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穿褐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说:「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成日念书嘛!要我说,这考取功名可真是没意思得很,还不如在家喝酒取乐呢。」说完扬头饮了酒,手肘拐了拐旁边一位银袍公子,「梁兄,你说是也不是?」
银袍公子瞧着年岁,似要比江Z熙跟褐袍公子都略大些,言行举止也沉稳许多,只听他道:「何兄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自古以来,考取功名,跻身朝廷,位列高官,可都是我等血性男儿份内之事,怎是那些风月场所之事能够相比的?」
这何公子叫何君傲,是京城官家子弟,打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乡试只比江Z熙高出一个名次,也是靠着家里关系进了聚贤书院。而这梁公子则不同,他金陵乡试排名第三,稳妥妥地凭着真才实学进去的。
这梁公子叫梁玉泽,是原金陵府尹之子,幼时丧父,只一人跟着母亲过活。他母亲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到大,自然对他寄予厚望,他是读着孔孟之书长大的,自然及是孝顺,不会叫母亲失望。
江Z熙瞅着何君傲,见他吃瘪闭了嘴,他一脚踹了过去,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你这小子打小比我还浑,怎么还改性专心念书了?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现在都怀疑,你那乡试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不排除作弊抄袭!」
江Z熙原只是玩笑话,何君傲却满脸通红吞吐了起来,伸手指着江Z熙:「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像样的话,只重重哼了一声,苦着脸说,「我再怎么不如你,未婚妻倒也不会跟着人跑!」
原只是几人的玩笑话,这何君傲竟然真当个事较起真来,梁玉泽不免多打量了他几眼。
江Z熙也哼了声,方又说:「莫不是真叫我给说中了?」见何君傲一声不吭,只憋红了脸缩在一旁,江Z熙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喜宝,你过来。」江Z熙伸手朝喜宝招了招,待喜宝走到跟前时,他又说,「他叫张喜宝,张天佑的妹妹,现在是我的贴身丫鬟。」一脸自豪欠打的样子。
喜宝就知道江Z熙强拽着她来是要说这事,但她想着如果此时不顺着他的意思,呆会儿说不定就不能回去看娘了。所以,便就依着他的意思,一句话不说,只乖乖于一边站着,算是默认。
江Z熙开心,随手从桌上拿了蝶子糕点给喜宝:「去,坐在那边去吃吧。」
喜宝伸手接过,犹豫着还不肯走,她在想着事情,一双眼珠子瞟来瞟去的。
江Z熙以为她还想要吃的,又从桌上拿了一碟子醋溜猪蹄给她:「这下够吃了吧?去,坐那边去,别耽误爷正事。」
喜宝一直盯着猪蹄瞧,眼睛亮亮的,她在想着,呆会儿要带回去给娘吃。
「六少,您什么时候回去?」喜宝扭扭捏捏的,咬了唇又说,「我想将猪蹄带回去给我娘吃,我可以先回家吗?」见江Z熙面无表情瞧着她,喜宝立即说,「我没有偷懒,我明天一定早点过来。」见江Z熙还是一直面无表情瞧着她,她也摸不准,只能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就跟蚊子叫一样,「那我只今晚回去,然后跟娘说,以后要住在府里,好不好?」
江Z熙不急,倒是把何君傲给急死了,他一拳捶在桌子上,骂江Z熙:「你是死人啊!人家跟你说话你没听见?这么漂亮的小妹妹你竟也狠得下心这样对她!」咬了咬牙说,「倒不如卖给我得了。」
喜宝从这何君傲的眼里看出了贪婪之色,急道:「我不给别人当丫鬟,我只给六少当丫鬟。」
江Z熙今天将什么面子里子啊通通都给找了回来,顿时神清气爽,闷声一笑,对喜宝道:「今晚就准你回家去,从明儿开始,以后跟府里其她丫鬟一样,每六日放你一天假。至于具体怎么安排的,你回去问你浣纱姐姐去。」又指了指桌上,「这些可还有你娘爱吃的?且都拿了回去吧。」
喜宝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指了指桌子中间那一大锅的老鳖汤,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带了回去给娘吃。」
第11章
江Z熙今天心情十分好,他觉得喜宝这个小丫头事事都顺着他、忠心于他,真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他自从知道未婚妻跟人跑了的事儿之后,就一直将死不死地过着日子,直到今儿,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不但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脸面,而且,他还在心里为自己的未来做了一个规划,他下了决心,回了书院后一定好好念书,一定要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不蒸馒头争口气!
男人嘛,不就那几大喜事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所以,他想,等到他金榜题名的时候,一定要顺便娶个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姑娘做媳妇,刚好凑个双喜临门!
