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辉没料到云霏霏居然会突然联系自己约见面,说了声谢谢,以为她找自己有事相求,微笑着问她:“好久不见,找我有事?”
云霏霏将外套口袋里的信封掏出来,递了过去。
吴景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字,他脸色一沉,立刻将信封打开了。
信的内容云霏霏早已看过,来之前她本有些犹豫,但为了某些私心,她还是约了吴景辉见面,看到他低头看信的模样,她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只有不到一千字,吴景辉却看了足足十分钟,看完后,他脸色如常,朝云霏霏淡淡地笑了下,说:“没想到这封信她还留着。”
云霏霏看向他手里的那个信封,淡淡地说:“这封信,冉冉保存的很好。”
吴景辉低下头,沉默了会儿,说话的声音很沉:“这是我给她写过的唯一的一封信。”
云霏霏以为他会问自己如何拿到的这封信,但是他没问,于是问:“你和冉冉?”
吴景辉又沉默了会儿,抬起头,说:“我和冉冉是高中同学,都在商县一高读书。高三那年,她家里找了关系从昔阳转进了我们学校借读,进了我所在的实验班,然后,我们成为了同桌。”
“我们约定好考同一所大学,可她成绩不好没考上,我劝她复读一年,她就复读了。她总说我的字好看,总是打电话让我给她写信。于是,我就写了这一封。第二年高考,她还是没考上,只能去读一个专科院校。我劝她再读一年,她不愿意,安慰我说,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毕业,一起工作,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毕业那年,我们还是分了手。”
云霏霏问:“为什么?”
吴景辉说:“因为我想回家考编制进体制内,她想去外面闯。”
第63章 趋利避害
吴景辉说的分手原因,云霏霏很能理解,因为当初大学毕业时,她自己也面临过这个问题。解决方法就是要么分开,要么有一个人妥协。
八年前,垃圾男人妥协了,两人复合,留在了省城一起闯。可三年后,两人还是走到了分手,而这次,现实更残酷,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分手。
云霏霏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和自己约好相互扶持共同努力买房的男人早就结识了她人,并靠着她,凭借姿色和情商一步一步走进了省城体制内。而那三年内,男人隐藏得很好,她完完全全被蒙在了鼓里,并且毫无察觉。
男人永远比女人现实,也更务实。他可以同时和两个女人谈情说爱,也可以对一个女人卖惨哭穷,转头就向另外一个女人献殷勤。
知道分手真相的那一刻,云霏霏觉得天塌了,她被当成垫脚石,用完了就扔,这种滋味远比背叛更让她难以承受,更让她心寒。因为身上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所以,男人可以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肆意践踏她的尊严,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底线。
她一直坚持的“男女平等”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才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心疼男人是女人悲剧的开始,不花男人的钱,那么他的钱就会花在别的女人身上。”
信任的崩塌让她万念俱灰,再在那座城市多待一秒就会窒息,于是,她在一个星期内辞掉工作,搬回老家的老房子,又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彻底找回自我,重新开始。
人生重来的机会很多,可也不多,但是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就会有无限美好的事情在前方等着。
云霏霏坚信,手上拥有的筹码越多,重来的机会就越多,就会活得更好。五年前的她手上筹码基本是零,一样也活过来了。可华冉冉不一样,她有强大的姐姐作为后盾,有年轻和美貌作为资本,她手上的筹码要多得多,如果她没有选择自杀,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听完吴景辉说完他和华冉冉的过往,云霏霏问他:“你知道她是自杀吗?”
吴景辉有些不敢相信,连声音不自觉高亢了起来:“自杀?”
云霏霏点了点头。
吴景辉冷笑了一声,说:“该不会和我有关系吧?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她交过男朋友。”
云霏霏没有想到他不仅听到后毫无反应,还极力撇清自己,皱了下眉头,说:“我没有说是因为你。”
吴景辉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脸上有些挂不住,有好一会没吭声,过了会,突然说:“会不会是因为得了病,想不开才……”
云霏霏想起白瑛得知华冉冉得了抑郁症后的错愕表情,猜想华冉冉肯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病情,问他:“你知道她得了什么病?”
吴景辉点头,说:“去年清明节假期第一天晚上,她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想找个人聊会天, 想听人说会话。我听她情绪有些低落,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去做了个心理咨询,医生说她只是有些轻度抑郁,建议她要多与人沟通。”
云霏霏摇头:“她是中度抑郁。”
吴景辉愣了,好一会后才说:“我……我不知道,我当时没有追问。如果我多问一句,会不会……她就不会……她……她为什么自杀?”
