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配合这种氛围，夜风猛然刮起，吹起了地上的梧桐叶，几片梧桐叶随风飞舞，裹住两个少年清瘦的身体，带着风吹散了他们的嘶吼声。
云霏霏等他们吵得都没力气哼哧哼哧大喘气的时候，才说：“饿了没？”
她饿了，晚上都没吃饭，从见到两人后连口水都没喝。
当然，没人理她，两人死死地瞪着彼此，都一副不把彼此戳出洞誓不罢休的架势。
云霏霏看一眼蒋小艾，蒋小艾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云霏霏也不惯着，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就等他们自己消化完找自己亲妈。
就在云霏霏吹冷风已经吹到开始脸发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想起了洪亮的吼声，她皱眉，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远处，百米外梧桐树的阴影之下，似乎站着两个人。
云霏霏转头看向蒋小艾，发现蒋小艾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冷不防的对视让云霏霏打了个抖，她还没说话，蒋小艾已经迈开了大步。
十一点多还在这游荡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云霏霏怕出意外，叫了声还在对峙的两个少年：“回家。”
两个少年吵完了，也累了，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云霏霏启动车，余光里看了蒋小艾一眼，发现她竟然朝梧桐树下的人走了过去，她有些疑惑地开车跟了过去，这才发现那两人其中一人是王竟。
王竟正揪着个胖男孩的衣领说着什么，被他揪着的小胖子十四五岁，慌慌张张地来回打量着四周。
云霏霏盯着蒋小艾的背影看了会，想起王竟纠缠过她，还惹得她报过好几次警，觉得她刚那一眼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替她出口气，问坐在身后的谈夏阳：“想给你姐出口气吗？”
没人回答她。
过了好一会，谈夏阳开口了，说话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怎么出？”
云霏霏转头看了他一眼，问：“吓唬人会吗？”
谈夏阳到底是个脑子转得快的，没有辜负他身上“三好学生”的标签，见她一直盯着远处的两人，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点头：“会。”
云霏霏正愁哪里找个帽子遮住他的黑头发，看到了小黄毛身上的黑色卫衣，说：“黄茂茂，把你身上的卫衣给谈夏阳。”
小黄毛看到王竟也是一愣，但没明白云霏霏要做什么，说：“凭什么！”
谈夏阳转头碰了碰他，语气很凶：“卫衣给我！”
小黄毛白了他一眼，不想给。
谈夏阳不想废话，仗着胳膊长，伸手去脱他的卫衣，小黄毛还没消化掉他怎么突然这么亲密，半推半就云里雾里地就把卫衣给脱了。
谈夏阳把身上的牛仔外套脱下扔给他，套上黑色卫衣，云霏霏往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说：“把帽子戴上，帽子再往下拉一点，头发别露出来。”
谈夏阳把帽子往头上一罩，往下拉了拉，扭头去问小黄毛：“像吗？”
小黄毛问：“像什么？”
谈夏阳说：“像我姐。”
小黄毛听到这个姐字，本想嘲讽他几句来着，但只是狠狠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云霏霏觉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说：“黄茂茂，你到最后一排躺下，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听到了吗？”
小黄毛不情不愿地在最后一排躺下，云霏霏把灯都关了，停在路边，打开车窗，朝梧桐树下的王竟喊：“喂――”
王竟一转头。
云霏霏笑着朝他叫：“傻逼――”
王竟见是她，破口大骂：“臭婊子，不要多管闲事！”
云霏霏将胳膊肘撑在车窗，不怀好意地看一眼他腿：“哟，腿不疼了？”
王竟骂道：“滚远点！”
云霏霏就不，朝神情慌张的小胖子叫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他远点。”
王竟将小胖子往旁边一推，崴着脚，跑到车边，伸手便要去抓她。
云霏霏在他手伸进车窗之前就按住了按钮，在他伸进来的的同时，手用力。
王竟整个右臂从胳膊肘都被卡住了，疼地大吼：“你他妈放开我！”
云霏霏故意等了半分钟，听他嗷嗷叫了半分钟，才降下一点车窗，让他把胳膊抽了出去，启动车子往梧桐路路口开。
她开得很慢，因为要等一瘸一拐的王竟，看着前方路况，她对谈夏阳说：“谈夏阳，给我好好吓唬吓唬他，吓得他尿了裤子，我就请你吃烧烤喝啤酒。”
谈夏阳看了她一眼，说：“明天一早我还要上学。”
云霏霏说：“那请你喝可乐。”
梧桐路路口的灯很暗，监控刚装上没多久，附近的工地还能听到作业的声音。
过了十字路口，云霏霏调转车头，正对着王竟停下车，等他停下来，在车内大声喊道：“王竟，记得这条路吗？”
