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陵不喜欢先皇,先皇说不上多昏庸,但也不是个明君,要不,不会给皇上留下难题,教皇上连修理个有野心的藩王都不行。
「我记得是你出生的隔一年,大梁和齐国议和,两边暂时休兵,可是镇北将军在巡边时遇到齐兵偷袭,只能出手迎战,事后齐兵坚持他们并未偷袭,是镇北将军主动寻衅。」
楚萧陵直觉的道︰「有人在当中搞鬼。」
「没错,可是口说无凭,凡事要有证据。总之镇北将军违背上头命令,有意图破坏两国议和之嫌,不过看在镇北将军长年守护边境有功,先皇最后只将镇北将军一家流放西城,而当时菀丫头的生母刚刚诊出有孕,此去西城孩子肯定保不住,为了孩子,秦氏求到晋安侯头上,晋安侯当时还是世子。」
半晌,楚萧陵才反应过来,「菀儿不是晋安侯的女儿?」
辅国公点了点头,「菀丫头是镇北将军的嫡长孙女。」
楚萧陵若有所思的皱着眉,「晋安侯夫人知道宛丫头的身分吗?」
「当然不知道,若想待在晋安侯府,秦氏必须有个身分。」
「也是,不过晋安侯夫人应该知道她的身分,怎么会同意晋安侯纳她为妾?包庇罪犯,这可是杀头大罪。」
「秦氏能活下来不全是晋安侯自个儿作主,这是经由太后得到先皇默许,所以明面上,还是有人顶着秦氏的身分去了西城。」
「我明白了,秦氏可以说是正大光明的留在京城,但不能用原来的身分,只能当晋安侯的妾室,这事自然不方便告诉其他人。」
「正是如此,除了晋安侯,这事只有我,还有你祖母知道。」楚萧陵很快就想明白了,「唯一能出面请太后救人的只有祖母了,因此晋安侯找上爹,再由爹出面向祖母求救。」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爹为何说是为了娘才定下这门亲事?」
「镇北将军府出事时,你娘急坏了,为了救秦氏四处讨救兵,还哭得两眼像核桃似的,当时我并不知情,直到慕家起程去了西城,我见她自责得喃喃自语才知道怎么一回事。」说起此事,辅国公挺郁闷的,他的夫人谁都求了就是不来求他。
「娘怎么没想过找祖母帮忙?」唇角一抽,辅国公觉得好笑又难以理解,「你娘见到你祖母就像老鼠见到猫。」
略微一顿,楚萧陵清了清嗓子道︰「娘是个很明白的人。」
辅国公挑着眉看了儿子一眼。
「若祖母有心管教娘,娘的日子可想而知。」祖母足以称为巾帼英雄,实在看不上母亲,可是如同祖母所言,什么锅配什么盖,爹本事不大,配个太厉害的、心思太重了,爹的日子不好过。其实在他看来,娘很厉害了,至少后院很有规矩。
这一点他感同身受,辅国公也不好意思再取笑自己的妻子。
「爹,慕家有可能回京吗?」
「据你祖母所言,当今皇上看重武将,慕家回京不是不可能,但还是那个道理,必须证明当初齐国是在有心人指示之下出兵扰边,换言之,镇北将军为奸人所害。」
楚萧陵仔细琢磨了一下,忍不住问︰「祖母可有说此事出自何人之手?」
辅国公微微倾身靠过去,低声道︰「你祖母认为是宁王揣摩圣意,导出这出戏。」
「宁王?」
「宁王想要冀州当封地,若是镇北将军守着北边,这手脚岂不是被绑着?」辅国公作怪的挤眉弄眼,大有「我不说你也明白」的意思。
目光一沉,楚萧陵不能不怀疑宁王早就在为自个儿不能承继大统铺路。
「怎么了?」
楚萧陵摇了摇头,「没事,我再找个时间跟祖母说说话。」
「你不是每日都上大长公主陪你祖母用早膳吗?」
「这几日有事。」
辅国公想起府里的传言,对他竖起大拇指,「为了一个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寡妇跟你娘斗,你真行啊!」
「爹的消息太落后了。」楚萧陵有些看不上眼的瞥了父亲一眼,然后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很严肃的指正道︰「那是爹的儿媳妇、孙儿孙女,爹可不能再称他们寡妇、拖油瓶。」
辅国公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儿子走出书房,终于后知后觉的搞懂了,随即而来的是欢笑声,菀丫头给他生了孙儿孙女了,这岂不是龙凤胎吗?了不起,太了不起,他要准备放鞭炮了……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
「你该回去了。」陆清菀觉得自个儿太纵容某人了,他跟儿子耍赖,她不能不认,因为她想当一个尊重儿子的母亲,可是他显然不知道适可而止,今日竟然借着一杯菊花酒跟她耍赖,真当她这么好商量吗?
