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边说边往包里摸了摸,很快从夹层中摸出两粒胶囊,随即在高露惊讶的目光中,来到茶几前,将那两粒胶囊打开,扔到杯子里,又道:“我这两颗胶囊一直放在包里,难道你把毒药下在胶囊里了?”
胶囊融入温水中,没有多久就开始融化,里面的粉末充分溶解,而那杯水也在变色。
“其实我刚才吃的药不是昨晚那两颗,这两颗才是。”林寻说,“既然你说没有毒,那你喝了它。只要你没有中毒,我就相信你。”
高露脸上划过一丝荒谬:“你……你凭什么认定我下毒?就算这两颗药有问题,怎么就能证明是我干的?你这分明是诬陷我,还故意设套骗我口误!”
林寻站直了,扬了扬下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嫉妒我,你姐姐也嫉妒我。你知道方裕心理变态,就对他洗脑,让他来攻击我。你知道你姐姐喜欢肖东,但你们姐妹没有背景,肖东不可能会和你姐姐在一起。另外在学校里,有好几次都因为我的身份、背景而让你觉得不公平。你仅凭好成绩却得不到你认为自己应有的待遇,你就记恨我。你觉得以我的能力,那些机会根本不该属于我,必须也只能是你的,是我抢了你的机会,而我只是会投胎而已。对吧?”
对峙进行到这里,高露深吸了两口气,看了看别处,又看向林寻,这会儿不仅表情变了,连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戾气。
但高露是聪明的,即便到这一刻仍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那些机会本该是我的,凭什么给你?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的每一次机会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付出了努力,你呢,你有去争取吗,你得到的都是不劳而获!”
林寻:“是吗?那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还会这么想吗?当你变成林寻之后,当你不需要太努力就得到一些机会之后,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认定吗?你之所以觉得不公平,是因为你觉得那些东西就该属于你,结果没有按照你的剧本走。可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即便我消失了,也不会轮到你。你所谓的公平,就是他人少拿一些,你多拿一些,你的公平都是相对而言的,以自我为中心。可事实上,那种绝对平等的利益分配根本不存在,即便存在你也不会认同,因为你觉得自己更努力,就该多得。”
高露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白是因为打击,红则是因为愤怒。而这一次,高露没有控诉或理论,她的话明显变少了,但是怒气值却直线上升,眼神也比刚才凶狠几分。
不只是林寻感受到了,“她”也跟着抖了个机灵:“我去,你为什么要激怒她,赶紧叫许亦为,或者报警啊!”
林寻回答:“还不是时候,现在叫人来,口说无凭。而且她还有理智在,还不够。要拿到证据,一定要她失去理智才行。”
林寻低头笑了笑,看向高露时比刚才更加嚣张,看在高露眼里,真是恨不得撕烂林寻的嘴。
林寻却还嫌不够,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这份实习工作得来不易,你将来肯定是希望在这家酒店转正。帮你开绿灯对我来说并不难,我舅舅和前男友肖东都是这里的大客户,只要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是去是留。还有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她条件不如你,成绩不如你,也没有你任劳任怨,可是只要我一句话,她明天就能顶替你的位置,所以我劝你还是跟我说实话,早点认错,兴许我会原谅你呢。”
林寻一步步将高□□到悬崖边,就连“她”听了都忍不住说:“你最好站远点,我感觉她马上就要拿出刀子了!”
这时,就听高露问:“是不是只要我今天不按照你说的做,你就会让我失去这份工作?”
林寻:“你可以这么理解。”
高露眼睛都充血了:“砸人饭碗等于杀人父母,林寻,你太狠了!”
林寻笑道:“我狠得过你吗?就因为你觉得自己是弱者,就要杀掉挡你路的人。是你下毒在先,我只是让你自食恶果,没有抓你去坐牢,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话落地,林寻拿出自己的手机,走到宽敞的地方对着高露:“你现在跪下跟我认错,我保证不会报警。怎么样?”
高露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这一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高露自尊心非常强,同时也有强烈的自卑,这样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即便想将自尊心高高端起,却又碍于现实而不得不低头。
林寻的优越感在这一刻深深刺激到高露,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直接更直观,高露曾幻想过自己也可以这样骄傲地做人,却被林寻用几句话打回原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就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高露脑子里闪现了无数个画面,比如忍气吞声地赔笑脸,比如面对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还要拿出所有耐心,忍受对方的无理取闹。当然这些过去并不是发生在林寻和她之间,只是在这个时刻因为受到林寻的刺激而一股脑涌出来。
高露心里也生出一股邪念:谁叫你逼我,那我就都算你头上!
