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过往
所有人哑然，探究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什么情况？周知脊背微僵，顶着众人敏锐的视线垂下眼，尾角下耸，受尽委屈憋闷的模样，“季小姐，你话也说的太难听了。”“我救过青然哥的事情是事实，他对我好一点也很正常，你心里有意见，也没必要这么诋毁我。”伴随着她话语落下的还有晶莹的泪水，手一抬，又掩饰性的擦掉。“诋毁？”季绯抬眼掠过一众人的神色，唇边勾起讥讽。明亮透彻的眼神似看穿周知心底最深处的隐秘，“诋毁这个词你都配不上，鸠占鹊巢，也就你面具戴得太厚才能如此理所当然。”“我有时候也很佩服你，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你胡说什么！”周知声色微急，小脸一下白了，眼底浮现一抹慌张，很快又被压下来。她娇娇弱弱，可可怜怜的委屈控诉：“季小姐，说话还是别太过分了，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我，那我离开好了。”季绯冷呵一声，眼尾冷意如冰，“赶快滚。”周知咬唇，娇怯的眼神掠过周围的人，没人打圆场。她有些难堪下不来台，到底还是要面子和骨气的，直接转身离开。闹剧收场，病房留下的其他人尴尬不已。她是跟着一群人屁股后面来的，宋钰作为领头人，现在闹成这副样子，他都怕郁青然迁怒自己，还搅扰了季绯。他收着尾声圆场，关心了几句就带着其他人快速滚蛋。季绯重新躺进被子里，背着身对郁青然。空气好像凝结成冰。郁青然身形高大压迫的站在床边，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手段狠绝的人，在面对她时总是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他放下手里拎了半晌的食盒，拉过椅子坐下仔细的开着食盒，摆弄饭菜。诱人的香味又使空气继续平缓的流通。男人声音低沉缓和的开口：“吃点东西再睡。”他伸手去拉被角，力道不重，只是试探，不想每次交谈都变成违背本意的争吵。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季绯眼睫微颤，从被子里起身，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脸上，“周知说救过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很难得，她在主动问自己的往事。郁青然心头的郁气微散，打开床桌的动作没停，嗓音有一丝温和糅杂，“高二那年，学校跟另一个省的学校进行学习交流，每届都有几个，我刚好是其中一员。”“在回来的路上，下暴雨山体滑坡，坐的大巴出事。”“我的位置刚好在窗边，后面有石头滚下来，我那时候没办法动，但有个人挡在我面前，替我受了。”提起昔日弥漫血色的惊险，男人眼睫微垂，挡住眼底一抹动容，看得出来，对救他的人抱有感激。季绯微默，声音有些冷硬，“你对周知好，就是因为恩情？”郁青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漆黑的眼眸抬起，“你很感兴趣？”季绯不再开口，拿起筷子开始进食，垂下眼皮，面上一片冷淡。避而不答往往是答案，他屡次三番的护着周知，只是因为恩情。不管有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这道沟壑会一直存在。短暂的交谈结束，又陷入安静。郁青然指尖摩挲一下梵文佛珠，没计较突然的冷漠。目光扫过旁边的苹果，伸手拿过开始削皮。好看修长的手指拿着刀，犹如精心刻画的雕塑，容易令人挪不开眼。何况他矜贵清冷得不似会做凡间事的佛子，普通的行为也变得不普通。季绯目光停顿几秒，而后收回，郁气一上一下，到底没开口刺他。苹果很快削好，切成块放在干净的盒盖上，之前陈子昂削的那份被郁青然不动声色的扫到垃圾桶内。季绯知道，当没注意，吃下几块苹果就开始赶人，“我要休息了，你去忙吧。”郁青然动作一顿，合着伺候半天还是被赶。男人矜贵的气性升起，凝她一眼转身离开，门重重一响。季绯心跟着颤了一下，目光一瞥，拉过被子躺下。她窝在被子里，疲倦袭来，很快陷进黑暗中。阴沉的天气惊雷滚滚，天气骤变，暴雨倾泄。为赶时间回学校的大巴速度只能慢下来，朦胧的雨幕连车灯都难以看见。雷声轰隆，伴随着一道亮白的闪电，短暂蒙蔽司机的视线。