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琛的表情告诉宋允铭，她不知道什么是夜骐。
她可能就从来没有看过哈利波特，她已经不是高中时候那个文艺女青年，生活的波折，磨难，让她知道脱衣服，和用“口”了。
这恶毒的念头，刻薄的语言，一经出现，就无法抑制地在宋允铭的心里迅速蔓延开。
那种海浪打在沙滩上的声音，还是出现了。哗哗，哗哗。
1998 年老昆州水泥厂花园里那具尸体，6 月 8 日螳螂川水库旁白山上的那具女尸，还是 6.24 晚上的小巷子，都像幻灯片一样，在宋允铭的眼里，心里闪过。
他就要把持不住自己，想要动手了。
突然，宋允铭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左手一拉顾亦琛，右手，把刀架在她的咽喉处。
“我手里有人质，谁也别动。”
他高声对外叫道。
是一种，轻松的，带着释然感的语调。
2018 年 7 月 22 日。15：31。
“怎么没人听我说话啊！”
就在许畅和刘余川都在为宋允铭的去向苦苦思索而不可得的时候，一直在听着他们两个人说话，满脸焦急的阮益达开口说话了。
“你们应该听我说的。我是最近一个接触到宋允铭的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说话方式，都不像是印象中的阮益达。
“你想说什么？”
刘余川抬起头，看向一直在找机会插话的阮益达。眼前的这个小警察，在两起凶杀案中都起到了“莫明其妙”的作用。
什么是莫明其妙，就是都说不明白，理解不了的妙处。
这是刘余川把他叫过来的原因吗？
“我觉得，宋允铭不想杀这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不想杀这个人。他不杀我，不完全是因为不杀男人，是想让我给你们指路，找到他，阻止他杀人。”
阻止他杀人。
“为什么？”
是为什么不杀那个人，还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判断。
“那个大冰柜，最后，他放弃了那个冰柜。他不杀人，就不会想把人冻在冰柜里了。”
这句表述有些混乱，但刘余川，和许畅，都听懂了。
第七十八章 对峙
“宋允铭，我知道你在里面。别动手，不要再杀人。”
门外的顾览大声叫道，这种事情，刘余川很少做的。
这一句话，那个“再”字的发音尤其重。
“你自己知道你犯过的事，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把人放出来，你自己也走出来，不要再犯更多的错误。也别想着还能安全脱身，外面都是警察，你逃不掉的。”
顾览继续按着警察的“套路”说道。
“你是谁？”
很简洁的提问。
“我叫顾览，昆州市刑警支队，副大队长。6.8 和 6.24 两起命案的专案组成员。”
这好像是刑侦电视剧里的细节。警方包围了罪犯，罪犯手里有人质。警方先表明自己的身份和职务，是想唬住对方。但其实对这样的罪犯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宋允铭，现在恐怕也不怕死。
“我不认识你的声音。”
果然，宋允铭的回答是否定性质的。相当于说：我不认识你这个人，不和你谈。
“我是刘余川，你认识我的声音吗？”
刘余川插话了，但是里面没有人回答。不是是，也不是否。刘余川， 宋允铭认识，但是说刘余川的声音，宋允铭可能真是不认识。
“宋允铭，我是阮益达。我的声音，你总该听出来了吧。”
“听出来了。”
不等刘余川叫住“乱插话”的阮益达，里面的宋允铭却是给出了回应来。这个阮益达，还真是刘余川破案的“福星”。
“你出来了？恭喜你。”
里面传来宋允铭冷冰冰的声音。不像是恭喜。
“恭喜我？你还真是什么便宜话都说啊！”
“难道要表示遗憾吗？遗憾没杀了你。”
“你那是没杀我啊，你那是让我自己等死，比一刀割喉可折磨人多了。还好我老阮福星高照，吉人自有天相，得脱苦海。”
阮益达继续自己的自吹自擂，其实是在吸引宋允铭的注意力。一边的顾览已经开始招呼人寻找进门的途径。
“不要想找别的方式进来，窗户有防盗笼，打不开的。别动门，我不想看到别人，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门只要打开，我就杀人。我在里屋，你们没办法第一时间击毙我。我手里有两个人质，杀一个，不怕。”
警方的企图，很快被发现了。投鼠忌器，门，还是没有被打开。
“谁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还是我，阮益达。没想到吧。老宋。后悔没杀我了吧。”
阮益达也不知道是洋洋自得，还是故意挑衅的声音。
“你一定想不到吧，这个院子，小时候我也住过。还就那么凑巧，我就知道这个院子是昆州市农业学校和教师集资小区。一说那个什么琛她爹是农校的校长，我就猜到这个地方了。还真让我猜对了。”
