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不走啊？”她问，心中有些期待。
这么久都不走……一定是徒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准备表达感激。她这个做师父的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谢璟尘闻言低下了头，长发挡住了他的脸，他的余光看向榻上面容模糊的女子，“师父……你门上的咒术还没解开。”
夏圭瑶：……她就知道！到头来感动的还是自己！
——
第二天清晨，夏圭瑶起了个早，推开门正准备洗漱。李子树下，郎才女貌的画面就映在眼前。
卢大夫的女儿秀梅端着点心坐在石桌前，看着谢璟尘简直挪不开眼睛，“爹爹说有位仙人生病了，头上长了恶疮，没想到治好了竟然这么好看。”
谢璟尘闻言拧起眉，夏圭瑶知道他是回想起昨天医治的体验生气了。这种时候，她这个罪魁祸首还是不要凑上去为妙。
她知趣的抱着脸盆去房内洗脸，等她一起都收拾干净准备离开时，正听到秀梅问：“璟尘哥哥，求你一定要帮助我们除掉鱼妖，秀梅感激不尽，一定会以身相许，好好报答你。”
没想到这毛孩子异性缘这么好，小小年纪让秀梅姑娘倾了心。果然是气运子，啥都能围着他转。
夏圭瑶摸摸鼻子，加快脚步准备离开这尴尬的场面。
“姑娘你错了，答应除妖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师父。你要以身相许的恩人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师父。”
他细长的手一指，正指在准备偷摸离场的夏圭瑶身上。
秀梅姑娘沉默，夏圭瑶傻笑着转身，“姑娘客气了，降妖除魔本是我们修行之人应做的事情，切不可把自己的大好姻缘白白相送啊！”
秀梅姑娘看看夏圭瑶，再看看谢璟尘，神情苍白，规矩的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开了。
“你……唉！”夏圭瑶看着谢璟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虽说你还小，但是还是要把握住啊！我们玉山宗虽是保守一派，但是在情缘一事上还是很开放的。修行途中，如遇到缘分，还是要好好珍惜啊！”
谢璟尘瞥了一眼夏圭瑶，“这缘分给你要不要啊？”
夏圭瑶：……不了不了！
见她这幅为难的样子，谢璟尘难得心情好了起来，“师父，你这么厉害，一定遇到过不少对你青睐的男子吧？”
夏圭瑶当即沉下脸，看着谢璟尘那张戏谑的脸，“有啊，情缘这种东西有的是，只不过我的正缘已经被我杀了而已。世上的缘分千千万，不成正果的万万千。师父告诉你，修行之人当断则断，即便是你再割舍不下的，必要的时候也要一刀两断。”
“另外，再提醒你一句。不要随便开师父的玩笑，师徒之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随便过问的。”
她说完转身就走，如同一朵冷酷的霜花，神情冷清，对于杀了林书琰之事毫无愧疚。
谢璟尘双眼微阖，夏圭瑶所杀的正缘就是他的上一世林书琰……她不提也罢，如今旧事重提，先前的气恼又再次涌上心头。
如不是她，他泽燕早就历劫成功再升一阶了，怎会落到今天这般屈辱的境地？
“泽燕仙君！泽燕仙君！”
这声音有些熟悉，谢璟尘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闻其声，不问其人。
“泽燕仙君，是我呀！司命！”
“司命。”谢璟尘勾起一某冷笑，“我正要找你呢？你这个命格簿到底是怎么写的？原先我要求的呢？根本不一样！”
司命吓得冷汗直流，庆幸现下的情况无法与泽燕仙君肢体接触，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个……小仙要说的也是这个问题，方才小仙查了命簿，发现出了大问题了！你的命格和夏圭瑶的命格原本写的好好的，不曾想全都消失了，小仙再写也写不上去。”
“哦？”谢璟尘挑眉，“似乎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确实，历代司命曾说过，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怕极度凶险。前路难测，凡间实在是不可久留，还请仙君想法子早日归来。这次历劫不成我们再等下次，避过这个命格再说。”
谢璟尘眯着眼睛，顾左而言他，“你不是说了那夏圭瑶也是这样的情况……”
“确实，小仙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命格既有凶险之处，又有机缘藏在其中。”
“可是这……”
没等司命说完，谢璟尘便打断了他，“我和她的命格簿都是空着的，无论怎样做都不可预知，那不如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是夏圭瑶意外死了，命格簿上也不会显现出来……”
司命果断停止了传音。
要死了！他联系泽燕仙君的本意可不是让他胡来，他这股疯劲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脾气，联想到被囚在望天潭的某人之后，司命沉默了……
