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画与花——盐粒【完结】
时间:2024-05-17 17:14:45

  “看看?”
  乌云随手从墙边的架子上抽出来一本书,递给阿醉。
  阿醉接过去,低头看。
  是一本漫画,《美少女战士》。
  “厉害吧?”
  乌云问她,语气欢快又充满期待。
  像是等待夸奖时晃荡着毛茸茸的尾巴。
  一家被漫画书填满的尘封的书店,他盘下来了。
  “很厉害。”阿醉很快回答。
  乌云满足了。
  他不知道从哪儿拎出来两个小椅子,擦了擦。
  然后,和阿醉一起,在拥挤的店里看漫画。
  可能是这个书店确实开了些年头,里面几乎包含了他们知道的所有漫画作品,连他们不知道的冷门作都有许多。
  阿醉看得很过瘾。
  因为一直租房住的缘故,她不能买很多书。
  多数时候,即使是忍不住买了,也会在下一次搬家前把书都送人。
  不然太重了,也无处安放。
  漫画这种东西,一看就容易入迷。
  她在纸页间,轻易就进入了别的世界。
  等她从沉浸中分出神来,才发现灯好像变得格外亮,因为此刻,外面的天已经慢慢暗了下去。
  阿醉转头,往乌云的方向看,想问他要不要现在回去。
  他睡着了。
  他睡着了。
  坐在小椅子上,漫画书安放在膝盖上,双手互相牵着,规规矩矩地放在书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看起来可爱,又有点可怜。
  /
  她站起来轻轻走动,来到乌云身边。
  在俯身打算叫醒他的时候,他自己先醒了。
  乌云睁开眼,先瞧见了阿醉向他伸手的手。
  他下意识也伸出手,牵住。
  然后,才仰头看清阿醉的脸。
  “抱歉。”
  他猛地松开手,阿醉也直起身子,问他:
  “天黑了,回去吗?”
  “好啊。”
  乌云起身,让她先往外走,自己跟在后面。
  那只手突然感觉有些无处安放。
  他将它垂在身侧,又背到身后。
  等到阿醉出了门,他停在门口,按灭了店里的灯。
  灯灭了,他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回家的路上,乌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喋喋不休。
  阿醉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在店里补了觉,所以现在精力充沛,足够说上一路。
  他告诉阿醉,这家店他盘下来有些日子了。
  在陈空今年生日之前,也就是他和思予结婚之前。
  思予经营了一家宠物店。
  一年多前,陈空原本计划要开一家花店。
  最好能开在思予的宠物店旁边。
  但当时两旁的店看上去都生意兴隆,他的设想只能落空。
  直到现在,思予的宠物店所在的那条街都非常繁盛。
  乌云不知道陈空是不是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但他在和那条街隔了些距离的地方,发现了这家漫画店。
  听原来的店主介绍说,这边原本有一所学校。
  学校还不算小,包含了小学和初中部。
  早几年因为规划的原因,学校迁离了这个旧址,这家店自然就缺了客源。
  原本,还会有一些学生会继续过来。
  但随着他们继续升学,就没有了可以分给漫画的间隙。
  这家店也变得更加难以支撑。
  于是,乌云接手了这家店。
  他打算把这家店再装修一下,然后连同店里所有的漫画书,都送给陈空,当生日礼物,也是新婚礼物。
  阿醉转头看下乌云,他甚至向她说起了自己的装修规划。
  墙面要做成什么颜色,书架要如何定制……
  一听就知道,他颇费了些功夫,想了很久。
  “怎么了?”
  乌云说着说着,突然察觉阿醉一直盯着他看。
  “没什么。”
  阿醉想了想,含糊回答。
  “哦。”
  乌云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问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装修风格不太行?”
  “不是。”
  阿醉欲言又止,但还是说出口:
  “我不知道收到这份礼物的陈空会怎么想。
  但我知道,这个礼物对你来说很重要。
  给新婚的陈空送出一份足够的礼物,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话说到这儿,乌云都不自觉地想点头,又不太想直接承认。
  但紧接着,阿醉又说了些别的。
  她声音很轻,软绵绵甜滋滋,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她说:“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陈空需要你,不如说是你需要他。”
第37章 .8就等到明天见
  “怎么说?”
