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靠歪门邪道爬上高位的,得到荣华富贵只是一时,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时候未到罢了。”
这个答案寻常,荔水遥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低头拆弄自己的小辫子,小辫子用珍珠彩绳混编的,有点难拆。
蒙炎见状就帮她,“一时半会儿你是吃不着你舅母亲手做的槐叶冷淘了,让灶娘做一碗你先吃一口可好?”
荔水遥“吧嗒”“吧嗒”又掉起眼泪来,“除了舅母做的槐叶冷淘,谁做的也不吃。”
蒙炎把她弄在怀里,放在膝上抱着擦泪:“好好,不吃。”
荔水遥拉着他的一只大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睛红的发媚,“是你把它弄在我肚子里的,我软弱无用,你要保护好它。”
蒙炎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登时就硬挺的胀痛,情不自禁的亲她,原本只想着浅尝辄止罢了,可这一亲就如天雷勾地火一般,攻酥峰掠花溪,恨不能吃尽她口中蜜液。
纱帐簌簌颤,蓦的,蒙炎抬起了头,扯过绣被就裹住了她的身子,抱着她极尽克制,身躯紧绷,他不敢想,倘若终有一日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定要日日夜夜将她浇灌!
却说棠长陵,蒙炎荔水遥回府后不久,日暮四合时小萧氏和棠长陵也会来了。
小萧氏被气狠了,跟着棠长陵一道回了棠家,想找大萧氏商量个法子治一治荔水遥的不听话。
在内宅与外宅之间有一道相隔的垂花门,垂花门外,是个小花园,园中有一座棋亭,彼时,亭中挂了两盏明亮的琉璃灯,一位文雅清隽的郎君正坐在里头自己和自己下棋。
棠长陵一见到他,原本就因遭受打击而紧绷的心弦,“铮”的一下子就断了,厉声质问,“你怎么回来了?!”
小萧氏更是将那人视作仇敌,立时尖着嗓子骂,“阴魂不散的庶孽!”
棠延嗣缓缓笑了,仿佛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温和的道:“对不住,吏部的调令送到我手里了,我只得携家带口的回来,我已见过父亲了,父亲还让我们一家住在西路海棠苑。”
“你升官了?”棠长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京官?”
“是,升了两阶,小小的吏部司员外郎罢了。”
“凭什么?!”
棠延嗣朝小萧氏略微一拱手,笑道:“这个父亲也帮我打听过了,上官左丞说,调阅了我的甲历,三年考评都为优,为官清廉公正,又有地方百姓敬献万民伞,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正好吏部司员外郎出缺,就力主选调了我补缺。”
这时,大萧氏身边的赵妈妈从垂花门内疾步走了出来,道:“九郎君,夫人请你们进去说话。”
棠延嗣笑道:“今日太晚了,我明日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径自轻飘飘甩袖走了。
小萧氏脸色铁青,扯着棠长陵的手就进了垂花门,直奔正院。
彼时,大萧氏正坐在堂上,脸色沉重。
“棠延嗣那庶孽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不成?”
小萧氏在下首位靠背椅上坐下,张嘴就是质问。
大萧氏冷睨她一眼,“不然呢,难不成我还会向着他?”
棠长陵在小萧氏对面的靠背椅上坐下,冷着脸道:“父亲终究是偏心他,才两三年罢了,就迫不及待把他运作了回来。吏部司员外郎,官职虽小,升迁之途却一眼看得见。”
“我问过了,不是你父亲运作的。”大萧氏蹙眉,“我猜测,是棠延嗣自己在外头秘密攀附了谁,否则,在京等缺的官吏那般多,怎么轮也轮不上一个远在北海郡的小县令。”
“正是!”小萧氏一拍桌子,急切的道:“想要攀附,也得递上投名状,或献美人,或献金银财宝,或是自身于他人有用处,那庶孽有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攀上的,就怕是他用上了棠氏的名头!他用上了,长陵用什么?大姐,此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大萧氏狠狠瞪着小萧氏,一指棠长陵就道:“弄成这个狼狈惨样回来,你们背着我做什么去了?”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萧氏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完就怒气冲冲的道:“遥儿嫁了那泥腿子,就似肉包子打狗一般,不仅没得好处,还把那死丫头的翅膀子撑硬了,现下她又怀上了,倘若被她生下嫡长子,她镇国公夫人的位置真就坐稳了,说不得往后我这个当娘的得在她面前赔笑讨好,我真是越想越呕得慌。”
大萧氏闭了闭眼猛地睁开,“长陵,她总共没念过两本书,没脸没皮,行事龌龊,也就罢了,你呢?从小到大,在本族子弟中你也算拔尖了,也是博学多才的,怎么被她蛊惑,被她牵着鼻子行事?你的脑子呢?”