亮白的闪电和迎面来的车灯融合，双方反应过来，一切都来不及。司机惊慌打转方向盘，漫着水的路面简直是润滑剂加倍，轮胎打滑难以控制，刺耳的声音响在车内所有人的耳里。天旋地转间大巴侧倒，直直滑落出去，撞在一侧石面上才停止。大巴在雨中冒着黑烟，车窗不用安全锤已经全部碎裂，不少的学生脸上身上流着血，还有些已经陷入昏迷。带队的老师顾不得身上的伤，稳住情绪，冷静的进行抢救。坐在前面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出去，人手不够，昏迷的学生都是半大的少年，越在后面受伤的学生越难以有时间逃离。坐在后座短暂昏迷又醒来的郁青然怔愣半晌，头上流下的血迹模糊本就晕眩的视线，迟钝的大脑吃力运转起来。一字开头的青涩少年满脸是血，他无视手上玻璃扎进去的痛楚，艰难的从窗口爬出去，碰的一声坠落在地，疼痛加倍。腿在出来时刮在尖锐的玻璃上，血被大雨冲散。他腿疼的厉害，完全使不上力气远离汽油机械味浓重的大巴。咔咔的声音夹在雨中，是大巴要爆炸了。他动不了了，有些无望之际，不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一道黑影，手上一股力道拉着他往旁边挪，似是来不及了，身上罩住温热的身体，耳边是一道温柔轻哄的声音，“别怕，我们会没事的。”嘭的一声，火光冲天，在暴雨下都没有停歇。巨大的冲击撞飞二人，他听见身上痛苦的声音，而后消失，温热的身体被雨水冲凉，意识也陷于混沌。“这里还有两个！”腾出手的老师飞快跑过来背起他们往安全的地点跑。季绯站在雨下，似也被淋湿，目光一直落在老师背上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17岁的郁青然，一个是16岁的她。
第104章 信物
梦醒的时候，漆黑的窗外也落下一道雷。轰隆一声响，伴随着闪电照亮一瞬间黑暗的病房。季绯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从梦境中抽身落在现实里。已经遗忘的剧痛在梦里又重复体验，那一刻她再次感受到濒临的死亡。高中时救人的一腔孤勇让她落下病根，后背一直痛了几个月才消失。没想就这事还被人承到情了。承吧，到现在，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陈芸最近很忙，郁青然的脾气太差，她兢兢业业之外也很胆颤。坐在漆亮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阴沉一张脸，翻着刚查来的信息，眉眼沉色愈发浓重，“没有了？”“我派人分开四个方向去查，这是目前的，还有一个还没查完。”自家总裁派下来的事情是许多年前的往事，陈芸安排的人查的有些艰难。其实也不是很难，只是事情的结果令郁青然不满意。调查出来的线索哪怕绕一圈，最后停留下也是在周知的身上。条条件件，救命恩人皆指向周知。可不对，违和感还是太重了。他闭上眼，耳边似乎响起暴雨山坡下温柔的声音。雨声稀释的声线不甚明朗，跟同样温柔语气说话的周知重叠，总是差点东西。太过缜密便是破绽。陈芸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好死不死手机忽然响了，她吓一跳，下意识去看沉思的郁青然，撞上男人冰冷的黑眸。尽管相处很久，对上司的畏惧也是天然的。她手一抖差点挂掉电话，稳住后告知：“是最后一个方向调查的人。”男人静静的看着她，陈芸接通说了几句挂断，手机里收到一份邮件，她打印出来递到他手边。“这是从医院方面入手，是当初车祸救治的医生资料和他记得的事情经过。”文件很明朗，事情跟别人查出来的没什么不同。忽的，郁青然视线顿在一处，眼底的墨色逐渐凝聚，神色染上一抹冷戾。陈芸小心顺着那视线觑一眼，是医生的名字，李林。她知道李林，外派回来后，小助理将之前的事情都给她细说了一遍。季林，就是给周知开季小姐错误孕检时间报告的医生。两件事忽然连在一起。一处不对劲，一件事情完整的逻辑链就已经碎裂。陈芸察觉男人神色识趣离开，郁青然直接拨通周知的电话。嘟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在他不耐的时刻接通。周知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鼻音微重，似是方才哭过，“青然哥，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情找你，什么时候方便，出来见一面。”