对于华冉冉自杀的原因,云霏霏也不知道,只是基于自己的猜测得出了个答案,回他:“可能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吴景辉奇道:“她活不下去吗?她姐那么有钱,她又不缺钱。”
云霏霏回:“钱也不是万能的,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吴景辉说:“她去世前不是刚交了个男朋友?怎么会无依无靠?”
云霏霏问:“你怎么知道?”
吴景辉拿出手机,翻出华冉冉的朋友圈,指着她去年九月发的状态,说:“她秀过一次。”
云霏霏看着那个状态,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捂嘴笑的表情,照片是互相依偎着的两道影子,她从吴景辉手里接过来手机,上下翻了翻。
华冉冉很少发状态,频率是一个月一条,最新的状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风景照片,时间刚好是新年的前三天。
正是她自杀的那天,12 月 29 日。
她发的最多的是美食照片,每张照片都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加油的表情。
云霏霏看着那个加油的表情,心口一点点凉了下去,因为华冉发这些美食的时候已经在吃奥思平,而奥思平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食欲下降……
又往下翻了会儿,云霏霏在去年二月一日停了下来,华冉冉只发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辞职了。”
这条状态下面有很多条祝福,华冉冉却一个也没回。
云霏霏突然搞懂了她为什么找白瑛要钱,因为她没了收入,真的缺钱;突然搞懂了她为什么辞了工作?因为病情逐渐加重,她已经无法正常工作。
可她为什么没回老家?为什么没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白瑛和华军?
想到白瑛的说话语气和姿态,云霏霏突然搞懂了一切。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回去。
她宁愿躲在她的出租房,缩在床上,等待天黑,等待天明,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也不愿听到一丝讥讽和嘲笑。
云霏霏说:“她男朋友出车祸死了。”
吴景辉一脸惊讶,说:“那会不会是因为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就……”
云霏霏说:“也许…可能吧。”
吴景辉听闻,长吁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还好不是因为我。”
云霏霏看到他的反应冷笑了一声,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是,男人往往更自私。她觉得来找他,给他看这封信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男人有了新欢早就对过去翻篇了,怎么可能还对一个 N 年前的前女友念念不忘,怎么可能去挑战整个社会和习俗将华冉冉带回来。
但,她还是将华冉冉被安葬在别处的事情告诉了吴景辉,并留下一句:“有时间多去看看她吧。”便离开了。
第64章 处分结果
回昔阳的路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又湿又冷的风将驾驶室内微弱的暖气吹散,冰凉凉地打在云霏霏的脸上。
春季总是多雨,即使立春了,温度也始终没升上来, 就算她穿了件纯羊绒毛呢大衣,还是抵抗不住这春初的寒冷。
云霏霏很清楚,就算告诉了吴景辉又能怎样,他肯定和自己一样,做不出挖坟掘墓将华冉冉带回家,很可能,他连看都不去看一眼。
这个事情谁都不敢做,可有一种人例外。
到了分岔路口,云霏霏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一路开车去了华家村所在镇上的派出所。
一走进大门,就差点和一个要出门的面目威严的中年警察迎面撞上了,她赶紧往旁边让开了一大步,才没让那警察手里保温杯的水溅自己一身。
保温杯里的水打湿了半条裤腿,中年警察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身,看也没看云霏霏,赶紧去了厕所。
云霏霏找了一圈,才在角落边边里找到一个正埋头工作的年轻女警,女警眉头紧皱,听到她说的话,只微微侧头,眼睛始终盯着屏幕,说:“请稍等一下。”
没一会的功夫,中年警察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大厅,女警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大声说:“张所,她找您。”
张所看了云霏霏一眼,把洗干净的保温杯放到办公桌上,他脸色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问:“什么事?”
云霏霏将华冉冉被卖的过程一一说了,张所听完,觉得她在开玩笑:“你说你要举报有人贩卖女尸?”
云霏霏点头,说:“对。”
鹊山县隶属邻市,但严令禁止土葬的政策并不只涉及昔阳和商县,而是涉及所有县市和乡镇,张所怎么听都觉得匪夷所思,想了会后还是觉得不可能,他把云霏霏上下打量了一眼,问:“有证据吗?”
云霏霏摇头。
张所问:“经由谁手卖的?”