小萧氏不服气的撇嘴冷哼。
棠长陵被骂的脸皮涨红,双膝一软就跪下了,“阿娘,我错了。”
大萧氏失望的看着他,“你想娶上官八娘为助益,这没错,凭你的相貌,小娘子一眼喜欢上你是极容易的事情,可你太贪心了,以为献祭和遥儿的情分就能把上官八娘哄的对你死心塌地,是吗?弄的太虚了,就被人戳破了,才有了今日的羞辱,也好,从小到大你都是被捧着的,从没受过什么挫折,这一回吃个教训,够你受用终身。”
“事已至此,别说他了,今日他受了大委屈吃了大亏了。”小萧氏连忙护着,又怒道:“上官大郎联合那泥腿子设套羞辱长陵就罢了,遥儿实在可恨,竟眼睁睁看着长陵被打,我必得想个法子狠治她一回。”
大萧氏动了动嘴没言语。
翌日,蒙炎上朝去了,用过早食,荔水遥就带着蒙玉珠以及一众侍女去了莲湖,在新建好的垂钓台上铺了一块宝相花纹杏黄大毡毯,一面赏景一面凑成堆做针线。
蒙玉珠跪在荔水遥身边轻轻摸了一下荔水遥的肚子,兴高采烈的道:“嫂子,过年的时候我的小侄儿就能出来让我抱了是吗?”
“你大哥算的日子,差不多吧。”荔水遥展开一块朱红色的麒麟纹云锦,“紫翘,你用这个做小包被的外皮,再选用柔软透气的绢纱做里子。”
紫翘高兴的接了,“是。”
兰苕九畹自从知道荔水遥有孕,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从前就服侍的贴心周到,现如今越发小心翼翼了。
“娘子选选布料便罢了,可千万不能动剪刀,紫翘你要时刻收好自己用的剪刀。”兰苕笑着唠叨。
“知道了。”紫翘笑着回应。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坐在后面绣墩上的服媚面无表情的打络子。
荔水遥笑道:“我巴望着这一胎是个小郎君,如此,我这镇国公夫人的宝座就稳当了,再不用……”
荔水遥脸上的笑容敛去,轻轻叹气,“总之呀,再不用听阿娘的话了,我也能护着三姐,让她活的容易些,快活些。”
第047章 孕吐
“她真是这么说的?”
小萧氏蓦的扯下勒头的抹额, 额上青筋直蹦。
服媚连忙把屁股从杌子上挪下来,往地上一跪指天发誓,“若有一字不实, 就让奴婢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不得好死。”
小萧氏揉按着剧痛的太阳穴, 往隐囊上一靠, 就道:“起来坐着,你忠心耿耿, 我自是信你,那小贱人还说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来我听。”
服媚战战兢兢重新坐会杌子上, 又道:“娘子还说,还说在您心里,女儿是拿来驱使利用的, 儿子是拿来挣前程富贵的,两个哥哥不争气, 您就把希望都依托在九郎君身上, 把九郎君看的比她重,还说, 她也把九郎君看清了, 她的心也冷了, 她既嫁了人,出嫁从夫,往后镇国公府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家,要事事以自己的家为先。”
小萧氏只觉得头更疼了, 恨恨道:“我一力促成她高嫁,就是想着拽着她这根裙带子给荔氏续命, 她竟敢想着拿刀把裙带子割了?做梦!”
这时,二儿媳王氏哭啼着闯了进来,“阿家,您那好儿子在外头被人坑了两千两银子,现在人家堵上门要债来了,他怕要债的闹开了他没脸,就抢我的首饰匣子,我不给他还打我。”
一面哭一面就把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露出来给小萧氏看。
“我求阿家给我做主,倘若阿家护着自己儿子,我就回娘家去,我娘家虽不比从前,但破船还有三千钉,谁家还没养几个打手呢。”
“你威胁我?”小萧氏猛地坐将起来,胸脯起伏,大喘粗气,“你娘家有打手,我女婿还是带过千兵万马的骠骑大将军呢!你且回去,我想想法子,纵是我把我自己卖了也给你弄来!”