「我醉了。」
「你只有喝一杯,我陪你在这儿坐了那么久,那一杯醉意也早就散了。」
「我真的醉了,为你醉了。」楚萧陵直接倒下来,脑袋瓜枕在她的腿上。
陆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个男人会不会太嚣张了?她伸手戳他的脸颊,像在跟孩子训话的道︰「你别闹了。」
「没闹,真的醉了,好想抱着你。」这会儿他的姿势无法抱她,索性抓她手,缠着她十指相扣。
「……你醉了也没用,我不会收留你。」陆清菀绝不允许自个儿心软,免得教辅国公夫人抓住错处,给她的名声再添上一个败笔。
「你真小气。」
「我确实很小气,你不喜欢,你可以去找大方的女人啊。」
「不要,我只喜欢你。」
「……甜言蜜语也没用,我不会收留你。」陆清菀索性拍他的脸颊,「起来。」
楚萧陵转过头,面朝上看着她,眼神无比哀怨,见她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直视他,他不再挣扎的坐直身子,不过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京城不是有宵禁吗?还是说,你的身分不受限制?」
「凡是京城百姓都受宵禁规范,除非有求医的特殊原因,但我想无声无息从这儿回辅国公府并不是难事。」
「……」好吧,人家是大侠,根本不是她这种人可以理解的。
楚萧陵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陆清菀决定不理他,起身准备走人,他伸手一拉,将她拉回来。
「坐,我有话说。」
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陆清菀坐回台阶,「你有话直说,我不是那种承受不住的人。」
「你听说过大梁战神镇北将军吗?」
楚萧陵不会无缘无故向她提起某人,显然跟她有关。陆清菀不自觉坐直身子,故作轻松的道︰「这个人听起来很了不起。」
「的确很了不起,可惜太了不起容易引起忌惮。」
陆清菀明白的点点头,右手指了指上面,就事论事的道︰「那一位不会喜欢太了不起的人,当然这不是他的错,仆人盖过主人的光芒,这教主人情何以堪呢?换成是你,应该也难以接受吧。」
楚萧陵觉得她的说法很新鲜又很贴切,不过他有必要纠正她,「那一位很贤明,不过他爹就差多了。」
「这位战神惹到的是……」陆清菀用嘴型吐出「先皇」两字。
楚萧陵没有点头,而是直接道来镇北将军的遭遇,最后一家流放到西城。
「西城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梁西边最荒凉最穷困的地区,大梁的罪犯都是流放到那里。」
略微一顿,陆清菀直接进入主题,「这位镇北将军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祖父。」
陆清菀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晋安侯的爹应该不是镇北将军吧。
「你并不是晋安侯的女儿。」
虽然楚萧陵没有说明白,但陆清菀不难想像生母为何进入晋安侯府的后院,应该是为了保住当时还在腹中的她。
「原来如此。」记忆中,兰姨娘很喜欢跟原主说四个字——心存感恩,所以兰姨娘可以在晋安侯的宠爱下成为透明的存在。
「原来如此?」
「以前有许多事不明白,如今豁然开朗,譬如,晋安侯用心安排我去北燕州,但又不是很在意我在那儿过得如何。」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难怪她在原主的记忆中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反倒是晋安侯夫人更为鲜明。
「你娘和晋安侯是青梅竹马,她是晋安侯的心上人,若不是遭到算计,她不会成为镇北将军家的媳妇。」
陆清菀微微挑起眉,「算计我娘的人不会是晋安侯夫人吧。」
「你猜对了。」
这会儿陆清莞多少可以明白晋安侯夫人扭曲的心态,但还是不认同,自个儿有错在先,怎么好意思对人家的女儿喊打喊杀?她只有一句话,「这真是一本烂帐。」
「我娘和你娘是闺中密友,当初因为不能救你娘,哭得可惨了,若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她肯定很开心。」
「不必,我不想靠身分赢得认同。」这种不是出于真心的接纳无法长久,若她真的想当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是要靠自个儿的本事得到尊敬。
「我的姑娘果然有骨气。」楚萧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能说什么?她不是他的姑娘,他会配合的立马改口,变成他的夫人,难道不是一样吗?
「待你回辅国公府之后,我还是会向我娘坦白,我娘一直放心不下流放西城的好姊妹,知道她有个女儿,我娘会很安慰。」
陆清苑点头同意了,「这是应该的。」
「我已经派人去西城打听镇北将军一家人的消息,不过我想,应该有很多人暗中帮助,想必他们在那儿的日子不会太艰难了。」
顿了一下,陆清宛忍不住问了,「他们有机会回京吗?」
「除非能证明这是一场针对镇北将军的阴谋。」最好还能证明陷害的人是宁王,皇上为了收拾宁王,给宁王多添一道罪名,自然愿意将此事搬到台面上,当然,这绝对不是先皇的错,先皇最多只是遭到宁王蒙蔽。
「这个应该很难吧。」
「总是有个希望。」楚萧陵不敢向她保证什么,皇上都还没下定决心扳倒宁王,镇北将军是否有机会脱罪真的很难说。
陆清菀明白此事的困难度,事隔二十几年了,想讨回清白不容易,就好比她,才相隔五年追查起来就不容易了,还好冬儿活着,要不,污点只怕永远洗不掉。
楚萧陵握住她的手,「不要想太多了,至少知道敌人身在何处,为何揪着你不放。」
「知道了,你该回去了。」陆清菀可没忘了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楚萧陵瞬间僵硬,怎么还是回到原点?
