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他恨不得和那家伙撇得一干二净……不不不,在他这么做之前,他应该先撕烂他的嘴才是。那家伙空长了张出色夺目的外表,独独坏了那张嘴。
「是喔。」她垂着眼仔细想着,二叔家的两个哥哥,一是嫡,一是庶,所以感情也许没那么好,他们是表兄弟,是有情分的,所以亲密点,实属正常。
于是她一扫阴霾,笑吟吟地说︰「卫家哥哥,赶紧歇息吧,你喝了药之后肯定会困的,大夫也说睡得多,好得快。」
卫崇尽直瞅著讨喜又甜美的笑脸,伸手往她的秀鼻轻掐了下。
真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在想什么,一时风一时雨的,但不管怎样,还是笑脸好。
***
接着几天,这小丫头一得空就会到他跟前嘘寒问暖,他都快以为自己平白得了个妹子,养伤也养得心里很乐。当然,要是夏烨那家伙别老在他面前晃,那就更好了。
「今儿个不错,总算是能下床了,要不天天窝在房里,人都闷坏了。」
卫崇尽微扬眉,睨了眼扶著自己下床走步的夏烨,心想这家伙难得说出人话,正要开口,又听他道——
「你就不知道,我每回来时都问到不行。」
「……我请你来了吗?」卫崇尽咬牙问道。
「我知道你想我,所以我就来了。」
卫崇尽闭了闭眼,要不是背部的伤还痛著,他真想将这家伙一脚踹开。
「凌湛本也是要来的,可我怕连他都来了,你很快就会被带回镇国将军府了。」凌湛是定国公世子,如今在大理寺当差。他们三人会凑在一块,都是因为卫崇尽的大表哥尚远居中牵线,相处时间一久,就像兄弟一般。
可惜的是,尚远随父镇守在西北,已有一两年没碰到面了。
「不用他来,光你在这里出入,我在这里养伤的事大概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卫崇尽说著,注意拱门那头有人影鬼鬼祟祟,他微瞇着眼,心想那身影看起来并不像是齐家妹妹身边那两个少年,看起来要再抽长些。
「你在看什么?」夏烨凑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两个应该是齐家二房的公子。」
夏烨也微瞇起眼打量。「嗯……齐家二房有一嫡一庶,看不出来感情有这般好,竟然一同来偷觑咱们。」
「那是偷窥你。」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家伙是他。卫崇尽啐了声,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问︰「你怎么把齐家的底细摸得这般清楚?」
他跟齐家是有过往来,所以略略知道齐家里头有什么人,可这家伙和齐家是八竿子打不着边,话里却明摆着清楚齐家二房嫡庶不和,他又是打哪知道的?
「你有瞧过谁家嫡庶处得好的?」夏烨凉凉飘去一眼。「你跟你庶弟好吗?」
「别提他,晦气。」一想到他那个庶弟只小自己三个月,他就恼火得很。
这代表当初他爹娶了他母亲后,就把余氏给弄在外头养著,等到孩子生下就理所当然地带回府,硬生生把他娘给气病了,就此香消玉殒。
夏烨低低笑开,扶着他在廊下稍走了两趟,余光突地瞥见什么东西落下,原以为是下雨,仔细一看,竟是下雪了。
一开始是如丝般雪雨,慢慢地变成绵密的雪沙。
「原来是要下雪了,难怪变冷了。」夏烨噙笑看着天空,又问︰「我看咱们进屋吧,省得你身上又染风寒,到时候赖在侯府过年多不好意思。」
卫崇尽眼角抽了一下。「不劳你费心,我从小到大得到风寒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完。」
「所以你要继续练走?」夏烨问著,却见他的目光仍落在拱门那头。「你不会是担心起齐家那两个小子吧。」
「夏大人,齐家那两个小子年纪都比咱们大,再来,他俩关我什么事,我还担心他们不成?」这家伙自从入朝为官之后,开始瞧不起这些年岁差不多的同辈,莫名地用大人家一个辈分的口气说话。
「要不?」杵在这儿分明就是看着拱门,不是为了那两兄弟又是为了什么?
卫崇尽懒得理他,依旧盯着拱门那头。
每日大约这时分,齐墨幽完成了今日的功课之后就会到这里陪他,盯着他喝药,可都下雪了,不知道像野马的她会不会把下人丢在后头,淋著雪跑来?
正忖著,余光瞥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厮从拱门跑了进来,可一瞧见他和夏烨,吓得见鬼般地跑出去。
他不由微起眉,那名小厮他见过一次,似是齐化幽身边的小厮,不会是在找齐化幽吧?
