这人很听话虽毛手毛脚, 但还是默不作声的给他换了药, “你去哪儿了,怎么又裂开了。”
魏知杳将手收了回去, 冷眼盯着他问道:“我昨晚被人掳走了, 你没发现吗?”
少年人怔怔的看着他, 显然是没发现, 冥府做的事儿,他能发现才奇怪了, 魏知杳将自己的手背翻过来看了看, “我这手还要几日才能好, 你不如趁这机会自己去找找看有无别的出路, 省得呆在房里同我互看生厌。”
“我不出去,王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官府的人还在查呢!”
魏知杳起身推了窗,左右瞧了瞧,景长生探着个脑袋跟着他瞧了瞧,问道:“你找什么呢?”
“我瞅瞅有没有官府的人,你身强力壮的搞不好还能弄个捕快当当,这可是公务员值得尝试。”说着正好有一队衙役从对面长街走过,他张嘴就想喊,吓得景长生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人拽了回去,魏知杳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两人就打了起来,结果魏知杳连这个小屁孩儿都打不过。
他瘫在地上悲叹:“南村壮汉,欺我伤无力。”
将他按在地上的景长生无语凝噎:“是南村老叟欺我老无力吧。”
大学生了不起,魏知杳翻了个白眼,“滚去买早饭,我要吃米糕。”
获胜方伸手,“拿钱。”
“算了,不吃了。”
“……你咋这么抠!”
“那你去搬两天砖,自己吃大餐吧。”
景长生哼了一声后出了门,魏知杳坐在凳子上沉着脸,养小鬼他经验丰富,养弟弟还真不行,他没经验,况且他也打算洗手了,往后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久坐之后背上的伤口又辣辣的疼,他索性就在床上躺了一天。
天黑时景长生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只叫花鸡,“虽然你没无情但我不能无义,这只鸡我可是分了你的啊,我还给小白带了个肉粥呢。”
魏知杳被吵得头疼,翻身赶人道:“你自己安静吃,我不饿。”
景长生顿了顿,半晌才凑到了他跟前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吗?”
“恩。”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才开口,“阿杳,没有他你就活不了了吗?”
魏知杳掀开眼睛看向了陆白的耳垂,没有作声。
景长生又凑来:“吃点吧。”
他怎么这么烦人,“我不吃。”
少年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从床上拉了起来,“必须吃!搬了一天货才挣了一吊钱呢!我知道你因为担心小白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是缺根筋还是怎么的,那样说了都不生气?被他按在凳子上的魏知杳顿时没了脾气,他确然是因为陆白胃口不佳心情也不佳,但想撵人走的心也是真的。
景长生掰了只鸡腿往他嘴里塞了过来,味道……还挺香,魏知杳到底还是没受住叫花鸡的诱惑,见他开口吃东西,景长生又笑眯眯的端着肉粥去喂陆白。
这天晚上,幽冥帝君没再将他拖出去,后来几天也没有,景长生却是日日出门,看他每天吃饱喝足的回来,消沉了两天的魏知杳就有点蠢蠢欲动了,打工什么的比种田更易发家致富,但看了看还是不肯醒来的陆白又悻悻的打消了念头。
他的手腕终于开始结痂了,药是陆白自己配的,止血快生痂也快,看着日渐消瘦的荷包,魏知杳觉得再让陆白养在客栈了,他找了辆马车便带着陆白回了萧山。
到萧山后车夫要折返,他们只好换了车,几经波折才终于到了小桑村,不巧的是那天下了雨,小路马车过不去,景长生便把陆白背上了,毛毛细雨随之落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魏知杳脱了外衫披在了陆白身上,艰难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家门口,彼时老太太还抱着魏令仪坐在屋檐下数雨,小姑娘眼睛睁开了,听见哗啦啦的雨声还会咯咯的笑。
魏知杳推了院门错身让景长生先将人背了进来,他糊了一身的泥老太太没认出来,透过雨帘将人看清后又着急忙慌的想要凑过来,奈何她怀里抱着个奶娃娃不方便。
魏知杳抬头看了她一眼,尽管是一起生活多时的祖母,但那相貌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陌生,他拍着景长生的肩进了屋,又麻利的将太师椅推了过来,将人放上了椅子,景长生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泥地板上脏兮兮的他也顾不上了,背着陆白并不轻松,何况他还背了这么久,期间魏知杳想同他轮换,他咬牙忍了忍没有让。
抱着魏令仪进了屋的老太太见他们这般狼狈也急了,“四郎怎么了?”
