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吏部当面试官——别来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17:23:07

  沈故捏紧了拳,“我没有比你早知道多少,而且眼下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柳臣只觉扑在身上的雨水格外寒凉,他盯着沈故默声半刻,随后头也不回地沿着江水往下步去。
  沈故顿在原地,蓦地问道:“柳通判,你去哪里?”
  柳臣平静的声线从潇潇之中传来,“我去遣散百姓。此时回到官府调动官兵,另行请命更是来不及。”
  沈故瞳孔一缩,吼声道:“你不要命了?!”
  “沈故,你对这里比我熟悉得多,更是知晓河堤坍塌之时的大概范围。但毕竟这是铤而走险之事,我不勉强于你。”
  柳臣说着,他的身形亦越发的远,不多时便化作了无休的灰蒙雨色。
  沈故咬了咬牙,他侧过头瞄了眼安然无恙的河堤,旋即闭上了眼。而后他抿着唇,抹了抹面上的雨水,毅然决然地朝柳臣所行相反方向离去。
  “大家快离开,往上游走!河堤快要坍塌了!”
  屋檐相接之处,柳臣挨家挨户地敲门提醒着,起初他一人的嗓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嘈切的雨声里,回应寥寥。
  冰凉的雨水浸满身,让他几近失去了知觉,且他的嗓音已哑,喉咙犹如火灼一般。他只是俯下身拧着衣衫处的积水,迈着沉重的步伐,仍行于湿滑的巷陌之中。
  “柳大人?您怎么淋成这样了,快来我家避避雨。”一开门的妇人讶于柳臣此等狼狈模样,说着便要将柳臣往里邀。
  “刘大娘,快带着你的丈夫孩子离开这里,前面的河堤要被雨水冲垮了,届时江水倒灌,大家都要遭殃。”
  柳臣面色俨然地说着,便见妇人神色惊慌,“别害怕,河堤尚未坍塌,你们只需往西北地势高处走,赶紧离开便行。”
  妇人连忙招呼着家人出门,又沿途叫离着街坊邻里。有了一处的逃离,接下来如风吹草叶般一户接连一户地离开着所居之处。
  “轰——”
  淅淅沥沥之间,远处传来的巨响让城中所有人为之侧目。
  此前柳臣所在的河堤处,坍塌的泥土搅着汹涌的江水,与着急切的雨一并席卷了江畔,其不可挡之势欲吞江天,掀起狂澜。
  接着洪流冲破堤口,霎时便淹没近处的房屋。一时惊叫声,哭喊声,房屋被摧毁之声,夹杂着雨点啪嗒拍打的声响,并数混着,震耳欲聋。
  彼时柳臣带领着纷纷从家中逃出的百姓,有序地指挥着稍显慌乱的人群逃往安全之处。接而他落在其尾,环顾着四处有否有所缺漏。
  却是见着一人背向而驰,浑然不顾将要追来的洪水,只身便要跳入其中。
  柳臣心头一紧,当即抓着了那位年轻的女子,见着她清泪满面,双目通红,撕心裂肺的声音哽咽而来,“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落在后面了……”
  横流之中,一稚子费劲抱着浮木,于水中浮沉,眼见着便要被洪水拍翻之时,柳臣已是只身投入水里。
  “柳通判!”窸窸窣窣的声响踏雨而来,只见沈故急急赶来,与知府穆言真带着一众官兵维持着秩序。
  而见那稚子被柳臣抓着浮木用力推向其母之时,其旁的破屋瞬间倒塌,柳臣的身影被吞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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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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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扶摇书斋。
  天光稍敛,婆娑树影间,徐徐而来的阴风拂弄着檐灯,撞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江扶风独坐书房内,她正提笔于书卷上写着,却是所控的笔锋没由来的一斜,落错了位。旋即她抬头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头莫名一阵悸动。
  笔尖的浓墨悄然滑落,浸没白纸。她蹙起眉忍着不适,搁置下笔,直至程遂安敲门入内,她才缓过神来。
  “少主,此前那位春闱前闹得人尽皆知的李成书今日来了扶摇书斋,但您那会儿不在,他就又回去了。”程遂安见她脸色苍白如纸,便又问道:“少主可是身体不舒服?”
