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吏部当面试官——别来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17:23:07

  唏嘘声里,又有人道:“听说恰逢前些日旧疾发作,若不是春闱推迟了,只怕都不会遇上这一遭。”
  而江扶风不顾睿王打探的目光,客气回应着:“柳郎身体欠恙,已是卧病府中好些时日了。”
  “哦?难不成是我那六弟待遇不佳,又总是谴行尘入晋王府,这才病倒了?看来我六弟真是不懂得事之轻重啊,竟让行尘错过春闱此等大事。”睿王轻声笑着,丝毫不顾此间一应书生混杂。
  一时人尽默了声,尽数观望着江扶风。
  江扶风如何不明白睿王话中带的讽刺意味,便又回以端庄一笑:“王爷说笑了,近日春寒,柳郎病重,一直居于府上不曾外出。”
  “那便可惜了。”睿王虽是话如此,江扶风却在他面上找不出任何叹惋之色,只怕他明知柳臣于府上昏迷不醒一事,还故来相问。
  不多时,已至考生入场之时,前来参考的书生们皆按部就班,依次接受着官员检查而入内。
  睿王仰面看着天色,“江少主,扶摇书斋此次,怕是会输掉一个绝佳机会了。”
  而话音方落,一个温润的嗓音从人群另一侧而来,“夫人,久等了。”
  江扶风侧过身看去,那道清癯的身影已是从纷杂的人群里走出。只见柳臣目光定然地望着她,步步朝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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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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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前夕。柳府。
  月下明灯通昼,时而花落窗前,携过暗香。
  江扶风正于案下拨弄着灯芯,无心入眠。灯影憧憧间,她晃眼见着那未有半分醒来迹象的柳臣,旋即兀自叹了口气。
  眼下柳臣已是昏迷了好些天,只怕届时不仅是错过春闱,还要引起柳尚书与秦氏疑心了。说不定柳臣的父母还会因为江扶风的一再压下实情这般举措,以为这“暗根生”的毒是她下给柳臣的。
  即便她放出消息欲探始作俑者,察觉睿王府与丞相府对柳臣昏迷一事皆有着暗自查探,但她目前并未捏有实证。
  “我昨日又去了睿山上的金光寺。那小沙弥劝慰我说,世间诸般皆有因果,你一生未行恶事,定能有菩萨庇佑。而即便今生行善未能善终,往生轮回亦有善报……”
  江扶风坐于榻边,捏着柳臣的脸颊喃喃自语着,语气间带了些许怅然。
  “可我从来就不信有什么来生。即便真的有佛家所言轮回,那我也不再是我。所以,人不就这一世么?”
  恍惚之时,江扶风忽觉腕处被一温热虚握,接而她回过神,便见柳臣不知何时醒来,眉眼如旧情切,独朝她看。
  他见着她犹有怔神,便将她指尖微移至唇边落下一吻,那柔软的唇畔轻述着话,“我也不信来生,所以今世定要与夫人圆满。”
  江扶风望着他苏醒的眼,迟迟挪不开半分,“我听大夫说,你平日里的用药是会使你身体虚弱的药,但又误打误撞,与你此次所中的‘暗根生’相克。而因药性终对身体有所损伤,即使解了毒,他也不确定你是否能醒来……”
  “此事怪我,未与夫人交代这其中缘由,也是怕夫人有所责备。”
  柳臣捏着她微凉的手放入被窝,悉心暖着,“其实我早已无需用药,但为防别人看出端倪,所以一直往平日里所服之药多加了一味药材,使得药性有所变化,以致身体虚弱。”
  江扶风心头微动,她推测道:“那给你下‘暗根生’的人,或许是知晓了你在用此药制造身体虚弱的假象,所以想要用毒来测试。”
  柳臣颔首,“若是我平安无事,便证明了我在服用此药。而如若我不幸中毒亡故,也正中其下怀。”
  江扶风闻言捏紧了柳臣的手,而她忆及此前,问道:“柳郎上次在书斋昏迷,也是此药所致么?”