江Z熙获得了重生,他将功劳都归在了喜宝身上,所以,他打算以一个主子善待丫鬟的方式来好好打赏她,给她点肉吃。
江Z熙敛眸细细瞧着喜宝,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嘴巴红红的,小脸粉粉的,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珠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心思。
男人都爱面子,带个漂亮小丫鬟出门,自然也是长脸的事儿。所以,他此时心里也打定了另外一个主意,他打算带着喜宝去书院。
喜宝是在想着心思,她想早点回家,想带着点好吃的回家给娘吃。
喜宝扭捏地站在一旁,肿肿的小手使劲扯着短了一截的小花袄,低着头说:「六少,我想回家。」偷着眼睛去瞟他的脸色,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喜宝腿往后轻轻迈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回家喽?」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心里喜滋滋的,小短腿又往后迈一步,「回家喽,明天再来伺候六少爷。」
话刚说完,喜宝怕江Z熙反悔,立即转身撒腿就跑,却还是没跑掉,被江Z熙给及时揪住了。
喜宝用力扒着门框不肯撒手,使劲往外蹭,她觉得这个江Z熙出尔反尔不是好人。她想娘了,娘肯定还没吃药呢,她要回去跟娘好好说话,所以,她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巴一直撇着,看着江Z熙的目光也有些恨恨的。
江Z熙手长腿长力气大,三两下就将喜宝拎站在一旁,没好气地训道:「跑什么?再不听话我今儿还就是不让你回去了!总之你现在是我的丫鬟,万事我说了算,我要是不让你回去,你能怎样?」
这句话彻底将喜宝给击败了,喜宝「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那哭声真的是惊天动地泣鬼神。
喜宝的哭状是这样子的,下巴抬着,脸微微仰着,双眼闭成一条缝,嘴巴大张,然后鼻涕眼泪一大把就争先恐后地往外蹿。就像是小孩子被抢了糖一样,那种伤心是撕心裂肺的。
江Z熙一下就傻了,确切来说,他是脑仁有些疼。他最怕女娃子哭了,尤其是十二三岁的女娃子!
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今年十二岁,在江家众多孙辈中排行第九,人称九妹。江九妹旁的本事没有,最大的优点是长了一身肥肉,其次,就是及其会哭。而且只要江九妹一哭,不管是不是江Z熙的错,他都要被自己老爹打骂一顿。
江Z熙实在不耐烦,猛地一声呵斥:「别嚎了!」同时眼神犀利地瞪住喜宝。
喜宝还是挺乖的,江Z熙叫她别哭她果然就不哭了,然后憋着气,开始抽抽搭搭地说起话来:「我平时不爱哭的……呃……是因为你说不让我回去见娘了我才哭的……呃……我跟娘说了晚上回去的……呃……娘见不到我一定担心……呃……所以我才会哭……呃……」
「好了好了。」江Z熙看着喜宝那副又呆又傻却还一脸认真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长长舒了口气道,「别再打嗝了,我叫住你只是想叫个马车送你回去,你一个人认识回家的路?」
喜宝听说回家有戏,赶紧伸手使劲擦眼泪,摇头:「不认识。」见江Z熙闷声一笑,赶紧又说,「但我可以找着回去,我记性可好了,不会走丢的。」
江Z熙哼了一声,朝门外拍了拍手,见走进来一个店伙计,他转身指着满桌子肉:「都给包起来,另外,租辆马车送我的丫鬟回去,银子回来给。记住,本少的丫鬟要是少一根毫毛,本少就拆了你家这酒楼,可记清楚了?」
店伙计惯知这江家六少会挥霍银子,此时有这等差事怎会不爽快应着?只见他立即点头哈腰道:「江六少交代的事情,小的一定照办,六少放心,这位丫鬟小姐一定毫发无伤。」
江Z熙满意点头,走到喜宝跟前,用了几分力气拍她头:「好好跟着本少爷,顺着本少爷的意思,本少不会亏待你,可记清楚了?」
喜宝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满桌的肉瞧,笑得可美了,然后使劲朝江Z熙点头:「我会乖的!」
打发了喜宝走后,江Z熙方又坐了下来,心情不错,于是晃着长腿哼起了歌。
何君傲气鼓鼓地看着江Z熙,伸出五个手指,咬牙道:「五百两,怎么样?」
江Z熙莫名其妙:「什么五百两?」
梁玉泽摇着扇子笑道:「自然是用五百两来买你的这个小丫鬟。」
江Z熙使劲一脚,便朝着何君傲踹了过去:「你且给我快些打消那些念头!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房里的那些个丫鬟哪些没遭过你毒手?你小子在家如何没人管,但你要是将主意打到我头上,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何君傲长得比较圆润,跳了两次才跳得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江兄,咱俩难道不是半斤八两?你别告诉我,你长到现在这般大了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你自己如此,何故说我?」
江Z熙哼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好了,也别说这些了,喝些酒听些曲子吧,今夜可是我能够潇洒快意的最后一夜了。」说着便朝外拍手唤道,「将刚刚那两位抚琴弹琵琶的再给爷叫进来。」
外面自是有人应着跑去叫了,里面何君傲却又坐了下来,好奇地问江Z熙:「听江兄你的意思,似乎没有对丫鬟下过手?」见江Z熙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何君傲彻底炸了,滚在地上干嚎了好一会儿,又说,「你是死人啊!那些女人给你更衣在你身上摸的时候你难道没感觉?」
江Z熙是男人,浣纱给他更衣时他怎会没有感觉?只是,他虽然浑了点,可做人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你要是再躺在地上挺尸,信不信我一脚将你肠子踹出来?」江Z熙冷着脸,说着便抬起脚,作势往何君傲肚子上放。
何君傲一个艰难的鲤鱼打挺后,又坐了下来,手肘拐了拐梁玉泽,语气酸酸的:「瞧他那熊样!女人都没碰过还敢在爷面前叫板!不就是骑射好会点武功嘛,有啥了不起的!我爹当时是没在这方面培养我,要是在这上下了功夫,我早就在你头上射十七八个窟窿了。」
梁玉泽看着何君傲,无奈摇头道:「江兄可非三脚猫功夫,他的骑射课,可是优等。放眼整个聚贤书院,怕是也没几个比得上他。你啊,想要赶上他,我看还是来生吧。」
江Z熙一边嗑瓜子一边得瑟地晃着大长腿,嘴上闲闲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心里却说,咩哈哈哈,放眼大宋,谁能敌我?