  乌云毫不在意似的,让阿醉展开讲讲。
  他主动到像是阿醉刚才的话说得完全不对。
  “确定要我讲吗?”
  阿醉问了一句,乌云顿了一下。
  他没再说话,两个人在街上慢吞吞地走。
  小区离这边不算太远,原本他们就是吃完饭溜达出来的。
  现在也依然是走回去,稍后会路过思予的宠物店,等再走一段就会先到达思予和陈空现在住的小区。
  他俩结婚之后,陈空就搬到了思予那儿。
  两个小区步行大概需要十多分钟,乌云常过去蹭饭。
  一路上,乌云长久地望了望思予的宠物店和她与陈空的家。
  等到了家,热完菜吃了饭,按照原计划乌云应该从今晚就应该开始肝稿。
  结果,坐在电脑前,他越画越不得劲,最后双目圆睁,睁到半夜。
  乌云认命地抓起手机,给阿醉发了条消息。
  他问:“睡了吗?”
  干创作这行,作息就是很难规律。
  即使阿醉今天没干活,在房间里躺着也仍然是习惯性熬夜。
  所以,她第一时间看到了乌云的询问,言简意赅地回了句:
  “没。”
  乌云的下一条消息也来得很快,他说:
  “那聊聊?”
  阿醉出了房门,发现乌云就停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那儿等她。
  等见她来了,他对阿醉说:
  “可能你说得对。”
  多数时候,乌云都是阳光充足到随时可能溢出的样子。
  难得的,此刻有了几分脆弱。
  阿醉看着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道德。
  因为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分了出部分念头在想:
  阳光帅哥确实是很好。
  但乌云这种白且清瘦的长相,就是脆弱系才更搭。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更不对劲了。
  这和漫画里就只想弄哭的反派有什么区别嘛。
  不过,如果从自己的创作偏好出发,那美人确实就是应该哭哭。
  阿醉胡思乱想了一下,耳边继续传来乌云的声音。
  他说:“你展开讲讲?”
  柔和的灯光里,阿醉和乌云直接在楼梯上坐着。
  深夜总是额外安静,所以阿醉想说的所有细微处,乌云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从陈空带你离开原本的那个家开始,你就格外依赖他。
  虽然在生活上,可能是你去照顾他居多;
  但是在精神上,他大概是有某些别的支撑,比如他喜欢的人,就是现在的妻子。
  而支撑你的,应该就是他。”
  虽然阿醉用了很多“可能”“大概”“应该”这类的词,让她的话像极了是某种未曾确定的揣测。
  但乌云清晰地知道,她说得是对的。
  于是,他什么也没评价,只是接着问:
  “还有呢?”
  “现在可能是你比较脆弱的时刻。
  唯一的支撑和家人在不久前组成了新的家庭,但你大概率是不相信自己会拥有一个新的家庭的。
  你是被困在原本的那个家里,唯一走不出来的人。”
  /
  次日,阿醉在饭桌上见到乌云的时候,还是有点恍惚。
  按照他俩现在的关系,昨晚自己的那一番剖析好像是有些交浅言深。
  只能说,挺奇妙的。
  因为从小生长环境的原因,阿醉确实是很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
  但多数时候,她即使看出了什么,也绝不多说。
  毕竟这年头,每个人都多少有些问题。
  有时候,想深谈对方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何况,她现在和乌云还不是特别特别熟呢。
  但奇怪的事情也就在这儿。
  她昨晚就是那样直截了当地开口了,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都对着乌云说完。
  对,想说。
  她本身就有这个欲望,也想了想要不要闭嘴忍着。
  可是忍不住。
  明明知道他俩还不是特别熟呢。
  却莫名其妙有一种笃定,乌云不会因为她说了这些就觉得冒犯。
  嗨呀,结果说完等自己回了房间。
  往床上一躺,她就开始想:
  我哪来的这种笃定呢?
  是太相信自己,还是太相信乌云啊?
