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不是前些日子,江少主于谢家的爱好吗?我当江少主也会为我的出现而感到惊喜的,不想竟是如此平淡。”陆悯思现出身来,此番夜色浓重,他的眉眼被时亮的白光抹得阴沉。
“丞相大人真会说笑。不过您挑选此等夜半之时来访家母故居,似乎不太是时候。”江扶风特意放缓了语速,接而她已是摸着了屋门的门闩,一面静待着陆悯思回答。
江扶风听得极低的笑声从前处而来,只见陆悯思拿出一羊皮卷扬了扬,“关于这其里的图样,不知江少主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原来我的东西是你窃了去。”虽是知晓他手中羊皮卷为假,但江扶风依旧装模作样地怒声说着。
随后她摸着门闩欲推门之时,惊觉屋门外部已是被人锁住,难推半分。
“江少主,别白费力气了。”陆悯思趋近间笑得诡异,他缓声说着,“陆恒一,现在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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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天目(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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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不绝,雷声轰鸣,冷风尽数撞入窗前。
银色的细闪不时照明的旧居里,江扶风自知已是落入了陆悯思提前设好的陷阱里,反是镇静了下来。
她松开握着门闩的手,望着陆悯思不咸不淡道:“老先生即便与你断绝了关系,他也是养你育你之人,你怎可做出这样的事?”
陆悯思挑了挑眉,“江少主,你也别急着给我定罪,我只是把先生请到我府上做客而已。因为谈聊旧事一时忘了时间,所以住在了我府上未归。”
眼见着陆悯思大方承认了陆恒一的去向,江扶风此前提着的心亦落下,至少老先生应是安然无恙。
“所以丞相大人是想用老先生来要挟我图样之事么?”江扶风又再瞥了眼他手中的羊皮卷,沉吟半刻。
她眨着眼,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诧异模样,“这上面所绘制的图样……分明就只是江家宅邸的图样啊。我实在不明白,丞相大人要我说什么。”
陆悯思听罢眉心紧聚,“这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你怎可能不知?”
“丞相大人洞悉一切,难道不知母亲生前并未给我留下什么,连着这羊皮卷也是我偶然得到的么?”
江扶风沉声说着,她瞧着陆悯思似是极为在意此物的神色,“不过我倒是好奇,大人不惜雇人来我书斋抢得这羊皮卷,难不成大人知晓这里面关联的隐秘?”
“正是不知晓,才会来问你。江少主,我劝你还是少套我的话,有些事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
陆悯思将羊皮卷收好,他双目紧盯着江扶风良久,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着江扶风,确认她是真的不知晓这其中隐秘后,他始才复了平日里所持的儒雅模样。
随后江扶风从容地走至案前,拂拭着上面的灰尘,举止间尤为随意,“如今大人问也问完了,时辰亦不早了,大人还是请回吧。这里毕竟是母亲故居,我不想在此扰她的清净。”
陆悯思瞄了眼窗外势头仍盛的风雨,讽笑道:“确实该回去了。”
“不过,我今日来的这一趟,可不是白来的——”
陆悯思话音方落,江扶风便觉眼皮忽变沉重,连着视野渐渐模糊。
江扶风心头一凛,她是什么时候中了陆悯思的计?旋即她抬眼看着眼前半敞的窗扉,泼天的夜色封住了所有路,她费力把着窗柩欲往外逃去,却是踉跄着猛然撞在了窗棂处。
额角的疼痛加剧着混沌之感,依稀还有着鲜血杂糅着雨水的气息,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昏沉之中,江扶风不知睡了多久,她睁眼适应着光线之时,便见自己身处一陌生之地。此处居室修饰雅致,宽敞的屋内,所有的门窗却是紧闭,一并锢住了外面的天光,难窥半分。
而额角的伤口拉扯的痛感让她思绪慢慢回转,若是她猜得不错,昨日江父受陆悯思之意,借由整理母亲遗物把她骗至了江家,她这才被陆悯思带到了此地。
不多时,屋门被推开的声响传来,江扶风便见着陆悯思跨入门槛,接而她起身下榻看向泰然走来之人,“丞相大人,你把当朝官员软禁于自己府内,这般做恐怕不妥吧?”
“也得要有人找到证据才是。”
陆悯思扬唇笑着,他把玩着手里的玉扇,语调轻缓,“江家会对外、对行尘说,你因流连亡母故居而伤及心神病倒,留在了江家休养,暂不见人。我甚至还帮你早朝告了假,是不是很贴心?”
“丞相大人真是贴心,贴得我心肝疼。”江扶风咬牙切齿地嘲道,陆悯思亦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兀自走至桌边提壶倒着茶,还往她的方向挪来一杯。
江扶风睨着茶盏里的清幽之色,“现下我已经身陷囹圄,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设计我前来了吧?”
陆悯思捏着茶盏,问道:“你可知一人,名为‘天目’?”
听到这个名字,江扶风压住心头的惊色,面无表情道:“不知。”
而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陆悯思却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此人好些年没有出现过了,却是在你母亲房中留下了那块木牌,说明他至今仍在京中。你只需乖乖配合我,引此人现身,我自会放你离开。”
“我与这天目素不相识,你拿我来挟持他出现,恐怕难以见效吧?”
