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看脸色在自家皇妹拿出来蓝色书皮之后便变得十足苍白的孙侍郎。
还有委屈表情被忽的打断,停止而显得面色有些扭曲的王丞相。
对着一旁的任公公微微扬了扬下巴。
任公公从上首下来,走到苏凝玉的身前。
恭敬地接过那一卷书本,双手承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从任公公手上拿过,苏凝玉铺了一个月局,以身做饵终于拿到手的账本。
翻开账本,一目十行的快速翻看着。
一开始皇帝的目光是略微疑惑的,还有一些茫然。
可随着书页一页一页的翻开,上边内容呈现在皇帝的眼前。
皇帝的脸色便变得越发的难看。
而苏凝玉还犹觉得这个火烧的不够旺盛似的。
慢条斯理的往着里边添油加醋。
“王丞相和孙侍郎若是觉得是杨侍郎冤枉了你们,是凭空捏造的。”
“不如叫杨侍郎拿出所说的那些话中的银两不就行了?”
“若是杨侍郎拿得出来,那便是所说之话语全部都是真的。”
“若是拿不出来——”
苏凝玉说到这里顿了顿,饶有兴致的看向皇帝。
绯红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的字眼却是无比恶毒。
“便处以欺君之罪,行车裂之刑。”
好看的双眸微微眯起,宛若一只狡黠的狐狸。
“皇兄,觉得这个处理方式可好?”
长公主殿下适时的出声,成功的将皇帝目光从那记录着王丞相和孙侍郎累累罪行的账本之上拉扯了出来。
顺带安抚了一下皇帝心中的怒气!
心中此刻满是暴虐的皇帝,现在十足的想要有个人能够发泄心中的暴虐。
现在有着自家最亲爱的皇妹提议的方法。
能够发泄心中暴虐的同时,还能将这桩案子弄得一清二楚。
自然是直接就同意了!
“可!”
端坐上首的皇帝,微微颔首。
看向底下杨润生的目光满是暴虐和残忍,似乎在看的并不是自己的臣子。
只是一个待宰的羊羔,能够随他蹂躏发泄。
“陛下!”
王丞相看着苏凝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本就不安的心里变得越发慌张。
连忙出声就要制止皇帝!
然而在触及皇帝那满是暴虐残忍的双目之时,宛若被什么恐怖之物扼住了咽喉一般。
所有的话语全部卡在嗓子眼,却蹦不出来一字半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润生恭敬谢恩,然后转身走到大理寺少卿的面前,同他说了些什么。
之后,便立刻有官差同杨润生离开了堂中,不知做什么去了。
堂中之前还畅想着这一次皇帝都来了,一定可以狠狠出一口恶气。
甚至,得到美人儿的孙世伟。
此刻却被吓得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在地上打出一道地缝,让自己好钻进去躲藏起来。
整个大堂陷入死寂,各方心中活跃不断。
却不敢弄出丝毫声音,生怕打破这暴风雨降临之前的平静。
然而——
砰!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刚才还艳阳漫天的清空。
瞬间乌云压顶,倾盆大雨说下便下。
可连绵的雨幕也无法遮挡那沉重的木箱。
第111章 收网(八)
杨润生身材挺拔的站在堂中,如同一颗永不弯折的青竹。
就直直的立在那里,目光坚定地看向上首的皇帝。
即便是浑身已经被倾盆而下的大雨给打的湿透了。
却依旧如一颗劲松一般,丝毫不减通身的坚韧。
对着上首的皇帝恭敬一礼,而后便是微微放大声音。
力求叫自己的声音穿透雨幕,盖过豆大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之上的声音。
“禀陛下,王丞相胁迫贿赂微臣所有金银珠宝和财产全都在此处。”
“微臣可以对天发誓,以全家性命起誓。”
“自收到那一日起,就未曾动过一丝一毫。”
“木箱四角甚至还留有户部侍郎孙忠孙侍郎家徽。”
“其中的银钱珠宝财产包括.......”
杨润生在堂下,朗声将那一日收到的全部东西一一道来。
从第一层的金锭到最后一层的地契,事无巨细。
完全没有隐瞒私吞的意思,全部都说了出来。
“以上,便是孙侍郎伙同王丞相以银钱珠宝贿赂胁迫微臣的全部银钱珠宝数目!”
