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攥着他。
北天神君气笑:“他是东方敛,不是你的清平君。”
云昭口无遮拦:“我看上他了!我两个都要!”
北天神君额角青筋乱跳,一字一顿:“他是你杀兄仇人!”
云昭执拗道:“父君要他的命,我要他的人,难道哪里不一样?”
北天神君:“……逆女!”
他低下头,死死盯着她。
云昭不避不让与他对峙:“方才我便说过,我要他也做我夫君,整个弦月殿的人都听见了!”
都说弦月神女自幼被北天神君与五个哥哥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
这么点小事,应该也……还好?
云昭看似疯狂作死,其实心中清楚得很――北天神君已经封了境,东方敛反正也跑不掉,放走一次,不算大事。
她还可以继续往底线再踩一踩。
“方才他二人便是为了我大打出手,父君!”云昭不依不饶,“你上来就喊打喊杀!害我两个夫君都没了!”
北天神君盯着她,眼睛里怒雷翻腾。
云昭觉得对方很想掐死自己。
但舍不得。
非但一根指头没舍得碰,反倒忍气吞声,取出了一枚疗伤的仙丹,盯着她服下。
他用手掌覆住她后心,渡入灵力,助她化开丹丸。
云昭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涌遍四肢百骸,肺腑间的淤血顷刻散去,整个身体又懒又暖。
化去淤血,他又抬起手,摁住她腕脉。
灵力荡过周身经脉,替她仔仔细细检查还有没有哪里伤着。
额心神纹隐隐闪动,神色专注温柔。
云昭不禁有几分狐疑:“父君,你……不生我气?”
他缓缓抬眸,定定盯了她一眼:“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视线相对,云昭后背忽然一阵发寒。
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身为被宠惯了的小魔王,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北天神君对她,与傻狗子云满霜对她完全不一样!
北天神君忽地抬手,若有似无地抚了抚她的脸颊。
“没关系。弦月只要保重好自己,就行。”他道,“父君答应你,抓到那两个小子,都不杀他们,会把他们活着带回来。”
云昭诧异。
“但是弦月要乖。”他笑了笑,“乖乖待在寝宫不要乱走,嗯?”
云昭谨慎地缓缓点头:“哦……”
她被关进了寝宫。
满心狐疑,却一时摸不着什么头绪。
*
盯着云昭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北天神君的眸色变得极其阴沉。
他打出一道封印,将整座寝宫封锁。
他转过头,冷冰冰望向周围。
几名近身仙侍恭敬上前。
北天神君问:“平阳城,阵已成?”
仙侍不敢交换视线,行出一人,禀道:“君上,夜照兵败,主帅被擒,阵未能成。”
北天神君目露寒光,刺得这几个人低下了头,收敛周身气势,大气也不敢喘。
“东方敛既闯我神山,又是何人在东川坏我大事!”
仙侍硬着头皮回禀:“禀君上,并非仙人修士所为,而是东川国主击败了夜照军。”
“好,好,好!”北天神君冷笑连连,“好一个东川!传本君令,即刻起,东川为神山所弃,神山上下,不得庇护其分毫,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仙侍欲言又止。
不敢说,又不敢瞒。
等到君上从别处听到,怕是更糟。
踌躇片刻,仙侍再度硬起头皮,闭着眼睛上前禀道:“东川国主已传令,举国供奉东方敛……”
“轰!”
一道雷光击中仙侍,他倒摔进废墟,瞳孔立时便散了。
另一名仙侍本想禀告东川准备发兵攻打夜照全境的事,见到同僚的下场,便牢牢闭上了嘴巴――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北天神君额心怒雷涌动。
“君上息怒!”仙侍劝道,“夜照无用,再扶持其他国主便是。”
北天神君缓缓转过身。
他眼睛里森冷的暗火令人遍体生寒。
“弦月叛逆如是,本君已经,等不及了。”
仙侍们低着头,着实不解。
弦月神女都这般忤逆君上了,君上却还一心一意惦记着替她做阵?
清平君都已经……和别的男人跑了啊!(?)
北天神君忽地笑了笑,抬了抬手。
“我等受凡人香火的仙神,杀不得凡人,会遭香火反噬。”他一字一顿,慢声道,“那便,杀仙人好了。”
众人头皮俱是一麻。
北天神君缓缓环视身边亲信:“召一万仙人,至本君的雷天殿前,待命。”
一万仙人,足以抵过十万凡人。
他一步踏出,消失在自己神殿方向。
众人心神俱颤,讷讷低头:“……是,君上!”
