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毕竟是他的生父，那他这犯人也比寻常犯人多了几分特例。
不仅没有苛待林绵绵，甚至还让人又给林绵绵送了些吃的来，休养了两天之后，林绵绵的身体便好多了，面上也多了些红晕。
她一开始还有些害怕，觉得萧元治变了，但发现萧元治没有继续发火之后，便又多了些自信。
很快，便开始埋怨起来：“陛下的心也太狠了，这么差的屋子，根本没办法住嘛，治哥哥，你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子，就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搬出去吗？就算要囚禁，那囚禁在王府便可以了啊，昨夜我还听见这四周有老鼠的声音，它会不会咬我，我真的好怕……”
林绵绵说着，双目泛红。
萧元治嗤笑了一声：“你想我怎么做？”
别的罪过且不说了，只那一个通敌，他没死就已经是父皇高抬贵手，只是如今父皇不忍杀亲子，并不代表以后待他兄弟上位之后，仍旧会留着他！
“陛下一直都是心疼你的，治哥哥，若你服个软，会不会好一点？”林绵绵小心的问道。
“服软？你想让我自残赎罪，好看看父皇会不会看在我可怜的的份上，让我们从这里出去？”萧元治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林绵绵说着，抱着肃王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你了，可是治哥哥，我这些年也很矛盾煎熬的，我从来就没想伤害你……连无叶他还曾用你的性命威胁过我，如果我不听话，我的家人，还有你，都会出事的，你看安王便知道了，他那么厉害，当年也差点死在连无叶手上啊……”
这间牢房虽然比一般的牢房宽敞，可那也是牢房啊！
四周阴气森森，只有很高的小小窗口透出一丁点光亮，伙食也不好，粗茶淡饭，还有日常生活也很不方便，吃喝拉撒都只能当着治哥哥的面，她真的坚持不住了。
在她看来，只要萧元治肯用自己身体的健康做为代价，陛下一定会心软些的。
萧元治慢慢的将林绵绵从怀中推开，低头看着这张娇嫩天真的面容。
这些年，他就是被这张脸迷惑的。
每次看着她单纯的目光，便恨不得将心掏给她，这么多年，但凡她在他面前提起过一次连无叶，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不会因为无路可走通敌，再差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治哥哥？”林绵绵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萧元治面容逐渐冷漠。
突然之间，他抬起那双大手，冲着林绵绵狠狠的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将林绵绵直接击倒在地！
那张白皙的面容上瞬间浮现了鲜红的印记，林绵绵摔倒后，震惊的回看着他：“治哥哥，你打我？”
“是啊，我竟然会打你……”萧元治也忍不住自嘲，“这是为什么呢！我如此疼爱你，为了你，不惜与任何人作对，不惜让父皇失望也非要娶你为妻，你是如何对我的！”
萧元治说完，突然又垮上前去，压着林绵绵，又狠狠抽了一巴掌：“你如何对得起我！”
原本，他舍不得，可接连两下之后，心中那股郁气像是被调动了出来，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像个发狂的猛兽，冲着林绵绵不停的殴打。
林绵绵从来没想过会被如此对待，一开始生气震惊，后来便是害怕和绝望，身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反抗。
不仅如此，萧元治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个药瓶，将里头的药水直接倒进了林绵绵的喉咙。
下一刻，林绵绵只觉得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捂着自己的脖子满地打滚。
萧元治疯狂的看着，眼中失去了从前所有的骄傲和光彩，此时此刻，就像是角落中呲牙的恶鼠，阴冷的让人害怕。
等那疼痛散尽，林绵绵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元治仿佛又平静了起来，静静抚摸着她的脸颊：“绵绵，你以后不会再骗我了对不对？”
林绵绵害怕又愤怒的想要推开他，但却做不到。
……
而从这一天开始，林绵绵的脸，每过几天便会肿得不成样子，守牢的狱卒们也都习惯了，只是按规矩给萧元治送来一些日常用品，对于他做得任何事情都不阻拦。
不过萧元治与林绵绵在狱中的情形很快也被外人得知。
从前，这京中很多人都羡慕林绵绵。
哪怕林绵绵后来只是个侧妃，可那王府里头，也就她一个女主人，萧元治对别人冷漠，可对她最是温柔，谁不想要一个这样一心一意的夫君？
然而如今这样子，却也让人唏嘘起来。
