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让你负责到底,喜欢就处一段,挺简单的事儿,别给我整得像生意场一样复杂。”周景星凑得更近了,逼迫他,“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我……”因为离得近,余田乱了心神,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向她剖白,“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简简单单。”
一瞬,周景星松了手,讥讽道:“真没种!”
第30章 落日第一百三十四秒
半庆功性质的聚餐选在一家火锅店,近十一点了,店内只剩稀稀拉拉两三桌客人。民乐团的人一进去,整个店瞬间坐满了人,重新恢复人声鼎沸的热闹。
梁i和碰碰坐在角落点菜,高哥和林之源看见她俩自然而然凑了过来。林之源走到梁i旁边的位子坐下,高哥挨着他拉开了椅子。
“小孩儿呢?”高哥坐下第一句就问梁i,“真不来啊?”
碰碰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听梁i讲了周意乔的事,这会儿见高哥还惦记着,好笑道:“高哥,你咋这么热心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孩子呢!”
“我可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高哥一面比划着周意乔的身高,一面露出羡慕的表情,“接近一米八了吧?”
“孩子快两岁了吧?”梁i想起还是高哥太太生了小孩没多久,他们组队一起去探望过,之后被带到乐团见过两次,就再也没碰过面了,“什么时候带过来玩玩啊?”
“行啊,他妈妈最近也挺忙的,看什么时间闲一点了就带来。”高哥说着,掏出手机给他们看孩子的视频,“在学说话,正是好玩的时候,你们看――”
碰碰接过手机,梁i跟她凑在一起看屏幕上的小人,奶声奶气地还说不清楚话,重复蹦着单字讲诉求,活泼机灵的样子别提多招人喜欢。
“好可爱啊!”碰碰对着视频一个劲儿说,“好想捏捏他的小脸蛋。”
梁i也喜欢得不得了,边看边问:“什么时候可以叫‘姨’呀?”
高哥打趣她:“怎么?会叫了,你送礼物?”
“可以呀!”梁i一口答应下来。
锅端上来,菜也陆陆续续摆上了桌。这时,指挥冉老师到了,跟他的未婚妻妙妙手拉着手。其他桌都满员了,梁i他们这桌刚好还剩两个位置。于是他们招呼一声,冉老师和妙妙走了过来。
林之源起身去拿围裙,分发给每个人,递给梁i时,专门帮她解开了系围裙的死扣。最后,他坐在电炉的开关处,承担了控制火候的责任。
“你们在看什么?”冉老师笑着问梁i和碰碰。
碰碰正好看完几张孩子的照片,把手机递给冉老师:“高哥的儿子,实在太可爱了。”
冉老师接过来,把手机偏向妙妙,看起来。
“哇!像个洋娃娃一样,好萌啊!”妙妙夸起来,说高哥好福气。
“你们抓紧啊,自己生一个。”高哥笑着催他们,“以你和冉老师的颜值,小孩不知道漂亮成什么样呢!”
冉老师和妙妙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了高哥。
“怎么样?开始计划了吗?”高哥以一种“过来人”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情侣。
面对他的八卦,梁i和碰碰对视一眼,抿着唇偷笑。林之源没有经验,不搭话,默默往锅里下菜。
“没有,”冉老师坦言,“我们还没做好准备。”
“这需要准备啥呀?”
妙妙笑了笑:“我们不知道怎么做好爸爸妈妈。”
“恪―”高哥恍然大悟,“船到桥头自然直,孩子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做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冉老师笑他。
“就是很简单啊,是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高哥不以为然,问他们,“你们说说看,有什么顾虑。”
“不说别的,我已经四十了,能不能提供高质量的……”他看一眼桌上未婚的三个人,突然打住了。
“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妙妙笑他老古板,替他说了出来,“他担心自己没法提供高质量的精子,会让孩子还没出生就带着基因上的缺陷。”
“这你就多虑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系统也会自动选择最强壮的那个。”在高哥看来,男人四十正当年,哪里有“缺陷”一说。
冉老师笑着摇摇头,说:“我们查过资料,也咨询过相关人士。”言外之意很明确,确实存在一些人为不可控的因素,而且,“不单单是这个问题,还有别的担心。”
“比如?”
“宝宝在妈妈肚子里能不能顺利长到足月?他能不能平安出生?他是不是健康?我们该怎么养大他?他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不被外界干预地自由成长?好多好多的问题和责任,我还没有理清,也没有信心能做好。”
说实话,冉老师的考虑都在情理之中,只是人一般都会选择性忽略困难和问题,循着祖祖辈辈养孩子的经验,认为“养大一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高哥确实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单纯觉得冉老师想得太多了,他觉得妙妙作为“妈妈”一定会乐观些,“妙妙,你怎么想?”
