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透了!”严飞说,“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家伙,为什么我和他要捆绑在一起,就不能分开吗?”
许亦为却说:“没有遗憾了。我的感觉还不错。”
严飞气不打一处来,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到系统声音说:“那么下一次是严飞来决定一切,你同意吧?”
许亦为毫不犹豫地说:“同意。”
严飞接道:“我不会像你这样无用,我一定会成功,绝不浪费宝贵的机会。”
本以为许亦为不会回答,没想到他这样说道:“如何定义成功?”
严飞一顿:“摆脱先前的厄运,就是成功。”
严飞指的是那三次死亡。
许亦为又一次问:“可是人终有一死,就算没有被烧死,没有被活埋,没有被解剖,也会是其他的死法,可能是二十八岁死亡,也可能是八十二岁死亡。何谓成功?”
严飞可以不回答,可他心里有股气,而且因为许亦为主控,令他窝窝囊囊地憋了很多年,于是他说:“荣华富贵、寿终正寝。”
许亦为问:“有后代吗?”
严飞理所当然道:“可以有,最好有。”
许亦为又问:“有爱的人吗?”
严飞嗤笑:“就像你那样吗,恋爱脑连自己的命都断送了。谢谢你做了一次反面教材。”
许亦为静默片刻,随即笑了一声,这声笑充满了嘲讽。
严飞问:“你笑什么?”
许亦为说:“你不会成功的。只要稍有不满,在你看来就是不成功。你这样贪心,很容易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严飞当然不信许亦为的话,他认为许亦为只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也懒得在这个时候与许亦为口舌之争,他只说:“走瞧着。”
随即严飞对系统声音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系统声音没有回应,但很快两人的“身体”就开始发飘,那被抽离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严飞不再像上次那样忐忑不安,他对未来充满了野心,甚至仔细规划了每一步。
就这样,两人再次回到“小维”的身体里,严飞一改上次的行事风格,话变少了,想法也更极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拒绝和许亦为沟通的。
因掌握了主控权,99%的决定严飞都不会和许亦为打招呼,他会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就因为严飞的一意孤行,“小维”很快就成了福利院孩子堆中的“恶人”,没有孩子敢惹他,哪怕是年长一些的也会躲着。
直到这一天,许家和严家同时看中“小维”,有意收养。
福利院的老师来征求“小维”同意,严飞却难得地犹豫了。
他面前摆着两份材料,一份来自严家,另一份是他早就烂熟于心的许家,他知道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严家,可是当他看到严家的条件,又想到许家日后的生活,他还是陷入了两难。
这时,许亦为的声音出现了:“许家的物质条件的确更优越,更符合你对荣华富贵的想像。”
“不用激我,我不会上当。”严飞冷笑着回应,“你想占两次人生,这点伎俩还太嫩了。”
严飞又一次看向严家的资料,心里有些不甘,还带了几分厌恶,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持续这次人生的主动权,他只能选择“困难”模式。
就这样,“小维”被严家收养,更名为严飞。
办好手续那天,严飞对许亦为说:“你有本事将一手好牌打烂,我也有本事将一手烂牌打好,接下来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
虽说严飞早就知道这是困难模式,却没想到开局没多久,命运就给他贴脸开大。
当初收养他,主要还是因为养母看重,她觉得“小维”这个孩子聪明机智,脑子活络,懂得变通,适应能力强。
养母看人不错,可惜命不够长,没有看到“小维”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养母这一走,家里就只剩下严飞和养父两个人。
养父对严飞没什么感情,当初收养他也表现得很勉强,可谁叫他没有孩子呢。
养父想的是养儿防老,等到严飞成年了就将他赶去工作,他也好提早退休。没想到严飞还没成年,老婆就先走了,养父的生活一下子失去重心,又没有一技之长,没几个月就被一个朋友拉去打牌,从此上了赌博这条船。
原来严家的钱都由严飞的养母管着,她这一走,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开始被养父随意支配,没两年就见了底。
严飞对此一句话都没有,他在家甚至很少说话,等到成年后就开始住校,靠雕刻木雕来挣生活费和学费。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是一个非常励志的故事,然而站在许亦为的角度,看到的却是一个即将黑化的人格。
严飞心里的负能量和阴暗面正在与日俱增,它们没有遇到合适的催化剂就不会爆发,只是默默堆砌着。
严飞比之前更加少言寡语,在经历过生活的蹉跎之后,他开始选择放下抱怨,进而将这些不满往心里装。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严飞不希望自己的抱怨,助长许亦为的冷嘲热讽。当然,许亦为并没有冷嘲热讽,但架不住严飞这样想啊。眼下这样的遭遇令严飞感到丢人,尤其是对比之前许家的生活环境。而且他自尊心强,总觉得不管是抱怨还是愤怒,都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严飞暗暗憋了一股劲儿,想着千万别让他逮着机会,否则他会将自己应得的一切十倍百倍地拿回来。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严飞心里的黑洞逐渐扩大,它被深沉的欲望和野心侵蚀着,暂时充当着未来那个无底深渊的养分,随时准备着一飞冲天。
然而现实与想像总是有差距的,严飞很快就发现,无论他多么努力做木雕,仅靠这些小钱很难攒齐第一次投资的启动资金。
他的脑子是聪明,心也大,他知道如何投资,眼光也很准,何况还有上一世的经验在,如今却总是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照这样下去,荣华富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对于一个迫切想要达成心愿,心比天高,认定自己怀才不遇的人来说,只要赐给他平凡的一生,他就会郁郁而终。
比这个更可怕的是,严飞甚至找不到使用那次“机会”的机会——这样糟糕的一生还有什么挽救的必要吗?
