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枝怎么会不认识。
“南枝……你和学长说完了?”宋心怡冒出头,小心地问道,“不会就是他干的吧!”
向南枝摇了摇头,“他剽窃了我的画,但毁画的人不像是他。”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太坏了!”宋心怡气得跺脚,恨不得为自己觉得程亦安是个有艺术家气息的人狠狠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看人眼光真差!
宋心怡又问:“我刚听到老师给你发信息,说什么另一个人,是有结果了吗?”
向南枝眼神微晃,这次却点了头。
宋心怡惊喜道:“那太好了!等把这个家伙揪出来,我一定要把她的大头照做成艺术海报,全校张贴,给他好好出个名!对了,到底是谁啊?”
向南枝沉默了一秒,突然说:“心怡,带我回寝室一趟,有些东西我想搬出来。”
“啊?”宋心怡不解地咋呼了声,但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顺着向南枝的。
“走!姐带你兜风。”
宋心怡开电动车有种不顾校友死活的美,向南枝的烦躁生生被她甩掉了几分。
回到寝室时,里面亮着灯。
宋心怡的大嗓门比钥匙先行,“肯定是小蓉在里面,等会我要好好跟她吐槽一下那个下作的家伙。”
门一打开,陈小蓉姿势僵硬地坐着,头也没回。
宋心怡向来大大咧咧的,上前猛一拍陈小蓉的后背,大声道:“小蓉,看见我回来怎么也不迎接我!我真的伤心了!你看谁回来了。”
陈小蓉背脊硬直,缓缓转过头来,不太自然的表情诠释着她此刻的紧张。
“你、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什么突然回来了,下课了当然就回来了呀,不过我们还没吃饭,你都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气死我了……”
宋心怡叽里呱啦的一通吐槽,向南枝瞥了一眼貌似听得很专注的陈小蓉,走向自己的座位,慢慢收拾起那些仅剩的物品。
这时,陈小蓉配合地问了一句:“那现在找到犯人了吗?”
向南枝整理的动作微微一顿,只听宋心怡解释道:“监控录像老师都翻出来了,不知道这个学生怎么会这么笨,没人告诉她今天是我们系的大型例会,所有老师必须到场吗?”
“整个艺术楼都是空的,办公室也没进几个学生,别太好找咯。”宋心怡抱胸哼了声,“看我不把这个家伙挂到表白墙上去‘鞭尸’!”
话音刚落,宋心怡察觉到了陈小蓉的身体在发抖,她关心地问:“你冷吗?”
“……不冷。”陈小蓉瞥了眼隔壁的向南枝,又含糊地问了一遍:“南枝,监控画面里的人清晰吗?”
“哗啦啦!”向南枝手里的画笔落满了一桌。
她没急着捡,反倒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陈小蓉,她尝试组织起流畅的语言,平静而有力地质问眼前她信任至极的室友——
为什么要划坏她的画!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她?
但不管怎么组织语言,难受的感觉还是占据了上风。
向南枝心里苦涩,眼里布满失望,淡淡地问道:“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陈小蓉低头沉默。
纵是神经大条到如宋心怡一般,也察觉到了不对味,这感觉……跟刚才走廊上和程亦安对峙的气氛一模一样啊!
宋心怡当即松开了揽着陈小蓉的手,人的本能告诉她,向南枝和陈小蓉可能发生了矛盾,这个矛盾还有可能是会彻底决裂,需要她站队来做出朋友间取舍的存在。
那么毫无疑问的,她会直接站在向南枝这一边!
没有为什么。
她退了几补,小心地挪到了向南枝身边,可还没等她站定,陈小蓉就猛地站了起来。
铁制的椅子“滋啦”一声与地板摩擦,发出让人汗毛倒竖的噪音。
陈小蓉脸色阴沉地站在她们的对立面,突然爆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管我做什么,我怎么讨好你,你永远会选择向南枝!”
