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兵匆匆来至柳臣身侧禀报道:“大人,我们前去侦查的兵回来禀报,他们行军来的方向是从瀛洲往楚州。恐怕……”
恐怕瀛洲早已沦陷。
柳臣心底补出了后半句。可是这近来根本毫无瀛洲受水贼入侵的消息,连着周处也无动静,更无出逃的流民。
而他还欲吩咐什么,斥候已疾步赶来,“他们越过线打来了!正向我们的楼船军进攻!”
“约有多少人?”柳臣从容问道。
斥候远眺着水贼军阵,答道:“有三百……不对,六百!”
继而柳臣领兵于江畔,快速命令着,“三百驻军留守陆地,所有水军同我登船作战!务必守好楼船。”
烟波缥缈中心,细雨纷垂。
楼船之上,柳臣见着水贼行船越发的近,此番得以窥见其貌,他却发现这所谓的水贼,皆是穿戴兵甲整齐的正规军队,非是此前他所见的水贼模样。
柳臣抬手命令着楼船的水军,“掩护艄公,弓箭手放箭!”
随即漫天箭矢携着密雨射入水贼营中船只,水贼中盾兵持盾相挡,丝毫不影响他们前进的速度。
而不多时,柳臣便察觉那些行船不过是为中小型,随着江面浩荡颠簸起来,并不如他们所在的楼船平稳。
“准备投石,朝敌船两侧。”
柳臣沉静地瞄着船只靠近的距离,冷雨扑面中,他已顾不及眉眼处洇湿的雨,高声喊着,“放——”
“我这特制的船身极为灵活,如何是这投石能击中的?”水贼中,一高大身影的男子于其船围聚的中心挺立,他笑看着破空而来的石,处变不惊。
随后尽如他所言,巍峨楼船里抛来的投石并未砸中水贼分毫,是以他唇角勾着的笑更加恣肆,缓着声言,“楚州水军,也不过如此。”
“殿下!太多投石同时入江,我们的船身要不稳了!”一道急喝从水贼船只中而来,男人猛然回头往四周看去。
“不可能!”他话是方出,已有不少水贼因船身偏斜,受江面水势涌动,惊然叫喊着往四处倒去。
“你们给我赶快往前靠近楚州楼船,务必登船夺取!”
男人咬着牙,恨然望向楼船顶处淡然指挥着的柳臣,旋即挥手命着,“调集后方军,全力往前进攻!”
“可是……”其手下尚是有所疑虑,但见着男人阴鸷的神色又咽下了话,往后执行着命令。
楼船处,柳臣望着已落入水中的船只过半,纵然亦有水贼近楼船而登,但以楼船上所备的精锐足矣应付。
“刀盾兵,准备接舷。”柳臣吩咐着,已是注意到了那水贼中心发号施令之人,旋即他微眯着眼,沉声道:“弓箭手,西南方位,第七只船,穿白衣之人,放箭——”
“唰唰唰——”
箭矢铺天盖地夺去,楼船处已有登上的水贼与刀盾兵白刃交接。
柳臣被侍卫护着侧身躲开刀锋,晃眼间却见那白衣人丝毫未损,反是转身踏入了朦胧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
而待雨雾散去之下,柳臣定睛看去,那前处东倒西歪的船身之后,鳞次栉比般的战船齐排入水。船身打造精密,连着各类器械俱全,而船上立着不胜其数的水贼,持刀间气势汹汹朝着楼船而来。
柳臣瞳孔为之一缩,“敌军的数目……早已超过了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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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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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瓢泼间,前方江面数艘战舰直向楚州楼船而来,连着江水漆黑一片,犹如成群鸦雀过境。
楼船上一刀盾兵方挑开登上船的水贼,瞥见远处渐渐逼近的战舰之时,惊惧道:“怎、怎么这么多?我们这下……如何打得过?”
