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不知道。
这么多年没管过家中旁人之事，从前只觉得老太太和二叔有些虚伪罢了，哪能想到二叔竟然还是个草包？
叶惟寅心情也挺沉重，这一刻，他隐隐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
若没有刚才老太太的那番闹腾，如今三位大儒只怕会瞧不上这叶家所有人，但现在，竟然有点同情这叶国公和其妹了。
定国公叶惟寅也被人怀疑能力不足、担任要职，但他少年英才的名声不是假的，且他少年时被敌刺杀，朝廷用他也是避免武将寒心。
叶惟寅武力虽然一般，可却懂兵法谋略，靠着这些，在军营也勉强站得住脚。
他是明明白白的被人排挤、受人嫌弃，而叶惟寅自己，也不曾反驳过武功不济之事，大家伙更对他的情况心知肚明，默认接受。
而叶继荣……
啧，颇为爱名。
联想老太太刚才的反应，以及这些年国公府一直被老太太掌权的过往……
只怕那位老太太早就知道，且极力保护着叶继荣呢。
有一个品行不端的长辈坐镇家中，养出叶惟寅和叶惟清两个被人诟病的子弟似乎也挺正常的？而且，仔细一想，这些年坏名声一直都是大房子弟担着，老太太倒是将叶继荣捧得似文曲星下凡一般……
心思歹毒啊。
几人都忍不住唏嘘，那高棋三个则满面悲伤，觉得一腔热血喂了狗！
“老夫和先国公曾有几分交情，当年先国公受人敬重，家中一片繁荣鼎盛之相，如今短短十几年光景，家中兄弟竟……如此行径，真是让老夫唏嘘啊！”临房先生说着，又看向叶惟寅：“叶国公如今还年轻，老夫瞧你今日所为，倒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糊涂……望你往后能承袭先祖遗志，莫要忘了祖辈风骨才是！”
当年之人，着实才绝艳艳让人难忘，然而时过境迁，终是无后人可续其才，可惜、可悲呐！
叶惟寅心中也是一震。
透过临房先生那双沧桑、透彻的目光，叶惟寅心中也莫名生悲。
是啊，他也是自幼立志向祖辈看齐的，他也曾想一展抱负不堕祖宗威名……叶惟寅心口堵着，很是难受，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不该笼罩在一种看不清的阴云之下……
他有些发怔，叶云眠瞧着，没多说，以大哥身体不适为由，替他送客。
她希望，大哥可以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慢慢的摆脱宿命所困。
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定有这么一天。
众人散场，高棋三人脚步虚浮的走出国公府。
“怎么样啊！？到底是捉刀还是……还是受人冤枉了！？”许多人对着他们三人问了起来。
只瞧着高棋愣着神，看着门口那堆自己耗费多年攒下的书籍，说不出的心酸和愤怒，从小厮手中抢过提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之后，直接扔了上去！
“骗子！都是假的，全是假的！”呜呜呜，他太伤心了，简直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第123章 赔偿
高棋扶膝而哭，又气又难过，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睛唾骂叶继荣，画面看上去着实诡异。
而跟着高棋一起进去的另外两人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倒是没哭，可也十分愤怒，本想立即和大家伙诉说心情，可被高棋的动静吓了一跳，这才收住了几分情绪。
“几位大儒已经作证，的确是请人捉刀！叶继荣竟然敢诓骗世人，简直是无耻之徒！”面对众人的询问，其中一人怒道。
这么一说，人群果然炸开了。
“大儒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没错了！枉我之前还买过他的诗句，花了我二两银子呢！”
“我也买了好几本！”
“我也是……”
那些文章诗词可都不便宜，尤其是叶继荣身份尊贵，名声又好，他的书籍价格早就被炒了起来！
若是没有这名头，价格自然就要一跌再跌了，甚至叶继荣现在已经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曾经那些大作便是不要钱送出去，只怕都没人要了！
这般一算，吃亏的人可不少！
场面一时有些沸腾起来，一个个都指着国公府骂，骂了叶继荣还不够，连带着叶家其他人也沾上了。
高棋三人一瞧，连忙道：“诸位！要我说，这事儿和叶家大房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们叶家身有爵位，却做出这等东诓西骗的小人之举！我等辛辛苦苦读书，便是努力一生，也攀不上国公府的门槛，他们拥有世人难极的财富地位，竟还从我们这些苦寒之人身上捞油水，这、这与鱼肉百姓有什么区别！？”其中一人愤怒说道。
