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觉得叶家那两位公子荒唐,现在对比一看,那叶国公那般偏执,好歹是为了个活人,不似这二老爷,与狗缠绵不清。
“我叔公的表侄女的婆婆说啊,那二老爷平日可疼那条狗了,吃的都是人参燕窝,家里的下人见了那黑毛畜生都得行礼呢!”
次日一早,某个茶馆处,有人聚在一起,兴奋讨论着。
“我见过那位叶家二老爷,长得人模人样的,听说还是个读书人呢,没想到养那么凶的畜生,昨日昌化伯许家人正好去叶家做客,亲耳听说二老爷的狗是因为咬了三公子才被叶家大小姐砍死的!这样一个咬主子的畜生,死了也该扔出去,竟然还当亲娘拜起来了……”
“这位二老爷啊……每日与读书人混在一起,谈事作对风评极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我还和他喝过一杯酒呢!不过……你猜怎么着?去年有一日,我瞧见过他往朱雀街的杏花巷去……”
“那条巷子住的可都是寻常人家……”
“可不是么!叶老二爷换了一身寻常衣衫,在里头待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走路都不大稳了,里头肯定是藏着什么……”
“……”
没一会儿,大家伙越说越热闹。
一个老好人,突然崩了人设,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为一只狗办丧,本也不会引起这么大风言风语,可这牲口可是咬过自家子侄,且还死在叶家大小姐手里的。
难免让人觉得,叶家内讧厉害。
而且叶家二老爷从前名声太好了!
都说他是个规矩之人,整日读着圣贤书,从不会做任何离经叛道之事,如今用规格如此高的棺材葬狗,反差太大,自然惹人非议,怀疑他从前种种都是装的。
当然,这些人里头,也有人在议论叶云眠这个杀狗元凶。
毕竟她才回京不久,死在她手里已经有一人一狗,如此凶悍的姑娘,也是罕见。
只是叶云眠本就是养在边域之地的,那边的姑娘性情多半都比较凶猛,所以她的行为反倒容易被人理解,甚至还有人觉得她凶归凶,却舍得银钱办善事儿,简直就是性情中人。
银子的作用,很大。
拿银子做好事儿,总好过给狗办丧。
外头传言厉害,但叶云眠什么也听不见,禁足中。
老太太已经听到外头那些闲话了,此时吃人的心都有。
“老太夫人,昌王府郡主来了,说是来找大小姐的……”这时,下人来报。
“郡主?她怎么又去招惹了郡主?真是不让我省心!”老太太更是憋火,但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昌王府的郡主性子冷清,不爱交友……
倒是听说昌王想要无垢塔……而那丫头最近去昌王府了……
莫非是叶云眠用无垢塔讨好昌王了!
这么一想,老太太心揪着。
这个败家丫头,真是舍得啊!
“惟寅那孩子怎么能舍得让这丫头将无垢塔送出去?我可听说那东西是给林家丫头备的。”老太太一边琢磨着,一边道:“去请国公爷,将这事儿和他说清楚。”
她就不信,叶惟寅听说无垢塔被送出去,还能坐得住。
便让他,去应付那郡主吧!
叶惟寅昨夜就已经知道叶云眠被禁足的消息,并不是没想过替亲妹妹做主,只是解除禁令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虽为国公但也是做孙子的人,一旦开口那就是和老太太作对,必会头疼不止、恍若雷劈锤凿。
妹妹觉得他蠢,明明可以当家做主,却愣是让人欺辱到头上无法反抗。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只是他这些年来从不主动找老太太麻烦,却没想到如今老太太竟想到了他。
可老太太也没想到,他这妹妹做事周全,从昌王府回来那一日,便已经让人将她在昌王府的所作所为全数透露给他,此时自然也不会因为“无垢塔”发疯发狂。
萧幽意在前厅等了许久,知道叶惟寅出现。
瞧见叶惟寅,萧幽意吓了一跳:“叶……国公?你怎么来了?”
从前父王没生叶惟寅的气时,两家经常往来,所以她对叶惟寅还是比较熟悉的,只是叶惟寅一直围着林绵绵转,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不上心。
“云眠正在禁足中,无法与你相见,你……还是回吧。”叶惟寅说话冷硬,因为很少掺和这些事儿,所以此时看上去十分强硬。
“可是说每两日便要针灸一次……”萧幽意眉头轻蹙,又有几分不悦,“为何要禁足?”
“老太太之意。”叶惟寅淡淡道。
这么一说,萧幽意懂了,起身对着叶惟寅轻轻回了个礼:“我明白了,多谢叶国公告知,我回去之后便会如实与父王说的。”
叶惟寅轻轻颔首。
萧幽意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看了叶惟寅一眼:“我听闻这几日林家姑娘随着六王爷一道去两仪观了,二人相依相偎羡煞旁人,世上好女多得是,叶哥哥何苦等她一个?你全了自己的痴情,可如今倒是累的叶姐姐辛苦周旋,岂是为人兄长该做的?”