曾经高傲的肃王殿下，成了阶下囚，曾经的林家，如今也彻底被官府查封，陛下因肃王通敌之事，更是气病了，甚至下令彻查，三个月里，京中人人自危，生怕家中冒出个肃王的眼线。
肃王府的人全部抓了之后，挨个的用刑，吐出的人名一串连着一串。
就连宫中的卢总管，都因为私下与肃王见过几次、传递过几次消息，而被陛下赐死。
陛下这些年很少如此动怒，上一次重罚宫人，还是安王受刺之时，可如今接二连三，已经处置了不下百来号宫人，严重的处死，轻者也要重打几十大板再赶出宫去。
朝堂上，被革职的官员也有不少。
查得越多，陛下便越能发现，在他的纵容之下，肃王这些年是如何处事，如何欺人的，心中也不是没有懊悔。
宫中。
萧元燧领着萧巳进宫侍疾。
他步履坚定，一步一步靠近，皇帝瞧着那样子，略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你的腿好了？什么时候好的？”皇帝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
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难堪，自己一手调教的孩子，犯下这等罪过，想到自己之前甚至让燧儿跟着老六多学学，都觉得可笑。
看着嫡子，也觉得丢了身为父亲和帝王的脸面。
第281章 父子隔阂
萧元燧看着上位的父亲，带着几分疏离。
自幼，父皇最是疼他，幼时，他哪怕是生一场小病，父皇都能着急的吃不下饭，所以当年出事之后，他从未往父皇身上想过，甚至看着他心疼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身为人子，未能保护好自己，让父皇忧心，着实不孝。
他不想看着父皇日日为他难过，这才离开。
倘若他没有回京，那他的后半生，应该会永远都念着父皇的好。
可惜，他回来了，看见父皇对六弟的纵容，他才恍惚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他。
“儿臣的腿，在来京之前，便已经好了，儿臣罪犯欺君，还请父皇重罚。”萧元燧突然开口说了实话。
皇帝面上的欣喜瞬间僵硬几分，眼神里充满了诧异：“早就好了！？怎会如此？！”
“儿臣回京之时曾和父皇说过，儿臣在外多年，早已娶妻，只是因故分离，那时，儿臣的妻子便是叶云眠，只是她回京之后，忘记了儿臣，儿臣这才没有提起。”萧元燧实话道。
“你为何到现在才和朕说！”皇帝心里慌了几分。
隐隐猜到了什么。
萧元燧平静的看着皇帝：“因为父皇不想让儿臣痊愈，儿臣怎敢？”
皇帝瞬间哑然。
他张了张嘴，一张脸好似瞬间多了几分老态：“你是怪朕……怪朕当年没让华太医救你……”
这些年，他也曾怪过自己。
燧儿，真是他最骄傲的孩子，生来聪慧，不用怎么教导便如同明月一般，皎洁无垢，正直仁德。
但治儿，曾是他最满意的作品，哪怕他不够完美。
“儿臣乃父皇亲子，没有资格怪父皇。”萧元燧平静道，“儿臣此次前来，是与父皇辞行的。”
“辞行！？”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待云眠了结完京中琐事，我们夫妻二人便先去边关探望她亲舅梅将军和几位表兄表姐，或许会逗留一两年，将来……自然是她在哪，儿臣便在哪儿。”萧元燧一脸从容，甚至对未来的生活，也颇有些期待，又继续说道：“念及父皇过往对儿臣的疼爱，不忍相瞒，这才告知。”
“不行！你哪儿都不能去！燧儿，你既然已经好了，朕立即下旨册封你为太子！你将来要承袭朕的天下！”皇帝急了。
“儿臣不是父皇理想中的太子。”
“你是！从前是朕糊涂了，朕那时也是糊涂了，才一时犯了错，燧儿，你我父子之间，难道还有隔夜仇吗？！”皇帝是真的难受。
这个儿子，比任何一个都要珍贵，这一点，他心里一直清楚的！
从前他们父子，便如同寻常百姓家的父子一样，从来没有过隔阂。
“儿臣幼时也觉得苦学很累，也不想做个规矩的人，只是人人都告诉我，父皇乃是仁德明君，儿臣身为父皇嫡子，不可落了父皇的英名，所以哪怕再苦再累，儿臣也努力受着，让父皇看到儿臣配做您的嫡子，每次瞧见您引以为傲的样子，儿臣便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从前，您是儿臣的信仰。”萧元燧看着他。
而如今，这信仰，已然崩塌。
“或许您认为得没错，儿臣无权欲野心，少了储君威严，所以父皇当年的决定，儿臣将终生奉行，从今以后，只做个逍遥散人。”萧元燧又道。
皇帝一听，心里冰凉。
这是他的孩子，他自然知道他这些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孩子看似温和，可打小就倔，认定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朕已经老了，你不为朕考虑，也该为天下苍生着想，你乃皇家子，生来便要承担责任，怎能因一己喜好抛弃江山于不顾……”皇帝声音沙哑。
“父皇放心，您身体如今还不错，儿臣这些年也跟着云眠了解了不少养生之道，都会悉数交给父皇，只要父皇爱惜身体，足以将小十弟教导成人。”说着，萧元燧将萧巳推上前去，“有儿臣这个前车之鉴，想必父皇能养出一个最满意的孩子。”
