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他先伸手,还是她先奔向他,下一秒钟,她已经重重跌进他怀抱里,被他的双臂与大衣紧紧裹住。雪冻僵的皮肤下面是温软滚.烫的骨血,被他手掌的热度软化。
“沈先生――”她仰起脸,给他看腕表的指针,急切地、小口喘着气地告诉他,“我决定下楼来找你,也只需要二十秒钟。”
沈时晔忍耐又忍耐,呼吸发沉发紧,可是年轻女孩的赤诚是最好的武器,让他的秩序轰然坍塌。
他猛然捧住她的脸吻上去,又惦记着她冷,半推半抱带她进楼。但是一心怎么能二用,他们脚步错乱,几次磕到台阶撞到扶手,吻也未止息。他抱她腰背抵在墙面,要深深吃她一会儿,觉得尽.兴了,才挪动一下脚步。幸好深夜时分没有旁人,否则他就会看到一对男女,唇瓣吻到充血,用三十分钟来走短短的五层楼。
顾影被他吻得气喘不宁,两只手掌绵绵地挡在他胸前,“沈先生,女人不是给你这样亲的!”
他喉间闷出一声灼.热的笑,“那要亲哪里?”
顾影鼻音哼哼,像只娇气的小动物,“哪里都不许亲。”
她手脚并用,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他。可是他好坏,一点也不收敛,顺势往下去玩别的地方,低声一句,“不亲的话……要不要取暖?”
她浑身的关节骨肉都被他掌控,哪有拒绝的机会。脊背渐渐出了汗,身体像朵丰润的花,被揉出汁液。脚尖用力紧.绷抵着墙根,轻轻一阵颤.抖之后,突然泄了气,急促温香的呼吸洒在他喉.结上。
沈时晔眼神暗了暗,侧首凶狠吮她颈侧,一只手越过裙摆,抚入了绸缎深处,嗓音低沉着问她,“暖了没有?”
顾影咬牙色黑白分明,只有他的神色被烟雾模糊,“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毕竟你会那样说,说明你有认真地想过。”
他说话总是这样,不知道是正话还是反话,让人听不出好歹。
顾影拧了拧细眉,“但我想的不合你心意,是吗?”
一支烟抽到尽头,他一只手掐灭了,淡淡一笑,“顾影,我知道男女之间最可贵的就是尊重,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给选择权给你。这段关系怎么进行,是用来谋杀时间还是认真以待,都只在于你,我的心意并不重要。”
顾影听得笑起来,在寒夜中呵出一团白气,有一丝无力。
她摸到一堵铜墙铁壁。她逾越不过去,也索求不到进入的指令。
她点点头,“以前还没发现,沈先生原来会这么尊重人。”
她当然还想问一问,究竟是他的心意不重要,还是他认为可以不在意。可是,再刨根问底下去,就不体面了。
她双臂交叠在胸前,那束花被她抱得很紧,枝叶折在胸前,散发出花汁淡甜轻涩的气味。她想了想,“既然如此,我正好有几个不情之请。”
沈时晔微微偏头,将新的一支烟咬在嘴角,用老式火柴点燃,“你说。”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段关系,不要给我钱,还有……我们暂时,”说到这里,她气势微弱,“不要上.床。”
果然,沈时晔听到这里,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笑。
顾影脸一红,鼓了鼓气,“是认真的,上一次――很不舒服,我有阴影!”
沈时晔不置可否,把细长的烟捏折在掌心里。
“你有没有想过。”他淡淡一哂,“不让旁人知道,就是没有名分。你也不要钱……那么在这段关系里,你还能得到什么呢?”
“你。”
沈时晔低头把折断的香烟丢出车窗外,动作停顿了一下,“什么?”