江扶风暗自猜着陆悯思与这天目之间的纠葛,回想起陆悯思的为人,难不成天目有着能够影响陆悯思利益之物?这才使得陆悯思尤为在意母亲的往事。
“不,你是师妹的女儿,他一定会现身。”陆悯思答得确然,让江扶风也不知他究竟何来的笃定。
“所以这天目是何人?”江扶风奇问,眼下她对于天目掌控的信息还是太过于少了,若是能知晓真名,还可以让系统检测一番。
陆悯思悠悠地呡着茶,“简而言之,就是当初师妹未嫁人前的倾慕者,师妹也曾对其垂过青眼。只是师妹嫁入江家后,此人就杳无踪迹了。”
“我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定是个举足轻重之人,否则不会消失得那么干净。且他恰巧在那份羊皮卷出世之时再度现身,他一定知晓这其中秘密。”陆悯思道。
“丞相大人居于高位,那天目若是举足轻重,大人怎会不认得?”江扶风驳道。
“人天生就是喜欢演戏的,谁知道身边之人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做戏?”陆悯思眼里就是玩弄的讥笑,“就连当初江少主在牢房里的时候,不也同我做了场戏?”
江扶风干笑了两声,“大人不计小女子前嫌,小女子佩服。”
“我当初就已经把话敞明了,江少主选择了行尘而没选择我,那么将来之失,便是当日之择而成,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只要不影响我的仕途和利益,我是懒于来和江少主作对的。”
陆悯思不以为意地说着,江扶风却察觉他今日比从前好说话很多。
故而江扶风再试探着问道:“那陆恒一老先生呢?他尚在民间,无半点官职,你又何必将他藏于府中?”
她却见着陆悯思面色掠过一丝不悦,接着便听他冷声道:“我只是想瞧瞧,他知晓行尘就是他缅怀多年的小师弟,被欺瞒了多年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宿主,还有两日便是殿试了,殿试完毕后,所有进士的官职选配,皆需要你面试后编写考语作标准。若是届时你不能从丞相府逃出,恐怕就要错过此次人才了,这可是重要时机。】系统提醒道。
江扶风指尖敲着桌,“我昨夜至江家时留了暗线给柳臣传递消息,此时他应当已是知晓我的处境了。”
京郊一山林处,林荫繁盛而蔽日,杳无人音的荒野里,唯有飞鸟不时穿过林稍的动静。
彼时柳臣捏着一封密信,立身于一荒废多年的茅草屋前。他紧皱着眉,不时踱步于中,他瞄着天色,似是心底焦灼,又不时抬眸探着前路。
半晌后,一人从暗影里现出身来,他戴着一木质面具,浑身裹得严实,不漏半分,连着所言的声线亦是压得刻意,“柳公子,久等了。”
柳臣打量着眼前的神秘人,摊开手心里的密信,踌躇着问道:“这封落款‘天目’之信,便是阁下所写吗?”
“在下正是天目。”
神秘人答得利落,接而他看着柳臣若有所思的面色,续道:“柳公子,我知晓你暂且难以信我。我只能告诉你,十余年前我与当朝丞相陆悯思有过牵连,此后我为避祸隐世多年,如今他用时琢的女儿来威胁于我,我不得不现身。”
柳臣紧紧攥着袖口,对这神秘人之话将信将疑,“所以陆悯思绑走扶风,是想引你现身么?”
神秘人点点头,“你我虽是各有目的,但所对的目标一致,所以我才写信于你,提出合作。”
“可既是时隔多年,他为何还揪着你不放?陆悯思眼里向来只有前处利益,不是过于纠结前尘之人。”柳臣仍有犹疑,直言相问着神秘人。
神秘人负手立在林中深青里,他仰面望着飘落的叶犹有怔神,他好一会儿才搭了柳臣的话,“也许是因为时琢呢?”
柳臣一惊,他眼底尽是难以置信之色,翕合的唇随着嗓音微颤着,“师姐?师姐已是故去……难道师姐之死,和陆悯思有关系?”
神秘人久久未语,即便柳臣难以从那面具之下探得其神情,却仍觉他对此事极为难平,故而难以言说半分。
接而柳臣见他背过身,又听得他语气里带了些许怅然,“时琢是自缢的。”
“不可能。师姐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她为人光风霁月,视世事如风,从不计较,如何会选择自缢?”
柳臣当即否了他的话,这么久以来,江扶风与他固执追求着杨时琢的死因真相,如今换来旁人轻飘飘的一句自缢而亡,他如何能接受?
“落红不是无情物……”神秘人低声涩然说着,仿若是在自语喃喃。随后他抬手朝着旁处绽得正美的花欲抚去,却又将手顿在了半空。
叹息声越过山风,神秘人垂下手臂转过身来,他望着柳臣,“她是被逼的。时琢想要守住的东西,只有在她死后才能保住。如果我这般说,你能够明白吗?”
