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面纱之后，林绵绵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这模样原本和她应该只有七八分相似，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特地学了她的动作神情，导致她们俩站在一起，竟有些难以分辨……
这世上有一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林绵绵内心也有些不喜。
闷闷不乐的。
“又想什么呢？”肃王看着她，“这个女人只是个影子而已，连名字都没有，我让她特地学了你的举止，这样才能更好的尽忠。”
“可是，她长得和我一样，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你要她不要我了？你会不会分不清……”林绵绵委屈巴巴的说道。
“傻丫头！”肃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便是世人都分不清你们，我也可以，而且，影子只是表面和你相似而已，除了这副皮囊，她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你要记住，她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若是你十分不喜她，等将来不需要了，杀了便是。”
林绵绵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那……那我要做什么？去叶家找叶惟寅吗？”林绵绵问。
“不用，我想法子将消息透露出去，就说你要在我们成婚之前，独自前往两仪观祈福，若他知道了，又怎会放过这个见你的机会？”肃王自信满满。
不过就是个国公，爵位乃是皇家所赐，竟敢与他争？不知死活！
肃王也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身为皇子，却比不得叶惟寅这个国公来得尊贵，宫廷宴上，父皇恨不得叶惟寅是他亲子，而对他……却连想都想不起来！
如今时过境迁，臣子终究只是臣子而已，将来只会越来越低贱。
肃王心有成算。
……
次日，叶云眠和林家酒楼的供货商见了面。
这个姜掌柜本事可不小，十几岁时就天南地北的跑商，如今四十来岁，那张脸看上去虽然有些沧桑但更多的是富态，一双眼睛瞧着就有些精明模样，双手布满老茧，身上穿得虽然干净，但依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干货气息。
此人如今养着好几支商队，自己则在京城弄了个干货铺子，生意极好。
见了叶云眠，对方也露出恭敬之态。
“今日得见叶大姑娘，着实是小人三生之幸，想当年多亏了老国公的救命之恩，小人才能好好站在这儿……最近我那铺子里头刚得了些好茶，正好给您送来，还望您莫要嫌弃才是。”姜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只简短一些话，叶云眠已经能感觉到此人的聪明和圆滑之处了。
这人明知道她为何过来见他，却半个字不提，嘴上说了救命之恩，但手里却将好茶献出，代表这恩情已经还了不少……
叶云眠笑着接了下来：“我这人不喜拐弯抹角，便有话直说了。”
“大小姐请讲。”姜掌柜立即道。
“当年我父对你的救命之恩……掌柜也用不着记在心上，他身为将领，保护百姓本就是职责，反倒是掌柜这些年年年送些好物，倒是让我们受之有愧。”叶云眠客气着，“与其与您谈论恩情，倒不如在商言商，说些实在话……您觉得呢？”
姜掌柜愣了一下，随后那股怨气也消了几分：“大小姐这话，让小人受宠若惊了。”
他是真感激老国公，没有对方相救，他活不下来，没机会娶妻生子孝顺父母，所以若能报答恩情，便是要他这命，他也不说二话。
只是这叶家少主子着实有些拎不清。
一开始让他为林家谋利，碍于恩情，他应了。
这些年，给林家的货是最好的，给林家的价格更是最低的！
可林家着实不是个很好的合伙人，他手里商队那么多，手里的货林家根本吃不下，可林家吃不完的，竟也不想让京城别家酒楼吃，导致他的货只能想办法销到那些大户人家手里，不好与其他酒楼有联络。
为此，他也和少国公表态了，毕竟自己要养的人不少，给林家低价已经很仁义了，不能一让再让。
可少国公……他……他眼里就只有别人家的未婚妻！
没法子，他退一步，有些货尽量在别的城出了。
但这两年林家不喜他与国公府有牵连，竟然违背道义找了别的供货商，原本定好的货说不要就不要了，让他的货突然就积压在那儿了，要不是他这些年积累不小人脉，如今还不知得损失多少！
本来能赚更多的钱，如今赚不得，他商队里的兄弟们心里也有气啊？
“大小姐既然说是在商言商，那不知……您是有何打算？”姜掌柜喝了口茶，又客气的问。
“我知道，这些年你给林家的货价格极低，且也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才愿意吃亏，这一点的确是我大哥做得不是，我代大哥向你道个歉。”叶云眠表示了歉疚，然后又道：“如今，我有意做大一间酒楼，需要些货源，姜掌柜手里的货成色好，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往后若你愿意，你的货我的人按照正常的收购价来买，另外，往后姜掌柜愿意给哪家送货全凭心意，我叶家不会再阻拦。”