顾影看着他的侧脸,“我得到了你,就算只是暂时的……”
沈时晔一言不发,只有抵在方向盘的手指蓦然震颤一下,带得仪表盘亮了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顾影似乎不认为自己说了多么大不了的一句话,说完,清澈的眸光便投向车窗外,地平线上,太阳已经高升,遥遥烘着树木残枝与地面的雪。
她可惜地叹了声气,“天亮了。”
为什么花时间较劲?好不值。
她眼睛睁得很大,与沈时晔隔着中控台对视。
晨光照亮他深邃的眉眼,也照亮他充满欲念的眼底。他不动声色逼近,沉重炙热的呼吸洒在她鼻尖上。
顾影睫毛轻颤着闭上眼,以为又会迎来一个深入喉舌的长吻。
可是那些滚烫潮热的欲念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克制的拥抱,和落在她鬓角的轻轻一吻。沈时晔鼻尖贴着她柔软发丝,深呼吸着叹息,粤语低斥她,“傻囡。”
***
清晨七点十五分,深青色涂装的直升机准点降落在雪地上,涡流的巨大压力吹开了四周的雪,露出灰色的石板地面。
Emma从机上跳下来,套裙领巾一丝不苟,让人看不出她刚刚熬完一个大夜。
Time is money. 身在沈时晔这个位置,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所有的日程要至少提前一年敲定。他很久没有这样临期更改既定公务了,即便只是推迟几个小时,也牵一发而动全身,弄得整个董事办通宵连轴转,一整夜都在重新申请航线,致电对接方,调整所有的时间表。
但她没有把这些放在脸上,跟他们问过早,将手里一捧沾着露水的鲜花塞进顾影怀里。
“昨天大马领空临时关闭,所以送花的航班才迟了。”她对沈时晔做检讨。
沈时晔今天肉眼可见地心情好,散漫地笑了笑,“不晚。”
那真是好大的一束花,顾影手里本来已经有花,被那分量带得直往下坠,险些抱不住。花瓣上的露珠抖落在她下颌上面,空气中浮动的花香,闻过一次就已记住。她眨一眨眼,“你还说不给我呢……”
“我说的是‘我想的时候’。”
顾影嘟囔一声,不认账,“那就是不送的意思。”
但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想要有花,就马上有花。在她为此失落的时候,这束Evelyn从阿拉伯海出发,正途经玫瑰色的地中海上空。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就像柔嫩花蕊,被蝴蝶吮吸,淌出了一段蜜。
“已经有一束了,怎么还要送呢?”她得寸进尺地问。
“那是昨天的,这是今天的。”
顾影睁圆眼,“以后是不是可以每天都有花?”
“不可以。”
顾影还来不及失落,就听见沈时晔轻哼一声:“见面才有。我人不在伦敦,你要是敢接别人的花……”
他目光沉下点。
“别看啦。”Emma在旁边不肯出声,隐忍地仰起下巴,失焦的双眼望向天花板,身体像受惊的含羞草紧紧闭合,拒绝他的深入。
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应该禁欲地放在顾影两颊红扑扑,抱着那束花左看右看,没话找话说,“还以为你会送上次那种。”
这束花不是Evelyn,但明显是用心照着Evelyn的样子来找的。一模一样的香槟杏粉色,只不过花型没有那么饱满,香气也没有那样馥郁。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平静地精准复述,“花只不过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顾影脸色涨她,“再看下去,太阳光伤眼睛。”
她不出声,顾影都还没注意到身边有人,“咦”一声,“你不用陪沈先生出差?”
Emma咧开嘴,“我转岗了,昨天下的邮件――以后我做你的助理。”
顾影受了一惊,“你……我……”她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找到话,“别开玩笑,我付不起你的薪水!而且我平日生活很简单的……”
Emma,LSE本硕,在金融街杀出重围进入埃克森董事办的精英能人,杀鸡焉用牛刀。
“放心,先生给我涨了三倍的薪水。”Emma老道地说,“以后作为先生的女伴,你在社交场合要面对的难题不亚于一个国家的first lady,你会需要我的。”
顾影怔愣住,“这些……需要我来做?”
因为Emma是沈时晔的身边人的论文被抢发了……”
顾影拧了拧眉,蹙意从眉心一闪而过。论文抢发在热门领域里很常见,有时候并不涉及任何恶性竞争或者抄袭,也许只是因为运气不够好,两个人想出了类似的Idea,就可能导致这种撞车的惨剧。一篇文章一旦发表就占有了优先权,如果她们的文章真的和前者一模一样,那么他们两年来的努力就完全作废了。
她和丽然一起做的课题有关全能干细他和我决裂了,您就决定对我下手了吗?”
最后一颗螺丝被起开,当一声,画框落在地面,莫里哀垂眼拍了拍手上的粉尘,“是的,Evelyn。没有他帮你,你就什么也不是。”
书架旁边,纤细易折的身形晃了一晃。
这是他手下最聪明也最傲气的学生,但是空有傲气又有什么有用呢?
莫里哀惋惜地笑了笑,他自以为稳操胜券,却不知顾影在暗处又仰起了脸。她的双眼明亮,在黑暗里也如两簇火焰,像一只年轻、骄傲而美丽的天鹅,终于无畏地穿越了结冰的湖面。
她背过身,随意地摆了摆手,“那就祝您的会长之路一帆风顺。”
莫里哀在她背后深深地,她到底学谨慎了,没把心底的疑问与抵触全说出来。
“不然呢?”Emma奇怪地瞥她一眼,以为她心里紧张,安抚道,“Take it easy. 你会准备好的。还有,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这个,不过请一定收下。”
Emma从提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顾影注视着那张卡片,嘴角瘪了,“他犯规,知道如果是让你给我,我就不能不收了。”
“先生说,他不给你钱,但要保证你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拿到钱。收下吧,别让他记挂。”
顾影蓦然一愣鼻子一酸,Emma趁她愣怔之时,直接把信用卡塞进她掌心里。富人金光闪闪的黑卡原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分量沉一点,质感厚一点。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就藏在手心收进了大衣内袋里面。
第31章
Chapter 31
顾影听沈时晔的话,回家之后和水吞了颗安眠药,一觉睡到了午后。
因为梦里总是惦记着,醒来之后模模糊糊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屏幕上只有陆莹云出门前的一条留言,顾影心里一空,又惊觉自己昏了头。
沈先生日理万机,见她一面都是推了公务才能来的,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分神。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拇指带着力度从她唇上碾过,另一只手穿透了大衣,隔着睡裙在她后腰深陷处危险地摩挲。一阵过电似酥麻穿透了脊背,还没怎么样呢,顾影的脖颈锁骨已经泛起欲盖弥彰的潮红,她难堪地低叫,“Emma还在旁边呢!”