哪知妙妙跟冉老师一样:“我也完全没有信心做一个好妈妈。”
“可以不强迫自己当一百分的妈妈嘛,六十分也不错啊,及格万岁。”高哥替他们找退路。
“冉老师和妙妙可不像你一样没追求。”梁i开高哥玩笑,拾起筷子招呼大家开吃。
高哥一边伸筷子,一边笑:“等你结了婚,我得看看,你追求的是多高的分?”
梁i不甘示弱:“那你且等着吧。”
“怎么?我等不到吗?”说着,高哥状似无意又别有深意地瞄了林之源一眼。
林之源正拿着漏勺往梁i碗里分肉,听到他们的话,抬起头来。
梁i朝林之源道了声谢,不再理高哥。
演出前,梁i只稍微垫了点儿肚子,这时候觉出饿来,吃了好多肉。她吃的辣锅,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瓶饮料,再点之后,新的一直没送上来。
林之源看她不停张望,起身说:“我去看看。”
“不用。”梁i跟着站了起来,“我自己去。”
“没事儿。”林之源往服务员走去。
梁i赶紧跟了上去。
妙妙见他们走远,偷偷问给她夹菜的冉老师:“他俩……”
“他俩怎么了?”冉老师一头雾水。
碰碰听见了,伸长脖子问妙妙:“你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小林一直拿漏勺捞菜,最好的那块肉和菜一定是给梁i的。”妙妙笑,“服务之周到,都快超过冉老师对我了。”
碰碰终于不用一个人吃瓜憋出内伤了,在一旁猛点头。
“只怪梁i不开窍啊!”高哥望着两人的身影叹了口气。
“我看未必吧。”妙妙看着碰碰,眨了眨眼,“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漏勺里的肉都被梁i夹到了碰碰碗里呢?”
碰碰很早就发现了林之源喜欢梁i,虽然他表现得很自然,似乎只是同事之间的关心,但大家都是年轻人,为什么有的关心只单单对梁i呢?碰碰不傻,多几次就发现了端倪。再说梁i,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没有察觉。碰碰也曾私下里偷偷问过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梁i感觉到了,但鉴于林之源没有挑明,她也没法直接拒绝对方,否则显得自己过分自恋,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同事间该有的距离和分寸,不让关系变得暧昧不明。
梁i和林之源回来时,他们自然转 换了话题,连一向八卦的高哥也非常识相地闭了嘴。
火锅局吃到凌晨才散,梁i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两点。她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手机,点开微信。
向阳花助学联盟的负责人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是否认识一位叫周景元的先生。
梁i脑子混混沌沌的,还没清醒过来,不知道周景元什么时候又认识了向阳花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仔细辨认,果真是“周景元”的名字,狐疑地问对方:“我认识。您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您也认识这个人?”
“两个募捐项目均已筹齐款项,补齐两个项目所有剩余资金缺口的为同一个人,银行转账信息显示,这位慷慨解囊的热心捐助者名叫周景元。”
梁i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负责人确认:“周景元?!”
“他的转账备注是:感谢梁老师吧。”负责人的消息发过来。
向阳花助学联盟的所有工作人员中,只有一个人姓梁。
梁i不明白,问负责人:“他捐的款,为什么要感谢我?”
“我们从后台注册信息查询到了捐助人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他表达感谢时,他还是那句话:要感谢就感谢梁i吧,是她的热心肠感动了我。”
以周景元的性子,是能说出这句话的。
梁i笑了笑,为项目筹齐资金而开心,为孩子们即将拥有平整的操场和明亮不透风的教室而高兴。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在她心里,来自同一个人,为他捐款的理由。
梁i翻了个身,撑在枕头上,把跟负责人的聊天记录里的那句“要感谢就感谢梁i吧,是她的热心肠感动了我”截了图。然后,从微信通讯录里找到“Z”字母,点击周景元的头像,按下“发消息”。
“不是嘲笑我的热心肠吗?你这是在做什么?”随着这句话一道发过去的,还有方才那张截图。
周景元回得很快:“送你人情啊,不要白不要。”
梁i努了努嘴,回他:“不想欠你的。”
周景元:“可我喜欢让你欠人情,欠得越多越好。”
梁i笑,回他:“挥金如土的公子哥。”
“管他挥金还是挥土,能把窗户洞填上就行。”
梁i:“确实,村小教室的窗户洞都能添上玻璃窗了。”
想了想,她又发一条过去:“周景元,谢谢你。”
“值一顿饭吗?”
“只要一顿啊?”这倒出乎梁i的意料,追问,“你不是说我欠你好几顿了吗?”