镜头里,高露的眼皮逐渐上抬,黑色的眼珠死死盯住林寻,还露出一段下眼白。
林寻放下手机,对高露说:“看来你是不愿意了,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我舅舅,让你亲眼鉴证自己是怎么完蛋的。”
林寻掉头就走。
然而不过几步,林寻就感觉到背后迎上来一阵风,接着她的丸子头就被一股恶狠狠的力量抓住了。
“啊!”林寻本能地叫出声。
可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被高露拽着头发摔到地上,又被高露拽到茶几前。
高露的力气出奇地大,就在这个瞬间,林寻好像又回到那天在户外的人行道上,从灌木丛中蹿出那个人影——他也是像现在一样的手法,拽她的头发,然后拿刀划破她的脖颈。
林寻不止是头皮疼,关节也在疼。
高露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气势凶猛地将林寻压到地上,膝盖用力顶住林寻的小腹,一手拿起那杯温水,另一手掰开林寻的嘴就往里灌。
林寻呛了好几口,咳得脸色通红,却还是因此咽了不少水分。
直到高露松手站到一旁,林寻立刻趴到地上,抠着自己的喉咙往外呕。
高露捡起林寻的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开摄像和录音,又将手机上扔到一边,蹲下身对林寻说:“你不是要我承认下毒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我下的是特制的老鼠药,不出十分五分钟,你就会开始肚子疼,刀割一样疼,洗胃都没用。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林寻咳嗽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姿势不变,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高露:“你这么做你也跑不掉,不只是你,还有你姐姐!”
提到Mandy,高露却没有一点顾及,腔调与刚才判若两人:“她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自甘下贱,非要倒贴!她要不是这么不争气,会被肖东这么利用吗,连我都能利用她,什么狗屁秘书,就是表面风光,她竟然还反过来劝我和她一样忍气吞声,我真是受够了!”
“那方裕呢,你是怎么说服他伤害我的?”林寻将身体蜷缩起来,还用手捂着肚子,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
高露将这一幕看在眼底,越发得意,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居高临下的滋味儿,好像林寻的生死就掌握在她手里,心里已经膨胀了:“那就更简单了。他本来就是个心理变态,对你有一种扭曲的爱,你没有感受到吗?我很早就发现了,就那么稍微引导了几句,没想到他就以为遇到了知音,把他那些疯狂的念头都告诉我了!我和他去开房,他就和我讲了整个晚上,全是关于将你做成标本的畅想!”
林寻:“呵,我看你也是心理变态,你的自我感觉太好了,你觉得你就该得到一切,是这个世界对你不公平。只要现实和你的想像预期不符,你就生气、愤怒。你看不起Mandy,你嫉妒我,可我们根本不是你的敌人,其实最有问题的人是你……”
说到这,林寻咯咯笑了,捂住肚子的手也撤开了。
高露脸色微变,接着就听到林寻说:“下毒的事可是你亲口认的。其实那个药我早就换掉了,没想到你这么不禁诈。”
高露愣了两秒,随即一把拿起林寻的包。包里的东西被她倒出来,散落一地,其中还包括那个药瓶。
再想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高露顿时怒火上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药瓶打开,又将敞开的瓶口去堵林寻的嘴,恨不得让她把所有药都吞下去。
林寻便趁机举起右手,对准高露的眼睛。
“啊——!”高露惨叫着摔在一旁。
林寻手里还握着喷雾瓶,又扑上去压住高露,掰开她的嘴。
下一秒,门开了。
很快冲进来一群人,林寻被其中一股力量拉起来,脱离了高露,手上的喷雾瓶也掉到地上,其余的人一拥而上,将痛苦挣扎的高露控制住。
高露这时哭喊出声,试图反咬林寻一口,就好像是林寻突然攻击她,而她是无辜的。
林寻一声没吭,只是看着许亦为。
许亦为对她摇了下头,又看向她的头发和衣服,说:“先进去收拾一下,我等你。”
……
十分钟后,林寻从洗手间出来,许亦为正在和酒店的经理对话。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放监控视频,这会儿画面已经被定格,刚好是停在高露压着林寻灌药那一幕。
经理见林寻出来,很快表达歉意。
林寻没接话,直到许亦为将经理的话打断,经理离开,林寻这才看向关门折返的许亦为,问:“你不是等在一楼咖啡厅吗?”
