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轻松的情绪也感染到林寻,林寻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吸了口气,看着纸上的问题问:“咱们长话短说,我有很重要的事。第一件事,我昨天去了福利院才知道,程朗也是从那里出去的。我怀疑王峥也在福利院长大,只不过被领养之后改名换姓了。因为据那个孙老师说,当时有一个男孩和程朗关系很近。”
许亦为花了几秒钟时间消化林寻带来的讯息,随即问:“你想问我知不知道他们的事?”
林寻:“我知道你不知情,你若知道一定会记在资料里。我这样问好了,你有没有听过那几颗桂花树的故事?有一棵树是后来长起来的,这有点反常。明明有四棵树长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多出一颗?孙老师说是它自己长出来的,院里没有管。”
紧接着,林寻又将王峥有意参与福利院推翻重建的事,以及程朗对桂花香十分敏感的线索一一告知许亦为。
林寻还特别在“攻击性强”“有暴力基因”这两个词上加重语气,跟着又问许亦为,如果院里有小朋友离世,通常会怎么处理?
许亦为是聪明人,这几条线索联系起来很快就令他洞悉林寻的意思,并产生联想。
电话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再次出现许亦为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还透着严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但不肯定,因为我也是听说的。”
林寻忙问:“是什么?”
出于对许亦为的了解和信任,林寻绝对相信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能透露的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且认定最符合她要找的那条线。
许亦为这样说道:“我听说在那几年院里出过几件离奇的事件,在我们这批人里流传过一段时间,都是当鬼故事来讲的。”
说到鬼故事,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元素:冤魂、夜晚、血腥、暴力。
许亦为描述的故事也符合这几点,说是有一个女生在福利院离奇失踪,院里的老师到处找人,还听说那女孩是连夜从狗洞钻出去逃跑的。但院里没有惊动警方,找不到人最后就作罢了。
当时福利院的管理非常不成章法,那丢失的女孩原本就有病,她走了还能少一个累赘,当时的院领导原本也不想将她找回来,所以出去找人也就是做做样子——这段过往是后来许亦为听老师说的。
而那个女生最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可福利院条件有限,大家都穿统一服装,哪有什么白色裙子给她穿?那女孩就将有些泛黄的床单围在身上,用皮筋和卡子固定住,还穿着它跑到院子里玩。还有,福利院当时的统一服装,上衣部分的领子是深蓝色。
听到这里,林寻身上不由得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所有元素都对上了,现在就只差程朗和王峥的联系了。要奠定日后那种扭曲的信任关系,通常需要一件很重要的事作为基础。当两个人共同经历过某件事,产生过类似“相依为命”“共同进退”的心理,这两人的关系就会突飞猛进。
就在这时,许亦为问道:“你是不是怀疑,那棵后来长起来的桂花树,是因为人体的养分才长得那么好?”
第84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林寻:“我知道这样认定无凭无据,很像是妄想症,但是……”
林寻试图解释自己的第六感,但她还没说完就被许亦为打断:“不,我相信你的直觉。如果不是超出常人的敏锐度,你的能力也不会激发。”
怎么,能力激发与此有关?
林寻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许亦为:“敏锐度、洞察力,韧性和欲望,这些都是基本要素。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研究,虽然我的能力消失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去研究它。而且我也想将它找回来,想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林寻品着许亦为的话,不由得代入自己的处境。
她承认自己是个敏感且敏锐的人,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神经质,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有能力以前,她一度以为自己疯了,就是因为这些特质。旁人不易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当回事的细节,她总是装在心里耿耿于怀,还会不自控地翻来覆去地想像。
至于欲望,林寻一向自认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因为自小不缺钱,生活没有匮乏过,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儿,因此在物质上并不贪婪、斤斤计较。但反过来讲,是人都有欲望,都有求而不得的愿望,也有终其一生追求的东西,小时候缺什么长大就会被什么左右。
如果这个人一生都在追逐名利,那么名利对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名利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良心。
林寻不是这样的人,这并不是说她多么高尚,只能说是有其他东西令她执着。金钱上的贪婪与欲望,放在其他事情上同样是贪婪与欲望。
林寻和许亦为的通话时间眼瞅着就要到了,林寻连忙抓紧时间,询问移树挖掘的可能性。她总不能和福利院说,要在这里面找一副骸骨吧,有没有还要两说,万一没有呢?