王氏转哭为笑,规规矩矩福身一礼,转身走了。
“你听听,你听听,一个个都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小萧氏锤床痛痛快快骂了一阵,往隐囊上一瘫就道:“你把她的画弄四五幅出来。”
服媚偷着喘了两口气,当即挺直腰背告状,“夫人不知,自打入了镇国公府,奴婢至今没见娘子动过笔,姨夫人上回送了一大箱子颜料给她,她直接让仆妇抬进后楼上锁起来了,镇日里,不是想着弄新鲜的吃食就是玩乐,这回怀上了,兰苕九畹恨不得连一杯茶都喂她嘴里去。”
小萧氏阴鸷一笑,“所以说,权势地位真是个好东西,凡是品尝过的没有不上瘾的,你瞧瞧,短短时日,就把我好不容易养成的孝顺体贴的乖女儿也变得面目全非。行了,我心里有数了,你回去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及时来告诉我。”
服媚犹犹豫豫的站起来,手心里攥着个精致的流苏竹纹香囊,小萧氏瞥见了,笑道:“我订了一桌得胜楼的樱桃宴,你替我走一趟,告诉长陵一声,晚食到我这里来吃。”
服媚顿时喜笑颜开,忙忙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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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风习习,落红满地,日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却不晒,光景实在是好,荔水遥就让人在莲湖桃花荫下摆了一套藤桌藤椅,把午食安排在了这里。
这会儿,蒙炎上朝,蒙炙上学,阿家阿翁又都不在,姑嫂两个十分自由得趣。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一笸箩梅花形状的五彩小米饼,知道蒙玉珠口味重,四菜一汤里便有两道浓油赤酱的肉食,汤也是蒙玉珠爱喝的莼菜肉丸汤,只是荔水遥忘了自己现下特殊,甫一坐下闻到肉腥味就想吐。
她连忙躲到树后,蹲下就吐了。
这回不是干呕,直把早上吃的全都吐的一干二净,再无可吐的就开始呕酸水,把蒙玉珠吓坏了,小脸煞白,“怎么办,怎么办,要请郎中吗?”
荔水遥吐的头晕眼花,拿帕子捂着嘴,靠在兰苕身上也怕的眼泪汪汪的。
前世她也没经历过这样厉害的孕吐,才一知道就被打了。
“娘子莫怕,郎主走时嘱咐过了,若是孕吐严重就把药喝了,那药一直煨在茶炉子上,小冬瓜守着呢。”兰苕满眼心疼,连忙安抚。
“实在是喝苦药汁子喝怕了。”荔水遥皱巴着小脸叹气。
九畹已是疾步去了。
“嫂子,你是因为闻到肉腥味吐的吗?”
荔水遥见她满脸愧疚,连忙道:“又不关你的事,你可别哭了,总不能我怀个孕就不让你吃肉了,我成什么人了,你快坐下吃你的,我喝了药就缓解了。”
“嫂子这样难受,我也吃不下。”蒙玉珠愁容满面,现下家里只她一个担事的主子了,嫂子怀孕有个万一她可怎么跟大哥交待,怎么跟耶娘交待,“若是阿娘在家就好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小径尽头传来哈哈的笑声,又爽朗又畅快。
紧接着就大步走来一个头上包着酱色头巾的老农妇,不是刘氏又是哪个。
就见她黑红的脸上带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如同太阳花。
“儿媳妇,快让我瞧瞧。”
甫一走到近前,刘氏就去瞧荔水遥的肚子,“大郎催命似的催着我们老两口回来,是真真的怀上了?”
荔水遥有些羞赧,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刘氏激动的搓手,连忙道:“我怀大郎那时候满脑子就想吃山杏山枇杷桑葚野莓子,我也不知道你想吃啥,就从老家山里摘了好些野果子回来,都是能吃的,你挑拣着吃,若是都不想吃也不要紧,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说着话,刘氏的侍女小红小翠才扛着布袋子追上来,两个侍女穿着麻布短褐,都是村姑的打扮,可见是才一到家就兴冲冲的找了过来。
荔水遥听见山枇杷,顿时口舌生津,饥肠辘辘,就着刘氏把布袋子打开,伸手进去就拿了一个,把皮一剥就吃起来。
刘氏见了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蒙玉珠瞧见荔水遥吃的那么香,她也馋了,伸手拿了一个来吃,才咬破皮就被酸的打哆嗦。
刘氏笑道:“你小孩家家哪里吃得了这个,没得酸掉你的牙,阿娘给你买了一大包甜角子还在车上呢。”
蒙玉珠有了主心骨,抱着刘氏的手臂不撒手,“嫂子嫂子,甜角子好吃,咬一口淌蜜,可甜了。”
荔水遥笑笑,三两口把枇杷吃了。
刘氏赶忙吩咐人下去把果子全都洗干净,拿盘子盛了再端上来。
“阿家,你远道归家,还没顾得上吃午食吧,小姑担心我也还没吃,咱们一块吃一些可好?”
“我正饿着呢。”刘氏往藤椅上一坐,拿起个小饼就吃了一口,忽的想起什么,连忙问小红,“琇莹呢?”
小红便往小径尽头指了指,荔水遥望过去,就见尽头一棵桃树后头藏着个穿绿裙子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