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曲小蛐【完结】
时间:2024-05-16 17:18:12

  云摇的洞府更是无人能近,连渡劫境的慕九天都无法靠近那可怖的不似凡物的冰寒气半分。
  百日之后。
  洞府解封,面色苍白孱弱得前所未有的云摇走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眼底像灼着和身上红衣一样的焰火。
  同一日,梵天古寺的红尘佛子领着一位其貌不扬的大和尚,来到了乾门内。
  “……他的神魂波动,你为何也能感知到。”
  对于轮回塔塔灵,也既是面前这个大和尚的到来,云摇意外又平静:“我能感知,也与你有关吗?”
  大和尚合掌轻叹:“在梵天寺时,是我抽取了你的一丝仙格之力,封入金莲中。”
  云摇眼神恍惚:“后来,金莲化形入了他的识海,那道仙格之力,莫非入了他的神魂……?”
  “正是那道仙格之力,护住了他的最后一丝神魂。”
  大和尚岿然不动。
  短暂的惊愉如烟火擦过眼眸,云摇确定了一日前的感知并非错觉,更觉心生惴惴,连喉咙都紧张得涩然起来:“他当真还活着,对吗?”
  “是,历次一劫后,遑论千年万年,遑论三界何处,那位终归是活着的,”大和尚终于抬眉,“如此,便已是两相安好,皆大欢喜了。”
  云摇眼底惊愉淡了:“你是来拦我的?”
  “施主从前不执着于此,如今,何必定要相见呢。”
  “……”
  云摇终于恍然了什么:“原本我还要凭借那丝仙格之力去寻他,现在我知道了。”
  大和尚难能蹙眉。
  却拦不住云摇开口:“他现已魂落幽冥,是么。”
  “…………”
  漫长的寂静后。
  大和尚叹声:“即便是仙庭圣尊,也不该身涉幽冥。”
  “我不是什么仙庭圣尊,我只是乾元界的一个小修者,我叫云摇,”云摇眼神坚定地坦然下来,“此行不会祸及旁人,我问心无愧。”
  “若下幽冥,一着不慎,便是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
  云摇和大和尚对视了两息,忽笑了。
  这是自仙庭事变之后,她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你来之前便知道,你拦不住我,是吗?”
  大和尚合掌,默然不语。
  “那你何必还来?”
  云摇绕过大和尚,提着一柄青锋,径直向外去。
  大和尚的声音被遥遥的山风吹来耳畔。
  “他五感尽丧,如孤魂野鬼,天道之力下受戒千日,早该认不得任何人。脱了本体,在幽冥万万魂魄之中,他也不过是最为渺小的一个。”
  “他认不出你。”
  “三日幽冥,若寻不回来,那就连圣尊你也要……”
  “我寻得回。”
  云摇铿声,截断。
  最后回眸时,少女红衣,眉眼潋滟动人:“若不成,那我亦不归。”
  ――
  过幽冥渡河前,云摇点起了一盏烛火。
  以她仙格为蜡。
  三日之期,若此烛燃尽还寻不得那人,那她也不必回去。
  除了大约是刚收到她的“遗言”的度传下来的神讯有些气急败坏以外,其余一切都叫云摇舒心。
  仙庭事变后,千日里,她未曾有过的舒心。
  幽冥无间,地狱有双九之数,而其中最底一层,十八重地狱,又名恶鬼狱。
  关在那里的魂魄,都是十恶不赦、轮回无恕的罪者,幽冥不愿将这些恶鬼放回凡界作乱,便尽数留在那里,叫他们自相残杀。
  天道从无宽仁。
  所以云摇径直下的,便是这一层。
  只是与载她过幽冥渡河的那个小鬼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说与她听的不尽相同――
  来到这十八重地狱的恶鬼狱中,确是满目鬼魂消亡的断肢残体,也不乏那些藏在垢河的恶鬼互相撕咬,血肉相食,但唯独她并未见到传闻中的满目厮杀。
  正相反,除了这一道走来的赤河如墨,苍穹泣血外,一切都诡异地寂静着。
  从一个恶鬼口中,救下了另一个被撕咬得只剩半截魂躯的恶鬼后,云摇逼问了对方。
  “大,大人有所不知……”
  那半截恶鬼贪婪地望着云摇手中的魂烛,却知道对方一根手指都能叫它顷刻魂飞魄散,只能愈发伏低谄媚。
  “我们这儿,我们这儿前几日来了一尊大魔!他生前那,那可是能凌九霄、得天罚的厉害人物,恶鬼们全都疯了……谁若能、能啃上他的神魂一口,那得是多少――多少万年的长进啊!”
  云摇几乎要捏碎面前这个一边说一边露出垂涎贪婪眼神的恶鬼:“他、在、哪?”
  “就就就……就在前面血河尽头……”
  只剩了半截舌头的恶鬼忍不住舔过骷髅似的牙:“大人可是也要去分一杯羹?我愿代大人――啊!”