——
卢大夫家中，夏圭瑶已和村里人商量好了对策，众人正准备分散开各自行动。
谢璟尘双手抱臂，靠着门框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夏圭瑶稀奇的看着谢璟尘，训了他一顿之后，原以为这徒弟会离开的。
“师父，徒儿来帮忙。”
夏圭瑶眨眨眼睛，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这叛逆的徒弟怎么会来帮忙？
“师父可需要徒儿做些什么？”
来不及深思谢璟尘转性的原因，夏圭瑶看向秀梅灵光一闪，“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伸手示意谢璟尘过来，谢璟尘乖乖走近，听完夏圭瑶的计划之后，表情微僵。
“我不会化形易容之法。”
谢璟尘憋出这么一句，企图逃脱夏圭瑶的安排。
“没关系，我会。”夏圭瑶牵着谢璟尘的手，走向秀梅，面上调笑，“姑娘可有平时穿的衣裳？借一套给你的璟尘哥哥。”
秀梅闻言红透了脸。
第9章 引灵渡气之术
七月十五，玉轮高挂。家家户户早早的熄了灯，只有卢大夫家的灯还亮着，窗户上隐隐约约的透出女子梳妆打扮的身影。
秀梅百无聊赖的看着镜子，眼底微微透出浅蓝色的光，“来了没有？”
声音虽是女子娇俏的声音，但总有一些生硬。
屋内无人回复，秀梅依旧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打量着自己姣好的容颜。
“唰——”
一阵阴风吹过，帘子上坠着的珠玉晃动了起来。淡淡地水腥气飘了进来，秀梅皱着鼻子起身向后看。
“谁？”
无人应答，珠帘晃动得厉害，秀梅提着裙子谨慎地走到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看看。
娇小的柔荑打在门栓上久久未动，她似是想到了村子里鱼妖的事情，吓得立刻缩回了手。
刚想回头，只觉脑后一痛，眼前的一切在眩晕中归于黑暗。
珠帘的晃动停止了，屋子里的灯熄了。
——
“仙子！这可怎么办呀？秀梅被那鱼妖掳走了！”
卢大夫急得眼前整整发黑，苍老的躯干摇摇摆摆，忍不住向后倒去。
“爹爹。”
一双熟悉的手接住了卢大夫，见老人闭上眼睛晕了过去，秀梅顾不得解释，扶着卢大夫去寝去药房诊脉。
“唉！”
夏圭瑶叹了一口气，顺着妖气遗留的痕迹，寻了过去。
被掳走的秀梅是假的，真秀梅一直躲在别处 ，只为了让假秀梅被掳走。
至于这假秀梅的身份，自然是演技拙劣的谢璟尘。夏圭瑶踏着桃月，回想起方才谢璟尘险些露馅的举动，长叹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让谢璟尘假扮秀梅，与鱼妖斗智斗勇，就是为了让他更快速地通过历练，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也是她替谢璟尘制定的计划中的一部分——置之死地而后生。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观望她这个徒弟到底能激发出哪些潜能。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她希望谢璟尘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除去鱼妖。
另一边谢璟尘被鱼妖掳到了自己的洞府，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和夏圭瑶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鱼妖，你可知今夜有人设计陷害你？”
满身黑气的鱼妖闻言收敛了黑气，慢慢走近谢璟尘。月光下，怪物的样子清晰显现出来，鱼头人身，青色的鳞片上坑坑洼洼，一双死鱼眼瞪得大大的。
难怪有水腥气，这是个还未修成的妖怪。原本灵智不高，也不知是从哪里得了机缘，化成这副滑稽模样。
“姑娘，你说有人要害我？可知是谁？”鱼妖巨大的眼珠子略显呆滞，然而心思却并不迟钝，“莫不是你胡编乱造诈我？告诉你，我活着几百年了，可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
“既如此，你就当没听过这话。”
谢璟尘挑了挑眉，秀梅柔弱的模样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鱼妖注意到了这一点，凑近了谢璟尘伸手一指，顷刻间勃然大怒，“你不是姑娘，竟敢假扮女子来糊弄鱼大爷我！看我不杀了你！”
他锋利的鳍狠狠刺向谢璟尘，鱼鳍上的毒寻常人沾之则死，就算是那群修仙的也要小心忌讳。没想到谢璟尘竟然一面而上，伸手握住了鱼鳍。
“我早就说过有人要害你，你还不信。”
鱼妖冷笑一声，“现在大爷我相信了，你就是那个要害我的人。”
鱼鳍用力向前刺去，鲜血从谢璟尘的掌心滴落。他面色不变，笑的有些邪魅，“我既然要害你，为何又直截了当的告诉你？现在我们两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合谋才能活下去。”
