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菀不客气的泼他冷水,「你确定冬儿还活着?还有,那个粗使婆子呢?」
「冬儿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至于粗使婆子,死了。」
「我就说嘛,痕迹早就被抹去了,怎么可能等着我回来翻案?」
「你先别急,虽然冬儿暂时没有消息,但是遭到灭口的可能性很小。冬儿的家人分散在整个晋安侯府,是家生子中的大家族,晋安侯夫人没那个胆子卸磨杀驴,而且也没这个必要,算计庶女只会坏了名声,给晋安侯休了她的理由,不过休妻不是那么简单。总之,楚日已经透过春儿的兄长找到冬儿的家人,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晋安侯夫人怎么敢找这样的人合作?」这一点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冬儿是你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她的指控最有杀伤力了。」
「冬儿真的还活着吗?」这是个现实的问题,如今她的清白尽在冬儿身上。
「冬儿是你的丫鬟,她是聪明还是愚蠢,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略微一顿,陆清菀嘲弄的撇了撇嘴巴,「当然是个聪明的,要不,怎么会跟晋安侯夫人合作摆脱掉我?反倒是春儿,就是个傻的,我们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还努力绣荷包换银子买米粮。」
「春儿确实是个傻的,你们日子过不下去,她也没想过修书一封回京向自个儿的爹娘求救,只要她爹娘寻上晋安侯,晋安侯一定会派人送银子过去。」他猜想晋安侯将春儿送到陆清菀身边,肯定是考虑到春儿有家人在晋安侯府,而且是在晋安侯夫人管不到的庄子,却没想到人家一点也不明白他的苦心。
陆清菀没好气的赏他一个白眼,「春儿又不识字,哪知道写书信向爹娘求救?」
怔愣了下,楚萧陵失声笑了,「晋安侯失算了。」
陆清菀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他不是失算,是不够在意。」她这位父亲的态度令她相当不解,说他不关心女儿,当初送她来这儿可是尽心尽力,可是说他关心女儿,这几年他又不闻不问,难道因为有春儿在,相信春儿遇到困难会写信回京求救?她可不信。
这会儿楚萧陵还真的无法反驳,真正搁在心上,那是时时惦记、打探,哪用得着对方来信求救?
「我早当自个儿没有了爹娘,如今只盼著事情赶快落幕。」虽然她的口气很平淡,但是教他很心疼。楚萧陵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包裹在两掌中间,放到唇边深深一吻,「菀儿,你有我。」
她真的不在意父母,因为她原本就是个外来者,可是一句「你有我」跨越了她始终保留的距离,彻底走入她的心。
「你娘很不喜欢我。」她不知道自个儿为何迸出这一句,也许是想提醒自己,他们之间存在着许多问题,即使他们有一对将彼此紧紧抓在一起的宝贝。
「除了你,我谁不要,而且你为我生下那么可爱的龙凤胎,我娘终究会让步。」
「若她坚持不让步呢?」
「我就请皇上赐婚。」
陆清菀一时怔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直接搬出皇上,有皇上赐婚,不愿意也要点头,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情况。
「放心,我娘从来拗不过我。」
「她不肯真心接纳我,我绝不回辅国公府,我可没兴趣看人脸色过日子,成日像个受气包似的。」
「我们可以跟我娘约法三章,若她不讲理让你受了委屈,我们就搬出国公府。」
陆清菀无话可说了,因为不管她抛出什么问题刁难他,他都会找到应对之策,对她,他看似不急,却一次又一次用言行向她诉说一件事——他打定主意不放手。
「你还是赶紧找到冬儿,我得先洗白了名声,才有可能回国公府。」这是她给他的承诺,她愿意为他重新回到辅国公府。
楚萧陵欢喜的唇角上扬,再次吻着她的手,然手转为与她的双手十指相扣,情深坚定的道︰「好,赶紧找回来,还你清白,我早一点将你娶回家,这一次,我们白首到老不分离。」
***
郑玉安一直觉得陆清菀已经离自个儿很远了,她就是有一回到京城,也跟他们辅国公府毫无关系,一个有污点的女人不再有资格成为儿子的妻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儿子自个儿将人带回来,而且看样子准备将人重新娶进门,疯了吗?
这不可能,这是王馥柔要藉她的手对付陆清菀的诡计,可是,若非儿子将人带回来,陆清菀一个弱女子怎么有办法从北燕州回到京城?
无论王馥柔说什么都不重要,她儿子说什么才是真相,于是郑玉安让王嬷嬷亲自去堵人,待儿子回府,第一时间将人请到玉和院。
今日她没有等太久了,一见到人,示意丫鬟婆子都退下,便迫不及待的问︰「你从西北带回来的寡妇是不是陆清菀?」
如今确定陆清菀的心意,楚萧陵可不会再容许她冠上寡妇之名,「我还活着,她怎么会是寡妇呢?」
「她真的是陆清菀?」郑玉安激动的尾音上扬。
「是,她是陆清菀,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
「你疯了吗?」郑玉安无法相信,若不是脑子不正常,怎么愿意跟那个心思恶毒的女人扯在一起?