且说喜宝回到家后,少不得要被母亲殷秋娘盘问。喜宝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面对母亲的强势炮轰,她吓得蹲在一旁,最后都不敢吭声了。
秦妈妈见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穿帮,立即将喜宝拽到一边,扶着殷秋娘坐下,笑说:「江家是言情书网,大户人家,里面的几位尚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是极好的,难不成他家小姐还能委屈了喜宝?妹子,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好好养着病,别再操心了。」
殷秋娘叹了口气,说道:「大姐,有你跟二柱照顾着喜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伸手朝旁边摸了摸,从枕头低下摸出一匹布来,「这是那天我让喜宝去买的,一直想给二柱侄儿做件衣裳,现在就叫喜宝做吧。」
秦妈妈有些不好意思道:「二柱他有衣裳穿,再说了,他成日打铁,再好的衣裳也穿不出个样儿来。我看还是别给二柱做了,免得糟蹋了这么好的布。」
殷秋娘手滞了下,觉得这秦妈妈似是话中有话,做件衣裳而已,又不是林罗绸缎,算得上什么事情?
喜宝还念着秦二柱给她买新衣裳的恩情,立即走过来,双手抓着布说:「要给二柱哥哥做的,娘,我会做,您放心好了。」她笑嘻嘻地说,「二柱哥哥还给我买衣裳了呢,我愿意给他做衣裳。」
刚好秦二柱打完铁从外面进来,听到了喜宝的话,他脸微微热了下。但好在他肤色黑,即使脸红了,旁人也瞧不出来。
秦妈妈见儿子忙完了,便道:「吃饭吧,吃饭吧,累了一天了,可得好好吃上一顿。」
第12章
自打秦二柱进了这屋子,他目光就一直落在喜宝身上,秦妈妈瞧见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身出去了。
喜宝小心翼翼地捧着布,像是献宝一样小跑着往秦二柱处去,然后笑嘻嘻地送到他跟前,仰着头看他:「二柱哥哥,你看,新的呢!」她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自然是笑容灿烂,「娘说要我给你做件新衣裳,我可开心了,我愿意给二柱哥哥做衣裳。我要带着去江府做,年前一定可以给你做好的。」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秦二柱,语气很肯定,像是在承诺着什么。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新衣裳年前做好了,到时候过年的时候二柱哥哥就可以穿上。过年的时候她也会穿上二柱哥哥给她买的漂亮新衣裳,书中说的礼尚往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秦二柱木讷,话少,他倒是想跟喜宝多说些话,可是愣了半饷,也只憋出几个字:「吃饭吧……」眸子飞快地瞟了喜宝一眼,鼓足勇气又道,「针线活伤眼睛,你别太累着,衣裳我不急着穿。」憋了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又说了一番话,「喜宝,等来年开春铁铺生意好了,我就多揽些活,到时候可以养活你跟殷姨,你就别再去江府了。」
闷葫芦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尴尬。
他是喜欢喜宝,也看得出来殷姨认可他,可像现在这样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肯定难为情。
况且,瞧喜宝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怕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么,她愿意给自己做衣裳,怕也是想报自己恩情罢了。想到这里,秦二柱刚刚热起来的一颗心立即又冷了大半。
想想也是,她们母女不过是落难至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呢。
其实喜宝有些心虚,她卖身江府的事情,也就只有秦妈妈知道。所以,她本能地不想在母亲面前过多提及江府的事情,于是眼珠子飘来飘去的,吱吱唔唔地不肯接秦二柱的话。
秦妈妈又过来叫他们吃饭,站在屋子门口瞧见了,立即说:「都别愣着了,再不吃饭,可都要冷了。喜宝,快扶着你母亲出来。二柱,你也出来!」见自己儿子木着一张脸出来了,秦妈妈拧他耳朵,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穿成这样进去,叫旁人瞧见了,没的要害了人家女孩子清誉。以后没事,你少进那个屋子,知道了吗?」
秦二柱打铁时都是只穿件短袖汗衫,方才听得说喜宝回来了,他等不及加件衣裳就直接进去了。现在经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越礼了。
「娘,我肚子不饿,不吃饭了。」他情绪有些低落,看了他娘一眼,「我先回屋子睡觉去。」说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