又是阮益达沾沾自喜的声音。
“昆州农校。”
里面的宋允铭重复了这四个字。
“对，昆州农校，这个院子，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这个院子。熟得很。怎么样，现在后悔没杀我了吧。”
“我就没想杀你。”
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好像也透着一种释然的解脱。
“是，你没想杀他。和他是不是男的没关系。”
刘余川突然插嘴进来说道。如果刚才宋允铭对于刘余川的声音还算是陌生的话，现在，他已经听得出来谁是谁了。
“你不杀阮益达的目的，就是等着有人找到现在这个地方来，阻止你杀死里面的顾亦琛。是这个名字吧，琛，王字旁，深水的深不要三点。是珍宝的意思。顾亦琛，顾家的珍宝。这个意思，你应该也知道的。是查字典知道的吗？”
一向寡言少语的刘余川，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里面没有回应。
“宋允铭，我们找到了肖颖。还和肖颖做了一次深入的谈话。这个人你总认识吧。”
还是没有回应，但刘余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示意身边的人不要插话。他在等宋允铭提问。
“她说什么？”
“不是我去见的。是别人。”
“是谁？”
“是我，我叫许畅。”
是一个宋允铭不认识的，女性的声音。宋允铭沉默了片刻。
“你是警察吗？”
“我不是警察。”
“谁找到的肖颖。是你，还是那个叫刘余川的警官。”
“是我。”
刘余川的声音。
“你怎么锁定她的？”
“一张照片，她站在你的身边。那一排人里，就只有她一个女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
“是的，我想起来了。肖颖跟你说了什么。”
两句话，前一句回答了刘余川，后一句，向许畅提问。
“她说你和她在 2016 年 5 月 14 日见过面。在云城。你还记得这个时间吗？”
故意的，许畅只说了和肖颖见面的时间，没有继续说那个死在城中村的药店店员。
“记得。”
记得。他不愿意，也没有必要撒谎。
“我问你的是，你见了肖颖，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和你说了我的什么。肖颖和许畅，说了宋允铭的什么。这才是宋允铭想知道的。
“她给我看了那首诗，北京的古观象台――我是黑夜中归航的鸽子，她还能背下来。”
这里是北京的古观象台
而我 是一只黑夜中归航的鸽子
飞得累了
停到这里来
驻足 歇息
又是一段沉默。时间更久了一些。
“谁也别进来。我让人质穿上衣服。”
别进来，听懂了。这只是在重复之前的内容。但是穿上衣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宋允铭费尽心机把顾亦琛弄过来，是为了脱人家的衣服吗？
“2016 年的 5 月 14 日，这条线索，是谁锁定的？也是你吗？那个和肖颖谈话的人。”
“是，是我锁定的。”
“你很厉害。”
“还有一起，2017 年 3 月 27 日。大雨，地点是一个正在拆迁的施工工地。也是云城。你应该也记得的。”
“记得。”
记得，宋允铭不会忘记的。
“还有 2017 年 6 月 6 日，还是大雨，还是在云城。还是一处正在施工中的拆迁工地。刀具，换了，换成了一柄弧形刀具，更适合割喉的刀。你也记得的。”
许畅一连串的发问，在场的人，除了刘余川，恐怕也就只有里面的嫌疑人宋允铭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了。
“记得。”
“2017 年 6 月 6 日，为什么会换刀了？”
“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这一次，许畅失败了。
2003 年 5 月 4 日，农历四月初四。晴。
2003 年的螳螂川水库，已经逐渐失去了饮用水库的功能。这个始建于上世纪 50 年代末的老水库，随着城市的发展，人口的增多，在储存量方面，就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了。
被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候的螳螂川温泉，正在开发建设中。设施，接待规模，都还不算好。
新的饮用水库已经建成，投入使用，螳螂川水库只保留了部分灌溉功能。这里，也倒是成了一部分人搞团建，野营，钓鱼，户外烧烤的好地方。
5 月 4 日，五一长假①的第四天。又赶上周末，天气也好。
昆州一中 2001 年高二的一个文科班，也在这一天，把这里选做了班级的户外活动场所。全班人员，加上班主任，副班主任，要在这里做一次野炊。
是真正的野炊。