  一声凄厉后,化作恶气,魂飞魄散。
  云摇眼眶微红,轻身循着血河尽头而去。
  在那无尽血色连天蔽地的赤河尽头,云摇果真在万鬼之中,望见了那一道身影。
  白衣,白发,冷玉似的恶鬼容颜上眉眼阖着,血色如注。
  他果真失了五感。
  不得见,不得听,不得感。
  被天道摈弃在这恶鬼之中,不知要他受多少万载的残食与磋磨。
  于血河尽头,他只是漠然地站在那儿,挥着剑,将一头头凶扑撕咬上来的恶鬼斩杀。
  魂躯残肢垒作他身下尸骨。
  也有躲闪不及之时,他身上白衣染作斑驳血色,大约就是那样来得。
  云摇只看了一眼,就觉着心口疼到几近入魔。
  ……不能。
  魂烛被她死死掐在手中,她记得自己是要带他回去的。
  乳白色的圣尊神光从她手心绽放,仙格之力在这无间地狱内灼得煌煌如炬。
  那些恶鬼发出最凄厉难听的嘶鸣,被光吞没,消弭无形。
  离着他还有十丈,云摇敛下了魂烛。
  她怕伤及他。
  云摇一步步走向他。
  他仍在挥剑,将一只只撞上去的恶鬼漠然绞杀,他五感尽丧,那些恶鬼方才的嘶鸣与惊唳未能影响他分毫。
  他如今只是天道之力冲刷下的孤魂野鬼,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感觉不到。
  他应当已经将她忘了。
  ……这些云摇都知道。
  她只是不能自制地上前,迎着他凌冽而死气沉沉的剑,她不知道那剑刺入身体,比起此刻,哪一种会更叫她疼到眼泪都难已。
  云摇闭目,踏出最后一步。
  “倏――”
  冰冷的血色剑芒映亮了她阖眼前的最后一隙眸底。
  不知是疼到麻木还是迟钝,云摇没有感知到,那柄冒着狰恶鬼气的剑插入魂体的痛觉。
  她茫然地睁开了眼。
  剑尖抵停在她身前咫尺。
  然后蓦地,它溃散作一道黑色雾气。
  握着剑的那只露出森冷白骨的手掌从指节慢慢攥紧。
  那张溅着血的冷玉颜上,第一次展露那么无措的、像是在捕捉一段幻影的惶然:
  “师……尊?”
第112章 千载相逢犹旦暮(一)
  云摇心底早已累如千仞的情绪,在慕寒渊的那一声低唤下,轰然溃堤。
  理智被冲刷得七零八落。
  明知他该是听不见亦感知不到,但云摇还是情不自禁地迎上了那个血色褴褛的怀抱。
  身在血河恶鬼间,溅了血的冷玉似的侧颜僵在那儿。
  许久后,像是不能确定地,慕寒渊抬手,在身前茫茫无尽的黑暗中虚抱住:
  “……云摇?”
  云摇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
  明知他听不到亦无法回应,云摇还是低声如抚。
  那些贪婪的恶鬼嗅到了生魂的气息,垂涎的神色更加狰狞,二人身周鬼气缭绕,凶恶的残魂们再次扑上。
  “滚――!!!”
  暴怒之下,云摇剑光流泻如银,顷刻之间,便有不知多少恶鬼来不及凄唳就被雪白的剑光吞没殆尽。
  魂烛盈盈。
  云摇不敢耽搁,又连着两剑,将二人身周围拢上来的恶鬼肃清。她转身,将慕寒渊残破染血的魂躯负在了身后,继而阖眸,拈指点向眉心。
  仙格神纹熠熠如辉。
  须臾后,自这黑暗无垠的无间鬼狱中,忽御起了犹如千丈的清冷剑芒,所过之处,恶鬼嘶声凄厉,黑暗如黎明荡破晓夜般褪散消弭――
  两道身影撕碎了这场寂夜,凌空而起。
  “慕寒渊,”云摇回首,望他靠抵在她肩上的侧颜,眼底含泪亦含笑,“我来带你回家了。”
  ――
  慕寒渊魂归乾元那日,天穹外滚滚雷声,长响彻夜。
  其中尤以乾门天悬峰附近为最剧烈。
  来送例奉药酒的丁筱还有几个上来洒扫的小弟子们,在云摇洞府外吓得哆哆嗦嗦的,一边探头瞅着洞府内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天。
  之前那大有冰封乾门千里之势的冰寒气,昨夜一夜之间就消解了――
  这也是他们知道云摇归宗的凭据。
  直到洞府门洞开,一道红衣身影踏了出来。
  “师叔祖!”
  “师叔祖来了……”
  “快,你往那点,别挡着我。”
  “……”
  洞府外洒扫的,布置亭台的,种草的,养树的,将近十几个弟子,也算热闹了。
  换了往日,云摇多半要将人都遣回去,但今日却没那个闲暇心思。
  出了洞府,她便径直朝犄角旮旯蹲着的那个仰头望天的丁筱去:“让你送来的东西,都齐了吗?”
