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耸肩，“总会有活下来的方法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时代在发展嘛，不婚族越来越多，说不定以后会有专门的养老机构管我们这些人。”
“别想那些不着调的！你不为你自己的以后着想也为你的父母的以后着想吧？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们含辛茹苦养大你，在工厂干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你就这样报答我们？你不要以为你每个月给那点钱就够了，就可以拍拍屁股去过潇洒日子了，我跟你说完全不够！我们老了，年纪大零件坏，要去医院报到的日子越来越多，去一趟就是几千块，你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你要怎么赡养我们？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不找一个有钱的老公，连父母都照顾不了，根本尽不了你为人子女的责任，我还想靠着姑爷能吃香喝辣呢……”
“……”简想说以前她和奶奶在老家生活的时候，也没见他们给奶奶多少钱养老，奶奶都是靠着自己的一点积蓄和姑姑给的一点补贴活下去的，他们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有她和简福每月给的家用，还有退休金，简简单单地活，能活得很自在。但是简没敢说这些话，一出口肯定会被简太太拿着扫把揍，并且是边揍边骂她不孝女。
第二十九章 神族（1）
简自从明明白白地向父母提出不结婚的决定后，每天都被简太太骚扰。
简太太不肯接受自己家里不可能拥有一位有钱姑爷的事实，简先生也不肯，可夫妻俩在损失了几位优秀相亲人选的情况下，没办法祭出什么有力武器逼迫简就范，连拿得出手的对象都没有，简能就的哪门子范，要简回心转意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可简太太又不甘心这么让简轻松过关，她不能让简在没有为家庭未来奋斗的心思下过得太好，于是简太太上班一样每天去简家里烦她。
闹得简晚上不肯留在家里，一吃饱饭就拉着源霖一起隐身出门散步，到十点多才敢回家。
简太太晚上见不到简，便动了歪心思，白天去 S 大厦找她。
对此，简的杀手锏是每月转给简太太的家用，简一副随便简太太闹的模样，抱臂站着，笑容满分地面对简太太。在简同事们好奇的目光中，简太太一把将简扯到外面的小花园聊。
简笑道：“妈妈，好久不见呀，怎么想到过来看我？”
简太太气得狠狠指着简的鼻子，撇撇嘴，又放下手，怒道：“你如果不嫁人的话，我迟早会过来大闹一通，你没了工作最好，我们也没了女婿，一拍两散，我看你怎么活。”
简满不在乎地说：“好呀，这里的工作不要也罢，你不是最嫌弃我的工作吗，不要了，不干了。本来就过得紧巴巴，我没有固定收入的话就更没钱给你和爸爸了，没办法，到时候我去你家楼下那条街乞讨，一天挣个一块八毛的也不错，晚上就睡你家门口，我们一家人也能整整齐齐地生活在一起了。”
简太太气得翻白眼，指着简说：“你怎么那么没有出息，一点都不想过更好的生活吗？你在这里做这种没用的工作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里工作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能够让我糊口了，我又不是特别有事业心的人，有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还不够吗？嫁人难道就能有更好的生活吗？”
“当然！你找个家世好能力强的男人嫁了，你立马就不一样了。”
“哦，是不一样，我从简变成谁谁的太太的那种不一样是吧？我真的不想过那种生活，齐大非偶，我们高攀不上人家的，还是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你不想高攀，可以找个老实点的人嫁了呀，那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嘛，两个钱包不比你一个钱包好呀？万一人家是独生子，他爸妈的钱包就都是你们的呀。”
“人家又不傻……而且婚姻这种形式，不太适合独立性很强的人……”
“什么不适合，几千年都是这么过的，怎么可能不适合呢？你不要因为你自己想歪了就乱说，你这个异类，怪胎，神经病，我才想不明白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不听话，乱来，真是白养你了，一点都不想着自己的父母，自私鬼……”