债主门儿清:“两顿饭、一顿茶。”
“记得够清楚的。”
“要不合一顿吧?你匀一天时间给我。”
“吃一顿为什么要一天?”
“自然是去一个远的地方吃饭呗。”
第31章 落日第一百四十五秒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周景元接上梁i去了一个比崇新还远的地方,为了兑现一顿饭。从柏油马路开到乡间小道,路越走越偏。
“现在不会害怕我把你卖了吧?”周景元调侃道。
梁i笑:“你不敢。”
如果换作从前,周景元是最经不得激的,必然会做些事来坐实。如今面对梁i,他没有对抗心理,只过过嘴瘾:“那可说不定。”
“佳雯第一个不放过你。”梁i用他最爱搬的救兵来治他。
周景元果然一秒领会她的点,挑一下眉,道:“那倒是。”随后又问,“第二个呢?”
“第二个嘛……”梁i想了下,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还是能算一个友军的,“意乔。”
“周家的叛徒。”周景元不留情面地评价周意乔,“特别是音乐会之后,说你带他去见了一位竹笛大师,激动得不得了,对你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不是应该更崇拜大师吗?”
“可你是让他能跟大师面对面的人啊,换我也跟你同盟。”周景元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得出结论,“看来意乔有点做营销的天分。”
梁i不知道他怎么搭上了这条思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儿跟哪儿啊?”
“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人脉和渠道,有了人脉等同于打通了很多关节。换到意乔认识竹笛大师这件事上,关键的不是他得了大师指点,而是因为有你,他才有机会见到大师。你就是他的人脉。”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营销管理吗?”
“聪明。”
“我瞎猜的。”
“猜得真准!”周景元小心行驶在乡间小道上,逗她,“要不你再猜猜我的工作?”
“这有什么好猜的?”梁i以为他在挤兑自己,揶揄他,“家具厂的‘小周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别!”周景元赶紧叫停,“你跟着起哄可不地道啊!”
梁i不服气:“凭什么别人能喊我不能!”
“因为你不是别人。”
饶是梁i自诩直肠子,说话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也架不住比她更直白的周景元。一句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叫人根本没法接。梁i不会笨到自投罗网去问他“为什么我不是别人”或者“我不是别人是谁”,她只能状似无意,实则非常生硬地转了话题――“是不是快到了?”
周景元看她一眼,笑了笑:“快了。”
从停车场下车,走过一条石径,吃饭的地方坐落在一片碧竹绿海之中。茂密的竹林被精心打理过,分隔出功能不同的区域。
周景元带梁i步入一间由竹枝隔出的雅室,竹桌竹椅精巧又雅致,连桌上的茶杯、碗筷一应餐具均是竹制。服务员为他们斟上竹芯茶,再呈上竹片制成的特色菜单。
梁i翻了翻菜单,想着自己第一次来,点菜全权交给了周景元做主。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四周,被竹子环抱的房间处处透着野趣,还能闻到一阵阵幽幽的竹香。
待周景元点好菜,服务员退出去,替他们掩上了竹筒排成的房门。
“怎么样?”周景元问梁i,“还可以吧?”
“相当好。”梁i不吝惜赞美之词,“风景好,主题突出,让人眼前一亮。”
周景元翘着二郎腿踮脚撑了撑,竹椅往后仰,他伸手摸了摸竹枝围成的墙,问:“这跟竹笛的竹子是一样的吗?”
梁i一怔,直愣愣看着周景元。
“怎么了?”周景元笑,“不是这种竹子也不用瞪我吧?”
竹笛、竹子、与竹有关的今天,梁i恍然察觉周景元带她来这里的真正心意。也许“投其所好”不够准确,不足以形容他精心的安排,为一个人。梁i不是迟钝的人,理所当然会被打动。
梁i从短暂的出神中抽离,轻轻摇摇头:“竹笛用的竹子一般是苦竹、白竹、紫竹、湘竹,这里的竹子看着不像是。”
“你们对竹子的要求高吗?会不会指定用某个产地的某种竹子或者只用某个品牌的竹笛?”
“民族乐器一般不拿品牌来衡量乐器好坏,如果要说产地的话,杭州余杭铜岭桥是竹笛之乡,大部分的竹笛都产自那里。”
周景元点点头,看她喝了两口茶,又问:“聊专业上的事,你会烦吗?”
“还好,都是我知道的,答不出来才会烦吧。”梁i笑,反问他,“如果跟你聊家具,你会烦吗?”
“也还行。”
两人正说着,服务员轻轻叩开门,为他们上菜。各种竹子衍生的食材被厨房做成一道道美味的佳肴,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口腹之欲的满足不仅在色,也在香和味,梁i破天荒吃了两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