「五年前的事,娘真的没有半点猜疑,真的是她做的吗?还是说,娘明明猜到有人在算计她,但只要能赶走她,索性将计就计?」楚萧陵的口气越来越重,陆清菀说对一件事,这场算计当中,娘可以算得上是「帮凶」。
「你……你在说什么?」郑玉安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虽然口口声声说陆清菀心胸狭隘,但夜深人静想起此事,心里不是没有怀疑,陆清菀的性子很软,不敢争不敢抢,说她推了燕儿,还真的难以相信,可是念头一转,她又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平日胆小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娘,儿子的妻子只会是陆清菀,不会有其他人。」楚萧陵懒得多费唇舌,反正他会让证据来说明真相,娘只要知道他的想法就够了。
怔了一下,郑玉安激动的跳起来,「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什么算计,这不过是她为了给自己脱罪找说词,你还真的相信。」
「我相信她,我心仪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就好比娘是什么样的人,当儿子的我还是看得出来,娘不会卑劣的主动去算计,但是娘会抓住人家送上门的机会成就自个儿的私心。」
郑玉安张著嘴巴想反驳又说不出话来,事实确实如此,当时她只是满心欢甚的抓住机会逼走陆清菀,其中是否有疑点,在她看来,这是陆清菀的事,与她无关。
「若是娘真心将菀儿当成媳妇,外人不可能算计得了。」
「她是否遭到算计,这事要讲证据,但是连最亲近的大丫鬟都管不住,这就足以说明她的无能,她不配当辅国公世子夫人。」
过去,楚萧陵认同这个说法,因为对她无情无爱,只求她能够胜任世子夫人的位置,可是如今想法不同,她是他想守护一辈子的人,她不能胜任,他就慢慢教她。
「娘,她只要愿意站在我身边就够了,其他的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郑玉安的脸都绿了,「你要为了她跟娘作对吗?」
「我以为娘会很高兴,以后我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不再孤单一个人。」
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当然高兴,可是,怎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郑玉安恼怒的道︰「京城出色的女子那么多,为何你偏偏看上她?」
「因为她很好。」
「她休想再踏进辅国公府!」
「我可以请求皇上赐婚,但我更希望得到娘的认同。」楚箫陵欠身行礼,随即转身走出去。
一离开玉和院,楚萧陵便低声问楚日,「你去打听一下,今日谁上门寻母亲?」菀儿他们已经搬离庄子,应该不会再有他们的消息传出来,可是娘反而确定菀儿的身分,这肯定有人刻意来娘这儿告状,目的应该是想藉娘的手对付莞儿。
楚日应声转身离开。
楚萧陵回到前院的书房,楚月也在,而且看起来很欢喜。
「刚刚楚北送了消息进来,找到冬儿了。」为了找人,除了楚星,他们几个全都动起来,一边要透过牙行寻到那位买人的商贾,一边要查探冬儿的家人,动静又不能闹得太大,可想而知查探的过程真的很辛苦,有时不免担心人会不会早死了,还好,他们找到人了,人活得好好的,有儿有女,也就是有牵挂的人,不怕她死咬著不肯松口说实话。
「人在哪儿?身边还有谁?」
「津州,她跟她丈夫,也就是她表哥开了一间米粮杂货的铺子,这间铺子是靠章管事牵线—――合作的粮商……章管事专门帮晋安侯夫人管理嫁妆铺子,还有,她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很不错,」
「津州到京城只有一日,不会太远了,但又不是京城,再有章管事盯着,晋安侯夫人可以高枕无忧。」楚萧陵的眼神越来越冷。
「晋安侯夫人为何非要跟世子夫人过不去?」楚月想不明白。
楚萧陵倒不觉得这是问题,「你说,我娘为何对非要揪著「庶女」不放?」
顿了一下,楚月有些明白了,「女人的心思总是教人摸不透。」
这时楚日回来了,「爷,今日晋安侯夫人来过。」
楚萧陵冷冷一笑,「果然是这个女人,老是将别人当成傻子,以为可以将别人耍得团团转,殊不知自个儿的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爷,虽然直接上津州逮人,立马可以还世子夫人清白,但是若想查出那批盗贼的底细,我们还得仰赖晋安侯夫人。」楚月连忙提醒道,就怕主子急着对付晋安侯夫人,将更重要的事忘了。
「我知道,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容不下菀儿,今日不惜拉下脸面上门,就表示她对付菀儿的决心有多坚定,她一定会找机会说动齐国公再次动用那些盗贼。」因为晋安侯强行将菀儿嫁进辅国公府,他娘气得直接言明不准晋安侯府的人上门,晋安侯夫人想进辅国公府的门肯定要受罪。
「是,要不要直接派人盯着齐国公?」
楚萧陵想了想,决定道︰「还是两边都派人盯着,那些盗贼究竟是不是齐国公的人马,只是我们的推测,还未证实,必须先确定才知道从何下手。」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楚日再次退出书房。