  “是。那药的副作用就在此,偶尔会致人昏迷,但并无大碍。”柳臣说着,又往榻处内侧挪了挪,腾出一块地,“夜里凉,夫人且于被里暖和会儿。”
  江扶风自然地掀开被躺下,却察觉那侧留存了柳臣的体温,直直褪去了她身上几分寒意。她顿时明白了柳臣的用意,便又挪着身往他处贴了贴,“而前些时日你不愿用药,本就是想减轻副作用。”
  柳臣顺势揽住她的腰身,往其怀里一靠,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言说着,“不愿用药,是为了夫人。”
  江扶风蓦地听懂他话中含义,耳根连着脖颈顷刻染上了云霞。接着她抬眸之时见柳臣幽深的眸子望着她,那喉结上下滚动着,“难不成,夫人不喜欢?”
  月色抵至他的眉眼,尽皎皎。
  江扶风见着他眼底的戏谑,微恼着伸出手肆意在他脸上揉来捏去,暗自腹诽着,这人真是越来越坏了,嗔道:“亏我那段时日见你不用药都在担心你的身体。”
  “原来夫人同我…的时候都在想这些。”柳臣压低了嗓音,刻意停顿着话。
  “那我应该想什么?”江扶风下意识地反问于他。
  只见柳臣移面而近,轻而易举地吻住了她的唇,却又只是蜻蜓点水,如风拂过便消,“我以为,夫人应该时时想着我才是。”
  “又有何区别?”江扶风不服气地微微起身,抚着他的下颌覆住了他的唇,作坏似的挑弄着他的齿舌,又在柳臣欲缠着她而来时,她轻轻咬住了他的唇畔,“这是再次欺瞒于我的惩罚。”
  却见柳臣挑了挑眉,笑道:“这惩罚,为夫求之不得。”
  眼见着柳臣含笑任由她玩闹,江扶风却是眼底浮现出他日日伪装于一众前示弱模样,动作一滞,她忽敛下神色出声道:“柳郎,我想有朝一日,你不用活得那么累。”
  柳臣抱着她更紧了些,那温润的面上昭出野心之色,他定然说道:“那便只有站在对方难以撼动的位置之时。”
  江扶风感受着他胸腔里的跳动渐促,此番他的臂膀环着她的强烈占有欲尤为真切,她知晓这条路必定会艰险重重,依然道出如誓般郑重的话:“不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同你走下去。”
  春闱结束之时,江扶风见到了传闻中的李成书。
  只见一众散去的考场前,一生如鞋拔子脸、面黄肌瘦的书生朝她而来,那脸颊一侧还有着大片紫黑色的胎记,尤为骇人。
  “您便是扶摇书斋的主人,江少主吧?”李成书端正地同她行了一礼,“小生听说,此次牢狱之灾正是您不嫌劳苦,帮小生洗去了冤屈。”
  话毕李成书竟是要朝她跪去,江扶风赶忙将他搀起,“惜才之心,人皆有之。春闱机会不易,多年寒窗苦读才走到这一步,更何况你只是为了维护公平挺身而出,不应为此蒙冤而错过。”
  随后李成书好生感谢了江扶风几番,留下一句话才肯离去,“救命之恩万死不辞,江少主日后若有何事需助,尽管吩咐小生。”
  【宿主为何不趁此机会招揽他入扶摇书斋?你若是现在提起招揽之事,想来他断然不会拒绝。】系统不解地问道。
  江扶风遥遥看着李成书渐远的身影,“这李成书是个执拗而心实之人,我这一见面就招揽于他,只怕他会觉得惶恐。试想,一个想要报恩之人,却被恩人反过来施以恩惠,他会接受么?现下的扶摇书斋,早已不是当初那任意学子都可入之地了。”
  【宿主,为你接到新的任务——圆满完成朝廷即将派来的旨意。】系统说道。
  “什么旨意?为何是圆满完成,难不成这里面还会出什么差错?”江扶风捕捉着系统所述任务字眼,奇道。
  【任务显示的内容就这些,没有别的了。】系统干笑了两声。
  “你这个系统什么时候可以靠谱一些?”江扶风颇有些无奈。
  正逢柳臣从考场内走出,江扶风暂将这还未发生的任务搁置,亦不过问柳臣应试如何,只是上前挽住了他的手,“适才我碰到李成书了,他还向我感谢了一番。”
  柳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吏部泄露春闱试题此等事,当朝皇上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发生。幸而有夫人及时找着了始作俑者,不然李成书这般做法,定是没法洗脱冤屈的。”
  “京中谢家好歹是不愁吃穿的商户,只可惜谢青他偏要行不法之事,皇上算是给了几分仁慈未取他们一家的性命。如今谢青流放边境不可回京,谢氏一族被剥夺科考之权,也算是他作的下场。”江扶风说道。
  柳臣深邃的眸子望着陆续离开考场的官员,“夫人可有想过,作为与朝廷官员毫无关系的商户,谢青是如何联系到吏部官员,并成功贿赂到春闱试题的?”