一提到林绵绵,叶惟寅便控制不住那强烈的心动感觉。
甚至,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了林绵绵与别人亲昵的场景,顿时一股无名怒火浮上心头,不过片刻,那双目赤红起来。
“我与她的事,不需无关紧要的人过多置喙!”叶惟寅瞬间变了脸色,凶神恶煞的说道。
第53章 可气可怜
萧幽意被叶惟寅吓了一大跳,她身旁的丫鬟连忙挡在主子前头,生怕叶惟寅震怒之下会做出些伤害郡主之举。
萧幽意目光复杂又震惊的看着他。
“是……是我多言了。”萧幽意微微敛目。
她很少出门,从前只是听别人说叶惟寅如何痴情,听说过他为了林绵绵耗费多少心力,更听说林绵绵是他唯一的逆鳞……
那时甚至觉得太过夸大,可此时瞧着,果然如此。
她的确是不该多言这一句的,要不是叶家姐姐替她治病,与她有些牵扯,她又何必讨人嫌的开口呢?
萧幽意快步离开了。
不远处偷偷打量着的下人连忙回去将情况汇报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轻声一笑:“我这大孙子一向是疼爱绵绵,为了她,莫说是什么郡主了,便是公主也得罪得起,昌王府家的这位郡主一向被人捧在掌心、备受宠爱,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去之后还不得告状?”
叶云眠那死丫头以为去了昌王府一趟送了点东西,就能维持住这人脉了?
真是天真。
说起来,她还真是需要好好谢谢绵绵那丫头,要不是有她让叶惟寅神魂颠倒,这些年她也不能将这国公府牢牢的攥在手里。
回去的路上,萧幽意兴致都不太高,看上去蔫蔫的。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如此落寞,丫鬟都跟着着急。
“定国公也太不尊重郡主您了,您说的那话也是为了他着想啊?真是不识好人心!郡主要不要告诉王爷,王爷定会替您出气的!”丫鬟真的无比生气。
萧幽意兴致不大:“本就是我多管闲事。”
“郡主您就是太好欺了!”丫鬟气道。
“此事不要紧,倒是叶家姐姐是遇着麻烦了,你没听叶国公说吗?她因事被老太太禁足。”萧幽意透过车窗子看着外头的风景,幽幽说道。
“长辈教导晚辈,不正常吗?”丫鬟不解。
“我毕竟是个女子,即便叶姐姐不能出门,也该叶家老太太前来见我才是,偏偏她却请了叶国公出来……”萧幽意说着,轻笑了一声,“叶姐姐来我们王府的时候,我和父王以为她是来送无垢塔的,你说老太太会不会也这么想?以为无垢塔在我手上,所以才特地告知叶国公?他如此在意林家姑娘,若那东西真在我手上,叶国公岂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我家与叶家的关系,又坏了。”
“……”丫鬟怔怔的看着自家姑娘。
姑娘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叶家的老太太实在狠毒!
她家郡主身体不好,叶国公又是个疯子,万一他发狂,导致郡主病情更重,她那把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可能赔得起?!
“这叶家真是没有一个好人!”丫鬟气哼哼的。
“叶家旁人如何我不清楚,只是前两日瞧见叶姐姐,倒是不错的,也难为她千里迢迢的回京,回来之后处处受累。”提起叶云眠,萧幽意着实找不出一点恶感来。
那日叶云眠在王府时,说话简洁明了,没有一句多余的,不似旁人对她故作亲热,也没有提起两家旧情,仿佛就是个寻常大夫,相处起来着实是让人很舒服的。
只是可怜叶姐姐,本来以如此家世,在京中也该受人尊重客待才是,但因为兄长和弟弟,又要忙着要债,又要忙着收拾烂摊子,真是不容易。
她从前总是羡慕那身子骨好的,但现在对叶姐姐,她竟一点都不羡慕。
若让她有这样的兄弟以及继祖母,到宁愿当个病秧子。
回了王府,昌王又来关心女儿的情况,可见她面色有点差,立即有些着急:“可是这次针灸效果不好?”