人行横道内，王竟累得扶着腰大口喘气，看一眼十字路口，狠狠瞪她：“当然记得，这个路口看见过你两次。第一次，蒋小艾抢你手机。第二次，潘明抢你手机。”
云霏霏只是想提醒他那晚高驰狠狠给他的一脚，让他好好涨涨教训，听他说蒋小艾出车祸之前和他在一起一愣，后座上的小黄毛也一愣，见他要起身，云霏霏咳嗽了一声，制止了他，把手按在车灯按钮上，低声说：“谈夏阳，往前把脸露出来。”
谈夏阳本就一直在等机会，听到她说话，在她打开灯的后一秒，猛然钻出她背后阴影，来到了灯下。
云霏霏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也被他吓了一跳。
王竟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一脸活见了鬼：“蒋……小……艾？！”
云霏霏看他害怕，很满意，吼道：“说， 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撞死了她！”
王竟很快就回过了神，骂道：“妈的，敢耍我！”
云霏霏反手去拍了拍谈夏阳，还没说话，谈夏阳已经配合她，拉长了声音，夹着嗓子说：“我…死得……好惨哪…”
王竟大叫了一声，撒腿跑了。
*
九点半，江宏民开完会，放了所有人下班。
姜晓波拿起手机，打算下班，见高驰低头坐在办公桌前，侧脸看着有些心神不宁，拍拍他肩膀，说：“江队都走了，你还不下班？”
高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马上走。”
姜晓波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见界面是微信，问：“在和你那位女校友聊天？”
今天一天，云霏霏的微信都很安静，下午三点，高驰给她发了微信，可她直到现在也没回。
想到她应该忙着在和男中音“叙旧”，高驰眼神一暗，把手机扣放在了桌面上。
办公楼都没人了，就剩下两人了，姜晓波见机会难得，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边，打算来个刨根问底，说：“长什么样啊？”
高驰没说话。
姜晓波又问：“漂亮吗？”
他也没指望高驰能回，没想到，高驰说：“很漂亮。”
姜晓波惊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问：“很漂亮是有多漂亮？有照片吗？”
高驰有，说：“没有。”
姜晓波压根不信，问：“你那个手机那屏保是她吗？”
高驰说：“不去接小君了？”
姜晓波说：“这都几点了，她早回家睡觉了。别转移话题，你那屏保到底是不是她啊？”
高驰不想回答某些问题的时候会选择性失聪，他盯着电脑，像是没听到，姜晓波早已习惯他这死样，打算伸手去拿他手机，自己找答案，还没碰到，高驰就伸手拿走了。
姜晓波啧了声，有点可惜地说：“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什么时候带给我们见见啊？”
高驰转过头，背靠椅背，双手抱胸，很悠闲：“想见？”
姜晓波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仙女下凡人间，夺走了我们队草的芳心。”
高驰不想说这个，和他聊起了家常：“和小君的婚事定了吗？”
姜晓波点头：“定了，十一。”
高驰说：“恭喜。”
姜晓波从他这一问听出了点门道，以为他也打算结婚，只觉得好快，从第一次他嘴里听到女校友这个人开始，好像还不到一个月，什么时候开始谈的更连个风吹草动都没。
“你们见过父母了？”
高驰摇头。
姜晓波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见？什么时候结婚？怎么这么突然？”
高驰的确想到了结婚，可也只是在听他说婚期已定才畅想了一下自己的婚姻生活，问他：“突然吗？”
姜晓波说：“不突然吗？你们谈了多久？”
高驰并不觉得突然，他对婚姻不排斥，觉得只要合适就会水到渠成，而且，云霏霏已经答应了一起去豆豆的百日宴，他反问：“你和小君谈了多久？”
姜晓波被问得卡壳了，他和小君从相亲认识到现在还不到半年，过了会儿，他拍拍高驰肩膀，笑着问：“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高驰有一分钟没说话，姜晓波抱着今晚问不出就誓不罢休的心态，使劲锤了他肩膀一下：“我和小君的事情对你可是有问必答，你还好意思对我隐瞒？”
高驰看了他一眼，说：“第一个。”
姜晓波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第一个是指一见钟情，又问：“那你们认识了多久？”
高驰算了算时间：“四个月。”
姜晓波在脑子里理了理他的时间线，又问：“那你们谈多久了？”
高驰被问得一顿，要从哪天开始算？除夕夜？还是见了家长的大年初二？又或者是答应一起去武阳的情人节？
最后，他回了一个折中的答案：“两个星期。”
高驰的感情状态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曾经有很多别的单位漂亮女孩来接近他，都被他用沉默回应了。
共事三年，姜晓波从未听过他的感情绯闻，以至于曾经有人向他侧面打听过高驰的性取向。
以前，他只是觉得高驰闷，现在，他觉得表面看起来闷的人脚下都踩着一颗地雷。
