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蒋延说了很多话,全是指责:“你回来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我妈说我姐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害死我姐还不够,又害死我妈,现在还来害余歆,你图什么?!就因为你妈自杀了,你就见不得别人好,就要报复社会,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这话落地,蒋延推了林寻一把。
林寻向后趔趄,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这一跌,将林寻跌醒了。
她看向蒋延,从地上爬起来追问:“余歆为什么自杀?她真怀孕了?”
可是,可是怀孕也不用自杀啊……
“你说什么?”蒋延的反应比她还要大,“余歆怀孕了?”
林寻一时懵了。
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那是……
就在这个时候,余家的屋门开了,出来的是余寒。
余寒看到在院门外对峙的两人,脚下停了一瞬,遂走上前。
林寻看向他,却见余寒低眉敛目地对蒋延说:“你先进去,帮我照看一下爸妈。我来问。”
蒋延咬了咬牙,没有和余寒起冲突,还扫了林寻一眼,说:“别轻易放过她。”
余寒没有回应,直到蒋延离开了,他才抬了下眼皮,看向林寻。
林寻仍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过了一天全世界都变了,明明昨天什么都好好的,生活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这一刻,余寒的眼神里没有光亮,除了悲伤还有少见的阴郁,上一次出现还是因为余歆和蒋延发生关系。
而他看她的眼神,不仅陌生,还有着深深地疑惑。
林寻忍不住问:“他刚才说余歆……是真的么?”
余寒点头,依然盯着她,似乎要看穿什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林寻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看自己,又问:“那她现在……”
“救回来了吗”这几个字还没有问出口,余寒便极轻地摇了摇头,说:“早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割脉了,还吞食了安眠药。”
林寻脚下打晃儿,耳边的嗡嗡声又出现了。
余寒看了她一眼,说:“你跟我过来。”
余寒握住林寻的手肘,将她拽到一旁树下的角落,不等她站稳,便问:“蒋延说昨天看见你给余歆送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了什么?”
林寻扶着树干缓了口气,心里是一阵阵凉,她却顾不上消化这一切,努力将声音挤出来:“是一些练习册、卷子,还有一个验孕试纸。”
听到验孕试纸,余寒没有像蒋延一样惊讶,他平静得出奇,平静得让人害怕:“只有这些?”
林寻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只有这些。”
尽管她的脑子这会儿有点不听使唤,却还是抓住一些蛛丝马迹,她跟着追问:“不然还有什么?”
这样看来,似乎不是验孕试纸出了问题。
余寒咬紧了下颌,下巴绷紧了,他似乎忍耐了好一会儿,这才伸出一直放在裤兜的手,而他手里还攥着一张皱了的照片。
他将照片递到林寻面前,林寻定睛看去,登时傻了。
竟然是余歆的裸|照?
不,不只是裸|照,照片里的余歆显然已经昏迷了,像是刚和男人做完那件事,身上还残留着一些痕迹。
为了拍到她的正脸,还有一只男人的手入镜,它握着余歆的下巴正对镜头。
虽然只是看了一眼,林寻就足以断定,这只男人的手不属于蒋延——蒋延的肤色没有这么白,而且修车工的手会经常受伤。
林寻难以成言,直到照片被余寒拿走,他问:“你见过这张照片吗?”
林寻恍惚地摇头:“为什么这么问?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话刚落地,她就反应过来:“你以为是我给余歆的?”
余寒盯着她看了两秒,似乎在分辨她脸上的情绪到底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随即说:“照片就夹在那几本练习册里。其他的都被余歆烧了,这张是漏掉的,被我发现了。”
怎么可能?
林寻睁大了眼睛,拚命回想着昨天种种细节,包括她领了练习册装到袋子里,中间见过谁,袋子有没有交给旁人等等。
然而无论她如何回忆,那个袋子只有她一个人接触过。再说,她也不认识照片里这个只露了一只手的男人啊。
想到这里,林寻忙问:“这个男人是谁?我认识吗?”
余寒:“你应该不认识。”
林寻:“是谁?”
