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疼爱肃王殿下，瞧着殿下幼年受过冷落，这才想弥补他呢……”卢总管又道。
皇帝依旧冷着脸，但火气灭了不少。
再听着外头那一声声的苦求，最终道：“让他去宗牢服刑，年关的时候放他几天假，让他出来透口气便可，家宴那日，便让他坐得远远的，也该让他受些苦楚，磨磨性子了！”
“陛下仁慈！老奴是现在去传话，还是让殿下再跪一会儿？…”卢总管又问。
“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让他走！”皇帝又道。
很快，卢总管便弯着腰出去了。
走到肃王面前说清之后，肃王对这地又猛磕了几个头：“多谢父皇、儿臣也无脸见您，此次在宗牢必定用心反省，痛改前非……”
他姿态放得极低，样子装到了极致，这才离开。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卑微过了，尤其是三哥消失后的那几年，父皇好似才看到其他几个皇子，越发重视起来，他也是如鱼得水。
直到这一刻，一盆冷水泼下来，他才感觉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只要还没有尘埃落定，那他就有可能会失去这到手的一切。
……
他本以为失察罪过，最多在府中禁足几日而已，没想到现在竟然要去做宗牢，他的脸面都要丢尽了，也会影响那些大臣们对他的信任。
父皇原本说好了不见他，如今松口愿意放他几天假，也能暂时稳一稳人心。
至于丰吉姑姑……
这些年丰吉公主为他办了不少事儿，这人，他必须要保的，就是不知道这叶惟端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自信，竟会觉得凭那陈年旧事，就能随意定了丰吉公主罪？
肃王没立即去宗牢，甚至也没先见林绵绵，而是召来了自己的心腹以及一干幕僚，安排之后的事情。
随后宗牢那边来请，他也来不及去和林绵绵告别，只得让下人转告。
林绵绵得了信儿，飞快的赶过来，然而，肃王已经被带走了。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有些难以相信。
之前，治哥哥明明和她说，此事不是很要紧的，为何变了？还有，他既然能先回府一趟，竟也不知道先来见她，反而还去见那些无关键要的人，这心里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林绵绵这么一想，便气得厉害。
再想自己如今侧妃的身份，也给肃王的行为找到了由头。
他说只有她一个，永远只在乎她，可现在，因为她做了妾，所以他也觉得她的心情不要紧了吗？
若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妃，他又怎会是这种态度！？
第240章 埋骨之地
林绵绵此时对萧元治无比的失望，红着眼睛回了屋子，心情焦急又复杂。
治哥哥此次犯的错并不是很大，然而却被父皇如此重罚，可见父皇心中对他已经是十分失望了，若继续如此下去，只怕这太子之位，也会落入七王爷之手。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叶家经历了这么多，竟还有爬起来的一日！
她最担心的，反倒不是叶云眠，而是叶惟寅和叶惟清，叶云眠不过一介女流，纵使再厉害，也只能在后头出出主意又或是用她的医术迷惑人心，可叶惟寅只要表现出上进的态度，立马便有那么多武将支持，他此次出去平匪，哪怕只得一点小小的功劳，回来之后，必然也会得到陛下嘉奖和赏赐！
从前叶惟寅听从她的话，再厉害也难过美人关，可现在……
想起之前叶惟寅的绝情，林绵绵便气得心堵！
还有那叶惟清，她也是很熟的，早些年她去叶家玩耍，便发现叶惟清是个颇有读书天分的孩子，他一开始对习武也很有兴趣，多亏了葛氏那老东西压制，这才没让他出头……
可现在，叶惟清也变了。
他才十六七岁，有的是时间成长起来，可再看看治哥哥身边，他有什么？
从前关系要好的原义侯府世子，如今也不见踪影，宁家嫡子更是被关在家中数月不见人，她四哥也废了，他甚至没有好的姻亲帮扶，那些关系不错的朝臣，如今也不能过于亲密，以免被安王盯上，参他结党营私……
林绵绵手里坐在那里，微微有些发怔。
想要让治哥哥登上大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七皇子，彻底失去资格，就如同安王一样，哪怕他再如何受宠，只要人废了，自然不能再挡路了！
林绵绵内心想着，只是此时她作为侧妃，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也是处处不便。
最终，那气郁的心情让她忍耐不住，手狠狠一挥，桌上的茶具，全部都被扫了下去。
“赤羽！”林绵绵开口叫道。
赤羽立马从外头走了进来，屈膝半跪。
林绵绵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低眉看着她，然后又道：“青焰恢复身份，如今还告了丰吉公主，一旦丰吉公主出事，治哥哥也会受连累，这样，你就能为你的哥哥报仇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赤羽一听，内心大惊，连忙道：“属下并没有！”
