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便。”魏语璇很有风度地退场，本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发现秋原野悠独自坐在角落，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秋原野悠向她微微颔首为礼，眼睛仍盯着舞池。
“在这种场合，你仍然不让自己松懈下来？”
“你是什么意思？”秋原野悠不解地转头看她。
“我说你。”魏语璇不以为然地说：“你一直都像木头人，硬梆梆的。”
“是吗？”秋原野悠撇撇嘴角，“我不觉得。”
“你不赞同我吗？因为我不是日本人？”魏语璇坦然自若地问。
她的直言不讳让他意外，但仍坦诚回答：“我不赞同他娶你，这是我必须持有的立场，与你本人无关。”
“是吗？”魏语璇挂着无奈的笑容。“既然整个白鸟市都反对，他何必……”
“不要怀疑他的真诚。”秋原野悠打断她，“你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梦想。”
“你也同意他做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
“每个人的人生必须自己负责，他不需要我的同意。”
“我以为你是他的朋友。”
“我是。”秋原野悠严厉地盯着她，“你是吗？”
“你能相信我吗？”魏语璇迎战他的目光。
“你值得我相信吗？”
他们互瞪几秒钟之后，分别转开眼光，保持沉默直到一曲舞罢。
此时，好多女人要求和利丹朱共舞下一曲，他笑着拒绝，迅速走到魏语璇身边坐下。
“累了吗？”魏语璇回头看他。
“不累。”利丹朱笑着摇头。“但是我想陪你。”
“你这个主人不周到，小心得罪客人。”魏语璇轻责，心里却颇为得意。
“这是我们的Party，只要我们高兴就好。”利丹朱伸手搂住她的肩。
“早知道会被主人当成空气，就不来凑热闹了！”潘珞薇在他们身后抱怨。
“他可没有怠慢你哦！”魏语璇回头瞪好友一眼。
“哟！”潘珞薇挑起秀眉，“这么快就帮他说话啦？真是重色轻友！”
“你呢？”魏语璇不甘示弱，“只顾和小泉当连体婴，把我抛到九霄云外！”
“我们——是在工作啊！”潘珞薇解释得很心虚。
“你们在做什么工作？”秋原野悠警觉地问。
呃?!潘珞薇和魏语璇同时被问住了，两两相望。
“咳……我开玩笑的！”潘珞薇转得很硬，“我们在大阪认识之后，相约来看白鸟城，没有别的目的。”
这番解释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吗？”秋原野悠眼神锐利。
“是是是……”潘珞薇绽放笑靥，“不然你等下问小泉。”
“问我什么？”小泉景织突然冒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潘珞薇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去哪里？”秋原野悠怀疑地看着小泉景织。
“去洗手间。”小泉景织尴尬地笑笑，“肚子不好。”
秋原野悠严肃地盯着他，眼中闪着不信任。
小泉景织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女人，我才离开一下子，你又惹祸了？”
“惹你的大头啦！”潘珞薇没好气地骂，“谁知道你又去哪里招蜂引蝶了？”
“都别说了。”利丹朱充当和事佬。“现在是舞会时间，只能尽情欢乐。”
“对不起。”小泉景织向主人辞行，“我们必须先告辞。”
“这么快?!魏语璇万般不舍。
“他的身体不舒服。”潘珞薇很有默契地找借口，然后伸手拍拍主人。“利帅哥，请你一定要善待语璇，不然……哼哼，别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
“我不会忘记。”利丹朱温和地笑着，用力拥住妻子。
“很好。Bye!”潘珞薇挽住小泉景织，在众人目光中昂首阔步离开。
“好嚣张的女人！”荒木雪走过来，站在魏语璇旁边，低声批评。
“她是率直。”魏语璇维护好友。
“率直到近乎粗俗。”荒木雪轻蔑地转头看她，眼中毫不掩饰恨意。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你根本不认识她！”魏语璇愤愤不平。她当然看得出来荒木雪投注在利丹朱身上的爱恋，她很清楚荒木雪恨她，说这些话只是在借题发挥，然而她就是无法忍受别人对好友的诋毁。
“我没有必要认识她，我根本不想认识殖民地的低等人！”荒木雪反击。
“雪子，别说了。”秋原野悠试图阻止中日战争再次爆发。
“靠！你们日本人就很高等吗?!”魏语璇勃然大怒！国仇家恨一鼓作气倾泻而出，“八年抗战的时候，日本人侵略别人的土地、掠夺别人的财物、强奸别人的妇女！什么低级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日本人才是最低等的人种！”
这些话让很多人不是滋味！她竟然在他们的地盘上大放厥词?!