皇帝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心里依旧很难受。
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如何能比得过燧儿呢。
“如今朝中一片清明，他身边有名师教导，又有宁家、叶家这等忠臣相伴，再得父皇照料和提点，绝对不会长歪的。”萧元燧认真又道。
他父皇的身子骨确实不错，最低也能活个十年八年，若是身子骨养好一点，便是十五六年也不意外，若他做太子，如今是父子相亲，将来呢？
父皇已放弃过他一回，父子之间已有嫌隙，将来还会有第二回 。
他不想做那弑父杀君之人，也不想让父皇继续做个疑子的昏君，倒不如各退一步。
父皇看重六弟，是因为那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
那就再教一个。
六弟幼年受丰吉公主影响，心性难改，可萧巳不同，这孩子看似胆小，实际上只是善于观察，话不多罢了。
他从小细心懂事，足够聪明、也没有特别的阴影，心眼正却又不傻乎乎的容易被糊弄，从来都是有自己的主见，甚至常常能影响萧辰这个哥哥，这样的心性，只要下功夫，必然能养得好。
萧元燧说的话，皇帝懂，没说出口的，皇帝也清楚。
这个儿子，已经不再信他。
因曾经的十六年父子亲情，让儿子选择蒙一次眼睛，不去做个大逆不道的人。
儿子留在眼前，那再耀眼的明珠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将蒙尘，他走了，反倒会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念念不忘、永远心生愧疚，记住当年的错误决定……
皇帝将这兄弟俩留下许久，甚至接连数日，连连召见。
世人都以为，这是安王要被册封为太子的预兆。
然而半个月之后，陛下突然下旨，封十皇子萧巳为太子，择吉日行册封礼，普天同庆。
朝臣们震惊也不明所以，他们最满意的太子自然是安王，萧巳一个小孩子如何能与面前性格已定的安王相比？
甚至还有些老臣找上了安王。
安王也没将人拒之门外。
挨个见了他们，而这些人走后，便也不再反驳了。
圣上身体康健，从太子到君主，最起码还要熬个十年以上，是要一个君臣猜疑的局面，还是要君臣同心协力教导太子的局面……
那还用想？
这寿命一说倒不是叶云眠这个鬼医传出来的。
萧元燧只是说，圣上得了一些养生之法而已。
如今鬼医就在京城，朝臣们自然而然以为这养生之法是叶云眠给的，对鬼医一脉的尊敬让他们不得不怀疑陛下最起码还能活个二十年！
第282章 我会保护你
很快，册立太子之事便定了下来。
萧巳原本还能呆在叶家，但如今身份一定，自然便要搬入宫中生活，两个小的抱着哭得天昏地暗，好一阵儿，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分开。
不过萧元燧也没那么狠心，与叶惟寅商量了一番，让已经改姓的叶辰作为伴读入宫。
两个小的此时瞧着妹妹，羡慕极了。
自从认了亲，“爹娘”都是芽芽一个人的了，叶辰倒是还好些，萧巳的落差最大，爹爹变成了兄长倒也算了，偏偏还多了个金灿灿的老亲爹。
“不要难过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呢，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叶辰拍拍弟弟的脑袋，“不过你以后就是太子了，我那个坏蛋父亲说了，我以后对你要尊敬客气才行，所以以后如果有别人在，你来当老大，我们不能被别人挑了错。”
萧巳黯然的叹了口气：“我不想要父皇，他很老，也没那么喜欢我。”
他已经见了父皇好几回了，只觉得……不慈和。
父皇说话很有威严，开口便让他学东西，要么便是考校他的本事，偶尔关心他的身体，却也十分僵硬。
三哥说，是因为他们还不够亲近的缘故，时间久了就会好些，可是他知道，三哥小时候对父皇就很亲近的，长大了不还是被父皇讨厌了？
所以说呀，即便父皇对他很亲近，也不代表是喜欢。
“那你想不想做太子呀？”叶辰很心疼的看着他。
“三哥也问过我了。”萧巳认认真真的，“三哥说，如果我不喜欢的话，他会带我和芽芽一起走，可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还有，别人都嘲笑我的生母，我听说了，她在家中是就是个庶出，后来又是那个坏公主的棋子，哪怕父皇封她做了贵人，但也没有人看得起她……如果我做太子的话，将来就再也不会有人笑话她了。”萧巳认真的说道。
这段时间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还见了自己的其他兄长们。
八皇兄和九皇兄都不喜欢他，还说要不是有三哥哥护着，父皇都不会看他一眼，指不定现在还是个野孩子。
他们还嘲笑他的生母死在道观之后，甚至连妃陵都没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