让向南枝诧异的是,这番话居然不是对她的发泄,矛头直指宋心怡。
连宋心怡本人都被吼懵了,回过神来茫然地说了句:“我?我只是走了两步诶……”
“你永远只会跟她搂搂抱抱,跟她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连一起去食堂吃饭你也会选择挽着她的手,或者根本不叫我,我买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根本看不上眼吧?”
“还不是嫌弃我买的东西便宜,她买的东西贵,你吃的挺开心的!你知不知道买零食那些钱都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陈小蓉的怨气不浅,列举了桩桩件件宋心怡的“恶举”。
宋心怡张着嘴,瞪着眼,喉咙干涩地发出了一个带着疑问的“哈?”。
——请问这些结论她都是怎么得出来的??
别的不说,宋心怡脑袋一歪,问道:“等等,那请问刚才进来就搂你的是鬼吗?”
陈小蓉被噎了一下,还没等她再起头发声。
被气笑的宋心怡不干了,她挡在向南枝面前,绷着脸拔高了音量:“这么喜欢算是吧,那我算给你听!”
“先解决你的疑惑,我们俩凑在一起讲悄悄话,是因为怕影响你背书学习,我们去食堂吃饭没叫你,一起的时候哪次没叫你?我们俩在一起上课,跟你们系凑不到一起你也能怪我头上?你怎么不去怪教务处排课无能啊!”
宋心怡的脾气跟被点着了一样,就算向南枝在背后拽她,她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说吃东西这件事,我请你省吃俭用给我买了吗?我自己没钱还是买不起啊?南枝买的那些你口中的‘贵东西’,你没吃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宋心怡鄙视地看了一眼陈小蓉。
她以前只觉得她是乖乖学霸女,现在一看,怎么跟个蛮不讲理、还爱无端揣测别人的聋哑人似的。
“我们对你的好你看不见,你有什么不满的,也不主动跟我们说,反倒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对不起你,你脸怎么这么大啊?”宋心怡越想越气,“呸”了一口,扭过头生起了闷气。
陈小蓉沉着脸,紧咬着后槽牙。
哪怕向南枝这么光明正大的注视着她,她依旧不敢抬头对视一眼。
向南枝只好主动出声,问道:“能让你下定决心划烂我的画,应该不止是怪我们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吧。”
“嗯?”宋心怡猛一转头,发现自己没听错,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呀!居然是你!!”
她大口喘着粗气,甚至抡起袖子想要动粗,向南枝及时把她拽到身边,淡然的继续说道:“我信任你,所以把画交给你,结果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啊。”
陈小蓉咬着唇瓣,眼眶红的吓人。
她哑着声缓缓说道:“我喜欢程学长。”
这大概是向南枝听到,陈小蓉今天说得最有底气的一句话,也是最可笑的一句话。
她怒道:“你喜欢他……为什么要划烂我的画!”
“因为我看见了。”陈小蓉掀起眼帘,不再避讳向南枝的眼神,“我看见他跟你示好,你还不屑一顾的。”
向南枝抑制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谁知陈小蓉笑了声,“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很无脑很可笑?还是觉得你这么受欢迎,被表白就是你的日常,你对他不屑一顾是应该的?”
向南枝冷不丁和同样无语的宋心怡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无奈。
碰到一个会全方位解读你、甚至细致到一个眼神的敏感人士,大概连呼吸都会被赋予上意义。
“我还看到了……”陈小蓉扣着手指,话语微顿,“他的画,和他在办公室门口急迫的样子。”
陈小蓉简短的话,足以让向南枝了解到她的心路历程。
因为早就饱含着对她们两人关系更好的不满,在听到程亦安说对她有好感后被彻底激发,又因为看到了程亦安有一幅和她一模一样的画,推断出了程亦安抄袭她的事实。
但作为向南枝的室友,明确知道她有多么重视这次比赛的情况下。
陈小蓉没有选择告知她作品被剽窃的可能,而是选择了帮下不去手的程亦安——
划烂她的画!