“那你为何嫁给日本人？”荒木雪挑拨得很愉快。
“你以为我愿意啊?!”魏语璇怒气冲天，“我是被骗的！”
“语璇！！”利丹朱脸色冷酷。“不要乱说话。”
“谁会相信你被骗？”荒木雪继续挑衅，“能够冠上‘利’这个荣耀的姓氏，是许多妄想攀附权势的女人的梦想!”
“稀罕哪?!”魏语璇火冒三丈，“姓利有什么了不起？我根本不屑！”
“你胆敢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你——”荒木雪忿忿不平。
“住口！都住口！”利丹朱抓住魏语璇的手臂。“我们回去！”
一场欢乐的舞会在战火硝烟味中草草结束。
“语璇……”利丹朱用手扳过妻子紧绷的脸。“你失言了。”
“我才没有！”魏语璇怒气未消，“她怎么可以侮辱我们台湾人?!”
“你明知道她别有用心，为什么还要上当？”利丹朱莫可奈何。“你是城主夫人，应该保持风度。”“保持风度让人家骂?!”魏语璇柳眉倒竖，“我又不是立法委员！”
“雪儿的错，我自会处罚她。”利丹朱表情冷硬。“但是，你今天的言论会为自己制造敌人……”“我不在乎！”魏语璇倔强地仰头。
“我在乎！”
“你伯我破坏你城主的形象?”魏语璇盯住他。
“我怕你不自觉陷入危险。”利丹朱无奈地纠正她。
又是危险！魏语璇不满地脱口而出：“我的危险难道不是你带给我的?!”
“呃？”利丹朱愕然，“你怎么会这么说？”
为了澄清心中疑惑，魏语璇直截了当问：“丹朱，你为什么要娶我？”
“因为爱你。”
“你真的爱我？你确定自己爱的不是别人?!”
“别人？”利丹朱恍然笑道：“你说雪儿？不可能！我不爱她。”
“那……会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吗？”魏语璇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不存在的人？你的话很奇怪。”利丹朱若有所思地凝视她。“语璇，你是不是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
他干嘛这样精明？魏语璇愣愣看着他，她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语璇，回答我。”
“我——”在他的逼视下，她无所遁形，只能坦白：“我知道姬小路。”
“怎么会？”利丹朱想了一下，随即问：“你下午遇见什么人？”
“我——不知道。”魏语璇不愿背叛熊也，只能采迂回方式，“丹朱，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爱姬小路，所以才会娶我？”
“我爱姬小路？”利丹朱莫名其妙，“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因为我长得像她。”魏语璇说得理所当然，“我一直不能理解，像我这么平凡的女子怎会得到一个城主的青睐？惟一的解释只有这个。你说爱我，其实是移情作用。”
“真可笑！姬小路已经去世将近一百年，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幻影？”
“可是她无所不在，在白鸟城，在别墅里，在……你的心里。”
“愈说愈离谱。”利丹朱忍住怒气，“语璇，不要无中生有。”
“我才没那么无聊！”魏语璇理直气壮，“我会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
“你说过，你要圆梦。”
“是的，我要圆梦。”利丹朱不厌其烦地说明：“我喜欢中国文化，我想娶中国新娘，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有什么不对？”
“如果你不是因为仰慕姬小路，会有这个梦想吗？”
她说得很有道理。利丹朱为之语塞。
“丹朱，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因为我碰巧酷似姬小路，你才会娶我？”魏语璇直视丈夫，将伤感深藏心中。
“你说这话不公平！”利丹朱大声辩驳，“我不只因为这样才娶你！”
“那还有什么原因？”魏语璇不想逼他，但她必须弄清楚地的心态。
“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就像珞薇说的，我没有让男人一见钟情的条件。”
“别贬低自己。”
“我不是。”魏语璇笑得苦涩，“我只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你说的爱。”
“你不相信我？不相信爱情！”利丹朱愤怒地瞪她一会儿之后，牵住她的手走出房间。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魏语璇环顾放满书籍的大房间。
“这是白鸟城的藏书阁。”
“很壮观。”魏语璇走过去浏览书架上的书，惊讶道：“这里有很多中文书！怎么会?!
