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提起帕子掩唇咳了一下,岔开话道:「不知道爷会不会在太太那里吃,他倒也没说。这样吧,品萱,你跟茗茶在这里好好收拾着,我去厨房给爷领吃的去。」
江Z熙去父母那里的时候,父亲已经去户部当值去了,只母亲带着妹妹江玉姝在吃饭。
江玉姝见了哥哥,顺手捡起一块糕点便往他砸了过去,好在江Z熙反应快身手也敏捷,给躲了过去。
「你陪我衣裳!」江玉姝嘴里塞得满满的,说话也含糊不清,眼睛瞪着像灯笼,「娘,哥哥来了,你可得教训他!他偷我东西,将我的衣裳都偷去给他的喜宝穿。」
江Z熙深深蹙着眉毛,一手撩起袍角甩了下,沉脸对着妹妹呵斥道:「你现在这副德行是谁教出来的?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好的姑娘家不在闺房里绣鸳鸳去,成天赖在母亲这里做什么?去,回你自个儿屋子去,少在这里碍眼!」
「娘!娘!你看!你看哥哥他!」江玉姝气得将嘴里饭菜一口咽了下去,然后说不出话了,只拼命咳嗽。
旁边的教养嬷嬷跟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见了,都赶紧上来帮江玉姝顺气。四太太也搁下碗,轻轻抚着女儿的背。江玉姝咳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住,然后脸憋得通红,还伸手指着江Z熙道:「娘,哥哥,哥哥他偷我衣裳。」
四太太着实有些怒了,手在桌案上狠狠拍了下,训道:「赵嬷嬷,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小姐的?都这么大了,怎生还一点规矩不懂!」
旁边赵嬷嬷赶紧跪了下来,请罪道:「太太息怒,九小姐她……她平日不是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四太太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又对着婢女晴芳道:「你今日跟着赵嬷嬷一起,陪着小姐,有什么事情回来向我禀告。若是藏着掖着什么,可仔细你的皮,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晴芳赶紧过去将赵嬷嬷扶了起来,然后说,「太太,我先陪着小姐回去。」
「去吧。」四太太长长舒了口气,又对赵嬷嬷道,「嬷嬷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是我打娘家带来的。知道你疼小姐,可也不是这个疼法,将她惯得太过,将来去了婆家,少不得要吃亏。」又看着女儿,「目光要放得长远点!阿姝,难不成你愿意日后被夫家瞧不起?」
对于十二三岁的江玉姝来说,目前最为在意的便是谈婚论嫁的事情了。她现在年岁还尚小,还没什么人家上门来给她提亲。但近些日子来,她是瞧见不少好人家来给七姐玉O提亲的,瞧得她直眼馋。
「娘,我知道了。」江玉姝生得虎背熊腰,赶忙站了起来,跟着教养嬷嬷,「嬷嬷您一定要好好管教我,我要是耍起性子不听话你就打我,可不能惯着我!你惯着我,这将来可是害了我的。」
赵嬷嬷道:「小姐旁的都好,只是性子急了些,往后将这急脾气给改了,可就没什么事儿了。」
江玉姝开心道:「改,我一定改的。」又望着江Z熙,撇嘴说,「这次就原谅六哥了,只是不能再有下次!我的东西,不许六哥碰!」说着朝江Z熙做了个鬼脸,然后拉着教养姑姑的手便走了。
「臭丫头!」江Z熙哼骂,「都是平日里被宠坏了,一点规矩不懂。」
四太太道:「先不说你妹妹了,说说你吧。」她望着这个将要成龙的儿子,面上好了点,「听浣纱说,你最近很是护着那个叫喜宝的丫头?」
江Z熙恭敬站在一边,低头回道:「喜宝不是什么丫鬟,她是我的同窗张天佑的妹妹。我当初因着杜家小姐的事情,一气之下逼她为婢,签的卖身契上也只有三个月。如今杜家小姐回来了,孩儿想张天佑也该回来了,所以喜宝,儿子再不会将她作婢女待。」