然而,就在严飞极度焦虑和恐惧的时候,就在他二十三岁的这一天,他突然撞见了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契机。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契机居然是一个女人带来的,还是一个他认识,并深深厌恶过的女人——林寻。
……
严飞根本不需要多用力就能压抑住对林寻的恶意,因为他们见面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严飞光顾着惊讶了,根本来不及释放其他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通过镜子见到十年后的林寻,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林寻可以通过镜子和过去的人对话,但上一次他根本没机会参与。
接下来的剧情一步步按照计划进行,严飞沉浸在这个世界的玄妙当中,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这一次的林寻和上一次的性格截然不同。
而此时的林寻,也将控制权交到了黑化“林寻”的手上,黑化“林寻”也装作一脸惊奇的样子应付野心勃勃的严飞,却还是不由得失神。
林寻适时将黑化“林寻”拉了回来,黑化“林寻”一阵恍惚,说:“虽然这都是我的亲生经历,如今重温,却有一种非常陌生非常遥远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人们所说恍如隔世。”
林寻正要接话,黑化“林寻”又问:“我刚才是不是露出破绽了?”
林寻回答:“不用担心,对于严飞这种疑心重的人来说,过于完美的设定反而会令他起疑,有破绽反而是正常的。”
黑化“林寻”一边回应着严飞,一边对林寻说:“这一次杀死他,并不是真的死亡,真是可惜。”
林寻回应道:“我倒是觉得,让一个人的精神死在数据世界中,反而是对他的仁慈。”
黑化“林寻”说:“是啊,在高维世界死亡的意义已经不同了,是我太执着,还在用过去的思维去想像他的下场。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才行,这是他应得的。”
几乎同一时间,严飞也正在与许亦为交流着,他很少这样,尤其是主动询问许亦为的看法:“你觉不觉得这个林寻和之前那个不太一样?”
许亦为没有选择装傻:“在我看来,她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严飞:“是吧,明明都是林寻,怎么性格差这么多?这个林寻看上去更阴郁,更内向,看她的穿着还有镜子里的环境,怎么都不像是在许家,好像过得还不如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我的命运变了,别人的也会跟着改变?”许亦为适时抛出钩子,“上一次林寻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是因为她四岁的时候被‘小维’救了,这一次她没有遇到‘小维’,她的命运当然就不同了。”
严飞轻笑:“但有一件事没有改变,她仍然拥有通过镜子与过去对话的能力。不过这种能力的激发也需要一些事情的刺激吧?那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求助于一面镜子呢?依我看,要么就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极度孤独。”
许亦为问:“就算你的分析是对的,又怎么样?”
严飞竟然有了和许亦为沟通思路的兴致:“她是未来的人,她知道未来十年将会发生什么,只要我将这些东西问出来,就等于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想要钱财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许亦为又问:“可她凭什么告诉你?”