  江扶风理着驳杂的思绪,“那于牢中自尽的吏部官员我调查过,生前并无劣迹,在朝中做事向来是勤勤恳恳。只怕真如他养母所言,是迫于家境而接受了谢青的贿赂。但似乎想来也是,谢青如何能够精准到正缺这笔钱的吏部官员,从而找到可行贿的缺漏的?”
  柳臣神色一凝,答道:“此事,定有位高之人暗中操作,为两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了桥。”
  江扶风知晓,这事关于党争中倒向晋王的吏部,唯有那身处高位夺权之人才有动机。
  恍恍数日过,江扶风于柳府内接到了朝廷派遣而来的宣旨太监的诏书。
  一众禁军护拥之下,老太监拿出圣旨细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往千秋翰墨,桃李芳华尽出扶摇。今朕察扶摇书斋之主江扶风,慧眼如炬,识才兴学,甚合朕意。虽为女子,其家学深厚,独到之处更盛男儿,为民为才屡立奇功。朕欲擢江扶风入职吏部,代为侍郎一职。钦此。”
  “谢陛下隆恩。”
  彼时江扶风跪着接过圣旨,心头惊生骇浪。吏部空缺出的官职,竟是直接破例选拔了她去填补,而她回想起此前系统所提示的“圆满”一词,却是内心欣喜不起来,反是格外沉重。
  “江少主,按规定,三日后您便要入宫任职,届时至吏部领印,再去殿前谢恩,还需呈上谢恩表于陛下。”老太监絮叨着同她述说着入宫接任的诸多细节后便离开了。
  而这短短三日里,江扶风于府中琢磨着这谢恩表如何撰写才合皇上心意之时,京城里的一众书生却因她身为女子却受皇帝嘉赏得了官职一事闹翻了天。
  其中所言最多的,便是诸如“先不论江扶风有无入围科考的实力,女子为官是开天辟地以来都不曾有过之事”的言论,毫无遮拦地直直指向了她。
  到了第三日,京中众书生聚集皇宫门前,请命面圣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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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争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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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男尊女卑,以男为贵,何曾有过女官?我们身为京城里的文士,自有群谏天子之责。如今尊卑颠倒,世风浊然,扶摇书斋招女入学本就混淆男女之别,破坏了老祖宗规矩,断不能再如此下去。”
  “女子涉政已然不妥,妇人之道,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今日破了这个先例,不保来日还会再有第二三。届时朝廷难安,动及江山社稷,还望皇上能够三思——”
  “现圣旨已下,若不收回圣命,只恐我等读书人日后入仕难免会受女子影响,为朝廷竭心效力不过是个笑话。”
  皇宫前,一众声讨里,江扶风坐在角落里,处变不惊地修画着手里的谢恩表,那笔尖停顿间,反复斟酌着字句。
  她倒是并不在意此间言论,甚至添置着谢恩表的笔墨时,还百无聊赖地在空白页上画起了那些书生争执的小人表情,尤为生动。
  而旁的七叶瞧见她笔下的小人儿时,正抿着茶的他险些没喷出来。
  随后他清了清嗓,抱着臂向着那些书生横眉冷嘲道:“报效朝廷本就为天下读书人之责,如何会因女子为官受影响?这般牵强附会,怕是有意煽风点火,引导言论吧?”