说话这人身上衣着朴素，最近才花了些银子买书，为此手头颇紧。
才买到手的书籍转头便成了废纸，怎能受得了？
“今日我们三个也见到了定国公，国公爷说了，一定会秉公处理，原本这叶家老太太还不愿意让几位大儒验证呢，要不是叶国公和大小姐极力阻拦老太太，也给不了大家一个真相……”高棋红着眼说道。
他们的确对叶家没什么好感了，但想起刚才在叶家堂上瞧见的一切，也觉得该将自己所见所闻表达出来才是。
“我也同意高兄所言，以在下看来，叶家二爷能做出如此欺世盗名之事，概是因为其母溺爱袒护所致，反倒是叶家大小姐，是非分明，行事果断，一心想要清肃家风。”
然而这些话并不能掩盖众人的损失和愤怒。
“他们都是一家人，一丘之貉！要不是被那三个人找上门求个公道，叶家人必然会相互遮掩一辈子！”依旧有人愤怒着。
而这时，叶云眠带着蒙管家再次露面。
“今日之事，都是我叶家之错，诸位骂得对。”叶云眠一露面，立即表态。
随后，让人在外头放置了一排桌子，蒙管家带着账房人等往桌前坐下。
“我是晚辈，不言长辈过错，便不好附和大家了，我来只是想告诉大家，叶家有愧，不知如何弥补诸位，我与兄长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该先赔偿各位损失……我二叔这些年所有书籍，都是由这京城三大书肆发售，是什么价格，想必大家也很清楚，今日起，我们会与三大书肆商谈，不会允许那些书籍再向外兜售，另外在一个月之内，叶家会以原价七到九成的价格，收购大家买到的书籍……我会让人列出价目……”叶云眠缓缓说道。
不得不说，那三个代笔所写的东西还算不错的，要不然她得原价收。
时隔比较遥远的书籍，收购价低一些，但最近发售的新书，九成价格回收，绝对是诚意十足了。
另外，她也已经请那三大书肆的掌柜前来，收他们手里存货。
二叔的书籍，最便宜的一本大概要一百多文，最贵的十二两银子，好在那贵重书籍拢共也没卖出几本，要不然真要倾家荡产了。
但即便如此，这次要赔偿的银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叶云眠刚才找账房那边问过了，这些年二叔靠着文章，一年最少入账三千两，最多七千多两的收入，之所以那么多，一方面是他名气不算小，另一个原因……叶云眠猜测，二叔身为国公府二老爷，难免有人想要讨好他，又知他“清高”，所以会“买书会友”！
十几年光阴，二叔真该攒下一笔巨款的！
然而，之前她抄过家，从二叔房里弄出了不少东西，但金银却真没多少……
这银钱，叶云眠不得不赔，叶家这身份本就招眼，二叔犯得又是原则性的错误，会得罪几乎所有读书人，不平息这股怨气，即便以后分了家，也会遭人唾弃。
高棋听着叶云眠的话，再看看自己那烧成灰的一堆书……
叶云眠自然也瞧见了：“高公子的这些书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焚毁的，我叶家也可以为你作证，一会儿劳烦高公子登记一下，叶家也会照价赔偿。”
高棋听了这话，心里突然舒服很多。
他一点也不缺钱，要不然也不能将这书集的这般齐。
但受人重视的感觉很是不错，他立即拱手道：“是在下学识不够，将这些书读完了，竟然都没发觉这些书里的内容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实在羞愧……这银钱赔偿便罢了，在下也算是长了个记性，回去之后，定会更加用功，如此才能眼明心明……”
他这么一说，也有的人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大儒们仔细对比之后，都能辩证风格，可他们……却瞧不出什么，可见与大儒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明明是我二叔之过，高公子却生出了自省之心，如此心胸何须追随旁人才德？您才该受人敬服才是！”叶云眠说着，也立即回礼一番，十分郑重。
大家伙也觉得高棋这话说得真是不凡，他们一直在气头上，总想着自己吃了大亏，只顾着嚷嚷了……
也有不少人跟着赞他。
被如此夸赞，高棋也有点飘飘然，只觉得刚才的难过生气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就像是经过了的仙人点化似的，立马就来了自信！
高棋态度着实太好，而叶家也十分歉疚的愿意给出银钱赔偿，倒不好让人再继续追究了。
更何况，确实是叶继荣一人之过，他们也不能追着叶家大小姐不放，要不然不就显得黑白不分、恩怨不明吗？
第124章 抄家
众人怒火渐熄了一点，只等着看明日官学如何处置二老爷！
收购书籍的事情已经开始，众人不再多逗留，想起家中曾经买的书籍，立马去找来。
书肆掌柜们也都来了，叶云眠让账房和那些人一起，将书目价格列出。
三个掌柜也正惆怅，怕铺子里的存货卖不出去，生意赔本，如今叶家愿意负责，他们更是高兴不已，立即过来谈价格，当然，他们也没奢望叶家按照同样的价格收购他们的货，所以也都各自降了价，只要能减少损失就成。