“就当做一场交易好了。”严飞说,“我帮她一件事,再让她回报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严飞便仔细观察着镜子另一边的林寻。
他会做木雕,这不只需要一定的动手能力,需要灵感,还需要积累奠定大量的美术知识。而美术既然是创造出来给人欣赏的,就一定要抓住人的审美心理。
经历过一场人生,严飞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琢磨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林寻穿着深色的衣服,以黑色为主,她的眼神在经历过一番惊讶之后,又逐渐融入落寞和挥之不去的丧气。颜色会影响人的心情,会对人产生情绪上的心理暗示,长期接触深色的人,心情和状态就会比长期接触明亮色掉的人更加阴暗。
这种长期接触是会形成安全感的,一旦习惯于被深色系保护就很难脱离,稍稍接触亮色都会感到不适。而且这样的人非常不喜欢被人注意,大多是社恐,而亮色则会让他们受到更多的注意力,因此他们会更加排斥。
还有,林寻住的是毛坯房,整个屋子的色调非常压抑,就算把所有灯和窗户打开,也会比刷白墙的房间天然多几分阴沉。
她会选择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必然是因为能带给她安全感。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阴暗、色调深沉的环境,这一定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那么,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人,又是母胎solo,年纪和阅历摆在这里,接触人群面非常狭窄,成年后就自我封闭,主动隔绝社交,这样一个人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会在什么样的年龄经历?
这个问题从严飞这个男人的角度去假设想像,一点都不难。
男人最了解男人,而且男人看待女人和女人看待男人是不同的。
强大的女人看待弱小的男人,不会想到去侵略占有,而强大的男人看到弱小的女人,特别是弱小可欺又可爱的小女生,骨子里就会生出一种想要欺负虐待的天性。那些幻想自己强大,实则没什么本事,骨子里充满自卑的男人,就更是如此。
接下来,严飞开始发问,而且只问了十个问题,就将林寻发生不堪往事的具体时间问了出来。
林寻说自己根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自己在上学期间有段时间突然失忆了,醒来后就生了场大病,自那以后就经常做噩梦,精神不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将自己封闭起来,连朋友都没有。
根据林寻母亲许南语的说法是,她就是生病,是精神上的疾病,家族遗传,因许南语就有这种病。
严飞没有急着拆穿许南语的谎言,而是第一时间离开所在的城市,去往梦城。
他这里的时间林寻只有十三岁,刚好就是生病的那一年。
很快,严飞就在梦城找到了答案,并且将在学校门口拍到的视频通过镜子示意给林寻,视频拍得很清楚,有个男人从林寻一出校门就一路尾随。
严飞直接道出自己的结论:“他在跟踪你。”
林寻问:“有那么多学生,为什么肯定跟踪的是我?”
严飞笑得不太正经,还透出几分恶意,眼里却没有一点戏谑,反而冰冷得骇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残酷:“以我男人的眼光来看,那么多学生,你是里面最好上手的,而且事后麻烦最小。”
即便已经经历过一次,在听到这样的描述时,黑化“林寻”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她却强行忍住心里的胆寒,问:“什么意思?”
严飞收了笑,冷漠地将现实揭开:“在猥亵、□□女性之后,这个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防止这个女人把事情捅出去。什么样的女人会更容易服软呢,要么就是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有能力承担名声毁于一旦后果的软弱女人,要么就是你这种胆子小,性格内向,年纪轻,出了事就选择默默忍气吞声的小女生。还有,这些受害者之间有一个共通点,她们心里很清楚,一旦出了事,家里人未必会站在她们这一边,可能还会因为出了这样的丑事而指责、排挤、打压。”
林寻听得脸白了,这在严飞看来,无疑是说中了,想来许南语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她的感情生活处理得一塌糊涂,生活中逃避现实,是个当之无愧的失败者,而当她的女儿遇到问题时,她同样不知道如何处理,怕麻烦,连想都不想就选择逃避,还蒙骗因为强刺激而失忆的女儿说只是生了一场大病。
严飞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黑化“林寻”在听到这些剖析时,心里的血已经淌成了一条河,这里面有血,有脓,还有留到干涸的眼泪。
如果是这些话放在当初他们相爱的那个世界,黑化“林寻”多半会着迷于他的洞察力,然而到了今天她只觉得讽刺。
黑化“林寻”轻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人性最卑劣之处,对于自己这种能力感到很得意,因他可以利用这些东西为自己牟利。我当初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林寻回应道:“那时候的你只有二十三岁,真正的二十三岁,并不是现在这个经历了几十次二十三的你。”
黑化“林寻”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做的最错的事,就是将那串中奖号码告诉他。可现在,我却期待剧情快一点来。”
同样一件事,因为看待的角度和心态不同,事情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就像黑化“林寻”当年感激严飞救了十三岁的她,免遭色狼的毒手,而如今的黑化“林寻”看待这一切,竟然觉得遇到严飞比遭遇色狼更加糟糕。
这后面的事进展得很顺利,黑化“林寻”旁观着严飞将十三岁的“她”救了下来,并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甚至要爱上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