不能带熟食，只能带米，菜，肉。学生自己垒灶台，烧火，就地洗菜，炒菜，做饭。做出什么来，就吃什么。老师只做指导，不参加，全部交给学生来做。
包括食材的采买，数量的计算，人员分工，都由学生来完成。班主任提前放了话，钱由班费出，得计算好，吃好，吃饱，但是不能浪费，还不能乱花钱。
考验学生的各项能力。
有一点是好的。因为是水库，附近的山上树木很多，还大多是松树，找烧火用的柴火，不是难事。那些不会做饭，有不愿意沾水洗菜的人，就只好去找柴火了。反正做饭，也用不了太多的人。
“你就是去找柴火的其中一个。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做。”
已经穿上了衬衫的顾亦琛，还是站着，宋允铭也还是站在她的身后。刀，微微扬起，在她咽喉的位置。
“老宋，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左撇子啊。”
一个女生叫道。这时候的宋允铭，正在用他的左手，娴熟地切着土豆，土豆的旁边，是一堆已经切好了的肉片。从土豆和肉片的形状开，刀工很是不错。
是个厨房老手的样子。
“什么左撇子，真不会说话，我们老宋明显是可以左右开弓。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换左手，永动机。”
旁边的一个男生接口道。他是和宋允铭搭档做菜的。另一边，还有两口灶，是负责做饭的。搭档的是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别废话，加柴，火烧旺，我准备下油炒肉了。那边炖排骨的铝锅，过去把汤里的浮沫打了。尝尝咸淡。”
宋允铭没有接话，而是吩咐了接话的男生去做事。很显然，宋允铭是主要负责做菜的人了。
大厨。
“那锅是青菜，别盖锅盖，不然菜就黄了，不好看了。”
宋允铭叫住了一个准备把锅盖盖上的女生。那女生，正是顾亦琛。她简单拿了几根枯树枝回来，正是无所事事的样子。
“哎哎，那个锅的锅盖得盖着。”
“你不是说不能盖吗？”
没事情做，还被“批评”了的顾亦琛，走过去把刚打完浮沫的铝锅锅盖揭开了，正准备把锅盖放一边，又被宋允铭叫住。
“煮菜不能盖，那是植物。不能闷。这是炖肉，要把肉炖烂的。”
一边说话，一边把锅里刚刚炒了变颜色的肉片用铲子铲起来，装盘。宋允铭并没有留意到，两次被他叫住的顾亦琛，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
有了一丝愠怒。
“肉锅不要添柴了，小火慢炖，保证水开着肉才香。火太旺，太急，容易糊了。”
又是一次打断。又是一次打断顾亦琛试图参与做饭的错误行为。
“同学，做饭可是手艺活，你和我们一起去那边摆碗摆筷子吧。这种要技术的，还是 交给我们左右开弓的老宋来完成。”
一个女生凑过来，打趣地说道。顾亦琛的脸上，更加挂不住了。
“老宋，你的左手是你爸教你练的吧。”
“你当时是凑过来，轻声跟我说的，你还记得吗？轻声说，没有大声让别人听到。算是给我留了面子。”
顾亦琛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场景。
2003 年的宋允铭，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顾亦琛的这个问题。
“我妈说，你爸出了事故，右手手指受伤，不能再用右手干活，所以自己练习了左手，我猜，你的左手，也是跟你爸学习的。不过你的右手没有受伤，可以左右开弓。”
注释①：2008 年之前，五一实行的是 7 天长假，2008 年，五一黄金周被正式取消，改为 3 天小长假。同时增设清明，端午，中秋三个小长假。
第八十章 攻心
“是因为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吗？”
许畅失败，但是刘余川接话了。里面又没有了回应，这回，刘余川赢了。
“我说对了，这不是猜的，就是推断。我还知道，你为什么选择 6 月 8 日杀人，为什么选择 6 月 24 日这两天杀人。”
还是没有回应，这种沉默，让外面的警察都捏了一把冷汗。他们担心刘余川的这一句话，会激怒里面的嫌疑人。
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如果在一群警察的“包围”下，再死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就算是最后把罪犯绳之以法，也是交代不了的。
“6 月 8 日，是高考结束的日子。在顾亦琛的学校资料里，有一张她接受采访的照片，时间正是 6 月 8 日，高考结束的时候。高考结束，你和她三年的同学，就结束了。大学录取，你和她就会彻底失去联系。所以，6 月 8 日，对于你，一定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