  “古有后宫涉政而乱朝纲,今时不仅不惩前毖后,反是允女子入朝,成何体统?”其中一位书生驳斥道。
  七叶站正了身,反问于他,“女子当真有如此大的能力祸乱朝纲?这朝中百官难道皆是无用之人,任凭女子当道?私以为,为官者洁清自身,入朝局而不惑本心,谏君言而不随权欲,安民生而不计私利,这才是正朝纲之风所要。”
  那书生听罢面红耳赤,眼中颇有几分不服气,“只是口头作官,谁人不会?”
  “此言差矣。”皇宫另侧传来一女子的嗓音,江扶风始才抬起头,循着声探去——正是带着支持女子为官的一派人等,前来辩驳一二的陈词。
  只听她徐徐道来,“扶摇书斋兴盛以来,京中文学之气再起,就连街坊处的浣衣女皆会吟诵诗篇。男女之间除却谈婚论嫁,柴米油盐,竟还能端坐一齐共论文章,此等景象在座诸位可有留意?”
  陈词不顾一众的异样眼光,接言道:“如今圣上有意让女子为官,不正是民心所向,不知各位何来义愤填膺,一再抵制?”
  其间一人怒而斥道:“荒唐!此等之象正是辱了我朝传统,也不怕宗祠里的祖宗们在天上笑话我等后人!”
  陈词沉静的面上无半分恼怒,“先祖之功在于福泽后世,难道生而为女就不受先祖庇佑了吗?若无女子孕育,又何来后世之人?”
  各执一词间,惹来了无数人围看,又听江扶风近处一书生不屑地侃侃道:“先祖定下男女尊卑,便是规矩。不守其矩之人,恐怕很难受先祖庇佑。终归是近来女子所得恩惠大过了从前,才似汝等这般得寸进尺。”
  不曾想,这尾句尖利言辞竟是让拥挤的人群混战了起来,两拨人马互相拉扯间,连着守卫皇宫的禁军一时也拉不开架。
  江扶风于吵嚷间默读着手头的谢恩表,约莫已是差不多之时,便搁下墨笔收整着纸。
  而拂袖间那桌角的砚台不慎滑落,乍时啪嗒响动里,砚中浓墨溅了正义愤填膺争执着的书生一身。接而江扶风望着连忙拭墨的书生,抿唇笑得无害:“不好意思啊,方得来的墨宝,飞得有些远了。”
  旋即她也不顾书生怒目欲发作的模样,起身扫了眼聚集的一众,高声问道:“敢问诸位,先人传道授业之时,可有限制了男女?而男女皆有所学,除了所谓‘乱及传统尊卑’之象,又有何弊端?再者,方才有人言妇人优柔而难成大事,此言有何事实支撑?难道古往今来,男子皆是光明磊落从未出过差错?”
  其间思忖欲争间,有人认出了江扶风,蓦地出声叫道:“这…这不是江扶风吗?”
  顷刻一众矛头直指于她,言论风向剧变,“还未入朝做官,就已经开始急于民间树信了么?是怕我们此等言论传入陛下耳里,影响到江少主仕途吧?”
  江扶风拦下身旁欲动的七叶,朗声道:“我并不需要树信,扶摇书斋的风评便等同于我的脸面,任由在座各位哪怕是后世之人言说。”
  却仍是有着铺天盖地的驳论而来,“江少主只怕是居功自傲了吧?扶摇书斋乃一众才子累积而负盛名,怎就成了你一人的颜面?”
  竹林深处,和光微旋。
  柳臣步于林径小道里,他拨开春深野枝,便见那竹院门边,陆恒一正躬身忙筑着篱笆。
  他趋近之时,眼见着老先生已不复当年意气,唯有霜白之色渐于眉发。柳臣唇畔几番翕动之下,才将眼底的情绪悄然深藏,对着那佝偻的背影拜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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