柳臣紧捏着船舷的手已是青筋纵起,他自是知晓,如今这以少对多、胜算不足的情况下,军心自然不稳。
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指挥这支养在楚州多年未动的水军,以其文弱模样,又无战功慑众,军中不一定皆信服他。
譬如那楚州水军中领兵的校尉,从始至终只是默默听命柳臣,而未发出任何一言。
这般消极听命比之出声抗命的,更易让行军出事。
随后柳臣唤来传令兵,尤为沉静道:“传我命令,驻守营地的陆军全部乘小翼船即刻渡江,至对岸营地。”
话落之时,军中有人质疑地问向柳臣,语调间已是发抖,“大人,难道不应该派兵支援我们吗?楼船再大,一旦他们全冲过来,我们根本抵御不了。”
其余人虽是未言,但所想亦如这般,是以人人面色惶恐,挪眼之时不敢正视前处愈来愈近的战舰。
众目之下,柳臣回身望向风雨中握着武器的水军,“前方连水地界不过是个弹丸之地,所容人数有限。眼下他们倾巢而出,待我方驻军登岸切断他们的营地粮草,他们不过是徒有大军。”
“投鼠忌器,如果他们顾忌粮草而退军,那亦可解眼下之患。”水军校尉走出为柳臣此举解释着,其嗓音响如洪钟,那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番他握着腰间兵刃,缓步走于柳臣身前。
经由校尉解释之后,原本有些慌乱的水军渐渐平息下来。
“秦校尉。”柳臣对其行了一礼,心头压着的重石终究移开了些许。
秦校尉板正着脸,深邃的眼远眺着黑压压的敌军来袭,“柳大人的反应与作出对策的速度真是出乎我意料。我原以为像您这般新科状元,不过只会纸上谈兵。”
柳臣明白,此时战事挑起,他调用兵权虽是合乎他所处地方长官的位置,但秦校尉毕竟统领楚州水军多年,一朝被他这个年纪既轻、任官资历又浅,甚至毫无武功之人逾过职责范围,心头定是不爽的。
柳臣对他话中直言出的刺并未气恼,反是彬彬有礼地应着,“不过是一些粗略对策,若论行军统兵细节之处,仍需秦校尉指点。”
秦校尉定然望着江面,良久才道:“楼船处备有长杆铁叉,待会儿敌方战舰靠近之时,立刻放叉阻拦。”
柳臣眼神示意一旁待命的士兵遵循秦校尉所言,随后他侧过身遥看着后方正乘着小翼船渡江的驻军,暗自估算着双方行进的时间与距离。
还不够快。
若是被对面发现了,加快速度强行将战舰撞向楼船,一举攻破并绕路阻止小翼船上的驻军,可谓是一网打尽了。想来久经水战的秦校尉亦是深知这一点,而未说出以乱军心。
风渐起,雨水微蒙,卷起茫茫江雾笼于楼船中心。
旋即柳臣命着楼船移动,借着江面雾气遮掩的间隙为小翼船阻隔着前处敌军的视线。
而后战舰已肉眼可见地冲向楼船,柳臣垂眸盯着摇晃的江水,放声道:“准备——放!”
长叉霎时出船,叮叮之声接连响起,顿然将尚在冲势的战舰拒于长叉尖端。战舰上的水贼在惯性之下随之摇晃着步子,险些未能站稳,更有靠近船舷者直直往江水里载了进去。
此刻两军交接,楼船的长叉不过是拖延了短暂的时间,即将迎来的便是水贼登上楼船交战。
“众将士!随我迎敌,准备冲锋!”
秦校尉将腰间佩刀唰地拔出,直指天际,他洪声怒吼着,“前处连水已失,我们的后背就是楚州,还有城中万千百姓。我们往后退一步,楚州便会被前面的狗贼们占据一步!”