第163章 头儿！
叶云眠这话让姜掌柜立马坐直了身体。
双眼冒着精光：“大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林家的要求，我可以不管了？我的货，别家酒楼也能拿？”
“是这个意思，说得更明确些，你不给林家供货都可以。”叶云眠直白道。
这么一说姜掌柜真的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舔了舔唇又猛喝了一杯茶，然后笑着道：“大小姐，你可不要骗我，我知道国公爷一向是最偏向林家的，若是他知道了，那会不会反悔？您知道的，我手底下人多，他们都指望跟着我赚点银钱糊口，若朝令夕改的……肯定是留不住人。”
“绝不骗你，我这酒楼的收购价格，按照货的品级和所需数量来定，你与酒楼掌柜商谈，定好之后全部走契书，任何口头约定无效。”叶云眠立即保证。
姜掌柜立即觉得浑身像是通了气儿似的畅快！
走契书好啊！
他愿意给低价那是他的事儿，而不是被别人逼着让价，这感觉是不一样的！
“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言了，您这意思小人满意、十分满意！小人闯荡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财富，您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您那酒楼，我完全可以按照林家的价格给货！如今有您这话就足够了！另外……这林家，小人也是早早就不想继续搭伙了……”姜掌柜高兴道，“往后就撤了他们家的货，可以吧……”
一个酒楼的货而已，让一点利没问题。
他计较的一直都是林家那独断专行的态度！
如今叶姑娘说了，他可以给别家卖货了，那以后赚钱就方便多了，且也不受气！
“当然可以，且我也求之不得。”叶云眠直白道。
这么一说，姜掌柜就也乐了。
他来之前就琢磨过，叶大小姐找他来可能就是为了让他收回给林家的优待，毕竟这位大小姐回京之后也改了不少事，不缺这一件，但没想到不仅收回国公爷的命令，还顺道要踩林家一脚。
这就有意思了。
他是个商人，自然也害怕会得罪肃王那个贵人，但贵人与银子相比，还是银子重要。
混了这么多年，也和不少达官贵人有些交情，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算不求着别人帮忙办事儿，也得先将路打通了，免得需要的时候没个退路。
“往后，小人便听叶大小姐的了。”姜掌柜突然想明白了。
他报恩没错，就是之前没报对人。
叶国公的脑子就没大小姐想得明白。
与姜掌柜说通之后，叶云眠便让人领着姜掌柜去与崔胥燕以及酒楼掌柜见面，剩下的细节他们去商谈便好。
崔胥燕在林氏酒楼那么多年，和姜掌柜也是老熟人了，二人相见之后，都诧异不已，姜掌柜更是连连唏嘘，都忍不住生出些同情来。
从前就有过合作的人，如今再次联络起来，更直接许多。
崔胥燕也不客气，将自己所需的东西都提了，另外也商议出了个合理的价格。
当初林家买货的价格低的委屈人，如今既然是诚心合作，叶云眠也不希望只一方退让，所以酒楼这边也按照她的要求，将收购价格抬了点，既顾念旧情，又能让姜掌柜有的赚。
双方满意。
崔胥燕在林家时做了不少事儿，所以也能独当一面。
与姜掌柜谈完之后，也没忘记找叶云眠商议酒楼名字的事情。
叶云眠对此不是很在意，这酒楼既然说好了是给崔胥燕的，那这名字自然也是她做主便好，这人倒也不是个虚头巴脑的性子，内心更有着发扬祖上菜谱的执着，所以最终定为：璀月酒楼。
酒楼的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而且关起门来，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要开一家什么样的铺子。
甚至在外人看来，开酒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林氏酒楼生意那么好，一条街的酒楼几乎都被挤得容身不得了，谁会想不开在它附近再开一家呢？
……
几日后。
蒙管家领了些人进来。
蒙管家自己也有些稀里糊涂，因为这些人是突然出现在他们国公府门口的，来人约摸有二十来个，一个个衣着朴素、身上还散发着些味儿，脸上黝黑黝黑的，活像是从煤沟子里爬出来似的。
到了叶家门口，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嚷嚷着说是来投奔大小姐的……
都说是从婺城那边来的……
蒙管家想起之前大小姐的交代，便将人带进来瞧瞧，不过这一个个憨傻傻的样子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给大小姐惹麻烦……
“这就是国公府呀？难怪头儿要回来，你闻闻，这里的人放的屁只怕都是香的……”
“嘘，小点声，瞧你这丢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咱们都三年多没见着老大了吧？之前你这个乌鸦嘴还说她死了，现在都到国公府了，你要是再不信老子就将你的嘴撕了。”