这下向南枝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接二连三的,都是什么破事啊?
好半晌,向南枝才从麻木的思维里抽出一点理智,她冷声说着:“你喜欢他是你的权力,但不是用来伤害我的理由,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
向南枝提起行李袋,哪怕剩下的东西没有收拾完,她也错过陈小蓉,摔门而去。
寂静的寝室空间内,宋心怡舔了舔干涩的唇,一撇嘴,还是忍不住说道:“和南枝说的一样,你喜欢他是你的权力,我喜欢南枝也是我的权力,我可以决定我更偏爱谁,不需要你来定义。”
人本来就不是做不到完全公平的动物,宋心怡不解的是,为什么要把自己过得这么累,她把她们两个都当做朋友,从来也没说非要分个高低。
或许是她过于粗狂的神经触碰到了陈小蓉敏感的神经,但那绝对不是她做坏事的借口。
从她敢出手划烂向南枝的画开始,她们就注定不可能再成为朋友了。
宋心怡沉默地洗漱上床,把床帘一遮,隔绝了和陈小蓉共处同一片空间的尴尬,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外面租房子,要在这里承受这些!
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寝室里,陈小蓉跌坐回椅子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被抽干了魂似的。
她回想着白天的情形,始终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素驱使着她的意志,划烂了那幅画。
思来想去,她居然觉得喜欢程亦安是次因,想看向南枝挫败伤心才是主因。
宋心怡和向南枝玩得更好或许也不是她最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向南枝每一次的释放善意、赠送礼品,都是在刺激她敏感又脆弱的内心。
陈小蓉无法说出口的“嫉妒”二字,像是悬在她头顶的那根针,随时随地都会给她迎头一击。
但她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陈小蓉趴在桌上,深埋起脑袋。
时不时传来的抽噎声扰得宋心怡无法安生,她带起耳机,把摇滚乐开到最大,这时,纪听洲忽然给她发来一个问号。
“在吗?”
好烂的直男式询问,宋心怡嫌弃地回了一个:“不在。”
纪听洲没工夫跟她调侃:“她说回家吃晚饭,可我等到现在也没看见她,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你跟她在一起吗?”
纪听洲嘴里的“她”,只会是一个人。
这让宋心怡也不由地担心起来,她把刚才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给纪听洲,纪听洲更简单地回了她三个字。
“我去找。”
纪听洲沿着家到向南枝寝室楼的大路一路寻找,终于在离女寝铁门不到十米的位置,看到了毫无形象可言,坐在行李袋上抱腿发呆的向南枝。
傍晚回寝室的人不少,向南枝还贴心地坐在了草丛边,把路让给了行人。
纪听洲失笑地走向她。
向南枝空洞的眼前是形形色色走过的双腿,偶尔有好奇她在干嘛的,也就只是放慢了脚步。
忽然间,有双黑色球鞋路过,又停在了她面前,正对着她。
向南枝虽然低着头,但非常有眼色,她吃力地抓起行李袋往旁边挪了挪。
给行人让路,中华美德。
“向南枝,抬头看看我。”
男人的声音,润而柔和,暗含笑意,像是能驱散秋夜里骤降的寒意。
向南枝听话地抬起头,男人很高,所以她必须仰得更高才能看清他的全脸。
路灯的光芒照耀下,纪听洲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像是散发着一圈圣光,黑色碎发下的那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仿佛藏着无尽的笑意。
向南枝不自觉的就有点看入迷了。
她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吐槽道:“你怎么在这,看我笑话吗?”
纪听洲扬起嘴角,淡淡道:“我来接你回家。”
向南枝眨巴着眼,心跳因为这句话有些乱了起来,她忽然就不敢跟纪听洲对视了。
“要我拉你起来吗?”纪听洲背着光,伸手右手,俨然一副“神明”的样子。
拍MV吗?搞这么帅!
向南枝想完就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评价,火速从行李袋上跳了起来。
她站稳后,没有要走的意思,纪听洲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想在这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