“誓死守住楚州!”楚州水军中,接连的回声震于天际,连着不歇的雨帘亦为之一折,破开几分水雾涟涟。
水贼战舰处,立身中处的白衣人见着尽数出动冲向楼船的水贼,兀自一笑。随后他接过手下递来的弯弓,搭着箭矢于雨雾中寻着楼船之上的身影。
“是他。”白衣人嘴角勾起的笑更盛,他微眯着眼,挽起了弓。
箭矢尖处正对着柳臣,弓弦已是拉得极紧,白衣人反是出声问着,“你说,我这箭能不能射中他呢?”
“殿下箭术精妙绝伦,向来都是百发百中!”边处的手下谄媚地应着话。
白衣人轻笑着,却是箭矢一转,对向了柳臣旁处护着他的侍卫,“眼下楼船乱如一团麻,又会有谁注意到我这射出的两支箭呢?”
“噔——”弓弦蓦地松弛之时,箭矢已无声穿过落雨逼向了楼船。
越来越多的水贼登船,血光乍开,搅着江水与残雨化开浅红的腥色。
柳臣远眺着已横跨江水着陆的小翼船,把着袖的手松了几分,而他再度晃眼扫视着楼穿上纷乱局势之时,见着不少水贼逼往了艄公所在之处。
不好,一旦艄公被水贼控制,楚州水军便会陷入险境。
前处的秦校尉仍在船头处奋战而支不开身,柳臣正欲调兵前往间,却见一道箭矢悄然混着杂乱的暗影射向他旁边的侍卫。
“快让开!”柳臣急急推开背对着他的侍卫,那箭身当即穿入侍卫身前搏杀的水贼喉处,一击毙命。
而正当柳臣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极目欲寻是为何人时,后一支箭的箭矢利尖已于他眸中不断放大。
肩处传来刺入骨肉的疼痛尽是一瞬便占据了感官,柳咬着牙忍着疼痛几近站不正身。他半阖着眼瞧着远处战舰中心,那白衣人方放下弓,似是冲他这里邪魅地笑了笑。
“大人!快,快带大人去处理伤势!”侍卫惊呼间,忙不迭地唤着,而柳臣却捏紧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柳臣缓缓支撑起身,勉力拔高着嗓音命道:“左侧船翼小队……随我去船舵处清剿水贼。”
他话音方落之时,明显见着那战舰处观战的白衣人忽的转身回望他们在对岸的营地,阴风刮过那握弓的袖口,白衣人猛地甩袖弃下了弯弓,似是愤恼至极。
不多时,围于楼船处的战舰已有不少在匆促撤军往回赶去。
柳臣安抚着因他受伤而惊慌的侍卫,“我们的陆军已经登岸了……今日不是我这楼船军葬身江河里,便是他们弹尽粮绝。”
“传我命令,让陆军回江边小翼船处,随时准备撤离,切勿恋战……咳咳……”
柳臣说话之时抑制不住地咳嗽,那面色苍白了好许,由着阴沉的天光落满,他仍虚浮着嗓音道:“桥船军向东北处前行……以待掩护小翼船队安全撤退,不得有失。”
“不好了!楼船的船舵被水贼们控制住了!”
