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杉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没有失望,也没有落寞,仿佛一切如常。
林寻率先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刚才那六个字。”
易杉轻轻点了下头,又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的墙,将话引入正题:“要不要赌一把?”
林寻:“赌下一个死者是谁?”
易杉:“我赌陈先生。”
林寻也笑了:“陈太太。”
易杉:“我还以为你会说朱迪。”
林寻摇头:“除非这个凶手不是人,只要他是人,他一定就在三人组。如果我是凶手,一定不会先朝自己在的小组下手,而且陈先生、陈太太破绽最多,最容易攻破。问题是……如何不让人怀疑。”
这话刚刚落地,林寻就听到了意识世界中的提示音:“任务完成度70%。”
林寻刚要吸进去的一口气就这样卡住了,定了两秒才吐出。
易杉并没有注意到林寻的异常,他接着说:“如果我是朱迪,我就不会和大家分开。分组就是拿命在赌,从整体上来讲,每个人的生存几率都会变低。”
林寻:“那是因为她坚信她选择的两个组员都是绝对安全的,人性就是这样,关键时刻只要自己安全就够了。就像她之前信任我一样,她会毫不犹豫地靠近,这个动作其实就是自保。当信任不存在了,自然就会寻求下一个依靠。”
易杉:“我猜同样的对话,一定也发生在三人组之间。他们中有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安全的,都在等凶手动手。而且他们会将赌注放在你我之间。不过就像刚才那个道理一样,如果凶手在你我之间,那么你和我都不会朝对方下手,而是寻找机会去对付陈先生、陈太太。三人组人最多,实力最强,暂时不能动。”
林寻:“等到陈先生、陈太太之间有人死掉,三人组就会开始想是不是怀疑错人了。他们虽然人多,意见也会多,而且很难统一。当有不同看法出现时,人多就会乱。”
道理很简单,凶手的逻辑和受害者们刚好相反,这就是猎人思维和猎物思维的差异。当猎物认定,下一个死人的小组就是凶手所在小组时,凶手必然不会在自己小组里动手。也就是说,两个完好无损的小组里都有可能存在凶手,死人的反而是无辜的,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聊到这里,林寻看了眼时间:“快到点了,还有一分钟。”
易杉拿起手机,和林寻先后在群里发了一条语音,以证明是本人发的消息。
很快又出现三条,分别是黄飞、徐信和朱迪。
五个人等了一会儿,再没有新的动静。
暗流涌动,不到半分钟,朱迪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陈先生@陈放,你在吗?”
易杉跟着在群里发言:“是不是睡着了?徐医生,我记得陈先生吃的药有安眠效果,对吧?”
徐信:“的确有,可能睡了,群里没有陈太太。”
林寻:“这样吧,我和易先生上八楼看一眼。”
黄飞:“要去都去,如果真出事了,所有人都在,也方便讨论。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就这样,林寻和易杉从六楼出发,黄飞三人从九楼下来,两组人在八楼汇合,等人都到齐了,才前去801敲门。
但是敲了长达一分钟的门,里面始终无人应答。
片刻后,黄飞找来工具开始窍门。
这个门锁并不难破坏,不是特制防盗门,用的是公寓统一的木板门,只在门上装了电子猫眼。
门开了,几人不约而同朝里面看。
靠近门口的走廊处,依然还散落着一些物品,看上去有些脏乱,显然在陈放和陈太太互殴之后,没有人收拾过屋子。
黄飞靠门口最近,也是第一个走进门里的,他一边试探一边问:“陈先生、陈太太,你们在吗?”
林寻和朱迪走在中间,最后面是易杉和徐信,五个人陆续进屋,直到来到里面,看到躺在大床上的女人——陈太太。
陈太太的姿势很扭曲,张着嘴,眼睛睁开着,看来死前曾经经受过一番挣扎痛苦。
黄飞立刻来到陈太太身边,用手探了一下脉搏和鼻息,随即侧头对后面的人摇了摇。
朱迪双手捂住嘴,因为太过惊讶而说不出话。
林寻问:“陈先生呢?”
听到这话,易杉往走廊退了几步,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但是门只能推开一半,有东西挡住了,易杉探进去半个身子往门后看,然后便在地砖上看到躺在那里的陈放。
“这里。”易杉说。
徐信很快跟进浴室,紧接着是黄飞。
浴室狭小,易杉将陈放挪开,让浴室的门完全打开,徐信蹲下来检查,黄飞和易杉因空间有限各自站在一边。
结果,陈放也死了。
林寻和朱迪站在浴室外,但林寻更靠近浴室门口,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里面,包括地上的陈放,以及另外三个男人。
现在只能粗略判断死因,根据陈放嘴角吐出的白沫以及其他迹象,徐信很快给出初步判断——药物中毒。
至于陈太太,极大可能是心脏猝死。
但是是什么导致了心脏猝死呢,这个原因就很深了,可能是因为外力、环境影响身体,导致机能超负荷,也可能是因为药物刺激。
黄飞第一个提出问题:“陈放对那些药过敏?”