陆清菀见了咯咯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声晚安,起身回房,当然,她看不见他哀怨的目光,看不见他的一步三回头。
第12章 婆媳都不一样了
没有儿子童言童语相伴的夜晚,楚萧陵可以想像有多郁闷,明明差一步就可以抱着某人睡觉……好吧,这只是他的幻想,不管如何,她就在隔着堂屋的另一边侧间,晚上作梦不小心晃过去就能见到……
总之,今晚他不但没有达到目的,还被某人赶出来,早知道如此,他一开始就紧紧抱着儿子的大腿。
楚萧陵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一回到国公府,一屋子的人等着他——跟踪齐国公的人终于有收获了。
「确定了?齐国公手上真的有一队兵马?」这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楚萧陵觉得阴霾一扫而空。
楚辰笑着点点头,指著摊在书案上的舆图,津州明石山附近一处用朱砂圈起来的地方,「前天晚上我亲眼见到,子时一到,他们鱼贯而出,左右两脚皆绑上沙包,然后上明石山训练,直到寅正回来,为了确定他们真的住在那儿,昨天晚上我又守了一夜,还是一样,子时练,知道寅正回来。」
「他们有多少人?」
「我算了一下,大约有两百人。」
楚萧陵摇了摇头,「两百不多,没必要偷偷摸摸。」
楚月拿起笔,蘸了朱砂,看了一眼舆图,飞快的在几个地方画圈圈,「这些全是齐国公名下的庄子,若是每个庄子都藏了两百人,这就有一千以上的兵马,而这些只是最近京城的两府,其他地方应该还有,不过也不可能太远了,不好控管。」
楚日轻轻吹了声口哨,「齐国公手上的兵马真多!」
楚萧陵倒是有不同看法,「这些兵马若是老齐国公留下来的,算起来不多。」
楚月点头附和,「老齐国公深得先皇信任,执掌百万雄兵,他手上绝不可能只有区区一两千名兵马。」
楚辰抓了抓头,「若是如此,老齐国公其他的兵马呢?」
灵光一闪而过,楚月唇角微微上扬,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不由得望向楚萧陵,显然楚萧陵也想到了,两人同时道——「宁王。」
怔愣了下,楚日恍然一悟,「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的作战模式一样。」
「老齐国公终究舍不得不管宁王。」楚月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老齐国公明明是纯臣,既然忠君,那就坚持到底,为何在死后犯下这样的错?
略一沉吟,楚萧陵有些感慨的道︰「老齐国公也许舍不得糟蹋他的兵马,毕竟齐国公是文官,那些兵马在他手上没有多大的价值。」
「也是,换成是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他们寻更好的出路。」楚月的心情已经转为老齐国公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凡事要讲证据。」若想在皇上面前指证,他好歹要有根据。
「我们能找出齐国公的兵马,还怕找不到宁王的兵马吗?」楚辰觉得这事很简单,跟纵的对象换人而已。
楚月摇了摇手,「你就是能查遍宁王名下的庄子,确定每个庄子都藏了一两百个人,又能如何?你不要忘了,宁王就是拥有两三千的兵马也无可厚非。」
「宁王的兵马不可能全部藏在庄子。」在楚萧陵看来,宁王和齐国公对待兵马的态度一定不一样,宁王会用兵,齐国公只能守着,换言之,老齐国公死了那么多年了,宁王手上的兵马很可能增加,齐国公的只怕流失不少。
「不管如何,我还是先查一下庄子,确定庄子上藏了多少兵马。」楚辰不肯轻易放弃这条线索。
楚萧陵摆了摆手,此事随他高兴。
「爷,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调查宁王手上的兵马是否与老齐国公有关?」楚月道。
「我正想找祖母聊聊,说不定她老人家知道老齐国公的事。」
「晋安侯夫人和齐国公还要继续盯着吗?」主子没下令之前,楚日不敢将派出去的人收回来。
「继续盯着,晋安侯夫人不会轻易收手,而她能求助的人只有齐国公。」
闻言,楚日想到那日见到的画面,不由得笑了,「晋安侯夫人派她的管事嬷嬷三天两头走一趟齐国公府,烦得齐国公府的门房一见到那位嬷嬷直接关门。」
楚月不难理解,「宁河村的事情闹得太大了,齐国公不敢再出手,深怕一个不小心将自个儿曝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