许亦为说:“原本是的,后来看到监控里苗头不对,我就带人上来了。”
林寻顺了一下头发:“怎么样,我处理得还可以吧?这回她肯定要坐牢,这个世界的林寻不会再有危险了。”
停顿一秒,林寻又道:“你也可以解脱了。”
许亦为叹了口气,又露出一点笑容。
林寻看着他的表情,却看不懂,问:“你倒是给两句评价啊,怎么样,可以打几分?”
许亦为这才说:“比之前有很大进步,但下一个世界,不要这么冒险了。”
林寻一怔:“你是说,我很快就会去下一个世界?”
许亦为:“这里留不住你,不如早点离开。”
林寻:“去找适合我的,我愿意留下的地方?”
许亦为:“是。”
“舅舅。”林寻脱口而出,“那下一个世界你还会在吗?”
许亦为:“也许吧。”
林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在这时感觉到一股汹涌的能量自体内涌出,而且直冲头顶。
林寻瞬间脱力,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天旋地转之间,林寻似乎感觉到许亦为将自己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在沙发上躺下。
林寻眯着眼睛,一时看不清人,只能感觉到屋里的灯光有些晃眼。
这时,“她”的声音冒了出来:“你已经没用了。”
林寻正要问“她”要做什么,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往下拽。
林寻挣扎了一会儿,却抵抗不了这种趋势,没多久就被拽进一片黑暗当中,林寻叫喊着,但没有人回应。
然后,林寻就听到许亦为的声音;“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疼?”
可许亦为的说话对像根本不是林寻,而是另一个“她”。
“她”虚弱地回应着:“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许亦为再一次叹气:“你不会死,我现在也不会走。”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林寻彻底听不到了。
不只是听不到,甚至连这具身体的感觉也在逐渐消失,林寻只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好像正在被另一种力量消解、吞噬。
第56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林寻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她中间有过那么几次曾出现过短暂的意识恢复,但都只是一瞬间。而那一瞬间根本不够时间让她自救,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散尽,就像是进入胃部的食物,被分解、消化,最终作为营养融入到人类的身体里。
她就要死了,彻彻底底地死去,这是林寻意识恢复时所产生的唯一想法,她甚至来不及想到更多,意识便又沉寂了。
有一件事不要说别人,就连林寻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她竟然没有自已以为的那么记恨“她”,或者说是她已经没有余力去做这件事。
强烈的恨意只会令她消耗更快,现在的她非常冷静,知道保留实力的重要性。既然“她”可以一直作为客体寄生在她的身体里伺机而动,那么她也可以。既然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意气用事,那她就老老实实地待着,卧薪尝胆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就这样,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林寻的感觉时起时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活力了,好像就要冲破茧房,下一秒却又感觉到那些活力被另一股熟悉的力量吸走——是“她”。
“她”似乎将她当做营养供体,随时随地不讲道理、不顾她意愿地从她这里掠夺养分,有时候吸收得狠了,她就会陷入昏迷,时间有长有短,每一次都觉得自己要油尽灯枯了。
看来是真拿她当工具了。林寻这样想着。
这段时日,她偶尔也会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比如那部《黑客帝国》,就给她的认知和价值观造成不小的冲击。还有一些描绘未来世界的科幻电影,人类在强大的科技和AI面前已经沦为养分——这很像是她现在的处境。
人类是需要精神养分的,强大的精神世界可以抚慰现实的不公,当《肖申克的救赎》男主角被关禁闭的时候,狱友问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指了指脑袋说,因为他有莫扎特。肖申克监狱困住了他的身体,却困不住她的灵魂。
不过相比那些电影而言,“她”对她要更残忍一些,“她”连精神上的虚假世界都没有给她,就让她一直待在“虚无”当中绝望地等待生命消失。
林寻不禁想到自己,她坚持到现在的动力是什么,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和对未来美好的畅想吗?她是否还要寻找到时空穿越的真相,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使命是什么吗?
母亲许南语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使命,生命的更迭自有一套规律。大部分人死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最终化为地球的养分。小部分人死去了,会留下一些精神财富,留给后面的人,比如音乐、诗歌、思想、科技等等。
林寻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任由自己的思绪翱翔,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偶尔停下来,她也会想到曾在真实世界里接触过的那些人:余寒、蒋延、余歆。
当然还有许亦为。
他们现在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真正的林寻消失了,现在这个是冒牌货?
林寻感觉自己沉睡的时间比活着的时间都要长久,大概过了好几个十八年,久到她都要总结出来一本新的人类思想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人的生命比现代人短暂,却能在稍纵即逝的时间里研究出那么多为后人所用的文化思想。而这些文化思想经过一代代传承,最终变成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