柳臣难应一词。
继而神秘人摆过手,“罢了。这些谜题还待你们自行去解,等到了那一日,你们会理解时琢的。”
“我信你。”柳臣忽的说道。这非是他凭直觉予以他的答案,而是他能从这神秘人的举止言谈里明显察觉到其对杨时琢的真切情绪。
“不过有一事我想知晓,那年时琢自缢离世,尚是年幼的江扶风是亲眼目睹的。为何如今她好似一点不知,甚至追寻这答案至今?”神秘人问道。
“即便那会儿她始才九岁,但如此悲事,想来不是能忘便忘的吧?”
柳臣听罢心头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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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逃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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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殿试之日,而江扶风仍困于陆悯思手中。
屋内,江扶风若有所思地望着铜镜,那粗粝的镜面映着她的容颜,额角处褐色的痂纵于碎发间。旋即她抬起手抓起镜边,猛地往下一掷。
“咣当——”
铜镜霎时被摔成几块碎片,晃着屋内昏昏的光线。
接而紧闭的屋门被推开,一丫鬟与着两侍卫步入,江扶风睨着地上的锋利的碎片,瞥了眼略有紧张的三人,哂笑道:“不好意思,方才不慎将镜摔着了。”
话毕江扶风蹲下身便要徒手收拾着那铜镜碎片,丫鬟急忙步近,“大人,由我来吧。丞相大人交代过了,您在此处安心养伤便是。”
江扶风视线余光见着不远处杵着的俩侍卫面面相觑了半刻,随后又再退回了屋门前把守,并带好了门。而她见着丫鬟正垂面捏着绢帕,跪在旁侧心无旁骛地拾着碎碴子,她悄声抚着袖中藏好的铁皮粉奁。
紧接着江扶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丫鬟的嘴,另只手握着的铁奁陡然砸在了其后劲处。只见丫鬟还未发出声,便已是被江扶风砸晕了过去。
江扶风踮手踮脚地搀起丫鬟至榻处,低声叹了口气,“抱歉,迫不得已,得罪了。”
不多时,江扶风换上丫鬟的衣衫,仿照着发髻理了理,捂着那绢帕包着的碎片抚上了门。她按捺住加速的心跳,用力推开了屋门,旋即她俯首捏着绢帕往屋外的庭中碎步走了去。
今日殿试,陆悯思此时正于金殿之上,是她离开此地的绝佳时期。
“等等——”身后的侍卫忽出声叫住了她,江扶风顿下步,手心里攥紧了汗,胸腔里扑通的心脏一瞬骤停。
若是她冒着暴露的危险直直从这里硬闯逃出去,以她不熟悉地界与体力的劣势,定是还会被侍卫抓回来。
“你去伙房给陆恒一先生送些吃的,今日丞相大人要晚些才过来。”侍卫问道。
江扶风稍缓了神,她掐着嗓音,细声答言,“婢子明白……”
而她方往前处走之时,侍卫又道:“伙房在另一边,你去那里做什么?”
江扶风绷着身,有些僵硬地微侧了侧,将怀里包着碎片的绢帕示于后处面带疑色的侍卫看,“婢子去将这些会伤人的东西处理掉,若是丞相大人晚归之时不慎踩着就不好了。”
好在侍卫未多怀疑,只是挥了挥手,“赶紧去吧。”
江扶风始才快步离开侍卫的视线,而她于此处晃悠之间发觉,这里非是丞相府,应是京中某处不起眼的宅邸。难怪陆悯思胸有成竹,不怕她被人发现。
不过正是如此,此处守卫反倒没有丞相府森严,有利于江扶风探查陆恒一所在之地。
半晌后,江扶风绕进一青竹小院,高直而茂的竹掩着亭台。竹叶飘拂间,一苍老的背影独坐池边,其后散乱的书稿遍地,依稀可见纸稿上的字迹渐而狂劲,与那静坐的身影分外不容。
“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吃的,请回吧。”陆恒一未转过身,只是听着江扶风的脚步,缓缓说道。
“先生,是我。”江扶风唤着陆恒一,一面朝其作揖。
陆恒一回身望着江扶风,待他认出江扶风后眼中怒色突现,声线蓦地沉道:“他竟把你也软禁在了此处?”
江扶风点点头,她环顾着暂无来人的四处,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生快同我离开这里。”
而陆恒一岿然不动,并未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好孩子,你走吧。我老了,你带着我逃出去并不容易。”
他目光悠长,哑着声道:“行尘还活着,你也继承了你娘的风骨,我陆恒一没有遗憾了。唯独那逆子……欲把我困于此处至死,才肯罢休。”
江扶风一时不知作何劝解,她望着满院葱郁的竹,联想起陆恒一隐居之地,“先生喜竹,他便将先生安排至此地居住,兴许他仍有孝敬先生之心思呢?”
“你瞧那里。”陆恒一抬手指着前处转角。
江扶风循着陆恒一所指方向看去,便见远处的竹尽被拦腰截断,地上枯败的竹身凌乱不堪,与着春色隔绝。
毁人所喜,当真是陆悯思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