许亦为给了她一点建议,让林寻以风水移树的说辞,福利院的老师们多少都有点信这些,就算到时候挖不出东西也不尴尬,挖出东西刚好有说辞,说是这下面的东西影响了风水。
事实上,福利院这个地方常年阴凉潮湿,在这里住久了人难免要生病,福利院里早就有传言说,是这个地方阴气重,不利于发展。这种说法在风水上是成立的,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都喜欢阳光,住在阴气重的房子里身体怎么会好?
桂花树是喜阳的,那五颗桂花树种的地方日照充足,长势喜人,但因为长得太好,每年都会将阳光遮挡住一部分,阳光无法探入窗户,便令挨着桂花树的屋子阴了几分。
但福利院里也有一种说辞,说这几颗桂花树是福利院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种下的,和这里的磁场融为一体,是风水树,轻易不能动。
林寻记下许亦为的话,挂上电话便连续已经去往公司路上的许南语。
对着许南语,林寻没有抬出风水说,而是选择实话实说,随即又将许亦为的建议转达给许南语。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许南语都不是迷信的人,只因她亲眼见识到穿越时空的能力,了解到科学以外无法企及的领域,局限在三维世界的风水说便换了另一种角度看待。
许南语听后很快就答应林寻,还让助理将她的意思先一步传达给福利院,又派了几个人和林寻一起去。
林寻心里有了底气,不到一个小时就和许南语公司的人一起来到福利院,再次见到孙老师。
孙老师上来便说,难怪林寻前一天问了很多桂花树的事,临走前还特意绕着树走了几圈,原来是看出问题了。
孙老师还嘀咕说,自己有一些找不着病根儿缘由的毛病,怎么都看不好,有时候还会鬼压床,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几棵树有关。
林寻听这话茬儿便顺杆爬,说自己从小就体质敏感,昨天看到这几棵树就不舒服,尤其是第五棵。
等她回到家里,就问了一位很有名的风水师,并将孤儿院的地形图和五棵树的位置画下来发给对方,风水师一看就说,坏就坏在这第五颗,还问福利院是不是有人无故失踪过,或者是不明原因的生病,甚至病死。
像是这种风水上的说辞通常都是一个概率问题,大面上说得大差不差,听者心里就很容易代入自身,越发相信。
福利院的条件大多不好,哪家福利院没出过点事儿呢,孙老师在内的几位老师一听,便从半信半疑变成了尽信不疑。
“你倒是机灵。”这是樊小余的评价。
林寻带着人准备移树挖坑之前,樊小余跳了出来。
林寻指挥着现场,并在心里回应樊小余:“都是一些心里战术上的小把戏,福利院的屋子里不容易进阳光,和建筑的格局和采光有关。这几棵树是有妨碍,但不是主要原因。”
就在这时,孙老师来到林寻旁边,又追问了几点,主要是想知道林寻为什么只是绕着树走了几圈,就觉得不对——林寻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是懂风水的模样。
林寻这回不再拿风水说出来糊弄人,事实上她也不懂,于是就换了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我听说桂花树分株繁殖有一套很讲究的方法,需要种树的人有经验,还需要用腐叶土和适当地施肥。”
孙老师接道:“是有这种说法,我们也试过在旁边再种两颗,但是怎么都种不活。”
林寻指着那四颗老树说:“因为这几颗长得太好了。植物之间也有生存竞争,老树会抢夺幼株的养分,老树长得高,彼此之间都会有竞争,还会遮挡住幼株需要的阳光。桂花树是喜阳的植物,少了阳光和养分很难长大。”
说到这,林寻又指着第五棵树问:“我昨天忘了问,这棵树是怎么长起来的,是不是程朗和那个他很信任的男孩一起种的?”
这件事孙老师并不知情,拿出手机问了已经退休的老师,不多会儿就得到回复:“哦,应该就是他俩,不过这位老师也记不太清了,当时也没抱希望觉得能活,没想到长到现在。”
那就是了。
林寻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不由得一紧,还对孙老师笑了笑。
如果说来之前她有七成把握,那么现在就是八成。
孙老师又道:“你刚才说树和树之间有生存竞争,还真是这样。这几棵树霸道得很,看到那边那堵矮墙了吗?”