“父王,叶家姐姐被老太太关起来了……女儿不明白,我都找上门了,为何叶家老太太还如此不留情面?莫非要让我们父女俩一起上门请求才行吗?”萧幽意眉头微蹙,那样子哀怨又可怜。
昌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听这话就急了。
“混账东西!她竟敢不让你治病!?”昌王怒了。
“父王莫生气,或许是叶家老太太觉得那无垢塔落我手上,有些心疼了吧?女儿如今只想治病,不想闹得太难看……不如您瞧瞧,如何能帮到叶姐姐,让她能自由出入才好。”萧幽意柔弱的说道。
那叶家老太太想利用她激怒叶惟寅,真是拿她当蠢物了。
这些年,她是不爱出门,也不喜与人周旋交际,可并不代表她没脑子的。
“又不是嫡亲祖母,怎会无缘无故禁那小丫头的足?本王让人查查发生了何事,定给你个交代,若是那叶家老太婆故意不想让那丫头给你治病,本王定不饶她!”昌王严肃又生气。
昌王说完,立即让人出去打听打听。
这事儿,太容易打听了。
如今外头都在议论呢。
所以没过多久,便有管事来回话,将那叶家二老爷是如何给咬了三公子的狗办丧的事儿,说得一清二楚。
顺道又贡献了许多坊间小传闻。
比如叶家二老爷平日喜欢与人斗诗说词,但听说那些诗词风格不一,不似出自同一个人之口,不知是不是叶家二老爷请人捉刀。
再比如那位二老爷常常去一个小宅子里,里头没准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传言特别多,甚至还有人说,叶家二老爷看上去温温润润的,但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前几年有个举子与二老爷斗文赢了,没多久那举子就被人打断了腿,后来都说是那举子辱骂叶国公被听到了,被叶国公修理,可实际上,那举子根本不承认自己辱骂过别人,叶国公没道理针对他,这断腿之事没准是二老爷做的……
昌王听着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听得呆了。
好家伙,这叶继荣平时不声不响的,才闹出些动静,就如此沸沸扬扬的?
叶家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府中主子几乎都是人口中谈资,真是可气又可怜!
“老奴查了,棺材是叶家大小姐派人送过去的,许家人前往叶家谈婚事时正好遇上了……那许家人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但最终却被大小姐吓跑了,叶家老太太想将叶大小姐早些嫁出去,许家心有不满,又正好捏住叶二老爷这个把柄,就让人在外头宣扬了一番……叶家老太太做事遇阻,又见二老爷受这么大的委屈,便十分生气,强行将叶大小姐关了起来……”
第54章 故意刁难
叶家这事儿,复杂!
狗咬人是旧仇,老太太掺和婚事是新账,那丫头一道将账全算了!
还拿捏了叶家老太太的心理,明知道老太太不会放过她,所以提前与他这昌王府搭上线……
“这小丫头真是好深的心机啊,倘若前两日她没来我这儿,只怕还不会这么快的对付叶继荣,如今她是明白本王不得不插手,所以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昌王忍不住感叹。
她才来京城,人脉不多,外头那些传言轮不着她来做。
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许家也是蠢得厉害,觉得自家受了气,便想找回场子,将气撒在了正好丢人的叶继荣身上。
叶云眠将自己摘得挺干净,就算老太太想要清算外头那些胡乱传谣言的人,那丫头也不可能被捉到把柄。
从头到尾,那丫头只送了一副棺材!
只是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王爷,那您还要去将叶姑娘捞出来吗?”管家也明白了。
昌王有些气闷,前两日才和闺女说,让她不要做了叶云眠手里的刀,可今日叶云眠就明晃晃的告诉他,这刀他非做不可了?!
“这小丫头的性子真和她爹一模一样,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得用的人脉更是用的淋漓尽致,偏偏还让本王心甘情愿!”昌王嗤笑了一声,“如今看她这做派,我竟更信她是鬼医亲徒了,她如此直白的利用本王,何尝又不是一种自证?”
那鬼医老人是出了名的古怪、极聪,他的徒弟,稍微笨一点,肯定活不下去的。
“罢了,叶家如今能出她这么一号人物,倒也算是叶家祖辈在天有灵了!”昌王无奈的笑了一声。
他今日能瞧出女儿对叶云眠的喜欢。
这些年,闺女也只对这一个人如此客气,且又牵连到女儿的病,这人不捞也得捞。
“去派人去叶家,给叶家老太太传个话,若是她不将叶丫头放出来,本王明儿便将她儿子那些糟心事儿查得一清二楚,甩陛下面前去!”昌王不留余地的说道。
管家立即便应着。
然而还没去传话,外头便来了七王爷的人马,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
昌王虽是不悦,但毕竟也是自家人,倒是没有发作。
七王爷看上去十分狼狈,一进来便直扑过来道:“皇叔公!那无垢塔里的药您可已经用了?!还望您给侄孙几分颜面,将药借一半给我!”
昌王一愣:“本王没有无垢塔啊?”
“可是我听说了,那东西本来在叶家姑娘手上,叶家姑娘前两日不是来您这儿了吗?”七王爷立即又问。
昌王无奈了:“是来了不假,却没有拿来无垢塔,你若想要还是要去寻她……”
话一说完,昌王脑中一震。
所有的事情突然连成了一条线,清清楚楚的让他想明白了。
“叔公可知道,那东西是在她那儿,还是在叶惟寅手上?”七王一听,也十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