  可是自己凭什么相信他呀,明明不熟。
  阿醉翻来覆去没睡好,一睁眼,脑子里又想起昨晚乌云听完她的话的样子。
  他没说什么,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站起了身。
  她下意识拽了他一下,拉住了乌云的衣角。
  乌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说:“阿醉老师,晚安。”
  “早。”
  乌云见阿醉下了楼,叫她过来吃饭。
  两个人坐下用餐,阿醉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
  看起来好像还是和平常一下。
  好像昨晚的对话,就是一颗沉入了水中的石子。
  完全看不出什么痕迹。
  阿醉正这样想,就听见乌云问:
  “昨晚那些话,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乌女士说的?”
  她没直接回答,说:“你猜。”
  那应该就是乌女士。
  乌云放下碗筷,继续和阿醉说话,像是小声抱怨:
  “乌女士怎么对着你,把我的底裤都扒了呀。”
  他刚说完,自己又打补丁解释:
  “一种修辞手法。”
  “嗯,一种修辞,我明白。”
  阿醉回复完,夸张地假装往乌云好好穿着裤子的下半身扫了一眼。
  乌云缩回腿,就听见了阿醉的笑声。
  她的心情轻快了许多。
  果然,乌云就是不会觉得她是冒犯。
  而且,现在反而更加坦诚地告诉她说:
  “我觉得你昨晚说得是对的,谢谢阿醉老师对我话疗。”
  “不用谢不用谢。”
  “要谢的要谢的。”
  “那你说怎么谢?”
  乌云回答:“等我想想。”
  他说着话,又伸开了缩回的腿。
  刚好撞在了桌下阿醉的膝盖上。
  他又赶紧收回腿,抬眼看了下阿醉。
  他说:“等我好了再谢谢你。”
  “好呀。”
  阿醉答应了,一抬头和乌云四目相对。
  他耳朵红了,见阿醉看他,唰得站起来说:
  “我去盛粥。”
  可是啊,可是,碗里还剩半碗呢。
  乌云欲盖弥彰地舀了半勺粥,停在厨房里给乌女士发消息。
  他问:“我的妈啊,你怎么什么事都跟阿醉说啊。
  还说我啥了?”
  “没聊你。”
  乌女士在忙,回复了几个字,言简意赅。
  乌云找到新的话头,终于离开了厨房去找阿醉。
  “真的是乌女士说的?”
  他又问,这一次,阿醉说:
  “也不算是。”
  “我和乌女士干嘛要聊男人。
  乌女士是跟我说自己的事情,她的儿子当然也是她经历的其中一个部分。”
  乌云点头,点头间又觉得心里有个角落变得很沉。
  “阿醉老师和乌女士好像。”他感慨了一句。
  阿醉问:“哪里像?”
  这次,他也说:
  “你猜。”
  /
  “你什么时候回来?”
  乌云在爬山途中,收到了阿醉发来的消息。
  “可能再过一阵子。”
  他停下来,在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歇脚,低头打字。
  “那我把钥匙放在思予那儿?”
  阿醉这样说,乌云忙问:
  “你要出门?”
  然后,又直接退出聊天界面,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对。”
  他先是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又听见阿醉叫他的名字。
  “乌云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攒钱吗?我要去留学。
  我没有好好学过画画……”
  因为家里不想花这笔钱,她是家里多余的那个女儿。
  晚来的儿子,加上爸妈,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她幼时的记忆里,自己就像是一个随处可丢的包袱,辗转在不同的亲戚家。
  好方便爸妈假装并未生过孩子,以躲避二胎的罚款。
  这样的辗转真的好长,长到她从懵懵懂懂,到完全习得了该如何在别人的家里暂居。
  要乖巧,要懂事,要勤快,要懂得看眼色……
  爸妈没能怀上儿子前,她不能回家;爸妈生下儿子后,她还是不能回家。
  等她被叫回去的时候,弟弟已经一岁多了。
  她难得被允许回去过了个年,然后,家里被要求补了罚款。
  从那时起,她可以回家了。
  但会被责怪,怎么没藏好,让家里少了一大笔钱。
  她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这次等待的是自己,等自己长大,能去赚钱,能攒起钱。
  高中毕业,她就没有再回过家。
  画画是自学的。
  大学时,她第一次分出时间,给了无法赚钱的事情,有了不为赚钱的爱好。
  好像就是在摸索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后,花了时间,有了进展,才完整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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