「我去一趟富安巷。」楚萧陵迫不及待的想将好消息告诉陆清菀。
「爷,时候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去吧。」
楚萧陵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夜真的深了,可是……
楚月忍俊不禁的噗啸一笑,立马得了一个白眼,不过他不在意,见到主子越来越生动孩子气,感觉真的很不错。
楚萧陵突然有些难为情,站起身道︰「你来陪我练几招。」
楚月一脸惊愕的瞪大眼睛,他只有挨打的分,怎么练?可是主子完全不理会他的无言申诉,狠狠将他打趴在地之后还说「我们继续练」,这根本是将他当成沙包好吗?他后悔了。
早知道不要阻止主子去富安巷。
***
「你捏我一下,我真的不是在作梦吗?」大清早还没睡醒,就有好消息砸上门,陆清菀觉得整个人飘飘然的,太不真实了。
楚萧陵哈哈大笑,爱怜的伸手轻捏她的脸颊,「不是,真的。」
「不会痛……不过,你真的找到冬儿了?」陆清菀还是觉得很不真实,虽然他一直强调冬儿遭到灭口的可能性很小,但唯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晋安侯夫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
楚萧陵点了点头,低声交代冬儿如今的下落,日子过得如何滋润。
「你想如何处置她?」
怔愣了下,陆清菀摇头道︰「我只想讨回公道,其他问题不曾想过。」她并未感觉到原主心中有恨,只有受到冤屈的忧伤,原主不能理解安安静静过日子为何会招来无妄之灾,她做错什么?其实,原主不是做错什么,而是没有适应「辅国公世子夫人」的身分角色。
「你不必心软,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我不是心软,而是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受到的教育不同,习惯平等的思考模式,因此冬儿是人不是仆,在她看来冬儿罪不至死,甚至重重打个三十大扳,任由冬儿自个儿求生求死,她都做不到。
「好,那就暂时不要想,我还得靠晋安侯夫人帮个忙,如今还不能逮人。」
「帮个忙?」
楚萧陵又忍不住轻捏她柔嫩的脸颊,「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机密的意思是吗?陆清菀不是好奇心很旺盛的人,而且她懂一个道理——有时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反正她只关心一件事,讨回公道。
「晋安侯夫人知道我回来了,难保不会担心冬儿被揪出来,说不定会派人对付冬儿,你最好派个人保护她。」虽说晋安侯夫人算计庶女不是杀头的死罪,但是在她看来,这个女人不太正常,难保她不会为了名声杀人灭口,至少那个粗使婆子被弄死了。
「放心,我有安排。」他倒不是担心冬儿遭遇危险,而是怕冬儿跑了。
陆清菀忍不住想叹气,「晋安侯夫人为何那么讨厌我?」
「从小到大,晋安侯夫人待你如何,你应该比任何人还清楚。」
「为了不让嫡母关注我,我一直努力在嫡母面前当个不存在的人。」原主性子软弱胆怯,有一大部分根源在此,说白了,就是习惯扮演弱小,不知不觉就成为这样的人。
闻言,楚萧陵相当困惑不解,「我的庶妹总是绞尽脑汁赢得我娘赞赏,为何你不愿意得到嫡母关注?」亲事主要握在嫡母手上,庶女讨好嫡母乃人之常情。
「姨娘从小耳提面命。」其实八岁之前,原主一直有姨娘守护,不过姨娘身子不好,几乎不出院子,比原主更像小透明,那时晋安侯对姨娘很好,没有一个仆婢敢怠慢姨娘。
这些是她断断续续从奶娘那儿打探的,毕竟原主关于生母的记忆很薄弱,她能挖到的讯息当然更有限。
「晋安侯夫人对你的态度应该跟你姨娘有关。」
陆清菀差一点翻白眼,这不是毫无悬念吗?「我姨娘最识相了,从来不会跑到嫡母面前招人嫉恨。」
「你姨娘不在晋安侯夫人面前晃来晃去又如何?侯爷只要将你姨娘摆在心上,你姨娘永远是晋安侯夫人的眼中钉。」
怔了一下,陆清菀苦笑道︰「是我糊涂了,有时候明明躲得远远的,本以为时间和距离会让仇恨淡化,事实上它还深深的刻在骨子里。」
楚萧陵移到陆清菀身边,伸手将她圈进怀里,「无论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本不该牵连到你身上。」
是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与她何干?可是孩子从父母而出,他们的一切也传承给她,不是她说一声切断就能切断。这些终究只是她的猜想,真相如何,只能等水落石出的一日。
两人静静的待了半晌,楚萧陵转而道︰「明日就是文华斋的秋季拍卖会,你要去吗?」
陆清菀摇了摇头,「不去,我只关心银子。」虽然拍卖会报名最后一刻,她又突生灵感赶了一幅「四君子」——梅的傲、兰的幽、竹的澹、菊的逸,配上四位君子,将他们巧妙的融于一幅画当中,四位君子只见背影不见其人,但彼此的风采都不会被对方掩盖,可她真的没有那种一炮而红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