“……”
蒙管家老脸直抽抽。
后头这群人，有男有女，是真的吵啊。
虽说是压着声音说话，但那嗓门还是不低。
此时叶云眠正在大哥的院子里，用着书房。
蒙管家往这院子里走，走到门口却瞧着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当下便留了个心眼，然后装作没看见一般，带着这些少年少女们进了院子。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进院子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些都是何人？”叶惟寅眉心直跳，这一个个简直像是山上下来的野猴子。
“老奴也不知道……”蒙管家干巴巴的回，然后便去书房外头，冲着里头道：“大小姐，有些……有些不知来路的人说认识您，老奴想着您前几日交代过，便将人带进来了……”
当时大小姐是交代了，可他想着，从边关赶过来的或许是梅将军身边下属……
叶云眠一听，立马便放下笔走了出去。
一眼扫过去，果然瞧见了一些眼熟的面孔。
而她一露面，那二十来个人突然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抱着拳头，冲着她叫：“头儿！”
“……”叶惟寅觉得有点恍惚。
“……”叶惟端脑子也懵了一下，觉得还在梦中。
第164章 该罚
兄弟二人用无奈的眼神看向叶云眠。
在瞧见来人的那一刻，叶云眠立即也绽放出了无比“慈和”的表情，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亲切又熟悉的称呼了，当下那双眼睛立即都弯了几分：“都起来，这一路可还顺利？”
“还挺顺利的，就是来的路上路费丢了，咱们便一边卖艺一边来的，头儿，舅老爷说得是一点也没错，这京城是真的遍地富贵，在这地儿卖艺都能赚不少银钱。”说着，为首的云骁立即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之后，里头都是些铜板和碎银子。
目测应该也有二十两左右。
听着这人说话，叶惟寅和叶惟端都忍不住好奇了，兄弟俩齐齐坐了下来，脑袋望着同一个方向。
“这是几天赚的？”叶云眠问。
“就两日。”云骁咧嘴一笑，“遇到了几个穿着特别精细的少爷，阿七对着那些人一顿猛夸，那几个少爷随手就赏了点，原本还能有更多银子的，但后来遇上官府的人巡逻，咱们琢磨着，那些巡逻的人应该和咱们那地儿的地头蛇差不多，得给点见面礼才是！”
“……”叶惟寅嘴角抽了抽。
他妹妹从前就是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的吗？
叶惟寅内心咬牙切齿，已经想要问候自家亲舅舅了。
他之前就一直想不通，他这小妹看似端庄，可骨子里总能透露出几分江湖野性子，脾气倔、态度硬，没有半点千金小姐的矜持和文弱，还想着是不是小妹继承了祖上这武将的粗暴脾气才会如此，可现在看来……都是舅舅的错。
叶云眠顺势就将银子昧了下来。
云骁等人乐呵呵的：“头儿，我们几个抢破头才被选上的，咱们以后在这京城干什么？”
抢破头？叶惟寅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的人，他家妹妹还认识多少个？
叶云眠想了想：“你们几个……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来都来了，便先顶上用一用吧，先去酒楼里头做帮手，再给那边传信，换几个人来。”
这么一说，云骁等人也明白了，原来头儿只是想找几个打下手的小喽啰啊……
叶云眠看着他们，也只怪自己在信里没将话说明白，当时只想着叫几个人过来帮手而已，没考虑后果，忘了这群人巴不得来京见见世面，为了这名额必然要抢破头的，指不定还有几个打伤了在养着呢。
她幼时刚到舅舅家，就像是小羊入虎口一般。
舅舅生得魁梧，表兄表姐们也是一样，一群人站在那儿，就她一个白嫩嫩的小娃娃，看上去极好欺负。
且婺城那边的人，个头普遍都高些，舅舅怕她受委屈，就在婺城里招了些少孩子陪她玩，当然，后来她拜了师，这些人就成了帮她跑腿或是和她一起挖尸体的小帮手。
舅舅给她找了三个人，但后来师父也捡了些孩子做药童，用完了后，既不想教、也不想养，就让她想法子。
她能怎么办？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钱开了个私塾，将人全部扔在里头。
从七八个，慢慢演变成了五十人。
这是第一批慈幼院，也是腾云私塾班。
有一年，平口关被破，一城被夺，死伤不少百姓，很多孩子没了父母，再加上前头作战的士兵有些也是当地兵户，他们的遗孤，也得想法子照料。
于是她和舅舅的上峰大将军商议着弄了慈幼院，军中能给的银钱不多，而且养着的也都是军中士兵的遗孤，其他孩童，都是靠她以及当地乡绅资助。
那些军户孩子养到了一定年纪，也是要上战场的，在婺城那边，民户有罪多充军赎罪，而祖上是军户的，世代难改，叶云眠那慈幼院并不是只给口饭吃而已，还请人教习他们读书习字练武，若军户子弟能学文考出名堂来，也有资格摆脱军籍束缚，自由选择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