余寒依然盯着她,说:“出了事蒋延才告诉我实话,那天他答应陪余歆去试镜,但他去晚了。等他到的时候余歆就在休息室里,已经……听下面的工作人员说导演有事提前走了。碍于当时棚内还有一些人,蒋延顾忌余歆的声誉没有当场声张,先将余歆带回家,想等她醒了问清楚再陪她去报警,可是……”
可是余歆被人下了药,不仅陷入昏迷,还生出一些幻觉。药效减退时,她正好听到蒋延叫她的名字,醒过来看到是在蒋延家里,便以为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是蒋延。
以余歆的性格,她应当是对那些幻觉和自己判断尽信不疑的,否则她早就闹开了,也不会站在蒋延家门口说出那些话。
林寻:“为什么蒋延一直没有说?”
余寒:“他说不出口,他试探过余歆的意思,余歆说如果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她宁愿死,因为活着实在没有乐趣。”
也就是在这一刻,林寻想到有一次和余歆闲聊女性遭到性侵该如何面对,余歆说的是:“那我就没脸见人了。”
林寻下意识抓紧树干,指甲嵌入树皮的缝隙:“我不认识这个导演,照片我也没见过,不是我给她的……”
余寒:“我相信你说的,可这些照片的确是在练习册里发现的。白天我和警方接触过,他们说这个导演是惯犯,录制棚被查封前就已经跑了。在他家里找到大量女性受害人的照片,他们正在筛查,还没有查到余歆。”
余寒没有和林寻说太多,他出来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林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没多久就转身离开。
林寻在原地占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直到进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门廊的柜子上放着她的书包,是王叔送进来的。
林寻呆坐了很久,拿著书包上楼。
她心里很空,也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很想大叫,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可当她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后,脸颊又麻又疼,她才终于相信这不是梦。
余歆真的自杀了。
屋里没有开灯,林寻就这样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直盯着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书包里传来手机提示音。
林寻正要将手机拿出来,却在打开书包时,瞥见两本练习册中间似乎夹了个什么东西,露出一道毛边。
拽出来一看,是一个塑料的快递袋,上面贴着收件人和寄件人。
收件人:林寻。
寄件人:幸露录制棚,王先生。
林寻只愣了一秒就将快递袋打开,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又坐回到椅子上。
等等,难道有人给她寄了余歆的照片,是她将照片塞到练习册里的?可是这中间的过程她竟然完全不记得,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个王先生。
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对许亦为和余寒说,她没有再断片,而且很久都没有做噩梦了。原来不是没有再犯,而是更严重了,严重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犯了。
林寻来不及细想细节,快速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之前提过问题的论坛,找到网友们的分析和提议。
他们说,怀疑她有精神分裂,建议她尽早去看医生。
因精神分裂的患者往往会出现同一个症状,就是妄想有人要害自己,并且大部分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是身边的亲人或朋友。于是出于自我保护,患者就会采取一系列措施“反击”。
难道是她将余歆视为要加害自己的人,这才……
不,还是不一样。
这些精神分裂的患者可以清楚地描述被害的幻觉,而她什么都不记得,她断片了,她只是做出“反击”的动作。
可她怎么会认识什么王先生,难道她早就预判余歆被强|奸,并且确认过,只是她自己忘记了?
可这个王先生为什么要给她寄照片,目的是什么?
不对,全都不对,这世界简直是疯了!
还是说,只是她疯了?
情急之下,林寻又一次拿出录音笔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录音持续了几分钟,又按停,随即回放。
不,还不够。
林寻又将之前的录音翻找出来,一段接一段地听。
直到这样两句对话响起——
“那是我妈的体检报告。她有精神分裂症?”
“误诊。”
这是她和许亦为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上次她是一边录音一边在楼下找零食,录音一直没有停,连在书房里的对话都录了进去。而在对话之前,她看到了母亲许南语的体检报告和病历单。
她还记得上面写着这样一句:“患者表示能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相信自己有特异功能,还因此害死过人。”
害死了谁?
是不是就像她现在一样,莫名其妙地害死了身边的人?
许亦为还说,许南语为了解释自己的精神问题还去参加神学组织,试图从科学之外找到解释。直到有一天,她说她可以控制了。
是什么样的办法,母亲是怎么找到的?