微微上前一步,将自家的小妻子挡在身后。
不叫其被皇帝直视看到。
都不等孙侍郎和王丞相喘口气,杨润生又抛下一记重击。
当然,知晓苏凝玉全部计划的他。
并未将矛头直接对准王丞相,而是抵在了孙侍郎的咽喉之上。
只需要前进半分,便可将其置于万丈深渊之前。
“且孙侍郎借着职务之便,贪污国税,中饱私囊。”
“教子无方,纵容幼子孙世伟欺男霸女,强抢良家女子。”
“致使十二人死亡!”
“因着其父为户部侍郎之因,所受迫害的人家上告无门,含冤泣血。”
杨润生清凌凌的目光看着皇帝,无视王丞相和孙侍郎近乎吃人的目光。
态度淡然,不卑不亢。
“且,户部侍郎孙忠于三月前收买今年会试监考官三人和批卷官、出题官各一人。”
“买卖会试试题,将会试第一答卷同孙世伟空白卷调换。”
“使孙世伟顶替他人成为会试头名,原会试头名含冤自尽而亡。”
“此等罪行罄竹难书,还请陛下还众多冤死之魂一个朗朗乾坤。”
“若是任由孙侍郎这般蛀虫继续下去,临渊国危矣!”
杨润生这话说得刺耳,叫皇帝十分不悦的皱了皱眉。
特别是最后一句,不就是明晃晃的再说。
若是他这个皇帝不管这件事,那么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便会成为亡国之君,他国之俘。
皇帝虽说暴虐荒淫,但若真的说起来却算不得什么昏君。
苏凝玉是知道的,她的这个皇兄帝王心术还有政务都是极好的。
在原长公主殿下的记忆之中,她的皇兄经常得到太子三师的称赞。
甚至已经死去的老太傅曾断言,还是太子的皇帝会将临渊国带上一个新的高度。
只是——
脑海之中破烂不堪的记忆翻腾,弥漫出糜烂腥臭的味道,肮脏黏腻而又恶心。
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王丞相,漆黑的双目之内照不进任何光亮。
黑沉沉的,宛若最为深邃的深渊,见之心寒。
看着对面的孙侍郎宛若疯魔一般,扭曲着整张脸。
跪在被阴影遮挡的廊下,对着皇帝哭诉自己的冤枉。
满口胡言的说是杨润生这个吏部侍郎冤枉他,他是无辜的。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挤在那张因着吃山珍海味胖的变形的脸上。
除了那还留着人的身形,真叫人看不出哪儿还像是一个人。
然后苏凝玉便看到坐在上首,完全没有耐心的皇帝将手中的账本啪的一下丢在孙侍郎面前。
成功的打断了孙侍郎的鬼哭狼嚎。
看着对方颤抖着手,苍白着一张肥脸捡起地上的账本。
翻开之后,不断颤抖的身形。
苏凝玉眼中染上一丝嘲弄,却也乐的添上一把火。
“皇兄这是气糊涂了么?”
迎着皇帝看过来阴诡的目光,苏凝玉面无表情的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雪白如编贝一般整齐的牙齿晃得人眼生疼。
“孙侍郎罪行累累,但若是背后无人共谋却也没有胆子做这些事情的。”
“例如,那三位监考官,一位批卷官和一名出题官员若是无人在孙侍郎背后支撑,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无权无势,再多的钱财也不过空喂了贪心颇大的恶鬼。”
“况且,刚杨侍郎不还说了。”
“在威逼利诱,叫他和其妻子作伪证还有咱们亲爱的丞相大人么?”
苏凝玉口中说出的‘亲爱的丞相大人’咬字极重。
喊着一股肯定的意味!
王丞相当即拿出最为拿手的戏幕,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眼泪是说来就来,说话宛若念唱做打。
“陛下冤枉啊!长公主殿下这是在平白污臣的清白。”
“臣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啊!”
“臣是真的以为孙侍郎的小儿子是冤枉的,所以才会出面帮忙劝说。”
“这银钱收买加威胁一事,臣是真的不知!”
“臣当时只是想着,同为朝臣。”
“这件事闹得太大不好,所以才想着做个中间人好叫孙侍郎和杨侍郎二位,化干戈为玉帛!”
“陛下,长公主殿下这空口白牙的,没有一点儿证据污臣清白。”
“臣冤枉啊!”
王丞相跪在地上,这哭喊的声音。
若是不知道其中真相的,怕是真的会被说的心软。
然而——
“丞相大人,你这是欺君罔上!”