四太太不管这些,只说:「既然这样,那就将卖身契还给她,叫她回去吧。」又说,「刚刚你也说了杜小姐的事情,你跟她的婚事……」
「这事儿孩儿不能同意!」江Z熙态度十分坚决,他浓眉紧蹙,义正言辞,「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杜小姐私奔之事,若是孩儿不计前嫌再娶她为妻,那么孩儿往后在官场上还如何做人?昔日的同窗好友又会如何看待孩儿?孩儿知道江家如今已非往昔,但也不是只有娶杜小姐这一条路。」
四太太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点头道:「杜小姐此事先不提,咱们说一说浣纱的事情。」
「浣纱又怎么了?」江Z熙颇为诧异,刚刚来的时候她不还是好好的么……
四太太说:「浣纱进府的时候十岁,如今陪了你也有十年了吧?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她做的如何。」
江Z熙微微低头,回答母亲的话:「这些年来,孩儿的起居生活都是她在照顾,孩儿知道她的好。」
「你跟宫里头的雅嫔娘娘是一胞所出,你俩打小便就聪慧懂事,不像你妹妹阿姝,需要母亲好好费心照顾。」四太太招手,拉着儿子到身边来,「Z熙,说句实话,母亲这些年着实有些忽略了你。」
纵使江Z熙在外面叱咤风云,呼风唤雨,但在父母跟前,绝对是个孝子。
他道:「母亲想要说什么,孩儿听着。」
四太太说:「老四比你大不了多少,如今不但有了妻室,还有几房妾氏,怕是不久便要当爹了。你如今且先不谈娶妻的事,但是房里不能没有个知暖知热的人,旁人娘不说,只这浣纱,娘万万不想放了她出去。」
江Z熙心里有些反感,也不知道浣纱到底在母亲跟前说了什么,他只道:「前途事大,儿女私□□小。儿子如今要忙着三月份的会考,尚顾不得许多,一切等儿子考完试再说不迟。」
「行,你怎么说都行,娘也只是提醒你几句罢了。有些丫头你需要对她好,有些丫头,该放出去就放了出去罢。」说着动了□子,「你且先回去,呆会儿还要去书院的,母亲还得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
江Z熙起身,恭敬道:「是。」
第34章
江Z熙刚出了母亲院子,便又在路上遇着了胞妹江玉姝。江玉姝正端端站在一旁,像是特意等着他似的。
「六哥!」江玉姝见哥哥出来了,立即向他挥手,但一想到教养嬷嬷跟她说过的规矩,便就立即放低了声音,只小碎步踱过去,低着头,「六哥,刚刚是我错了,我不该对六哥大呼小叫的。」
江Z熙虎着脸瞧妹妹,忽然又想到了喜宝。他觉得,这阿姝能做他江Z熙的妹妹,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就这么简单?」江Z熙还是很疼自己妹妹的,伸手拍了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往后那暴脾气改改,尤其在老七老八面前,淑女些。」
「六哥,我知道了。」江玉姝使劲搓着自己的胖手,然后道,「六哥你可能不知道,四嫂现在克扣我的银子,我可穷了。往日里按着份例,我每个季节都是有六套衣裳的,可是现在,每季都缩减到了四件。而且啊,你也知道我长得快,哪够穿啊……所以……」
「所以你想向哥哥讨要银子?」江Z熙垂眸瞧着自己妹妹,见她实在过于丰腴,便嫌弃地道,「看你小的时候挺瘦弱挺漂亮的,怎生现在越长越不像我妹妹了。往后少吃点,没事多起来运动运动,知道了吗?」
江玉姝最讨厌人家说她胖,讨厌人家说她吃得多,因此气呼呼道:「六哥不给就不给,何故说我?反正我是六哥的亲妹妹,要是丢脸了,六哥面子上也不好。哼,你现在就疼喜宝了!哇~」
她想着觉得委屈,然后大口一张,就哭得不能停了。
江Z熙心想,妹妹这说哭就哭的本领,怎生那么像喜宝呢?
