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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西京-城门,慕玄云和阮瑾玉辞别周凌后便在荼茗茶馆歇脚,慕玄云给青云阁总了信,不多时飞羽便驱着马车接上了她二人。
“阁主终于回来了,此行还顺利吗?听说赵彦是以违抗军令的罪名被周将-军压回来的?”
飞羽健硕的身躯坐在慕玄云身边后,阮瑾玉便坐在对面,二人对视一眼,飞羽瘪嘴将头挪到一边。
“顺利,赵
彦的事情回阁再议。”
听慕玄云这样说飞羽便没有再多问,他抬头看着阮瑾玉,几番欲言又止,阮瑾玉先张了口“飞羽大人有何事?”
“你私追上阁主一同去,我还以为你出任务了,等了三日却没等到。”
阮瑾玉张张嘴,那日她走的急,没有同任何人知会“确实是我的错,可有误了原本的差事?”
飞羽抱臂“自然是,于是青云阁头回做了赔本买卖。”
阮瑾玉心虚地垂下头“我会回阁领罚。”
闻言,面前的飞羽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复而想起什么,面色有几分凝重。
原本端视着阮瑾玉认错的慕玄云注意到了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飞羽清清嗓子“阁主离京后不久,有人来找。”
慕玄云微微眯起眼睛,青云阁日日都有客拜访,留飞羽在阁中就是让他去处理这些事务,可飞羽此时神色并不轻松,想必那人并不是普通人。
“那边的人?”
飞羽摇头,阮瑾玉听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默不作声的竖起耳朵留神听着。
却见飞羽瞥了她一眼“是陈家的人,宫里的那位。”
陈家。
阮瑾玉微微睁大眼睛,陈家宫里的人还能有谁,只有那位昭秦皇后。
慕玄云抬手止住“回阁细说。”
第68章 私帖
乘着车轿一路到了青云阁门口,此时山上已有一些知春的花绽放出颜色,青云阁中一眼望去比走时要雅致了不少。
三人下了车,飞羽与慕玄云并排往望舒院走去,路过长庚院,阮瑾玉迟疑住步伐。
她应该是要回长庚的,可方才飞羽在轿中所说的事情她又有些挂心。
慕玄云回了身,看她顿步在长庚院前,开口“先回去休息,让阿朱料看一下你的伤。”
言罢他二人便疾步进了望舒院。
阮瑾玉只得先回了院子,方一进院耳边便传来一阵惊呼。
“景玉!!!”
阿朱从门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她,阮瑾玉肋下伤口抽痛一下,却还是忍着回抱。
再分开,阿朱才对她行了个礼,眼里晶莹似乎有泪“我可太担心你了,你去追随阁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抬起袖子来抹抹眼泪,阮瑾玉伸手抚在她的肩头“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阿朱嘟嘴挽住她的胳膊二人往房间里走。
阮瑾玉知道,她应是很怕的,若是自己身陨按照青云阁的规矩,阿朱也不能好好活着。这样也是为了约束阁人,更快地建立起互相之间密切的关系。
这样想来,她先前做事的确鲁莽了。
阮瑾玉将自己受伤的事情说给了阿朱,阿朱一番查看后便速速拿来了药给阮瑾玉处理伤口。她虽是还有点抽抽搭搭,但情绪是稳定下来了。
“对不起阿朱,我以后不会这样莽撞了。”
阮瑾玉自
责开口,阿朱点点头,她捻着干净的帕子,轻柔地给阮瑾玉上药,也许是先前情绪过于激动,现下竟是沉默起来。
心思一动,阮瑾玉开口“我不在小一个月里,阁里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阿朱思索一番,摇摇头“阁里一向风平浪静,真有什么事,我们也是不知道的。”
顿了顿,她道“京里倒是有几件趣事。”
她眼神肉眼可见的亮了几分“你要听吗?”
见她提到这些闲趣八卦就神采奕奕,阮瑾玉自然点头。
阿朱似乎是在斟酌着先从那件事说起,半晌开口“先从陈李两家说起,这一个月里他两家因为国公大人的事不得消停,李尚书得了心悸据说夜里总是梦魇,王大娘子四处的求神拜佛形容憔悴了许多。”
“求神拜佛?怎么不求医呢?”
“听说啊,求医无方。那个被烧了的院子是尚书府亡故的大娘子陆氏的,李尚书日夜梦魇,就念叨着那个院子,念叨着道歉,求饶什么的···”
阿朱说的神神叨叨的,阮瑾玉却不由低声冷笑。
这李尚峰到底夜里梦的是谁,被什么给魇住,或许跟现在她手里的那块玉佩有关。他在那床下翻找出了嫡姐的凤符还有玉佩,将凤符交给了慕玄云,玉佩自己留了下来。
“不过,尚书府也不全是坏事,有一件事倒是令人欣慰。”
“什么事?”