「崇尽。」
「嗯?」他正思索著,回应得很敷衍。「你瞧那棵梅树上头是不是躲了个孩子?」
听夏烨这么一说,他猛地抬眼,果真瞧见齐化幽就在一棵梅树上,而且像是快要抓不住树枝了。
他暗咒了声,忍着痛,一步快过一步地朝梅树走去。
「走慢点,梅树不高,摔不死他。」夏烨没好气地搀着他,想让他脚步放慢点,谁知道他却是急如星火,像是树上躲的是他的祖宗一样。
「齐化幽,下来。」走到树下,这一小段路已经让卫崇尽气喘吁吁,于是话一出口就带着一股狠劲,吓得躲在梅树上的齐化幽险些脚滑摔下树,卫崇尽也跟着被吓得伸出手,就怕小家伙掉下来有个闪失。
齐化幽可怜兮兮地往下看。「卫家哥哥,连你也凶我……」
他开始悲叹自己的命运,不懂为什么身为老么的他要受尽兄姊的欺凌。
「不是凶你,是担心你。」卫崇尽无奈叹口气。
「担心?」齐化幽很疑惑。
「对,就好比你现在躲在树上,我怕你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死,所以你马上给我下来。」他努力扬起笑脸,让自己看起来亲切无比,省得这小家伙又装小媳妇。
齐化幽敛著卷翘的长睫好一会,幽幽地道︰「我下不去。」
卫崇尽深吸口气,语气缓和地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你要是故意不接我,让我摔在地上呢?」虽然他曾经在阿姊面前保过他,但不代表他是个好人,对不?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如果要让你摔在地上,我何必过来?」
「可是阿姊也会特地过来,拉着我摔在地上。」很痛,还不准他哭。
卫崇尽愣了一下,倒是一旁的夏烨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你阿姊是特别了点,但她是为你好,你要真摔伤了,她不心疼才怪。」想想齐墨幽才多高的个儿,要是能让她一把抓下来就代表没多高,是真的摔不伤他的。「快点,下来吧。」
齐化幽犹豫着,眼见卫崇尽的脸色愈来愈沉,他索性双眼一闭往下跳,接着就落在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里,教他疑惑抬眼。
「瞧,摔不着你吧。」卫崇尽没好气地睨着他,却在他眸里读出些许的崇拜,不由觉得好笑。
「对嘛,兄长应该是这样的,我家的兄姊都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疑惑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么子的悲惨命运。
这话像是寻常的抱怨,可卫崇尽却听出些许端倪。「除了你姊,就连你兄长都欺你?」
二房的人有胆子动到他头上?他年纪虽小,可是侯府世子呢。
齐化幽眸色幽幽,一副天下人都负他的模样。「阿姊欺负我是照三餐、看心情的,可我兄长他们是在言语上欺负我,至于我三姊……她是个怪姊姊,很喜欢欺负我阿姊,好比今日就故意弄脏我阿姊的裙子,让阿姊在课堂上出糗。我生气了,阿姊却说我不能生气,忍过就算,可我还是气不过,所以趁著下学时弄脏三姊一身衣裳,瞧她失声尖叫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卫崇尽听完睨了夏烨一眼,而夏烨那神情就在说——这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确实,卫崇尽也觉得很正常,哪家的兄弟姊妹不小吵小闹的?可问题是,齐墨幽的性子不像会忍气吞声,管教弟弟也有一套法子,怎会任人欺?再者齐家二房主动欺人,这是什么状况?
还有,听齐化幽这么一说,他隐隐猜到他为什么会爬到树上了。「你该不会是为了躲你阿姊才爬到树上的?」他肯定为避祸才避到这儿来,连小厮都甩开了,所以小厮才会到处找人。
「你不知道你阿姊每天都会到这院子盯我喝药?」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孩子脑袋没事吧。
齐化幽笑得可骄傲了,伸出短短的手指轻摇著。「卫家哥哥难道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卫崇尽扬起了浓眉,正想夸小家伙有点脑袋,夏烨已经毫不客气地道——
「可你爬得上去却下不来,要是没人发现,天气又冷又下著雪,你是准备把自己冻死在上头吗?」
齐化幽张口想反驳却反驳不了,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小脸已经羞红了,干脆埋在卫崇尽的颈窝里不想见人。
卫崇尽哈哈笑着,抱着他走上廊道。「算算时候,你阿姊差不多快到了,要不你陪我在这儿等她。」
听至此,齐化幽二话不说往下跳,有模有样地朝两人作揖。「我先告退。」话落,一溜烟地朝院子后方跑走了。
卫崇尽忍不住笑意,直觉这对姊弟很逗人。虽然齐化幽老说他阿姊欺他,可偏偏有人欺他阿姊,他还是替阿姊报仇。
「你倒是料得准,小姑娘真的来了。」
卫崇尽一抬眼,果真瞧见那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拱门边,真的没撑伞不说,更糟的是,她竟然还站在原地和齐家二房的小子说话——
「大哥、二哥,你们竟然在这儿?二叔很生气呢,说夫子等了你们好半晌,小厮丫鬟都快要把府里给掀了。」齐墨幽没给好脸色地道,他俩没去读书会害惨了身边伺候的人,罚月钱是小事,打个几棒也还撑得住,怕的是被直接赶出府,真是压根不懂体恤身边的人。
「四妹妹,借住在这小院的人到底是谁,为何夏大人几乎天天来?」二房嫡子齐平幽将她拉到身旁问著。
承谨侯府就两房人,同辈分的孩子总共有五个,所以排序混在一块。齐彻因为成亲得晚,所以膝下两个孩子成了行四、行五。
齐墨幽皱着眉,心想她的哥哥今日不读书,就是为了打听大房这头的事?「大哥,不管他到底是谁,对两位哥哥来说都没干系,因为他是大房的客人,基于一些因素暂时住在这儿,我爹也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他,两位哥哥既然能知道夏大人探视那人,自然也该知道我爹下了死令。」
齐家两房并没有分家,大房自然是住在正院这头,二房则是住在西边的重和园,两房的下人杂处在一块,一些耳语多少还是会互通。
她想,回头应该和娘说一声,是时候好好整治府里的下人,要不一个个都守不住嘴,一点风吹草动就吹到二房去,天晓得又会从二房吹到哪里去?