  “可能是近日有些劳累了。”江扶风摇摇头,略有疲软的嗓音接着问及程遂安,“他可有说来意?”
  “李成书说想要入书斋。原本此事由陈词先生处理,再由老先生考核便可,但我瞧着他意思是想见少主。”程遂安答道。
  【宿主,这李成书如今是丞相府之人,你敢保齐他不是来书斋为陆悯思做些暗中之事的吗?】系统不禁问道。
  江扶风揉了揉额,“扶摇书斋本就是开放予天下才学之所,不论党派。况且我也知晓李成书非是那样的为人。”
  程遂安摸着下巴,咋舌道:“不过最近这京城好些都在说这个李成书,说他走了大运,竟入了丞相府做事。”
  “先有春闱以身护科举公正之事,后有入兖州行救济义事,哪怕是好些在朝为官数年的,都不及这李成书近来的接连壮举。”江扶风收整着案台的零碎,幽幽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欣赏李成书此等人才呢?
  程遂安仰面回忆着,“我当时在兖州和晋王的眼线接头,帮他们找逃跑的师爷,本以为跟丢之时,没想到回了京城却发现被李成书抓了去。”
  “李成书本就是个刚正不阿之人,那师爷当时慌忙躲避追捕,一朝落难不曾想撞上了只认事理不认账的李成书。李成书从师爷的包袱里发现了端倪,硬生生把自己和师爷绑在一块入了京。”
  江扶风对这其中的细节曾从提交兖州之案的秦路处了解过,只是彼时秦路讲与她的,言辞比之她述言幽默许多。
  程遂安拍了拍腿,恍然道:“我说我们怎么沿途都没找着师爷,李成书随他风餐露宿几日赶到京城,与那街边的乞丐早已别无二致,故而莫混过关了。要不是户部侍郎秦大人见他实在太过于脏,领他至附近客栈洗了个澡,只怕他皇宫都进不去,更别说参加后面的殿试了。”
  “少主,楚州传来消息,近日雨水不绝,河堤坍塌,使得江水倒灌发生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暗线悄声入内,对着江扶风回禀着。
  江扶风本与程遂安交谈之际平缓了情绪,如今听得暗线之言,忽觉此前的心悸隐隐再现,“可有伤亡?”
  暗线利落答道:“因官府有所察觉,提前将百姓撤离至安全地界,所以并未有百姓伤亡。”
  “那便好。”江扶风缓了口气,提着的心终是落下。
  “还有……”暗线踌躇着,迟迟未道出后半句。
  “还有什么?柳臣可有受伤?”江扶风问道,毕竟她培养的暗线也安插至了楚州,暗线之间互通消息,便如一织造的网覆盖着她所想知晓的地方。
  “柳大人为救人只身投入洪水中,至今下落不明。”暗线沉声说道。
  啸然风起,吹落窗外枝叶好许。
  江扶风只觉窒息之感一霎爬满她的胸口,犹如溺身水中,又寒凉无比。随即冰凉指尖握着的书卷啪嗒一声落于地上,她哑声说着,“我安排一下,去楚州。”
  楚州,未明的天光仍呈迷蒙,混着茫茫水雾。
  “嗒,嘀嗒——”
  随着冰冷的雨露跌落柳臣布满血污的面庞,他眼皮微动了动。
  此番柳臣卧在一河边泥石滩处,其旁是洪水冲刷留下的杂乱不整的碎木与残物。而他素日里整洁的衣衫已被刮破好些口子,搅着黏腻的泥尘。
  不时漫过的水线浸着他污迹累累的手,依稀可见那手臂处渗着点点殷红。
  “咳,咳咳咳……”柳臣从混沌之中睁开眼,喉间呛着难耐的水,随后他勉力拖着沉重的身体,援着河畔的石一点点站了起来。
  而仅仅是这看似再为简单不过的动作,柳臣却觉浑身的疼痛像是要将他压得难以动弹,他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挺直了脊背,端详起了前处之地。
  入眼是一沿河而建的村庄,背倚着的群青绕于云间,浸着微雨,烟气缥缈。
  他步履蹒跚地走向前,接而便见一扛着锄头的农夫正从阡陌之中哼着小曲走来。农夫瞧见了他,歪着头疑惑间,还是好奇地走了来,问道:“外乡人?”