沈时晔觉得好笑,慢条斯理地捏着她的皮肉,“我怎么你了?”
“你……你自己知道。”
他笑得更厉害,呼吸落在她耳垂上,“就你这样……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这么不经事,到底哪来的胆子,和他计较要不要上床的?
顾影不理他的不怀好意,怀里的两大束鲜花漂亮但也很碍事,可以顺利成章地隔开身体之间的距离,胸闷气虚地提醒他,“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了。”
机师自降落起就在读秒,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出声提醒沈时晔登机。顾影身体一顿,闹别扭的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目光又黏了过去。
沈时晔一只手抬起,在她眼下抚了抚。真到了道别的时候,他的脸色是很正经的,“别送了,上去睡一觉,醒的时候我已经到了。”
两个助理陪他上了直升机,隔着舷窗,他抬手挥了挥两根指头,是让她回去的意思。顾影在冬青树下抿着唇摇摇头,眼睛睁得很大,直到那架飞机变成了天际胞,本身就是研究者前赴后继的方向,撞车的概率的确比别的领域更大,不过也未必没有修正的机会,万一这篇论文有什么漏洞,甚至还给了他们炫技的机会。顾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朝丽然伸出手,“那篇文章,给我看看。”
丽然眼圈通红,咬着牙摇头。
顾影缓缓皱眉,“你怎么了?就算idea撞了,他们的方法也未必有我们好,数据未必有我们漂亮,结果未必有我们的深化。我在这儿呢,天还没塌。”
丽然说不出话,开始哽咽不成声。顾影当她是小孩没经过事,直视她双眼,抬手拭去眼下泪水,“我真的不觉得有谁能和我做的一模一样。”
“别问了……别再问了师姐。”丽然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话,“我们的论文已经被NSC退稿,因为数据重复,他们的数据和我们一模一样!!”
顾影怔忪一下,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丽然目光直视她,眼泪停在下颌上,“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数据被偷走了,我查过那个IP地址,不在别的地方,就在剑桥,就在我们的实验室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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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然口中那篇发表在顶刊cellarius上,有关全能干细胞体外诱导的论文在网络公开见刊的六个小时后就已经作为“突破性进展”被挂到了学院的官网上,论文的一作和通讯作者的简历也进行了同步更新。
顾影进院楼时,爱丽丝正在小花园里拍宣传照,校报记者在她面前调试着反光板,以充分利用太阳下山前最后的一点自然光,好让她的脸庞显得更有光泽一些。
顾影隔着围观的人群与她对视,一句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从旁擦过。
像有一团死寂的空气降落,热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很多人悄悄抬起眼打量她,看热闹的、欲言又止的,各式各样的眼神复杂地交汇在一起,但没有人敢出声叫她。
进了电梯,丽然已经咬牙切齿上了,“这些人!他们有没有想过,现在幸灾乐祸,明天被抢的就是他们!”
顾影久久不说话,双手插兜,目光单单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到了顶楼,丽然想先去推门,被她用力按住了手。
“你不用进去。”
丽然倏然站直,“可是――”
“没有可是。”顾影朝她勾了勾唇角,“我和莫里哀、和爱丽丝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你的副手、这篇文章的二作,为什么跟我没关系?!”
“丽然,”顾影无奈地叫她名字,“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学费贷款,如果莫里哀记上了你,你要怎么办呢?保住自己的前程,拜托。”
丽然被这一声拜托锁住了脚步,不甘地眼看看她拉开门。
她第一次觉得,院长办公室四壁的书架那么沉重那么高,里面的黑暗像一口深渊,把师姐细瘦的背影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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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冬日的余晖将室内的一切都映得暗沉,亦将莫里哀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正踩在木椅上,气喘吁吁地拆着墙上的一副人像油画。
见了顾影,他一脸提前预知一切的平静,动作未停,斧头凿击墙壁的声音在室内沉重地回荡。
笃、笃、笃。
顾影冷静地抬起脸,“教授,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