郁青然不在意她的异常，直白的单刀直入主题。周知明显顿住，电话里看不见表情，神色是放肆的有几分狰狞。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抽抽搭搭的声音试探性开口：“什么事啊？能在电话里说吗？”她想得到男人的反馈，哪怕只是冷漠的询问，可得到的只有不近人情的两个字，“不能。”周知气得肺都要炸了，前不久在医院吵完，没人帮忙，如今在电话里也要吃亏，咽委屈气。一堆烂摊子的事情还缠在身上，她烦躁不已，同时又委屈至极。她恨死季绯了，可现在除了恨，什么都做不了。身上纠缠的绯闻还压在身上，周父也没能力帮她。周知咬紧唇，哭音不掩，“青然哥，我去不了，我最近在网上的舆论很不好，你能不能帮帮我。”郁青然指尖扣在桌面上，没有回话。意料之中又让她无法接受的反应。周知眸光掠过狠意，咬着哽咽的哭音抽噎了下。“青然哥，你帮我这一次，我用当年车祸后的一个信物和你交换。”郁青然手上动作一顿，似想起什么，沉默片刻。“可以。”电话挂断，下一秒陈芸敲响办公室的门，“郁总，翠香居的饭菜已经送过来了，要现在去医院吗？”她有点着急，许久不见，一回来两人已经发展成这样。老板不心疼她心疼啊。郁青然没回话，直接起身出去，陈芸尽心尽力的跟上。直到到病房门口，陈芸将食盒递给郁青然，犹犹豫豫的在外面等着。一连两天没见，季绯忽然看见他还怔了下，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刚说完，她意识到话里的歧义。住着院身体虚，前两天闹了场大的，她也不是很想在出现争吵，挺累人的。好在男人只是瞥她一眼，自顾自的放床桌，开食盒摆饭菜，动作自然娴熟的做过千百遍一样。季绯垂着眼，目光里只有一双冷白骨感的手在动作。黑色梵文佛珠在腕间同肌肤撞出禁欲清冷的色调。饭菜的香味飘散，衬得气氛温和宜室。室内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好一会儿停下后，季绯手边出现削好切块的苹果。她盯着苹果看了两秒，迟疑片刻，叉起一块吃下去。郁青然在旁边看着她一举一动，“周知找我帮忙解决绯闻的事情。”男人深色的眼眸沉沉，低沉的嗓音吐出几经思考的话，“她用当年车祸时的一个证物交换——”话音在季绯逐渐冷淡的眼神里顿住，她讽色勾在眼尾，唇边冷笑不语。嘲意十足。郁青然轻搁下东西，报备事情本就不是他的作风，这次说出来，是内心坦坦荡荡，直白告知事情缘由，她也不会多想自己跟周知有些什么。但女人表现的似乎不是这样。他蹙眉，摁着摩挲腕间的梵文佛珠，“那件东西是我需要的，所以请你帮忙打官司，我不用公司的人，怕你觉得我偏袒她。”事情说的直白，又好像哪里怪怪的。季绯垂眸想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他是真将自己当成公司员工了？给个正当理由就想让她做事情。她膈应的很，没出声。郁青然拧着眉看她，“怎么了？”不答应倒是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季绯眼底掠过一丝光，捏着叉子用力叉一块苹果放进嘴里，面色平静，“可以。”
第105章 纯纯放屁
郁青然眉头慢慢舒展，漆黑眼底墨色没散。腕间的梵文佛珠在指尖轻点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季绯正敏感，侧眸看过去，声色略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注意休息，公司还有事情，明天再来看你。”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黑色的身影陡然压迫起来，郁青然站起身，深深睨她一眼，离开病房。只是停留一顿饭的时间，像是专门为周知绯闻的事情而来。季绯捏着叉子的手指发紧，心底的膈应恶心感翻滚，面前的苹果开始都面目可憎起来。她手一抬，直接扫下床桌上的东西，叮当啪啦的落了一地。巨大的声响引起外面的注意，门忽然被推开，一位陌生的男人进来，毕恭毕敬的询问：“季小姐，出什么事了？”季绯微怔，片刻，她意识到什么，面上一片冷意，“你们是谁？”男人站的笔直，姿态训练有素，“郁总派我们在医院保护季小姐的安全。”伴随着他的话落下，他身后出现同一着装的女人，恭敬的跟她打招呼：“季小姐。”季绯面色冷静下来，“我在医院能出什么事情，你们回去。”她没想到男人还在医院留下后手，说着保护，谁不知是监视似的。保镖神情平静，“没有郁总的命令，我们不敢离开，抱歉，季小姐。”季绯冷脸，“出去。”