  农夫肤色黝黑,个矮身壮,所用是为当地方言,却不想柳臣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亦用方言回答了他,“在下是从淮阴城中来的,不慎掉入了江里。”
  虽是并不清楚此地为何处,但柳臣听闻农夫所用方言相差无几,便知这里应是还在楚州地界,离淮阴不远。
  农夫听着他熟练的楚州话并未怀疑,“哦,咱们这里是平扬村,离淮阴还是有些脚程的。我看你这个样子,要不来我家歇脚吧?晚些天身体养好了,再回淮阴。”
  “那便多谢大伯了。”柳臣行礼谢道。
  “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就是多,说个话还要拜过去拜过来。看你这般细皮嫩肉,一定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待会儿到我家了啊,不要嫌弃我们这乡下破烂就行。”农夫尤为热切,那粗嗓絮絮叨叨地同柳臣说着。
  “有着容身之所已是感激不尽,怎会嫌弃?”柳臣笑道。
  彼时柳臣随农夫至其家中,简陋的四壁内,唯有一草席,一矮桌,和一些破旧的必要生活用具与农具。
  农夫将锄头放至墙角,又对柳臣道:“我是个单身汉子,家里老人也都走了,没有妻儿,你在我这屋里好生住着养伤就行。这草席我再给你翻一张出来铺着,这些天一直下雨,就是有点儿潮,你将就歇着吧。”
  柳臣赶忙接过农夫翻箱倒柜找来的一卷草席,“大伯,我来就行。”
  “小伙子,你当真睡得惯?”农夫挠挠头,语气犹疑。
  柳臣铺卷着草席,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能避雨,能挡风,夜里不会被野兽叼走,白天没有毒日头暴晒,求之不得。”
  农夫满意地咧嘴笑笑,又背过身在朽掉的箱子里找着什么,一边和柳臣搭着话,“唉,我就是家里太穷了,一直没敢娶媳妇。瞧瞧我这条件,媳妇嫁过来跟着我也是受罪,更别说生娃了。咱们村里大多数人其实都跟我一样,娶不起媳妇。”
  柳臣望着他朴实的背影,那衣上尽是补丁,“楚州近年来富庶,像平扬村这般之地,应当也有朝廷补助才是。”
  “补助?大伯我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喽,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补助。小伙子,你该不会是在城里头呆惯了,没见过咱们这些穷乡的生活,朝廷那些恩惠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
  农夫摆摆手,始才回身走向柳臣,将手里漆黑带破口的瓶子递给了他,“小伙子,这个是咱们村里经常用的药,我干农活偶尔磕着伤着就是用这个的。你试试?”