瘫坐在地上的魏知杳有气无力,“奶奶,你能替我们找套赶紧衣服来吗?”老太太麻利的找了衣服来,趁着他们换衣服时,她又去厨房煮了些姜茶给他们暖身。
“长生,换衣服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哦了声,费力的想从地上起了身,结果一时腿软没站稳又栽在了陆白身上,魏知杳脸都黑了,景长生被他这么一吓力气回来了人也精神了,麻溜的站到一旁换了衣服。
魏知杳先把陆白收拾好才顾得上自己,偏屋的洛宁趴在窗口蠢蠢欲动,奈何天还没黑他也不敢出来,他的这份着急让厨房烧水的老太太打了个好几个哆嗦。
收拾完后,喝了一口姜茶累到晕厥的景长生就趴在桌上睡了,魏知杳却还在发愣,老太太憋不住问他,“四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伙子又是谁?”
他不敢将汶山的事儿说给她听,只好撒谎道:“我们回来时遇见了山贼,表哥受了伤,我找大夫看过了,说是要会昏迷很长时间。”
老太太听得心惊肉跳,“这么严重?”
“恩,至于他……”魏知杳看了看趴在旁边的人,“他叫景长生,是个孤儿,被山贼抓去搞对食,他不愿意,就跟着我一起跑出来了,要是没有他,我或许还没法把表哥带回来。”
老太太闻言迟疑了,“这么说他以后就住我们家了?”
“恩。”
老太太敲了敲景长生,眉头皱得更是厉害,这要是姑娘多好,偏又是个小伙子,领回家实在是个负担,魏知杳看出了她的迟疑,遂开口道:“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有他在也能帮你干点活儿,给他一碗饭吃就是了,至于别的,他不是孩子了,应该自己想办法。”
这么一说,老太太到底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交代完事的魏知杳已然疲惫不堪了,“东边的房间做柴房浪费了,奶奶你收拾一床棉被让他住那里吧,然后柴房里的东西……明天,我们休息好了,再搭个棚子搬到那边去吧。”
老太太满眼心疼的看着他,“就那么点东西,我收拾都成,你别担心了,去睡吧,吃饭时我再叫你。”
魏知杳便将景长生拽了起来,后者迷迷糊糊的,“做什么?”
“你先去我房间睡。”他把人塞进了屋里,景长生又累又冷,没多话便缩到床上去了,魏知杳虽觉疲惫,但脑子却异常的活跃,看着准备做晚饭的老太太抱着魏令仪不放心又不方便的样子,便主动伸了手,“把她给我吧。”
“你不去睡会儿?”
“我不困,想和奶奶说会儿话。”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心头一热,“那你帮我烧火吧,这样暖和。”
魏知杳便抱着魏令仪坐在了炤前,老太太摸出火折子引燃了炤台里的柴火,忽然发现魏知杳的眼睛有点亮,她侧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阿杳,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吗?”
魏知杳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笑了笑,“恩,姥姥治好的。”
老太太刚想说他胡说八道,随即又想起魏知杳能见鬼,那话卡就在喉咙没能说出口,张老太太死了,魏知杳当然是能看见的,她活着时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外孙,死了惦记着把他眼睛治好了也不是坏事,“你姥姥疼你。”
想起张老太太,魏知杳还微有些鼻酸,“我还见到阿娘了。”
老太太满脸惊愕的站在他跟前,“你阿娘……还没去投胎吗?”
“恩,她说有些事放不下,所以特意上来见见我。”
老太太脸色发白,“什么事?”
“她说,她没有怨过你。”
听闻这话的老太太红了眼,忙转过身蹲在了旁边的坛边,“我泡了个点萝卜,应该可以吃了,抓点出来切切。”
魏知杳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孩子,又将平安锁取出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娃娃也不认生冲着他便笑了。
魏知杳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脸。
爱是一代一代的传承,张老太太给他的东西,他想把它传给这个孩子,尽管,李勋将她塞来时他满心的不情不愿,但后来他见到了魏张氏和张老太太,她们能给他的东西,他一样可以给这个同样苦命的孩子。
晚饭后,老太太抱着魏令仪出门唠嗑了,景长生说淋了雨身上凉想冲澡,大眼望小眼互看半天后,坐在门口石凳上的魏知杳总算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让我烧水?”
少年人搅着衣角,“我……我不会啊,我们都是直接去水房打水啊。”
他槽道:“云农大学校的宿舍条件没这么差吧。”
对方顿了顿,“你又没去过。”
他想说死之前就去了他们学校宿舍,但怕被此人发觉是自己拖累的他,只好将此话题止步于此,“我也不会烧水。”他因眼睛不方便豁免了不少干活的特权,如今陆白昏睡不醒,事事需得亲力亲为,每到这个时候总是特别想他。
景长生蹲在了他旁边好奇,“你穿过来也有段时间了,这都不会?”
“我不用自己来。”
少年有点羡慕,“小白伺候的吧?你命真不错。”
魏知杳冷笑,“你命也不差啊,这么久了连水都不会烧。”
“我也有人伺候。”
“怎么着你家还有丫鬟仆人?”
景长生得意满满的点了头。
“养得起仆人的家庭需要卖女儿吗?”