徐信回答:“他开过的精神类药物都不是第一天吃,要出事早该出事了。如果是单一药物,遵循医嘱,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单一药物。”易杉注意到徐信的措辞,“他药箱里有好几种药,如果混吃会有什么后果?”
徐信回道:“轻者中毒,重者死亡。另外……”
“另外什么?”朱迪追问。
徐信抿了抿嘴唇,态度透着严谨:“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不是很肯定,我记得陈放说过,他太太对这类药物很敏感,吃了以后心慌的厉害,还会心悸,否则他就能和他太太一起治病了。”
听到这里,朱迪立刻走向不远处的木桌,桌子上摆着医药箱,正是之前林寻向陈太太借用过的那个。
朱迪将药箱打开翻了翻,随即找到一张说明书,上面小字罗列着可能出现的副作用。她又找到之前陈放吃过的那种药的药盒,当时是黄飞让陈放吃的。
等易杉几人从洗手间出来,朱迪将说明书和药板递给几人,说:“这个板子上的药又少了两颗,我记得很清楚。”
黄飞扫了一眼,点头表示确认。
徐信说:“这么短时间内是不需要补吃的,而且还是一次两颗。”
朱迪又打开另外几种药物的药盒,然后从旁边空隙拿出来一个塑料药盒,上面有四个小盖子,每个小盖子里面都有药片,但也都有空隙,并没有装满。
朱迪问:“会不会是陈先生吃了药也没用,回到家里就发疯了,精神压力太大不想活了,就拉着陈太太一起死?他不仅自己混吃这些药,还让陈太太一起吃?”
第107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林寻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只是看着几个人手里的证据,他们传过来传过去,每个人都仔细查看了一番。
林寻自认没有刑侦才能,也不懂得用痕迹来寻找凶手,更加没有电视剧那些天才的“超能力”,看一眼脚印、手印,看地上散开的水渍,就连凶手的身高体重都能计算出来。
唯有一点,林寻经历的“社会”比这里所有NPC都要多,虽然她的年龄在物理意义上只停留在十八岁,但她的心理年龄和思维早已在经历那么多个世界之后进化了。
她懂人性,她明白人的心理,还有多次被人杀死的经验,其实只要知道凶手在想什么,要破解这一切就没有那么玄妙。
按照现在的药盒推断,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种是陈放突然不想活了,拉着陈太太一起死,因他认为死掉了就可以离开这个虚拟世界,回到现实里,并且坚信自己在现实生活里有一席之地,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他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另一种则是,陈放还算惜命,起码没想过在这半个小时里自杀,药是在不慎弄混的情况下吃进去的,最终导致药物中毒。
想到这里,林寻上前两步,她是最后一个拿起药盒查看的人。
这个时候黄飞已经开始还原经过了:“这里除了朱迪,我们四个都曾经碰过药箱,也有机会换药。”
说到换药,林寻这才注意到,药箱里有两种药物的药片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当然如果是熟悉这两种药片的人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区别,但陈放回来的时候才受过一场刺激,精神极度疲惫,根本不会想到要检查药片。
最主要的是,药盒是他的,药盒的四个小盖子上用笔标注了是用来放什么药的,因此出于对自己的物品的使用习惯和信任,陈放不会特意检查从这个小盒子里拿出来的药片是否有误。
徐信说道:“这两种药外部形态非常相近,因此用这两种药的病人都会特意标注,以免弄混。”
朱迪接道:“其实我更相信是他们俩想不开选择自杀。”
徐信:“为什么?”
朱迪:“陈放吃错药我还能理解,那陈太太呢?她又不能吃这些药,为什么要一起吃,除非就是不想活了。”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林寻和易杉都没有说过话,直到黄飞看向两人,问:“你们也说说看法?”
易杉:“我的看法就是,陈放和陈太太都不是连环案的凶手,至于他们是被凶手所杀,还是自杀,暂时还没有结论。”
朱迪倒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了些:“那凶手还在我们中间?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易杉:“这个虚拟世界开始发生明显变化,是从凶手觉醒开始。也就是说,凶手是开关,如果凶手死了,那么这个世界要么恢复原状,要么就彻底消失,那咱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讨论案情了。”
“有道理。”黄飞点了下头,又看向林寻,“你呢?”