“赤羽，叶家没有蠢人，叶惟端既然能忍耐住不对治哥哥下手，便证明他还是有些脑子的，他既敢开口状告丰吉公主，手里必然有证据，你好好想想，有什么事儿，是治哥哥和我都忽略了的？”林绵绵对着赤羽说道，言语也少了些天真单纯，多了些冷意。
“我知道，你与青焰感情不错，但你也不想治哥哥被人陷害吧？若是你有法子，让叶惟端失策，我往后必然不会再追究你过去轻慢之罪……”
林绵绵居高临下的看着赤羽。
赤羽内心无比惊讶。
今日的林侧妃，和之前有些不同……
说话的语气，神情，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然而此时林绵绵对上她的眼睛，竟对着她轻轻一笑，又道：“叶家再尊贵，终究是臣，若此次冤枉了公主，便有蔑视皇室之嫌，赤羽，是你立功的时候了。”
赤羽连忙低下了头，浑身一片寒凉。
她想了想，连忙道：“青焰……青焰对过去之事，的确从未释怀过，他从前除了训练之外，也会偷偷在别院之中搜罗些线索……”
一开始管着他们这些死士的只是个管事，要不是青焰机灵，也不会知道那是丰吉公主的地方。
“果然如此，你好好想想，他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林绵绵连忙又道。
赤羽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思考。
青焰武功很好，尤其是轻功，是那么多死士里头最厉害的。
大家伙服毒之后，别院管事对他们的看押也就松了一些，青焰偷偷见到了丰吉公主几回，但靠近不得。
不过……不过有一回，青焰出去之后，回来时的脸色很差……
“王妃，属下记得，青焰提起过，说是知道了我哥他们的……埋骨之地，他说他亲眼看见，丰吉公主抓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身上衣着尊贵，来路……来路只怕不寻常，好像是不知为何得罪了公主，这才被她拐走的……丰吉公主当场对着那小姑娘泄愤一份，又打又骂最后将人杀了，尸体好像与之前死的人埋在一起了……”
这么一说，赤羽心中也像是针扎一样的疼。
额前冒出屡屡汗珠，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她的哥哥，还有当年一起结伴来京城讨生活的其他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是因为丰吉公主！
公主下手狠毒，没有人性，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些人的性命！
她不是不恨的，可如果她怨恨丰吉公主，那就是和主子作对……
主子那时候还小，和丰吉公主是不一样的，主子每次从宫里出来，到了别院后都会来看她，主子对她很温柔，他说很期待她将来站在他身后……
林绵绵闻言，也有几分诧异，但很快也便恢复如常。
她见过丰吉公主很多次，这位公主看上去与顺裕三公主完全不同，三公主是陛下亲女，陛下对她心存歉疚，所以十分疼爱，然而丰吉公主是先皇的女儿，生母没地位，从小在宫中就不受重视，与治哥哥一样。
因为丰吉公主不受宠，所以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宁静，对谁都温柔。
没想到，私底下不仅养死士，竟然还拐卖贵女！
“你做得很好。”林绵绵平静的看着她，“你去通知管事，清理旧尸，务必要清理的干干净净，倘若被官府的人查出来，你们也别想活了，退下吧！”
林绵绵说完，赤羽连忙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赤羽心跳的厉害。
她以前觉得林姑娘配不上主子，是因为她太过于矫揉做作，只知道撒娇、给主子惹麻烦，根本帮不到主子，可现在……
林绵绵之前的样子……全是假的，她的心思根本不像主子想得那么单纯脆弱！
这个女人，心机深沉，太可怕了。
第241章 软柿子好捏
主子不在，赤羽也只能听从林绵绵的命令，立马前往别院那边，让管事办事。
赤羽如今已经是肃王身边的红人了，从前的管事瞧见她也要客客气气的，得了信之后，管事立即便带着人前往后院神像之处挖东西。
这别院位置偏远，后院花园的地方专门清理了出来，放了一樽观音石雕，四周石莲摆设，还有男女童子立在两旁，石像前放了案桌，桌上摆了供奉之物。
心腹们开挖。
“外头人多眼杂，这些东西还是要在府中解决为好……”赤羽看着那些尸骨，咬着牙说道。
这里头的尸骨很多，就不知道哪一个，是她哥哥的。
“全部敲打磨碎，埋入花丛便是。”管事看着这些东西，毫不留情的说道。
“磨成粉！？”赤羽心一颤。
“怎么？你舍不得了？赤羽，主子要的是最能干的手下，当初死的若不是这些人，那就有可能是你了，人死如灯灭，如今这些骸骨与野猫野狗的骨头没什么区别，但若是害了主子，那你这点心软就是罪过，万死难辞其咎了！”管事又道。
赤羽双眼红了，下巴微微颤抖，最后只能低着头道：“我……我没意见，做便是。”
当初死了的人是不少，可化成骨头之后，堆在一起显得又没那么多了。