她很喜欢二叔,却很讨厌二婶,还有二婶的一对儿女,她的大哥跟三姊。
「四妹妹,你这话也说得太重,咱们只是想知道那位贵人是不是镇国将军的儿子罢了。」齐平幽将厌烦藏在眸底,陪着笑脸说。
「他是谁关大哥什么事?」小脸一抬,葡萄般的眼看似温顺却噙著一股肖父的凌厉。
齐平幽不禁语塞,扯了扯身旁的齐光幽。
齐光幽便赶忙道︰「四妹妹别生气,咱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有意和其相交罢了,外头都传说他的亲爹宠妾灭妻,小时候是在震北大将军府长大的,去年才回到镇国将军府,听说家中姨娘手段了得,他在府里过得也不怎么好,于是对这样的人起了几分怜惜的心罢了。」
齐墨幽皱着眉不语,她向来不怎么讨厌这位二哥,因为二哥也没少让二婶折腾,所以他的感同身受她能信上几分。
只不过为何他们竟知道卫家哥哥的身分?
她听父亲提过卫家哥哥的身世,却不知道原来他在镇国将军府过得不好,如今看来不是他的伤不便移动,而是真让他回了镇国将军府可能要了他的命,父亲才会将他留在家里养伤。
「齐墨幽!」
正忖著,一声暴咆远远传来,吓得她颤了下,隔着小园林望去,就见卫崇尽让夏烨搀著站在廊下。
「两位哥哥,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要是你们不听劝踏进这儿,父亲一旦怪罪下来,我保不了你们两个。」话落,她头也不回地朝小园林跑去。
***
廊下,夏烨看出了点兴味,嘴角带着一抹坏笑。「崇尽,你不会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了吧?」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谁会看上一个八岁的娃?」他想,也许他能动动筋骨,好好地揍他一顿了。
「没把人家放在心上,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什么时候成了护崽的母鸡了?
「你没瞧见下雪了吗?那两个混蛋自个儿淋雪就算了,还拉着她一道淋,到底是哪门子的兄长?」要是他的妹子,他护着疼著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让她淋上半点雪?真是不像样!
「嗯……我没有妹子,倒是不知道那种心情。」他有两个弟弟,他俩要是有闲情雅致在外头淋雪,他会干脆把他俩绑着丢到园子里淋个够。
卫崇尽懒得睬他,就见齐墨幽撩起裙摆跑上了走廊,他又吼道︰「用走的,你不知道已经下雪了,地上都湿了,你都不怕跌跤?」
齐墨幽闻言赶忙放慢脚步,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可怜兮兮地喊著,「卫家哥哥。」虽然她摸不著头绪,但听他那声音就知道他定是气极了。
卫崇尽本来一肚子火,却在听见她那软绵绵的嗓音后瞬间消失无纵。
他轻咳了声,对自己的过度反应有点赧然。「没事,只是你身边怎么没跟个人给你打伞?」说著,瞧她肩上早已经被雪水给浸湿,浓眉不由一攒。「你还是赶紧回房换下这身衣裳吧。」
齐墨幽直瞅着他,他生得浓眉大眼,虽说稚气未脱,但眉宇间一股俊逸英气,噙著笑时带着几分不羁,然而攒著眉头时有股与生来的威压。「卫家哥哥生我的气?」她脱口道。
「我?」他愣了一下。「没有。」
「可是……」她踮起脚尖,还是他弯下腰,她才有法子摸上他的眉头,她轻抚著眉间皱折。「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卫崇尽猛地抓住她的手。「你的手快结冻了,你压根不知道冷吗?先进房去靠着火盆把身子烘暖,一会你身边那几个丫鬟小厮要是来了,非得……好生整治一番,哪有下人这般伺候人的?」
本是要说全都发卖出去,可想想他凭什么介入人家的家务事,才把真正的想法给用力咽下。
齐墨幽仿佛明白了他的用意,喜笑颜开。「卫家哥哥,我不怕冷,大雪天里习武是常有的事,方才我也是在小校场里习武。」
「小姑娘家跟人家学什么武?」也许他回头该跟齐彻说说,哪能让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学武,宠女儿也不能宠到一切都顺着她。
「我爹说,说不准有朝一日。,咱们王朝能出个女将军呢。」
「那咱们王朝的男人得有多衰败才会冒出一个女将军?」他没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