林寻放下药盒,抬了抬眼皮说:“在803陈放吃过一次药,是黄警官让他吃的。但在这之前药箱是我去和陈太太要的。再往前推,易先生和徐医生都有多次机会进出这间屋子,也都碰过这个药箱,有机会动手脚。”
黄飞再次点头,似乎还笑了下,对林寻多了几分欣赏:“但我不了解药理,我接触药箱的时候,大家都在场,我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动手。”
易杉的语气也很冷静,不是挑衅,就只是陈述事实:“假设黄警官是凶手,他的确不可能当着大家的面动手,太冒险也太愚蠢。我更倾向于在这半个小时里,凶手通过手机联系陈放,利用陈放精神崩溃这一点对他洗脑,遥控陈放自杀。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在这之前凶手就已经动过手脚了,只要陈放吃了这个盒子的药,死是早晚的事。至于黄警官说不了解药理,其实不需要了解,刑侦口有很多机会接触药物、毒物,刑警都具备一定的常识。”
朱迪立刻接话:“刚才那半个小时我们三个一直待在一起,没有人独处过,也没有人去洗手间,就算是有谁给陈放发消息,也是当面进行的,只要检查我们的手机就好了。”
黄飞摇头:“记录可以清除,没有当场抓住就没有意义。”
林寻开口了:“还要继续推理下去吗,用排除法?”
黄飞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对林寻说:“我想和你单独聊两句。”
林寻有一丝惊讶,看了一眼其他人,显然黄飞有此一言,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林寻只点了下头,就和黄飞一起走向走廊。
两人的声音很低,而且靠近门口,屋里听不到。
林寻刚刚站定,就听到黄飞说:“无论是用排除法,还是根据现场痕迹,都无法锁定嫌疑人。再这样分析下去,大家的心就散了,凶手就达到目的了。”
林寻接道:“咱们这些人的心就没有凝聚到一起,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就算不推理不分析,也控制不了心里去想,互相去怀疑。凶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黄飞扯出一点笑容,又很快消失,他非常直接地问:“你有怀疑的对象吗?刚才那半个小时,易杉表现如何?”
林寻挑起眉梢:“你不如直接问我,我是否觉得易杉有嫌疑。为什么?”
黄飞思考了两秒,说:“因为在我这里,已经把你和朱迪排除了。余下我们三个人,一定有一个是凶手,徐信我会看着,易杉只能交给你。如果你发现不对,你现在就告诉我,接下来我会提议大家待在一起。”
林寻又问:“因为徐信是有最多机会接触药盒的人,而且那些药是他开给陈放的,他精通药理,知道那两种药一起吃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你也怀疑他。”
黄飞侧头朝身后正在交谈的几人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说:“如果是他,他没必要将混用药物的后果告诉大家,他这么坦白反倒不像是凶手。还有,陈放是怎么说服陈太太吃药的,这种行为只有自杀可以解释。”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顺着黄飞的思路去思考。
刑侦上经常会采用常理推断,先用常理将案件框起来,在符合常理的范围了进行推理和排除,这样基本上可以破获超过九成的案件。至于那些违背常理,有特殊人为痕迹,故意误导警方视线的作案手法也有机会遇到,但那都属于极少数,而且大多是自作聪明的行为。
林寻也朝几人看了一眼,见朱迪露出几分不安,好似正在问问题,寻求易杉和徐信的解答或认同。很明显,黄飞找她单独对话这一举动,已经给朱迪造成了压力和影响,这也侧面表现出朱迪的心理素质是这里最弱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摇摆不安。
林寻说:“如果用常理推断,我认为你说得都对,但咱们所在的世界不是常理世界,这个凶手的动机也已经超出常理范围。假设徐医生是凶手,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知这些药物的风险,以显示我的坦然。如果我出于怕被大家怀疑而故意隐瞒,稍后被其他人,一定会认定我就是凶手。”
黄飞若有所思:“看来你更倾向于认定徐信。”
林寻浅笑道:“而你更怀疑易杉。”
黄飞也笑了,这一次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刚才的对话对外保密。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要信。”
林寻:“我会的。”
这话落地,黄飞便转身折回,林寻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黄飞和其他人一样,身上多了一些受害者的特质,那些东西有黑有白,和他自身特质结合到一起,既违和又融合。
几人的讨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黄飞和林寻的单独聊天而使得氛围多了一丝尴尬。
黄飞见大家都不再积极,便提议先回各自的楼层,依然是刚才的分组,半小时报一次平安。
朱迪走出门口时显得有些焦躁,因为现在凶手身份还没有明朗,生存几率一下子降到了50%——接下来两组人中一定会死人,她有自知之明,她是最好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