北天神君向来最不容忤逆。
他既已下定了决心,便是要血洗神山了。
一万仙人……此劫过后,这座神山怕是要冷清个几千年……
众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既有惧意,又有狠意。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
东川国境。
时隔经年,云满霜与赵宗元再度联手。
一个悍勇无双,一个智计拔群。
兵马不缺,百姓归心,云满霜自己便是国主,头上再无掣肘。
当真像是龙游入海,猛虎归山。
大军连战连捷,摧枯拉朽,不日便将侵入东川境内敌军彻底肃清。
如今转守为攻,大好儿郎,正该建功立业,拓土开疆!
云满霜横枪立马,看着赵宗元在出征之前一本正经地带领三军齐齐敬拜未来人皇,心情就还……挺复杂。
女婿出息,老丈人当真是喜忧参半。
“哥哥!寇可往,我亦可往!”赵宗元朗声长笑,“你我弟兄今日启程,誓要杀穿夜照,光复人皇旧土,连上东川、夜照与凉川万里河山!”
云满霜呼出一声长气,胸中豪情沸燃:“好!”
大军开拔,百姓自发相送,补给线望不到尽头。
军中士气冲天,半空两个路过的重伤修士险些被掀了跟头。
*
“这阵仗,可以啊。”
东方敛单手接上断骨,戳了戳闷声赶路的那位亦敌亦友的家伙。
“哎,你怎么想的,”他坏笑道,“怎么帮着我打你老丈人?这下可好,跟我一道被撵着到处跑。”
“清平君”面无表情。
半晌,淡声道:“想破他护身雷,必须有本命神剑。想扛住他的伤害,必须有足够匹敌的香火之力。即便如此,他还有大神通加持,你自己想好怎么破。”
东方敛定睛看了他一会儿。
“不是,兄弟,”东方敛凑近了些,“你这是在思春?”
“清平君”眼角狠狠一跳。
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哦,是自己。
“你不是吧!”东方敛一边安装断掉的肋骨,一边嘶着气笑话他,“她都移情别恋看上我了!你还惦……”
东方敛:有杀气。
“咳。”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你放心,我就算一辈子讨不到媳妇,也不会跟她好。”
“清平君”:“……”
东方敛:“那个,兄弟你就安安心心的,日后相见,我保证不插足你俩,我给你俩按着头亲,怎么样?”
“清平君”微笑:“你最好是。”
第81章 自欺欺人
在过去的自己面前,某人下意识摆出了前辈的姿态。
“清平君”淡声点评:“你天赋可以,火候不行。”
东方敛想辩,但想想对方出手确实比自己老辣……一点点,便摁下了反驳的念头,敷衍地嗯一声,“知道。”
“清平君”:“我是可以教你,但凡事终究要靠你自己。”
东方敛轻嘶一声,只觉无比操淡。
他满心不服气,但是为了本命神剑,不得不摁住性子。
毕竟对方说的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并且怎么砍都不会豁口的本命剑,实在太诱人。
从陇阳道到凉川主城再到夜照,他已经不知道砍坏了多少兵刃。
总不称手。
东方敛忍气吞声:“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你帮我找到本命剑,算我欠你一个天大人情。”
对方轻嗤了一声,嘀咕了句什么,似乎是“羊毛出羊身上”。
东方敛没听清,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十分不屑。
他生气道:“你别小看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清平君”牙疼:“你可闭嘴吧。”
“你真没劲。”东方敛无声一啧,摇了摇头,“这么半天了,还垮着一张死人脸,怎么,你是离了媳妇活不了?”
“清平君”:“……”
他微微一笑,“没我媳妇,你已经死了,断手兄弟。”
东方敛:“……”
自己明明已经悄无声息把胳膊接好了。
东方敛继续忍气吞声:“欠她个人情,我会记得。那个本命剑……”
“清平君”呵地一笑,反手一个报复:“怎么,你是离了我们夫妻二人就活不了?”
东方敛:“……”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讨嫌玩意儿?!
东方敛忍无可忍,继续再忍。
他挤出个假笑,能屈能伸道:“二位的恩情,在下定会铭刻于心。那关于本命剑的线索,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清平君”:坏了。没有夜照这边的记忆。鬼知道刑天剑在哪里。
沉默半晌。
东方敛戳他,催命:“说啊你倒是。”
“清平君”冷笑:“你自己的本命机缘你问我?娶媳妇要不要我帮你?”