林寻的思路混乱成一团,一时间很难理清,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许亦为求救,或是用精神分裂来解释这种她给余歆送裸|照的充满恶意的行为。
林寻只是凭着本能走进洗手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乱,眼睛有些红,表情充满了怔仲不安,而眼底深处还写着恐惧。
她将水龙头打开,试图像之前一样调出滴水声。
“嗒、嗒、嗒。”
随即盯住镜面,等待画面改变的那一刻。
可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依然只有她,即将崩溃的她。
林寻的眼眶彻底红了,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心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自心底响起:“哪有什么时空穿越啊,都是你的自圆其说。承认吧,你就是个疯子。蒋延说得没错,是你害死了余歆,你就是在报复社会,你见不得余歆幸福,你要毁了一切看不顺眼的事。”
林寻已经木了,刚才还能勉强做出一点分析,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快打开柜门,里面有个刀片。把它拿出来,就像你妈妈一样。”
像妈妈一样。
林寻照做了,打开镜门的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许南语从地上捡起塑料袋的画面。
那袋子里有一把水果刀,而这扇柜门里有一个还没拆封的刀片。
林寻拆开包装,将刀片捏在手里。
那声音又说:“用它来解脱一切吧,你妈妈和余歆都有勇气做到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母亲用刀子割破了颈动脉,余歆也选择了割脉。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并不痛苦。
那声音开始教学:“如果你担心血液凝固,就将浴缸放满热水。热水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还可以令失血过多而变冷的身体感到温暖。失血会让人晕眩,就算没有因此死掉,这样泡在温水里也会觉得乏力,最终你会淹死。如果你还是害怕,那就吃一点安神药,利医生不是给你开过吗?”
林寻渐渐迷了心智,先将浴缸的水打开,又回到卧室将药找出来服下,随即就穿着这身衣服迈进浴缸,捏着刀片,准备对着另一手的手腕划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寻的动作顿住了。
手停在半空中,犹豫着,仿佛有两种力量在较量,她心里也有一瞬间地清醒。
魔鬼一样的声音再度响起:“还记得苏云和蒋延的话吗?你和你妈一样只会带来不幸,你就不该生下来,你害死了蒋延的姐姐还不够,还害死苏云,现在又轮到余歆……”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落在水里,很快就被吞没。
“不疼的,就是一瞬间的事,血喷出来人就会失去意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你妈妈一样,你见过的。”
许南语的死在这一刻再度回放。
温暖的血液包裹住冰冷的手指,无论她怎么去补救,都堵不住母亲脖子上的血窟窿。
“还有余歆,她笑起来多可爱啊,她的生活多幸福啊,所有人都嫉妒她。你也是,你和班里那些同学一样,你就是嫉妒她,你恨不得她死。”
余歆的笑容相继浮现:“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爸妈都很爱我,我还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好男朋友,还有你这个好朋友。”
林寻的表情已经扭曲,在被眼泪搅乱的水波中映出一张痛苦的脸,唯有眼底的色泽幽深空洞。她好像看不到一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透过皮肤看着的血管脉络。
那声音贴在耳边轻声诱哄:“血管受伤会自动收缩减少流血量,你一定要很用力才行。只有这样做,余寒才不会怪你。”
余寒,余寒。
午后的微风,轻吻,永远带着笑意的目光。
再对比今天充满质疑的眼神,它分明在说,是她害死了他妹妹,就是她。
他已经后悔了,他应该听蒋延的,应该离她远一点——她只会带来不幸。
美好的一切,全都被她一手摧毁了。
林寻绝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毫不犹豫地举起刀片,用最锋利的部位朝手腕割了下去……
第16章 Chapter 15
Chapter 15
“嗒、嗒、嗒。”
又是这种声音,是水龙头没有关严吗?
头好疼,意识就像是要被撕成两半。
她该吃药了,就是那种许亦为说吃了就不会再疼的药。
黑暗中,滴水声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你又失败了,又是一次重新开局的机会。你要记住,这次一定要记住,不要再忘记,你的身体支撑不了多少次,知道吗?”
重新开局,又失败了?
好耳熟的话,很像是她对著录音笔说的那句无厘头的对白,后来被许亦为听到了,她还搪塞了一个解释,说是在玩一个新游戏。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到底要记住什么,不要忘记什么?
直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针扎一样地疼。
林寻终于醒了。
身上有风拂过,耳朵能听到鸟叫声和蝉鸣,鼻子能闻到植物的香气,远处似乎还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