这不，闷闷地就解决了人生大事，还速战速决。
姜晓波一想到单位的人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炸开锅就兴奋，起身使劲拍了拍他肩膀，说：“你牛逼！”
高驰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说：“先替我保密。”
姜晓波很了解他的性格，认为他是不想在单位引起轩然大波，就答应了。
姜晓波走后，高驰拿来手机给云霏霏打电话。
无人接听。
他盯着天花板，又想起了昨晚听到的男中音的话。
第48章 路口2
十一点半，五菱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唧”，云霏霏用五指抓紧方向盘，脚下踩着刹车直冲向前方逃命的王竟。
王竟回头看了一眼，见逃不掉，侧拐进了路边荒草堆。
云霏霏立刻调转车头，尾随他跟了过去。
荒草堆坑坑洼洼，车被震得哐哐响，后座没有扶手，也没有安全带，谈夏阳没坐过这样的车，被颠得直叫。
小黄毛也被颠得屁股疼，说：“闭嘴！”
云霏霏压根顾不上两人，一个水沟挡住了她的去路，路况太差，她有点看不清，差一点撞上了水沟上的水泥台，立刻踩刹车。
谈夏阳几乎是从座位上冲起来，迎面撞到了椅背，小黄毛直接摔下了座位。
两人还没坐稳，车停了，就见云霏霏已经推门下了车。
云霏霏下车才发现这里是个荒地，枯草及膝高，车灯照亮的可视范围内，只有五米外的一栋破楼，她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王竟，搁草堆里捡了个大石头，往那破楼走。
谈夏阳也下车，刚要走，又转身对刚坐起来的小黄毛说：“你留下，看车！”
小黄毛本想怼：“凭啥！”还没说话，谈夏阳已经走了，他就又坐了回去。
破楼纯毛坯，一共两层，只有墙，没有门。
云霏霏一边走进屋，一边拉长声音说：“王竟……”
谈夏阳跟在她身后，拉长声音，夹着嗓子附和她：“王竟……”
一楼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云霏霏拦下谈夏阳，拿着石头上了二楼。
刚踏上二楼最后一层台阶，云霏霏感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立刻侧身躲开了，那黑影又扑过来，她被堵在楼梯口，正要拿手里的石头砸他，身后一个尖细的女声叫了起来：“王竟！”
云霏霏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嗷了一声，瘫倒了地上，她转过头，吓得打了个哆嗦。
楼梯转弯处，蒋小艾一张小脸悬在半空中。
两秒钟过后，云霏霏看到她身旁的谈夏阳拿着手机照在自己脸上，吊着白眼，才意识到是他吓住了王竟，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她握紧手里的石头，在王竟面前蹲了下去。
这一蹲下去，才看到王竟脸趴在地上，也听到他嘴里一直在嘟囔：“蒋小艾，不是我撞的你。”
云霏霏听着，总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个司机，深呼吸两口气，用一种尖细的声音问：“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司机？”
王竟到底还是年轻学生，还没出社会，主要是心虚，被这么吓了一通后，说了实话：“我没看到那个司机，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云霏霏愣了会，问：“那你走之前，你们在哪里？她身旁还有别人吗？”
王竟捂着耳朵没听到，嘴里一直重复：“小艾……冤有头债有主 ……谁撞的你你找谁……”
云霏霏朝楼下的谈夏阳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谈夏阳没有按灭手电筒，走上二楼，在王竟身旁蹲下，张开嘴，又是一声尖细的呼唤：“王竟！”
王竟整个人一僵，浑身抖如筛，叫：“我走的时候，她和何大力在一起，就在梧桐路路口。”
云霏霏一愣，和谈夏阳对视了一眼，问：“何大力是谁？”
王竟哆哆嗦嗦地说：“我……我老大。”
云霏霏看了还在拐弯处的蒋小艾一眼，问他：“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王竟说：“我带蒋小艾来这附近，被何大力看到了，何大力以为她是我新带的小弟，让她找个人来练练手，正好看到你一个人出来，就挑中了你，小艾就去抢你手机了。”
云霏霏皱眉，想起了小黄毛那句“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抢”，觉得他没说实话，照着他后脑就是一巴掌：“说实话！”
王竟抬起头就看到谈夏阳的脸，吓得又把脸缩了回去：“何大力认出她是个女孩，让她选……选一个……那……她就去了。”
云霏霏听他说得支支吾吾，问：“选？选什么？”
王竟说：“何大力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抢了你手机就放她回家，另一个就是带她来这里……”
云霏霏转过头，看向 蒋小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