东方敛:“?”
东方敛急了:“不是,兄弟……咦?”
他忽地收声,抬起手,迷茫地戳了戳面前的空气。
“这什么玩意儿?”
神仙们的传信手段――风中灵鹤。有人给他传了信。
他随手揪出灵鹤。手太重,一捏就碎。
云昭的声音飘了出来:“东方敛你没事吧?”
东方敛与“清平君”面面相觑。
东方敛眼角一抽。
“清平君”淡定自若:“我的。”
东方敛:“……”
不是,人家都喊名字了,搁这儿强行装聋?
当赘婿的,果然脸皮要够厚。
他见鬼一样盯着这个清平君,只见这货脸不红心不跳,掐诀给对方回信。
“清平君”唇角微勾,轻描淡写:“我能有什么事。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东方敛:“……”
替人尴尬到手指抽筋。
半晌,回信又到了东方敛这里。他生无可恋望着天,拈出灵鹤。
云昭:“我没事,你放心去找本命剑。”
东方敛偷眼瞥向赘婿哥。
都说到本命剑了,他总不能再自欺欺人强行冒认?
“清平君”:“我办事,你放心。”
东方敛:“……”
他像看见鬼一样盯着对方。
“清平君”回眸,皱眉:“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说话?”
东方敛胜负欲都给激起来了。
他冷笑:“兄弟不是我说你,她问的是东方敛,你是东方敛?”
“清平君”:“我……”
说不出来,被规则封口。
东方敛乘胜追击:“喏,你本命剑还挂腰上呢,虽废,但有。所以需要本命剑的人是我,不是你。”
“清平君”:“……”
东方敛忍不住继续嘴贱:“兄弟,这真不能怪我。像我这么金质玉相神清骨秀,人家看上我也正――哎!”
带伤逃命的两个人,再一次大打出手。
*
遇风云遇上了麻烦。
进入水镜之后,他并没有投身乱世人间,而是变成了一条蛇。
一条作为食物存在的蛇。
他和许多同伴一起挤在一个小小的石窟里,每过几个时辰,石窟上方便会探进来一只覆有赤红鳞片的巨大爪子,抓走一条或是两三条蛇。
利爪深深嵌进它们的身体,痛得它们仰天长嘶。
有时候身处半空就被扯成两截,内脏哗啦啦洒落下来,激得下面的蛇群一通乱蹿。
遇风云谨慎地藏身角落,一次又一次避过那只恐怖的爪子。
他尝试逃亡,但石窟四壁光滑如油镜,根本溜不上去。
渐渐地……石窟中的蛇越来越少了。
上一次捕食之后,便只剩下他和另一条瘦小的蛇。
那只小蛇体型小,反应快,还凶悍。
每次要被抓住时,它总会推身边的蛇出去替死。
如今只剩它和遇风云,它便嘶嘶吐着信,不动声色地凑向他,亲昵地用尾巴尖轻轻拍甩他。
遇风云:“……”
他面无表情游开。
小蛇停在原地,微微歪头看他,蛇眼委屈巴巴的――一副被辜负的可怜样。
遇风云:“呵呵。”
上方忽有腥风袭来,又到了一次进食时。
遇风云盯着那只呼啸而下的赤红利爪,正要闪避,忽然发现自己浑身麻痹,一动也动弹不得。
不好,中毒了!
偏头一看,只见那小蛇冲他嘶嘶吐信,蛇吻活灵活现地弯出个奸滑的笑。
……这居然是个毒蛇。
“噗刺。”
遇风云的蛇尾被刺穿。
身躯一轻,呼地被拽向半空。
“嘶!”
*
云昭半夜忽然惊醒。
还未睁眼便察觉到一股腥凉的利风向她袭来。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翻身向后一纵,砰一下蹲跪在床尾。
定睛抬眸,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咬在了她的枕头上,只一霎,那玉色的枕头上就泛开了大片灰黑。
云昭惊叹:“这蛇养得,可以啊。”
她自己并未察觉这是某人惯用的调调。
视线一扫,找到了控蛇的人――微彤。
微彤站在窗边,手中握一只竹笛,放在唇畔细细地吹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沙――沙――沙!”
只见她的袖中落出蝎子和蜈蚣,唰唰爬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