二人顺从的关上门，脚步声停在门外，显然是没有离开。季绯皱眉，过了好一会儿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门。门口守着的女人上前，“季小姐。”季绯冷淡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往前走，身后响起脚步声，不疾不徐的跟着她。她没回头，径直下楼来到医院后面的小公园，慢慢悠悠的闲逛。不论她走到哪里，身后的女保镖也一直距离她几步远。季绯本意只是想试探他们会不会限制自己走动，发现只是跟着，不会阻拦便没心思在外面多待。身体还有些虚弱，她感受到几许疲惫，又回到病床上躺着。晚间的饭菜是女保镖送进来的，行为动作体贴有分寸，水果是洗好的草莓，等季绯吃完又收走，全程不用她操心。夜色笼罩又到日光熹微。病房门从外推开，响动的声音引起季绯不悦的看过去。她以为是保镖进来，却不期然看见清冷矜贵的男人。冷白的肌肤和挺括的黑色衬衫大衣撞出禁欲清贵的色调，眉眼冷峻，身形高挺修长。只一眼，季绯淡淡的收回目光。说会过来，竟一大早就到了。她没主动开口，男人也缄默不语，漆黑深邃的眼底蕴着沉思，只手上动作不停，和之前几次一样。他有些意外，本以为进门会被劈头盖脸的质问保镖的事情，毕竟她最厌恶被自己时刻掌控。眼下她安静的吃东西，淡然的模样似是不在乎，莫名令人生堵。周遭的气压微低，季绯手上的动作微顿，刻意忽视的目光变得沉沉，压在身上有些难受。不明白又是什么情况，她感到一丝厌倦，抬眼看过去，正准备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争执声。“你们是谁？为什么守在这里？”“让开，我们要进去看望。”“抱歉，你们不能进去。”病房的门隔音性一般，季绯能听见不太清晰的声音，只觉得门外的声音很是耳熟。她抛开方才的念头，放下筷子想要起身，肩膀却被摁住。她细眉微拧，看向面前阻拦的男人，“外面怎么回事？”虽不知门外是谁过来，但保镖不让进，绝对是眼前的男人授意。郁青然坦然直视她的目光，“无关人员来找你，会影响你休息。”纯纯放屁。能来医院看她的，除了他那边的人算无关人员，其他人都是真心关心她的朋友。外面的声音听着耳熟，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却能肯定不是郁青然那边的人。季绯不理会他略显离谱的理由，抬手拍开肩膀上的手，却没拍动分毫。她有些恼，直接用力去拉。好不容易将那只手从肩膀上松开，刚起身，腰就被揽住，而后陷进短暂的失重。细嫩的脸摩擦在男人的外套布料上，鼻尖扑满冷淡的檀木香。脊背碰上软软的被子，季绯才猛然回神，自己被又放回了床上。面前的男人打定主意不让她和外面的人见面。“郁青然你什么意思？”小女人的模样似又要生气了。她不蠢，昨日还能在随意走动，今日就被制止不与人见面，猫腻显而易见。郁青然还未回答，她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消息一条条的蹦进来，屏幕一直亮起。她低眼去看，是曹鹤鸣发来的消息。［你目前情况怎么样？］［我爸妈知道你住院，说过来看看你，我们在你病房门口，但外面的人拦着不让进。］［你还好吗？是不是被人限制了？］消息看完，季绯放下手机盖在被子上，脸覆上一层冷然，“让他们进来。”郁青然无动于衷，一双黑眸冷沉，站在床边身形高大挺拔，直直堵着她下床的道路，姿态拒绝的很明显。季绯气到了，伸出脚一下踢在男人的小腿上，手推在他的胸腹，想为自己制造突破口。郁青然垂眼看着扑腾翅膀的人，身体虚弱得要命，自以为的力气放在他身上不痛不痒。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哪里知道会面对什么，曹家一家人现在过来，万一情绪激动上头透露出什么，以她的敏锐，惊人的真相下，身体不一定能抗住。虽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并不重要的理由。郁青然眼底划过冷光，沉冷的嗓音抬高，朝门口的人命令：“太吵了，让他们离开医院。”门外的保镖听见，动手赶人，曹鹤鸣气恼不已，温润如玉的脸覆上一层冷意，曹谓珉和许香君脸色也十分难看。动静有些大，周围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投过来，他们的良好素养不允许在如此的公众场合闹的过于难堪，憋屈的被两个保镖送到医院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