他的笑卡在了脸上,“是我阿娘收养的义子。”
魏知杳对景家的事并不关心,既到他家来了,就得自力更生,“自己去烧水,多烧一点我也要用。”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景长生哭丧着脸进了厨房,魏知杳坐在门口靠着硬冷的墙发呆,没一会儿那厨房里的人又跟猴子似的窜了出来,“阿杳救命啊,着火了!”
日了,这蠢货!魏知杳提水进了厨房,炤台前的一把稻谷已经先烧起来了,他急了便直接将水泼了过去。看着一片狼藉厨房,他觉得特别心累,“你这个人……”
“对、对不起啊,我马上收拾。”景长生麻利的去外面找到了高粱扎的扫帚,第一次见又觉得新奇随多看了两眼,魏知杳呆呆的站在灶前,一动不动,景长生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你先出去吧,我扫完你再来起个火?”
魏知杳只是在想陆白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过发生这些状况。这个人昏睡不醒后,那些他从不在乎的琐事一一扑面而来,每一件都让会他忍不住想,如果陆白在又会怎么做。
他叹了口气,闻此景长生就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魏知杳斜看了他一眼,因这废材的反衬,他越发想念陆白清醒的日子了。他向来是被别人照顾的,几时这般照顾别人了,“你……”
“知道知道,我会尽量做好的!请老板放心!”
魏知杳实在没心情跟他吵,景长生废材,他又好得到哪里去,“收拾好了就出去。”
水最后当然还是他烧的,地面被水一冲就成了田地,老太太没忍住将他俩训了一顿,一边训一边还念着陆白的好,魏知杳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默默转身进了房,陆白当然没有醒。
洛宁幽幽的飘到了他跟前,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他人在旁边脖子却伸到了床头,魏知杳面无表情的伸手砍了过去,洛宁又委屈巴巴的收了回来,“我以为你要变望夫石了。”
“望妻石。”魏知杳纠正道。
洛宁飘到了他跟前像狗一样往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落汤鸡的味道,香吗?”他没好气。
洛宁几乎将鼻子贴在了他脸上,魏知杳条件反射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你干什么!”
“我想闻闻。”大鬼可怜巴巴的瞧着他。
魏知杳摊手:“来伸爪子。”
洛宁不明所以的把手放了过去,魏知杳晃了晃他的爪子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
大鬼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当我是狗?”
“是你自己先说闻味道的。”
“你太过分了!”他说着就拔出了护灵剑,魏知杳面无惧色摸出了枕头下的铜制匕首,赤鬼不怕纯阳之血,他一个橙鬼总是要怕的,洛宁鼓着腮帮子挣扎着没有退。
刚飘进来的胡屠一看匕首就怂成鹌鹑溜出去了。倒是薛常在舍生取义的挡在了一人一鬼之间,“阿杳不要生气,洛宁是看你不开心逗你的。”
魏知杳当然知道了洛宁是想安慰自己,而他自己这么做也只是想告诉他们,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陆白说过他会醒来的。“薛先生你很闲吗?”
薛常在:“……还、还好。”
“那你帮我准备一份育儿计划书吧,我房里有纸和笔,别让景长生看见了。”
薛常在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是个夫子,不是奶娘,育儿这种事儿你或许该去求助别人。”
魏知杳打了个哈欠,“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你原不是奶娘,吴遇溪他亲娘还没那么烦着他呢。”
被戳了软肋的薛常在默默转身飘了出去。
魏知杳追到了门口,“记得拿纸笔写啊!最好再誊写一份三字经吧,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薛常在看了看天空:“今晚月色不错。”
“你当我是瞎子吗?”下完雨的天雾蒙蒙的有个鬼的月色。
“原来你眼睛复明了,恭喜恭喜,我先回去打个坐,告辞。”说罢又往回飘。
提着煤油灯的景长生一脸茫然:“你在跟谁说话?”
“鬼。”
他抖了三抖,“这、这房子有鬼吗?”
洛宁从身后专出来现了行,故意龇牙咧嘴,“我是鬼哦~”
景长生哇啦哇啦的大叫了起来,“奶奶,阿杳房里有鬼啊!!”边叫边逃命似的朝着老太太奔了过去,已经习惯了的老太太一脸少见多怪的将他推开了。
成功把人吓出声的洛宁成就感满满,“哼,胆小鬼!”
魏知杳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挺好,如果陆白能醒来陪着他就更好了。
第二天,被老太太揪着耳朵指导了半天的景长生终于不再烧房子了。
第三天,他们将柴房整理了出来,景长生被撵到柴房,魏知杳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顺道把纸和笔送到了薛常在跟前,后者摊手,“这没有墨不好办啊。”
魏知杳挽起了袖子将胳膊递了过去,“来,我给你放点。”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吧。”薛常怕怕的摆了手。
第四天,魏知杳出门准备找个东西做砚台时路过了原来的魏家,他背着手在篱笆外看了半天,魏春见了他开心跑了出来,“阿杳哥哥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