  “多谢大伯。”柳臣从那粗糙的掌中拿过药瓶,又听农夫唠叨着话。
  “咱们村本来是有个赤脚大夫,前段时间啊,突然中风走了。有人说是撞邪了,因为那赤脚大夫此前试图救一个得了疯病的女人,结果疯病没治好,那赤脚大夫反而没了。所以村里就有人说啊,是撞邪了。”
  “疯病?”柳臣奇道。
  农夫见他目光微动的模样,以为他对此有所顾忌,“是啊,那女人还就住在我家旁边,我跟她丈夫是邻居。小伙子你也不用担心,那女人只是疯了点,偶尔说些听不懂的瞎话,不会伤人。你要是害怕,就在屋里好好休息就行。”
  翌日,柳臣见着了农夫口中所言的女人。
  微雨已歇,天色仍是晦暗,潮湿的地面满是青苔,噙着未干的积水。
  农夫一早便扛着锄头出了门,柳臣一瘸一拐地跨出门槛,便见不远处的茅房前,一女人席地而坐,浑然不顾周遭的湿气。
  女人约莫年三十有余,其衣衫单薄,骨瘦嶙峋。那面上连着颧骨之下的两颊皆凹了下去,看上去尤为骇人。她的眼底尽是乌青之色,往上端详而去时,便见她目光空洞,却是始终定定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边。
  而她干裂的唇翕合着,似乎是在喃喃说着什么话。柳臣缓步移近欲听清之时,女人蓦地察觉了他的出现,旋即她面色大变,张大了的目中尽是惊恐之色,连连在原地蹬着腿作着凭空挣扎之样。
  “什么人?”另一男人的声音乍然出现,语气中带着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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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平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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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草屋前,一身形魁梧的男人踏过水氹,溅起的水渍浸过裤腿,步伐尤为匆促。
  他挡在了柳臣与在泥坑里翻滚的女人之间,目光森寒而带着戒备,“你是什么人?”
  柳臣不知男人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跛着脚往旁侧挪了一步,恭正作礼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男人毫不领情,他未理会柳臣,径自蹲下身搀起发了疯似的女人。
  而柳臣却见着女人的面色惨白,眼中尽是恐惧,甚至张着唇似是想要大喊却又始终无声,即便男人尽力安抚着她也未有半分好转。
  良久,男人只得皱着眉抱着女人的腰身,由着她身上的污泥蹭在他衣处,搂着她往屋中走了。
  柳臣回身欲离开之时,便见一头戴小帽的老者杵着拐杖行于小径边,别于他所见的农夫,老者身上的衣衫虽是看着破旧,但所用的料子却不差。
  彼时老者花白胡须之上,一双眼眯着定定盯着柳臣,正是朝他而来,“你是吴老三带回来的客人吧?”
  察觉他话中“吴老三”是指留他过夜的农夫,柳臣微微颔首,“正是。”
  老者笑吟吟地端详着他,一只手捋着胡须,感慨道:“咱们这地比较穷苦,比不上淮阴城。”
  柳臣摇摇头,“山灵水秀,远嚣尘,清心身,是我等羡慕的世外桃源。”
  “也就你们这种读书人喜欢夸谈了,我们这里多的是一辈子勉勉强强糊口的人,连着这平扬村都没有走出去过,也从未见过淮阴城是什么样。”老者握着拐杖,苍老的双眼望着无垠的天地,眼神恍恍。
  “您是这里的村里正吧?”柳臣猜道。
  村长敛过方才的怅色,答道:“是的,我做这里的村官已经二十多年了。”
  “方才那户人家……”柳臣目光迟疑地飘向之前那男人进去的茅草屋。
  “哦,那家是赵铁牛,这年轻人也是苦难多。少时就成了孤儿,拉扯他长大的姑母也故去,后来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结果没多久又得了失心疯。”
  村长解释着,还举起手指了指他的小帽,又道:“你不用害怕,他媳妇至今还未伤着过人,只是这儿不太好使,偶尔说说胡话。”
  柳臣蓦地忆及他在吏部考核之时所提到的案子,其中牵扯的主人公之名与患癔症的妻子,竟丝毫不差地对上了。而今时他见着赵铁牛与他妻子之间的相处,只觉着奇怪。
  他想,好比某日他若是得了癔症,江扶风照应他时,他定不会是那般抗拒。
  随后他听闻村长又问:“我听吴老三说,你养完伤便要离开回淮阴城?”
  “是的,在下也不好一直叨扰吴叔。”柳臣谦逊地点点头。
  村长杵着杖趋近,拍了拍他的肩,“过几日我们村有篝火会,全村三年一度才有的盛典,你要不留下来看看再走?将来离了我们这些偏远之地,到了别的地方,想起这里时,也对我们平扬村有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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