叶家收购旧书，不是为了利益，所以他们也只能拿出诚意，生怕不小心惹恼了叶家，最后人家不收了，那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好在，这价格谈得十分愉快。
叶云眠也很痛快，立即让账房那边取银票了结账目，另外，还和他们签署了契约，确保以后各家铺子，绝对不会再有这些代笔之作，更不许有人钻空子从他们手里购买这些书籍再来叶家高价回收。
叶家收书只会持续一个月，为了这一个月的小小利益，得罪一高门大户，掌柜们也不傻，没多久便各自高兴的走了。
叶云眠继续散财，管家和账房则是愁苦不已。
家里一直没有多少可用的银钱。
这些年来，二房看似节俭，实际上花钱如流水，叶继荣每日宴客、收藏笔墨纸砚甚至购买高价花卉植株、修身养性，叶炜廷结交好友，吃穿用度都要最好，范氏贴补娘家，叶芸婉购置衣服首饰，甚至还有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嫁妆……
那么多的家业，愣是没能攒下银子来，如今根本无法拿出近十万两银子散出去。
要卖公中产业了。
叶云眠让人在外头继续算账，护卫们守着，也不会闹出乱子。
回家之后，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花一草，叶云眠开口道：“蒙管家，派人去将老太太、二叔院子里奇花异草全部挖出来，看看是否有人愿意收购，价格低一些没关系，上次搜家，好像二叔还藏了不少东西吧？拆了他的屋门，将那些贵重的茶碟、花瓶摆设甚至是昂贵的衣物也都全部搜出来，能当的都当了。”
“那二太太和两位主子呢？”蒙管家嘴上这么问，但心里还挺期待的。
二房那院子里值钱的东西太多了！甚至二老爷自己都不觉得！
二老爷所用每个物件，即便是一床被子也都不寻常，那被面上头的绣花都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只玉枕便有好几个！可以说，老太太几乎是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过去了，二老爷久住其中，从来察觉不到。
二老爷即便不出门，也有银子悄悄流出去。
比如他用的香，喝的茶……就连他一早洗漱用的水从前都是从京外山上扛来的山泉！
大小姐上回只抢回了一些明面上的财物，这些细致的，没办法一下子克扣太狠，可这次不一样，理由更加充分，可以下狠手整治一番了！
“二妹的嫁妆也要重新调整。”叶云眠想了想，继续道，真没留情。
叶芸婉的嫁妆，银钱便有三万两，还没算是物件，那规格都要比快能比得上皇家嫁女了！想让叶家所有的家产填补给二房？做梦。
如今亏欠外头的这笔债，自然也要从他们手里薅回来。
蒙管家得了令，立马就招呼人行动起来。
如今全府的下人都握在手中，连个给二房报信的人都没有。
叶芸婉和叶炜廷浑浑噩噩的躲在院子里，尤其是那些大儒走后，他们甚至都不敢打听外头的情况，恨不得将耳朵捂上，便再也听不到那些风言风语。
正在自欺欺人之时，下人们又一副抄家之势。
“我的玛瑙茶、白宝珠！那是才栽下的兰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不都不许动，不许再挖了！”叶芸婉气得已经不顾颜面，连忙跑过去，想从家丁手里抢过工具。
然而却发现压根没有人搭理她。
不仅如此，她才让开了一条路，其他人又跑去了她的屋子里！
竟连她屋子里的轻帐都扯了下来！
如今天气烦热，她院子里种植的花草不少，所以蚊虫也颇多一些，她便将用轻帐挡着门窗，那帐子颜色十分好看，孔密却十分透气，摸上去更是无比柔滑，光芒投射过来，甚至还有贝壳般的光晕，极为好看，如今却被全部拆了！
叶芸婉和她身边的丫鬟根本就阻挡不了。
她无力回天，瞧着这些人竟然还去了她院子里的库房，将准备好的那些嫁妆箱子都抬了出来，更是浑身发抖。
立即冲了出去，寻找叶云眠。
叶云眠在数着那些正一个个被抬进来的财物。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叶芸婉真的要气疯了，“你已经让我们一家子没脸见人了！现在还要抢我的东西，你做得太过分了！”
“你爹靠着让人捉刀赚了不少银钱，如今我家要对那些读书人进行赔偿，家中已经没钱了，只能靠典卖度日，既是二房犯的错，当然要先卖二房的，我做的不对？”叶云眠理所当然的说道。
叶芸婉明白，叶云眠明明就是容不下她！
“要不是你害我爹，我们便不会被人骂！那些低贱之人，侮辱我爹，如今还要赔钱，凭什么？叶云眠，我看你就是自甘下贱，非要去讨好别人！你今日如此糟蹋我的东西，来日，我必要让你双倍奉还！”叶芸婉恨极了。
叶云眠看着她，只觉得可笑。
叶芸婉，一向如此自我又自私，高傲的看不起所有人。
剧情中她的行为，却被称为直率、真性情。
“不超过两日，二叔必被剥夺功名、革除职位，从今以后，你便是一介白身的女儿，你说外头那些人低贱，那你呢？从今往后，二叔便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而你，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