鱼妖沉默片刻，撤回了鱼鳍，语气很是暴躁，香香的姑娘转眼间变成了个男人，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快说，到底是谁要害我？”
谢璟尘抽回手，甩甩手上的血，慢条斯理的走向鱼妖。
——
夏圭瑶赶到鱼妖藏着的洞府时，正看见谢璟尘和鱼妖厮打成一团。血腥气和水腥气混作一团，场面很是惨烈。
怎么会这样？
夏圭瑶的心七上八下，这几天她分明督促谢璟尘学了不少术法，理应有所成效才是，怎么受这么多的伤？难道是鱼妖太强了？
想到这里，她心一急，抽出桃月从半空中加入了战局。
“师父！”谢璟尘眼前一亮，“你终于来了！”
夏圭瑶一把拽住谢璟尘，提剑抵住鱼妖的鳍，“你没事吧？”
“无事，”谢璟尘轻咳两声，“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夏圭瑶见他满手鲜血，衣衫破烂，还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分明是在逞强。手上用力一推，将谢璟尘推到了远处的灌木丛中。
“你先好好修养，这里师父来解决。”
鱼妖见了夏圭瑶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她腰间挂着的青藤佩刺中了鱼妖的眼睛，“原来是玉华山的臭修士，我兄弟的仇还未报，你倒是赶着送上门来了！”
夏圭瑶并不多言，手上的桃月幻作千般剑影，直刺向鱼妖。
那鱼妖竟也不躲不闪，全身的鳞片“格楞楞”作响，变作一套青色盔甲，抵着桃月的攻击向夏圭瑶走去。
“师父小心！”
谢璟尘作势要上前帮忙，夏圭瑶立刻喝退他。
“别上前来！”
这鱼妖也只有五百年的道行，不是因为什么原因，妖力如此强悍，连她这个玉华山的宗主也应付的颇为吃力。
谢璟尘意料之中，不紧不慢地退回灌木丛，“师父，我相信你。这鱼妖人不人鬼不鬼，长得实在难看，快把他杀了炖汤喝！师父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头汤吗？”
夏圭瑶不明白谢璟尘为什么突然间说起鱼头汤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这鱼妖也是条鱼吗？
“快闭嘴！”
然而为时已晚，鱼妖一双眼睛瞬时变得通红，身上的鱼鳍突然间飞起，像是一支箭矢射向谢璟尘。
夏圭瑶心中一急，转身丢了一个防护罩过去，险险罩住谢璟尘，身后的鱼妖却趁此撞搭在了她的后腰上。
“噗！”
夏圭瑶吐了口血，几乎和鱼鳍同时落地。
“你大爷的！我最讨厌鱼头汤，竟然敢把老子杀了！老子先让你死！”
“桃月！”
夏圭瑶艰难翻身，接过飞来的桃月再次和鱼妖缠斗在一起。
谢璟尘看着现场打斗的两人意味不明，他原先是想在激怒鱼妖之后趁机脱身的。可是方才夏圭瑶为了保护他，险些被杀……她这个师父做的确实称职，一直尽心尽力的想办法教好他，他到底要不要离开呢？
打斗声声声入耳，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良久，他坐了下来，心中默念，都怪这防护罩，我脱不了身，只能呆在这里了。
夏圭瑶哪里注意到谢璟尘变幻莫测的心思，此时她正被全力以赴应对着鱼妖。没想到这鱼妖这么厉害！她开始怀疑鱼妖的道行到底是不是五百年了。
桃月剑被挥舞出了残影，鱼妖坚硬的鳞片总算是有所松动。
“啊！”
一片带血的鳞片被剑剜出，鱼妖痛呼一声，眼珠子立刻充血，重重的挥拳打向夏圭瑶。夏圭瑶灵巧的躲过鱼妖的拳头，从鱼妖受伤的地方不断剜出鳞片。
眼见着青鳞盔甲即将被瓦解，先前掉落在草丛中的鱼鳍悄悄地动了起来。
夏圭瑶忙着和鱼妖打斗自然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变化，正在观战的谢璟尘无意间扫到了这一处。
鱼鳍的毒之所以伤不到他，与他龙族的体质有关，这具身躯虽然弱了些，但是百毒不侵。夏圭瑶的肉体凡胎绝对没有这样的功效，她若是沾上了这鱼鳍的毒……
后面的事情谢璟尘没来得及去想，他已经飞身撞破防护罩，挡住了鱼鳍。
“噗呲！”
鱼鳍穿过肉体，再次飞向夏圭瑶。
夏圭瑶迅速转身，打落了鱼鳍。
“你怎么样？”
她焦急地问，谢璟尘没有给他回答，缓缓倒地。
那一刻，夏圭瑶的心凉到极点。
谢璟尘死了！
她发疯的砍向鱼妖，将他身上的鱼鳞剔的乱七八糟。桃月最后一剑直直刺向鱼妖的心脏，鱼妖瞪大眼睛，吐着血呕出一颗珠子。
是鲛珠！难怪这鱼妖的妖力如此强大，与他恶斗许久都拿不下他，这鲛珠有不小的威力。
她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忙捡起带血的珠子，擦了擦跑向谢璟尘。
谢璟尘的身体开始缓慢变冷，夏圭瑶托起他的时候心中一颤。
传说鲛珠能定住将死之人的魂魄，她只要在这时施展渡气引灵之术，谢璟尘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努力稳住手，掰开谢璟尘的嘴巴，将鲛珠放了进去……
谢璟尘不会有事的，只要她沉着冷静，渡气引灵，他还会醒过来的！
夏圭瑶闭上眼睛，努力引导着身体的灵气，慢慢输送给谢璟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躺着的人依旧没有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