  “还差一味,师祖说下午就到。”
  丁筱一边说一边往洞府山墙根缩。
  云摇接过,瞥了她一眼,无奈又好笑:“你种蘑菇呢,往角落里躲什么躲?”
  “不是,师叔,你没听到吗?”丁筱指了指天,“从昨晚上这雷声就可诡异了,跟在天外面打似的,轰隆隆的,又听不分明,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摇回山门后,时常去各峰指点一下弟子们,起初弟子们还对她那辈分名号有些打怵,但相处几次下来,基本都了解了她散漫无谓的脾性。
  即便在她当前,也没多少长辈晚辈的礼教顾忌。
  于是这边丁筱开了个话头,立刻就有旁边收拾花草的弟子凑头过来:“是啊师叔,您境界高深,能听到这雷声来历吗?”
  “我听长老们说,是天怒呢。”
  “可乾元界如今两域太平,魔域都安分得不得了,天为何要怒啊?”
  “就是就是,天要真怒了,那还能只是这么轻拿轻放地吓唬吓唬我们吗?”
  “……”
  说是请教云摇,聊着聊着他们就跑了话题。
  云摇也没非得拽回来。
  ――毕竟说起这个问题,最该心虚的还是她和她藏在洞府里的那个。
  “师叔?”丁筱却是跟在她身边太久了,对她言行都了解,这会只看神态,就察觉什么凑了上来,“我今日在山门中好几处听这雷,怎么比较,似乎都是离着您的天悬峰最近,不会是……”
  丁筱止声,眼神瞥过刚递给云摇的乾坤袋,又落进她身后黑黢黢的洞府里。
  也没外人,云摇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是我干的。”
  “?”
  丁筱顿时面露喜色,也不躲了,腰杆挺直:“早说啊师叔,吓我这一晚上又一早上的。”
  “知道是我就不怕了?”
  “当然,”丁筱顺口就道,“既然是您闯的祸,那这雷砸下来,肯定是先劈您嘛。”
  云摇:“……”
  “?”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在云摇不善的笑里藏刀的眼神下,丁筱立刻改口,“我是说,师叔您这么厉害了得的人物,若是这雷冲着您去,那肯定被您随手就收拾了,也祸不着我们了不是?”
  “放心吧。”
  云摇好气又好笑地拎起乾坤袋,转身往洞府内走:“它劈不下来。”
  “啊?为何?”
  “天弃之地,规则未改,可天罚之力却降不下来,”云摇嘲弄地一天道,“罚不着,瞧给它气得。”
  “天罚之力?那又是什么,为何要落在天悬峰啊?”
  “……”
  这一次没等到答案,天悬峰洞府的门就在丁筱失望的眼神下,关上了。
  洞府外。
  方才还做做样子的弟子们迫不及待地攒了堆,尽数围在丁筱身旁:“师姐,师叔祖走怎么说?”
  “她可是真从山外带回来什么厉害的宝物了?”
  “看样子也不像啊。”
  “我怎么听昨夜山门值夜的师兄说,师叔是带回来了个长发美人呢?”
  “?”
  丁筱正蹙眉思索,听见其中一句,立刻拧着眉头转向他们:“不许造谣师叔!什么美人?我们师叔难道是那种会为美色所惑的人吗?”
  “……”
  云摇甫一踏入洞府内,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取代了她原本长榻位置的一座棺椁。
  准确说,是座像水晶一般剔透而又森寒的冰棺。
  而此刻棺中,确实正倚着个长发雪肤的美人。
  只是此刻他额首侧靠,长发垂过结霜的睫羽,凉冰冰的,看着竟不似活人。
  云摇眼神一紧。
  她将乾坤袋随手搁在了一旁桌案上,快步到冰棺前,俯身下来,下意识就要去那人颈旁探他的脉搏气息。
  只是指尖才刚抵上那人颈下,云摇就见那双结了凉白霜色的睫羽扑朔了下,睁开了。
  黑漆漆的眸子如琉璃煎春水,盈盈映上了她的清影。
  云摇顿了下,按在那人颈下的手一时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你,你醒着的?我这是,刚刚进来见你又没意识了,以为你身体不适,想探一探……”
  话未说完。
  慕寒渊低缓地托起了她手腕,借着她腕心在颈旁轻蹭了下:“没关系,师尊不必解释。”
  兴许是沉睡日久的缘故,他声音透着种低哑的磁质,语气像周身一样凉冰冰的,轻淡隽永,但又格外撩拨人心。
  在话尾,他轻抬眼睫,漆眸如蛊。
  “反正无论师尊想做的是什么,都可以。我不介意。”
  与他声线相反的,是他颈上传来的温度。
  再也不是绝望的冰冷,叫云摇心生贪恋,一时竟随他肆意,不想将手收回去。
  不过还是理智回得早一些。
  云摇红着脸颊想抽回手:“你不介意,我介意,”她轻咳了声,有些不自在,“……还麻烦寒渊尊不要把我当成这种时候还会占便宜的禽兽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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