「好了,别再嚎了!哥哥还有些银子,呆会儿叫浣纱给你送去便是。」一边说,一边抬着袖子给妹妹擦眼泪,「别再哭了!你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这一哭,就更丑了。」
江玉姝抽抽搭搭地道:「不要浣纱给送来,六哥着旁人送来吧,我不喜欢她。」
「成,你说什么都成,只是别再哭了。」江Z熙看着妹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沉了脸,「还有,往后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我拿你衣裳的事情,知道吗?不许欺负喜宝!」
江玉姝见哥哥对喜宝那么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哼道:「你是我亲哥,干嘛对那个臭丫头那么好?哥哥肯定是见她长得好看就喜欢她,哼,再好看也是个丫头,比不得我的!」
江Z熙有自己的打算,他自然是疼自己妹妹阿姝的,可他也疼喜宝,便打算让她们两人好好相处。
「是啊,喜宝自然比不得阿姝,阿姝有个好哥哥,喜宝却没有。」他耐着性子,细细跟妹妹说,「你看,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可是小小年纪为了生计便四处给人做工挣银子。她也有哥哥的,但她哥哥却从来不管她,你说自己是不是比她幸福?」
江玉姝虽然平日里霸道了点,但心不坏的,听哥哥这么一说,她对喜宝倒是有那么一点同情之心了。
江Z熙又说:「你是太师府千金,是当朝雅嫔娘娘的胞妹,她只是一个清贫的小丫头,你再处处为难于她,着实有失身份。往后没事就多多呆在闺房里,跟着教养嬷嬷多学点规矩,这样也给六哥争脸。」
江玉姝眼睛瞪得圆圆的,也将自己哥哥的话听到了心里,不过她现在心思全在银子上,又问:「六哥打算给我多少?」
江Z熙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然后笑眯眯的:「待我回去瞧瞧。」提着袍角走了一会儿又回头,嘱咐妹妹道,「少吃点!」
江玉姝气得飞起一脚便踢到在了一旁的石墩上,然后捂着脚嗷嗷直叫。
江Z熙回了院子,便着浣纱去找些银子出来。浣纱听六爷言语间,好似这银子是要给九小姐的,便就没说什么,只是去照着吩咐办事。
银子找了出来,江Z熙着了茗茶给送过去,却没再跟浣纱多说一句话。
浣纱觉得六爷好似有些不对劲,便道:「六爷可是在等喜宝?要说这丫头也该回来了,可不知怎的,竟是现在都没回来。」她仔细瞧着主子脸色,一边说,一边也在揣度他生气的原因,但江Z熙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浣纱猜不透,便道,「要不我着人去看看吧,将她请回来。」
江Z熙放下书,抬眸瞧了浣纱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挑破什么,只道:「不必了。」但他到底是怕喜宝不回来了的,于是站起身子道,「我出去瞧瞧。」
说实话,江Z熙有些后悔了,他真的不该昨儿个让喜宝回家去。直觉告诉他,张天佑回来了,喜宝好像就回不来了。
刚刚出了自己院子,便有个小厮朝自己跑来,且递上一封信件道:「六爷,刚刚外面两位公子要求交给六爷您的。」
江Z熙瞥了眼信件上的落款,心里哼了声,然后大步往外面去。
外面站着的两位公子正是张天佑跟秦二柱,张天佑青衫磊落仪表堂堂,秦二柱虽粗布着身,可也难掩姿色。两人都是风光好年华,又是站在江太师府门口,频频惹得路人直望。
这时,江Z熙走了出来,众人改将目光投放到江Z熙身上。
江Z熙身着蓝色杭绸,剑眉星目,身姿修长挺拔,是当朝太师之孙,又凭着自己本事中了举子。可谓是出身官家,而自身条件又一等一的优秀,说实话,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闺中女子多得是呢。
这里众目睽睽,不是说话的地儿,江Z熙道:「找个Ь驳牡胤桨伞!