林寻顺着指向看过去,矮墙是在福利院里加建的,将院子分成两边,一边是宿舍楼,另一边是教学楼。不过墙体看上去比较新,并不像是建了几十年的饱经风霜的模样。
孙老师说:“那堵矮墙踏过两次,都是被这几棵树的树根挤塌的。第一次塌的时候我还没来,第二次我正好赶上,当时还砸伤了一位老师。”
趁着工人挖坑移树的功夫,孙老师又讲了一件听来的旧事,说最靠墙边的那棵树之所以长得最好,据闻是用小狗的尸体做了养分——那时候福利院刚建了一半,有位老师捡的流浪狗,死了以后就靠着墙根挖了坑埋了。
林寻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一阵阵往外冒凉气,就在这时负责挖坑的工人那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还有人叫了一声。
林寻立刻来了精神,直觉略过了震惊的心理过程,脚下一抬就往那边快步走。
孙老师和其他老师也围了上来,待走近时,有人看到了坑里露出的一块白,连忙拉了林寻一把,叫她不要再上前了。
林寻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到坑前,等工人上来,露出整个坑,林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还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
林寻此举令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没有惊呼,没有惊吓,更没有慌张或是六神无主。
就听到孙老师小声说了句,还真让风水师说中了,真是大吉大利。
林寻心思初定,侧了下头,对后面的老师说:“报警吧。”
第85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桂花树下发现白骨,很快就惊动了当地警局。
因是在福利院挖出来的,树有树龄,也知道种树人是谁,福利院也有一些档案记录,虽然丢失了一部分,但当年的老师大多还在,要还原整个案件的始末并不难。
林寻在内的福利院众人接受了警方的询问笔录,林寻给出的线索最多,还拿出许亦为这些年做的资料副本,甚至提到当年程朗攻击许亦为一事。
尽管林寻没有明言,却也不难听出来,她怀疑王峥是程朗的帮凶,而且是一直躲在幕后的指使者。这种人远比动手的更加可恨,也应当判故意杀人罪。
然而警方只是初步调查,并没有轻信林寻的话,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林寻知道,下一步警方就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王峥谈话,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打草惊蛇,以王峥的心理素质和头脑一定知道如何应对,来减轻自己的嫌疑。
林寻想着,上一次打草惊蛇,王峥就来了一个断电夜袭,这次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招数。她死了不要紧,并不会真的死,万一伤害了许南语该怎么办?
还有,王峥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警方真的拿不出证据立案起诉王峥,王峥岂不是有的是机会对他们下手?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辈子啊。既然已经知道王峥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关卡,那么说什么都要将他解决掉才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林寻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待做完初步笔录之后,又朝院子里正在采集证据的痕检和法医看了一眼,便独自走向洗手间——就是和小维“视频”的那个。
林寻有个想法,不知道现在是白天,她是否还有机会和小维对上话?截至目前流星雨还没结束,现在她和他又处在同一空间,兴许可以呢?
林寻主意一定,就开始调整水龙头的滴水声,又从包里翻出瑞士军刀,将手指尖割破,随即盯住镜子,并在心里用意念叫着小维。
出来,快出来!
林寻集中所有精神,一时间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仿佛整个空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很快,她就注意到镜面的变化,先是波动,随即震颤起来。
直到镜子里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许亦为!
只不过……
林寻眨了眨眼睛,再定睛一看,这次的许亦为明显要比小维大了好几岁,看上去二十几岁。
“你……”不只是林寻惊讶,许亦为眼睛里也有东西划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遂露出笑容。
林寻问:“你怎么会……你那里是哪一年?”
直到这会儿,林寻才看清楚镜子里的环境,和自己所处的男洗手间一模一样,连镜子都是同款,这说明许亦为就在这个屋子里,只不过不是现在。
许亦为很快报上时间,又问林寻:“你怎么会在福利院?”
林寻快速回忆了一下,随即发现许亦为说的时间竟然是他被程朗袭击以前,而后回答道:“我们在第五棵桂花树下发现了白骨,那颗树已经证明是当年程朗和另外一个男孩一起种下的,下一步就是核实那个男孩的身份。但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尝试看有没有机会再次改变历史……”
林寻知道时间紧迫,不定什么时候警方就会再找她问话,于是她快速将许亦为即将遭到袭击的时间地点告诉他,并道出一直躲在程朗背后的“真凶”就是王峥一事。
许亦为只是冷静地听着,并不惊讶,因当他还是小维时就已经知道王峥的底细,却没想到他这样会掩饰。
待林寻话落,许亦为评价道:“真是好手段,程朗临死之前还被他利用得这么彻底,他居然能一直逍遥法外。”
林寻:“现实世界的法律有一套严谨的规则,要送他进监狱并不容易。但现在已经知道桂花树下埋了白骨,你就可以先发制人。可惜,咱们虽然知道那个男孩就是王峥,但是福利院的资料有一部分丢失了,我猜可能也是他干的。所以这是个难点,要另辟蹊径去证实王峥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思考了几秒,许亦为说:“交给我来办,我会小心,不会让他有机会活到你那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