杨润生向前一步,目光锐利的看向王丞相。
“那一日,明明是你叫人抬着这一箱子珠宝,用着前程还有臣的妻子性命威胁臣。”
“你和孙侍郎简直就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此刻,居然还妄图欺君!”
“简直罪不可赦!”
“杨侍郎你这才是欺君!”杨润生刚说完,皇帝还没有任何反应。
哪成想王丞相直接反咬了一口,“你总说是那一日那究竟是哪一日!”
“当日可有人看到是本相将东西给你的!”
“又是如何给你的?”
“这箱子之上,是明晃晃的孙侍郎家的家徽。”
“本相知道,因着本相从中调和你有所不满,却也不能如此空口白话说来就来。”
“你这才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第112章 收网(九)
“杨侍郎你倒是说啊!”
“究竟是何年何月,何时何日何地本相同你说的这些,又有何人见证!”
“若是你说得出来一二,找得到证人证物,本相当场自裁还你清白!”
面对王丞相的扭曲事实和步步紧逼,杨润生被气的满脸通红。
想要反驳,却无法开口。
他能说出何时何日何地,却找不到人也找不到物件来证实他所说的话。
即便是有着冉清这位妻子帮着说话。
王丞相也会说是他们两是夫妻相护,说的话完全做不得真。
杨润生攥紧了双拳,死死压制着心中的愤怒。
冉清见状微微靠近杨润生,借着诰命朝服宽大广袖的遮掩,轻轻拍了拍杨润生的手背以作安抚。
杨润生感受到来自妻子的安抚,深吸一口气。
正打算硬生生的认下没人没证物以作证明的时候。
独属于长公主殿下那独特的嗓音响起。
宛若那破晓时分,刺破黑夜的光芒。
强势而又霸道的驱逐着尘世间的黑暗。
“哦?”
“若是杨侍郎说的那些话没有证人证物的话,那王丞相本公主手中的账本上所写这些你又作何回答?”
不知何时,苏凝玉手中又翻出一本墨蓝书皮的书卷。
现在正拿在手中翻看着,似乎是看到了十分有趣的地方。
迎着王丞相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了她的目光。
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将其上所写慢慢的念了出来。
“弘历二十七年二月初八,收青州知府白银两百万,锦缎五十匹,隐瞒青州税收翻倍。”
弘历,是先帝所在的年号。
先帝以十六稚龄荣登大宝,在位共三十四年。
而王丞相则是在弘历十四年进士,弘历二十六年登临丞相之位。
短短八年,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可谓是一方传奇!
只是,这个传奇满是腥臭黑暗!
不过皇帝显然是不在乎,王丞相在先帝所在之时的贪污。
一脸淡漠的听着苏凝玉说着一桩桩在弘历年间的各项事情。
一直到——
“端瑞元年冬月初八(十一月初八),收洛州知州白银四百万,瓷器二十箱。”
“端瑞二年正月十九(一月十九),收户部侍郎白银......”
“端瑞四年春......”
“端瑞四年秋......”
“端瑞五年正月......”
端瑞,正是当今皇帝所取的年号。
而比起先帝所在的弘历时期,每隔上一年半载才有一次记录。
等到了皇帝所在端瑞年,那可叫做一个猖狂。
最初的几年还是断断续续,一年半载才有一次。
可到了端瑞五年之后,那记录基本是一两月就会新增一条。
每说一条,皇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其中大部分的记录,都是有关于孙侍郎和王丞相之间的来往。
有从那地下赌坊所收上来的,也有每年的各种税收贡献的。
卖官鬻爵,是这记录之中最为常见的。
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让王丞相帮忙掩盖其贪污亦或者家中之人的各种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
这下是真真正正的罄竹难书。
皇帝十足危险的目光在王丞相身上狠狠地剜了两眼。
但,在苏凝玉看在那却不是要治罪于王丞相的目光。
对于这个皇兄,长公主殿下不愧是胞妹。
真真是熟悉的很!
此刻皇帝看向王丞相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杀机,只有淡淡的不悦和嫌弃。
不悦什么?
嫌弃什么?
苏凝玉想了想。
莫约是不悦和嫌弃,王丞相居然没有处理好尾巴。
叫她抓住了这个把柄!
微微垂下的羽睫遮住双眸之中的光芒,再次抬起已然是一片平静。
“如此确凿的证据之下,不知咱们临渊国亲爱的丞相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话音落下,顿时满是寂静、落针可闻。
只见,刚才还跪地不断求饶,同皇帝表着自己忠心的王丞相此刻也是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