于是三人也不做声,都默默往最僻静之处去了。这里是江府后街的一条巷子,没多少人会来,清静得很,正适合谈事情。
张天佑抱了一拳,道:「江兄,关于杜家小姐的事情,我……」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江Z熙一拳捶在了脸上。
秦二柱虽然有武艺伴身,但他没动,也没有帮着张天佑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一拳,是张天佑欠江Z熙的,该是被打。
张天佑爬了起来,兀自擦了擦嘴角的血,继续道:「我跟杜家小姐打小便有婚约在身,只可惜我张家家道中落,再配不得杜家。杜侍郎嫌贫爱富,攀上了江家,自然毁了我张家的婚。」
江Z熙一愣,随即道:「这事我并不知晓!当初你我称兄道弟的时候,又为何不与我说?何故背地里动刀子,给我戴了这么一顶绿帽?」
张天佑脸上青肿了一块,继续道:「说了又能如何?」
江Z熙狠狠甩了甩袖袍,一手背负,另一只手狠狠捶打在墙上,怒骂:「这只老狐狸!竟然这般坑害于我!已经许了人家的女儿,也敢让我娶!」他此时怒急了!
张天佑又道:「我与江兄的恩怨我们自己算,只是,希望江兄放了喜宝,她是无辜的。」
江Z熙回过头,面上虽无甚表情,可心里难受得紧。
喜宝!喜宝!她果然不再是自己的了!
说实话,江Z熙现在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死了。哼,臭丫头往后恢复了自由之身,便再不会让他抱着睡觉了。
她现在好了,有哥哥回来给她撑腰了,小丫头估计脾气要长了。这张天佑若是再抢了自己状元,怕是小丫头的辫子更是要翘上天了。
不管怎样,那也都是三月份往后的事情,至少现在,他断不会放了喜宝走。
江Z熙轻笑一声,说道:「天佑兄可能不知,喜宝为了给自己母亲买药治病,已是卖身给我江Z熙当丫鬟了。我们有契约为证,我放不了。」
「那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了她。」秦二柱原一直默不吭声的,但谈及喜宝,他是再也忍不住,「欠多少银子,我们还,但喜宝是不会再进江府大门一步。」
江Z熙脸色显然已经很不好看,上下打量了秦二柱一翻,直觉告诉他,这楞头小子也喜欢喜宝。
「你是谁?」江Z熙忽然想起来喜宝口中常常提到的二柱哥哥,不得了了,他现在气得恨不得拍死一头驴,「不管你是谁,喜宝是我的贴身丫鬟,便是你们告到衙门去,我有契约为证,她也还是得回到我身边。」
江Z熙说话很气人也很欠揍,一个不注意,便被秦二柱给打了。秦二柱这一拳用足了力气,且是在他没有一点防范的情况下,因此被打得有些晕乎乎的。不过,为了喜宝他也得打回去!
但是,在他刚准备出手的时候,突然见到墙角处有个小小身影突然哭着跑了过来。那是喜宝,他的小喜宝,喜宝来了,他便就立即倒地装死!
喜宝早上听了秦妈妈的话后,便一直偷偷跟在了两位哥哥身后,然后一直躲在墙角边上偷看。她小短腿跑得慢,跟着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哥哥要讨她回去的事情,然后便是二柱哥哥打了少爷。
见少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喜宝哭得很伤心,伸出小手去推他。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少爷还要考状元呢,不能有事的,呜呜呜呜呜,我要少爷好起来。」
江Z熙只是在装死,听着喜宝的话,微微动了动眼睛,说道:「死不了。」然后伸手指着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秦二柱,得瑟道,「这就是你口中常常提及的二柱哥哥?」
喜宝拼命点头:「是的,二柱哥哥对我可好了。」又伸出小短手去扶江Z熙,问道,「少爷,你真的没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