“这个藏书阁是姬小路建立的私人天地。”
“难怪……”魏语璇拿起放在书架上的相框，凝视照片中明眸皓齿的新娘，低喃：“姬小路……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为何会影响我的人生？”
“她是才女。”利丹朱回答，“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却失意感情。”
“失意感情？”魏语璇放下相框，好奇地问：“她的婚姻不幸福？”
“当时的日本很封建，地域观念很重，她不被家族接受，受了不少委屈。”
“那她的丈夫呢？为什么不维护她？”魏语璇愤愤不平。
“他力不从心，因为有太多束缚，太多顾忌。”
“那他娶她干嘛?!”魏语璇又兴起反日情绪，“你们日本人就会欺负我们中国人！”
“你不要借题发挥。”利丹朱笑着搂住她，“那是历史。我这个日本人可是很爱很爱你这个中国人哦。”
“少甜言蜜语！”魏语璇心情舒畅地推开他，“你们日本男人最擅长这套，当初姬小路一定是被爱情冲昏头了。”
“不错，那个年代，在中国，自由恋爱是惊世骇俗的行为，她却义无反顾跟他回到日本。”利丹朱深感遗憾，“可惜她却只是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唉！”魏语璇轻叹，“自古多情空余恨，可惜女人总是不记取前人教训，白白浪费青春做怨妇。”“你看，”利丹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这是姬小路写的诗词，文字里充满对丈夫的浓浓眷恋，我的中文启蒙老师就是她。”
“那你们算师生恋喽？”魏语璇取笑他。
“乱说话！”利丹朱轻拍她的粉颊，“和去世很久的长辈吃醋，有意义吗？”
“我哪里有吃醋！”魏语璇嘟起小嘴。“你别自作多情。”
“好，我对你自作多情，现在相信我爱你了吧？”利丹朱用力搂住她。
啊?!怎么会一下子就被他套住了？魏语璇愣住。厚！这个人有够奸诈！竟然用这种步数拐她！呵……如果就此投降，岂不是太灭中国人威风了？
“几句话就想唬弄我啊？”魏语璇故作轻松，“你以为每个中国女人都像姬小路那么傻？”
“她不傻，她是痴。”利丹朱面色沉重。“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两年，不见自己的丈夫，不与别人交往，最后郁郁而终。”
“真自虐！”魏语璇不以为然地说：“大不了离婚走人嘛！”
“白鸟城主不能离婚。”利丹朱若有所思地看她，“她能做的就是等待。”
“笨哪！”魏语璇恍然道：“哦……难怪传说她死不瞑目，灵魂无法离开，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语璇，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传闻蛊惑。”利丹朱忠告妻子。
“什么叫别有用心……”魏语璇机警地发现他话中有话。“丹朱，你有敌人吗？所以人家要制造白鸟城的丑闻来打击你？”
“你不要问这些，我不希望你涉足其间。”利丹朱回避她的问题。
“只怕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魏语璇冷静地说：“丹朱，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妻子，要我把白鸟城当成自己的家，现在呢？你却一心把我撇掉？你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叫我怎样相信你？”
“你别多心，我只是不愿意你卷入白鸟城的诡谲。”利丹朱温柔地解释，“语璇，你永远是我心爱的妻子，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