简叹道：“算了，妈妈，我们都说服不了对方，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基于你的生活经验的话，我不敢反对，我说的是基于我自己情况和时代变化的结果的话，也不是错的，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意见不同。所以别闹腾了好不好？你不累吗这一天天的，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还把自己弄的这么累干嘛？你又不是 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我真的做好决定的事，任你怎么说都是不会改变的。而且，我出来工作的几年都是这么过来了，能养活我自己，能给你和爸爸生活费，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说要我改变，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啧，主要是你到年纪了嘛，你老说得我好像图你什么似的，是，我是想你帮衬一下家里，但这很正常呀，你完成人生大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就成别家的媳妇了，那你嫁出去前和姑爷一起一口气支付父母养育你的恩情，这不是应该的吗……”
简太太正说着，简工作手机响了，有业主要跟物业报备装修事宜，简便强行结束了与简太太的对话：“妈妈我要去忙了，实在没空跟你聊天了，上班时间呢，你快回去吧，好不好？我先走了啊。”
简脚步匆匆地一溜烟跑了，留再一次没有达成目的心里极度气愤又毫无办法的简太太在原地骂骂咧咧。
简那一锅粥一样的家庭，使源霖也陷入了某种反思――似乎两人要共同生活这件事是有舍有得的，得到比以往更亲密的关系，舍去会影响这种关系的牵挂。
看着简为了他们的生活不顾麻烦和父母摊牌，与父母抗争获取更多的自由，他似乎也应该为了他们的生活做点什么。
源霖作为精怪，活在世上的牵挂并不多，一是自己的修为，被简爱上之后，这一点基本上是全看老天爷的心情，他自己再牵挂也起不了太大用处；一是族群，要和简一起生活的话，他应该再也没办法胜任族里的职务了，甚至没法继续承担神族一员的身份；一是简，这是他必须维护着的牵挂。
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一摆出来，孰重孰轻便很明显了。
简太太似乎因为暂时想不出有效的点子而单方面选择和简休战，连着两个晚上没有过来敲门，简有了点安生日子过，又因惦记着简太太还未完全放弃，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出什么奇招而心中戚然，没办法全然放心。
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夜晚，简犯懒不想出门散步，源霖便告诉了简他的想法。
“我有一个打算。”源霖说。
“什么打算？”
“我打算退出神族。”
“啊？”简很错愕，她不晓得当神仙这码事居然还能有退出一说，管理上也是过于人性化了。
“不当神明了，只当一只普普通通的千年山羊精。”
“不是，你怎么还自己给自己降级了？”
“又不是在公司打工，没有升级降级之说。”
简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好吧，你这，谈了恋爱就离开待了两千年的组织？有点，有点极端了吧？而且，你这退出要办什么手续的吗？到时候那些神仙以培养了你多年、对你有这种那种的恩惠、对你耗费多少心血等等的借口要你赔钱怎么办？组织这种东西啊，是进去容易出来难的，一不小心被他们害了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法力高强的。”
“噗嗤……”源霖忽然在这种严肃的时刻笑出声，而后捂着嘴低头笑得简一头雾水问了两回，他才缓过劲，抬起头说：“简，你真是好了解人间规则。”
“啊？怎么说这个？”
“魔族族长是人类精怪，所以魔族的成员退出族群时，就有你刚才说的那些规矩。”源霖又笑了一下，轻轻摇头，说：“真是神奇，隔了几千年的毫无关联的两代人类，居然能有同样的思维。”
“……你这可不像在夸我。说认真的，你退出神族到底要怎么做？”
“就和族长说一声。”
“就这样？”
“嗯，所以我得回一趟族里。”
“你先等等，你的组织既然这么好，你退出干嘛？留在族里养养老的不好吗？又不碍你什么事。”
“不，我要退出。之前我的朋友斯宸退出神族的时候，有些族人当着他的面不说，但对我说过，说他其实不退出也行的，我那时也认同那些族人的说法，神族不会束缚他，他大可不必摆脱和神族之间的关联。现在和你在一起了，我才能懂斯宸的决定，关联就是一种责任，不管需不需要被束缚，都要背上那份责任。神族和魔族之间的平衡岌岌可危，神族族长的控制稍微动摇一点就有可能引发两族的大规模斗争，只要有两族之分，只要有一方是有扩张势力的野心，那么和平就不可能彻底。这些都是作为神族一员的责任，有了它，我就谈不上自由。”源霖歪头看着简，带着撒娇意味同她说：“可我想要自由地与你相爱。从前我的所求是我自己和我的同伴都能平安活着，现在我求的东西已经改变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身份也必须有所改变才行。请问我亲爱的简可以同意我的做法吗？”
简哼地笑了一声，“用这招。”
“那这招好不好用呢，亲爱的简？”
“好用好用，我批准了，你去吧。”
“唔……”源霖眼巴巴地看着简。
简知道源霖的意思，但想逗逗他，故意问：“干嘛？你不认识路啊？”
“路上寂寞，想要人陪。”源霖凑到简跟前，微俯身，仰头看着简，继续眼巴巴。