随着传报的声响穿入楚州水军,只见着楼船忽提高着速,往江心处晃身行去。
柳臣当即带着此前命令的小队赶至船舵,浓重的血腥扑面之时,始才见得艄公与掩护其的刀盾兵尸身皆七零八落地倒在了船上。
而那操驶着楼船的水贼正迅速掌着舵,向着江流急湍处一礁石疾冲而去。
这群水贼想要毁了这楼船上的所有人。柳臣一眼看穿了他们的目的。
楚州水军仍在焦灼与船舵处的水贼们厮杀着,却迟迟难以靠近船舵处阻止那掌舵的水贼。
“都给我滚开!”一声暴喝从头顶传来,秦校尉气势如虎般提刀杀退了一拥而上的水贼,那双眼已是杀得有些显红,又在盯着掌舵水贼察觉用意后,面色亦是一变。
水贼扑前而被秦校尉击退叠在狭小的船舵处时,柳臣趁乱悄然绕着靠近了边侧,试图接近船舵。
一众惨叫之声连环不断,正迎着尤为强悍的秦校尉的水贼自是没能注意到藏身暗影里的柳臣。
此时柳臣凝视着前方掌舵的水贼,右手搭在了肩处的箭矢根部,屏住了呼吸,猛然用力把箭矢拔了出来。
鲜血迸发而未止,伤处传来的剧痛烤灼着他的神经,喉间的声音险些未能压住,细密的汗已是布满了额间,一并打湿了他的后背。
接而柳臣疾步上前,将那血迹殷殷的箭矢陡然刺于船舵前的水贼颈处。
水贼还未来得及发出声,便被这一箭贯穿咽喉而倒身死亡。
柳臣肩头处早已被汩汩而出的血沾湿了半边身,他拖着极为沉重的步伐,望着前处离楼船越来越近的礁石,心跳亦骤然。
一旦触礁,整座楼船上的人皆会全军覆没。
他镇静地把着船舵,极力控制着已将船速提到最快的舵,此番和礁石之间的距离,减速已是不现实,唯有在触礁前将这个笨重的楼船船身转向,才可避免撞毁。
而柳臣迅速转着船舵之时,一只水贼的手突现,捏紧了柳臣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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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水战写得比较多,明天女主就会登场啦(没有忘记女主)
男女主有着各自的战场,不会落下任何一方。
第83章 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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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浩浩,巍峨船身的楼船于风雨中摇摇。
此番整座船上的人皆能见那将触的礁石,一众心提到了嗓子眼。
船舵处,柳臣正死死捏着舵,一脚踢开阻挠他的水贼,双目紧盯着近处的礁石,竭尽全力使着舵扭转着方向。
——就快要撞上了。
“咚!”巨鸣彻响云霄,楼船剧烈晃荡,船上的人应声倒下,慌忙之中抓着附近之物始才未被甩出去。
惊呼声、哀恐声不绝,乍时如浪掀起。
秦校尉以刀扎在船板处稳住身形,耳边船身与礁石相触的嘭然轰鸣撕裂风声,接而似有骤雨拥船,携着寒冷江水灌入。
他抬眼见着船内乱成一窝、横斜歪倒的水军,尽数于这滔天势头里失去了方向。
不多时,楼船蓦地停了,整身静静杵在了江心礁石边缘。
秦校尉从眩晕中直起身,眼前许多水军已抑制不住地就地呕吐起来。
他步步走近船舵,船外苍茫江雾渐而散开,静然无波的江水已掩住汹涌,仿若方才那一瞬船上所有人陷入的绝境恍如一梦。
此番他才发觉楼船因转向及时,唯有侧翼刮过了礁石,造成了先前的猛烈晃动。
秦校尉的目光移至趴在舵处失去了知觉的柳臣,只见刺目的鲜红染遍其半个身,与着那双修长的指节牢牢抓着船舵,甚至骨节已因极为用力而略有变形。
若说他没为这个他曾瞧不起的年轻状元郎心头一震,那是不可能的。
秦校尉苍迈的面上掠过复杂的神色,那白须微微颤着,神情愈发肃然。他盔甲下捏着兵刃的手已攥得发白,“来人,快把知府大人带去疗伤。”
而后他俨然望着欲动的零星水贼,高声道:“所有水军听令!擒拿船上所有水贼,整师回营。”
瀛洲地界,一辆南下的马车踏过尘土,越过稀稀落落的山林。
至城门,守卫喝止道:“下车!所有入瀛洲之人,皆需盘查身份!”
此时马车内一男一女,身着布衣,正是乔装打扮的江扶风与程遂安。闻言二人对视后撩开车帘下了马,接受了守卫的盘查。
程遂安咧嘴笑着,从怀里拿出他们此前伪造的假身份递予守卫,“大人,小的姓陈,名随安,是京城过来的皮货商人,与舍妹远道至瀛洲做生意的。”
守卫将信将疑地把程遂安与江扶风二人打量了一遭,随后瞧着马车身后渐聚排着的队伍,扬了扬手,“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