很快，众人先将这东西挪到了底下最隐蔽的暗室，以免有人突然来查，随后又搬来了石磨和大锤，将大块头的骨头敲碎，一些症状明显的骨头放进去打磨。
而此时，刑部这边也已经行动起来。
丰吉公主毕竟是皇家人，不能捉拿盘问，故而刑部只请了公主身边下人前去问话。
别院这边，刑部自然也派人来了，叶惟端并未跟着一起，这些人无功而返。
公主府以及别院内所有下人的名册也都被要了去，检查来路十分明确干净，诸人手都忙而有序。
“买卖人口之事已经过了多年，丰吉公主有数不清的机会将这些活下来的人过明路，叶二公子，你想告的，真是她拐卖良民之罪吗？”安王屏退一干杂人，对着叶惟端问道。
叶惟端听叶云眠说过，安王可信。
而他回京之后，也了解了京中一些要紧人物的品性，所以当周边没有旁人之后，叶惟端这才开口说真话：“王爷明鉴。”
“肃王殿下能颠倒黑白，丰吉公主自然也能，那些死去的人就算查出来，也是不痛不痒……”
“我受训时，曾偶然发现，别院之中曾养过一些绝美的女子，那些女子后来都不见了，我如今一想，许是送去了一些达官贵人家中做探子……”
“还有一事，早些年间，每到晚上，别院那边总会有些车轮行走的动静，我有一日偷偷在暗处盯着，发现有人往府中运了些东西，应该是些银钱，那送钱的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马车里头，东西抬进去之后，才下了马车，对着管事点头哈腰……”
“我原本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身份的，但今日我在这刑部大堂上，瞧见了那人。”叶惟端老老实实又道。
安王眉心一紧：“不会认错？”
“我过去没见过几人，对那外来面孔，记得很清楚。”叶惟端态度冷硬的说道。
他到了刑部之后，本想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的，但瞧见那面孔，也就不敢多言了。
只能等到此时，与安王私下交谈。
安王脸色十分难看。
经常听见动静，也就是说给丰吉公主运送银钱的，只怕不止一个。
偏巧了，他瞧见的，正好是刑部人员。
这些人，无缘无故，不会去讨好一个不受重视的公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被丰吉握住了把柄，为了活命，这才卑躬屈膝。
丰吉公主一直十分小心谨慎，几年之前，她应该也不敢威胁那些高位官员，但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就算当时被威胁的官员地位不高，现在有六弟提拔，在朝中，应该也都有几分影响力了。
“是哪一个？”安王心情沉重的问道。
“右侍郎杜大人。”叶惟端平静道。
他的确是没有妹妹的聪明极致，也不似兄长了解兵法兵书，甚至也比不过三弟圆滑机敏，但他从小经历无数死劫，他知道，只有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才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从前他哪怕想让丰吉公主死，但也没想过走官路、用告状这样的法子。
毕竟，过去，他只是个死士，无依无靠，说出的话未必有人会信，而且他和青霜身中剧毒受人胁迫。
所以，他最开始的打算非常简单，那就是等青霜没那么多的心软，能够在肃王手中自保，他便与她划清界限，等他得了肃王信任，有机会近距离靠近丰吉公主，便一举了结了她。
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份还有这么多的迷。
肃王，是根本不可能信任他的。
若他没被妹妹救回去，那他最终的结局应该很简单，那就是为了护主而死，甚至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那么忠心，为何肃王永远都不重视他……
他当年在别院中见到的事情，并没有全部告诉赤羽和青霜，他当时只说了尸骨的下落，因为那埋骨之地里，有他们共同的兄弟。
而那运财之事，他当时也只是有些奇怪而已，没有过于上心，且这种私密的事儿，被青霜和赤羽知道，没准还会害了她们，所以他一直没提过。
叶惟端冰冷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你状告丰吉拐卖良民，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盯着此处，的确是件好事，你放心，既然你信得过本王，本王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会立马让可信之人，严查杜大人以及那些女子下落。”安王看着这命运悲苦的二舅哥，放缓了语气，温和又道。
那些女子，应该就是丰吉拿捏朝廷官员的手段。
丰吉公主婚后买卖奴仆都有记录，只是一开始不会有人将目光放在那些“小丫鬟”身上，毕竟这大户人家里头，有人员流动是正常的，但现在有叶惟端这话，这探查的方向，就十分明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