云霏霏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在华家别墅听到的,虽然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她压根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她只隐隐听到了两人对彼此的称呼,说:“一个叫大伟,一个叫阿强。”
张所听到是两个小名,皱眉问:“大名叫什么?”
云霏霏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们好像叫华军四叔。”
张所觉得她在闹着玩,说:“说话要有证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霏霏看向他:“我不会蠢到拿这种事情闹着玩。”
张所看她脸色严肃,立刻明白她压根不是在闹着玩,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问:“你是华冉冉什么人?”
云霏霏说:“朋友。”
张所沉默了会,说:“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凡事都讲究证据。你连你要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立案?”
云霏霏知道他说的都很在理,也觉得自己什么都还不知道,就冒然来派出所举报很不合常理,于是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了。
张所看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口,才转头和一直忙着的女警吐槽说:“这姑娘灵异小说是不是看多了?”
女警虽然手上在忙,但耳朵没闲着,将云霏霏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倒不认为云霏霏是在闹着玩,因为谁会吃饱了没事拿这开玩笑,她将双手从键盘上离开,一边活动僵硬的手指,一边活动酸痛的肩背,问:“买女尸能干什么啊?”
张所说:“配阴婚。”
女警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问:“配阴婚?什么配阴婚?”
张所说:“活着的时候没娶到老婆,找个女尸合葬,这就叫配阴婚。”
女警惊了好一会儿,说:“可现在不是明令禁止土葬吗?怎么可能有人敢顶风作案?卖女尸不是犯法的吗?”
张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女警说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背地里暗箱操作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没人举报,就可以完全当没发生过,她说:“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张所叹了口气,没接话。
女警问他:“我们要去核实吗?”
张所听到这话,愁得直皱眉:“所里事情这么多,还要忙着人口普查,哪有时间?”
的确没时间,女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吐槽了句:“累死我了!”一抬起头忽然见到云霏霏走了回来,张所听到声音,回头也看到了她,问:“您还有什么事?”
云霏霏向女警要来张白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码,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一起递给了张所。
张所愣了五秒,知道她是在想自己证明不是闹着玩,他接过来,转头和女警对视了一眼,答应了:“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
四点半,昔阳市刑警队。
小武打着哈欠,避开了对面快要撞上自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姜晓波,低声说道:“看着点道!”
姜晓波在走神,压根没看见他,更没听到他的话,径直要往前走。
小武听他嘴里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完了,但压根没听清说的是什么,拉住他:“你在说什么?什么完了?”
姜晓波被他扯住,回过神抬起头,犹豫了下,将他拉到一旁的楼道里,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小声说:“我刚去找江队,不小心听到了他在打电话,在说高驰的处分。”
小武问:“怎么处分?”
姜晓波犹豫了一下,说:“好像是要调离,应该就是最近两天公布。”
小武压根不信:“调离?有这么严重吗?现在人手那么紧张……”
姜晓波也觉得没这么严重,可江宏民的脾气他很了解,而且刚刚虽然没敢仔细听,但他的声音太大,调离这个字眼他听到了两次,他打断小武说:“高驰人呢?”
小武立刻明白了姜晓波的意思,因为高 驰自打那晚回家后,就没再来上班了,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别...别他妈乌鸦嘴!”
他这话说得很没底气,姜晓波听出来了,沉默了会,皱眉说:“依我对江队的了解,我觉得处分可能远远不止调离。”
*
下午两点,豆豆的百日宴才彻底结束,两大家族各自回家,高驰也立刻坐火车回了昔阳。四点半,高驰正靠在车窗闭目养神,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响,立刻睁开眼,掏出手机,看到是江宏民的电话,他明白这通电话非比寻常,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接通了。
江宏民说:“后天去程家河镇派出所报到。”
高驰听完,沉默了会儿,说:“谢谢师傅。”
办公桌后,江宏民正打算把手里的烟往嘴里送,听闻,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骂道:“要是真的有脸谢我,就他妈在那给我好好干!”
这话背后的意思高驰听明白了,调离只是暂时,只要做出成绩,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说:“一定!”
江宏民听到他的保证,长长地叹了口气,问:“以后,怎么打算?”
高驰听出他其实问的是如何处理和云霏霏的这段感情,说:“谢谢您给我留了脸,没有在白天上班时间叫我去接受处分。”
江宏民听到这话,本已经压下的火气蹭地全蹿到了嗓子眼,气得骂了句:“你他妈就脑子继续犯浑吧!”然后,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