简摸小狗一样摸摸源霖脑袋 ，“啧啧，真粘人。好好好，我陪你去，我今年的年假还没用呢。”
源霖更往上凑，倚在简颈侧，看上去像交颈相靡，双手搂着简，小声说：“想让你看一下我住了两千年的地方。”
简听出了某种浪漫来，侧头亲了一下源霖的耳后，应道：“好，我很期待。”
简第二天回办公室递申请，她一口气申请五天年假，需要等总公司的人事回复，时间大概是三到五天，也就是说她要到下周才能开始休假。
简在出发前的时间里都在根据源霖的描述幻想神族风光，并问了七八遍源霖在神族里的行事规矩，不想到时候一个不注意就给他丢人，源霖也回答了七八遍真的没有什么规矩，就好好待着不影响别的精怪就行。
简不信，“那么大一个神仙待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规矩，一定是你平时行事不注意，完了，你以前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很多神仙？”
源霖：“……”
简没有行李箱，她之前上学和搬家用的行李箱是简太太暂借给她的，现下家里没有，简太太又正在气头上，不肯理她，想再借也不可能了，简只好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黑色的不算大的行李袋，尽可能精简她要用到的物品。
收行李时简问源霖：“你们那里有没有浴室？”
“没有。”
“那我怎么洗漱？”
“给你变一个就行。我家旁边就有一条小河，水源都有了，没问题的。”
“可是没有热水器……”
“我会随便给你加热一下的，水温保持在四十度可以了吧？”
“……也没有抽水马桶吧？”
“是没有，这个，我给你变一个马桶，你直接用就行。”
简皱着脸，一脸难耐地问：“用了之后呢？”
“回归自然。”
“我怎么觉得有点恶心……这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老家，我那时候小，用的是痰盂，每次都要自己去倒……也是些不堪回首的恶心事。”
“我是操作者我都不觉得恶心，你恶心什么。”源霖笑着捏捏简的脸，说：“看来要和你在一起只能选择在城市里，你太适应便利的城市生活了。”
“也可以这么说。别的还好啦，就是自来水系统和抽水马桶这两类伟大发明我实在是离不开，所以我一点也不向往田园生活，能接受的程度大概是城市边上伪装田园的农家乐。不过那也有点小问题，它们的地点太接近自然了，有时候各种系统好像是半好半坏的，用起来让人心惊胆战，不晓得哪一秒就故障了。”
“嗯，行，我尽量照着你家的程度给你还原，不用担心。”
“呀，有只万能小羊真好。”简张开双臂一把抱上去。
源霖得意地搂着简左右晃两下，“可不是嘛。”
第二十九章 神族（2）
出发当天，简早早地起床，吃好早饭收拾好自己，穿着运动服戴着遮阳帽，乖乖和她的行李坐在一起，等待出发。
源霖在天大亮的时候才结束修炼从房间出来，迎面就是和圆滚滚的行李袋排排坐的简，源霖噗嗤笑出声，“你好像带着一只小狗在等我。”
简一见到源霖就兴奋，“你起来啦！早呀！”
“你起这么早干嘛，昨晚又不睡，不累吗？”
“我一想到要出远门就睡不着，我不累，浑身是劲，精神饱满。”
源霖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天光，说：“你准备好了就出发？”
简连忙站起身，往洗手间跑，“等会儿，我最 后再上个厕所。”而后简又全屋检查了一遍，关了水闸，关了除电冰箱那条线以外的其他电闸，关好窗，锁好门，才背着行李袋回到源霖面前，举手道：“我准备好了！”
源霖笑着将简举起的手拉下来，牵好，拿过她的行李袋背到自己身上，宣布道：“好，我们现在出发，闭上眼睛。”
简闻言，连忙闭紧双眼。
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简只觉瞬间双脚悬空，脑袋晕乎乎，正没有安全感地想揪着源霖的手问他怎么了，下一瞬又觉已经脚踏实地，回到了人间。
耳边是源霖的声音：“好了，可以睁眼了。”
简又紧张又兴奋，缓缓睁开眼，可是……“啊？”
她和源霖正站在一片茫茫沙漠里，前后都看不到尽头，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满世界的沙子，浑浊茫然的黄色，和她此刻的脑子一样。
简扭头看向源霖，问：“你住在这里？”
“不是，是神族的结界入口在这里，带着你不能直接施法移动到里面，要先让你穿过结界一遍才行，真的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去了。”
“额，再等我一下。”
趁着手机还有信号，简给简太太发微信报备一下行踪，谎称是和莫晓媛到附近的城市走走散散心，又说她和莫晓媛同为不婚联盟的可怜人，都被父母催得心里烦，正需要外出透气几天，手机不会开机，请简太太不用担心，她不是失踪了。虽然简也知道简太太不会担心她，但这么说一下，回去之后自己也好有个台阶下，可以去和简太太讲和。
简收好手机，深呼吸一下，吸了一肚子干燥的沙漠之气，抬头同源霖说：“好了，我可以了。”
源霖牵着简抬步向前走。
一步，简眼睁睁看着源霖消失了，他像没入了水中，隐隐有波纹，只一小截手臂还在外界，正牵着她，那意象，亦不知是在向她求救还是在将她往泥潭中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