阿朱给她上好药将瓶瓶罐罐敛起“他们家大少爷李明义做官调离西京两
年了,说是开春就要回来,这也没几天了。”
“李明义虽然是庶子,但是勤奋踏实,扛得起大事,坐得住大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嫡长子李明灿最近也开窍了。”
阮瑾玉想起那个小公子,不由好奇“怎么说?”
阿朱撑脸看着她“前日李二哥将后院那些通房丫鬟全遣散了,每个人都给了银钱,那日姑娘们哭的梨花带雨地从尚书府里出来,有几个险些哭晕过去!好多人都在那儿看,好热闹的!”
她说这话时神采飞扬,阮瑾玉点点头,便听她继续道“据说他是要潜心学习再考功名,噗。”
阿朱一个没憋住笑出来,阮瑾玉不明其意“笑什么?”
“一个从小纨绔到大,都要取妻室的人了,现在突然不知道那根筋转了弯,才想起来考功名?都说他不成。”
他扶着阮瑾玉躺下,阮瑾玉躺平后逐渐放松下来,竟有些困倦,还是开口搭话“都是谁说的?”
阿朱收好东西,边往外走便回“京里人人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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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出了差错,娘娘听闻了青云阁的名声,就来托查陈和华的事。”
望舒阁里,飞羽说完,无奈地摇摇头。慕玄云坐在案前,问道“你怎么回的。”
飞羽蹙眉“涉及高位朝臣,青云阁只是民间机关不敢不自量力,传达了这个意思回去,但是没用,此事就悬着等您回来···这虽是皇后的私帖,但也拒绝不得。”
天家何其
尊贵,驳了天家的面子断没有好下场。慕玄云点头,心下暗忖着。
“皇后送的是私帖,而非官贴,说明大抵皇上是不愿继续深查此事的,连皇后都只能暗地里向外递私帖。青云阁在此事上进退两难。”
慕玄云摩挲着扳指继续道“拒绝难免会引起怀疑,没有必要,重要的是回禀的分寸,能不能让她和皇上都满意。”
飞羽得了慕玄云的意思,拱手退了出去。
第69章 故人
春雨过后,西京长街规整的青石板路被洗刷地发亮,雨后的清新中有泥土的芳香,树枝上嫩绿的新芽已冒,三月的西京生机勃勃。
春总让人感到乏困,西京长街上一位执扇翩翩的公子哥,困顿地不知要往何处去。
“这位俊朗的公子,看看咱家的首饰吧,姑娘都喜欢!”
李明灿被人叫住,停在一处首饰摊前,摊位上琳琅满目,而他什么都看不进去,只觉得乏味无趣。
合上手中的扇子,他抬手拿起中间的铜镜,京中的他神情恹恹,原先的一双星眸没了神采微微下陷,唇角紧抿。
“哎···”李明灿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叹一口气,近一个月以来尚书府发生了许多事,他却没办法独当一面,实在是羞愧难当。
他将镜子捏地更紧了,眸中隐隐闪烁着不甘。
铜镜模糊不清间,他的身后不知过去了谁家马车,车窗帘摆掀起一角,里面人精致熟悉的侧颜令李明灿心神震荡。
“秀玉?!”
他转头去看,那马车已经行远,往长街尽头去。李明灿随手掏出几个铜板按在摊子上,将铜镜掖在怀里脚下不自觉往那马车追去。
似是着了魔般,李明灿死死盯住那马车的背影,脚下越跑越快,一路撞开几个行人,终于见那马车停在一茶馆门前。
荼茗茶馆门前,稳稳停好的马车上下来两个人,慕玄身着一身大氅先行下来便闷头往楼上走,阮瑾玉整理好衣衫,脸上还
有些未褪的殷红,慢了两步才跟下来。
双脚刚踏进门槛,便听身后有人疾来的脚步声。
“秀玉!”
声音有几分熟悉,阮瑾玉瞳孔微缩,强踏出一步,不去理睬那个声音。
李明灿却上前,探出扇子拍在她的肩膀上。也许是因为跑得急,他只觉得此时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用力呼吸着,手里紧紧攥住扇子
一身玄衣的人转过头来,李明灿扬起的眉梢在看清那人后渐渐落下来,双手颓然地垂在身侧。
“公子何事?”
是颇为稚嫩的少年声音,他眉眼间只有骨相有七八分与秀玉相似,皮相虽有几分圆润,但多数都是少年的坚毅凌厉。
望向来的双瞳带着几分锐利冷疏,秀玉一贯是柔和谦卑的。
李明灿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拱手沙哑道“抱歉兄台,我认错了人。”
少年颔首,转头拔步往楼上走去。
李明灿望着那个比秀玉要精壮一些的背影,他落寞的摇摇头,抬手捂了下胸口铜镜,转身走出茶馆。
阮瑾玉蹙眉上了楼,便见慕玄云等在雅间门口,他见她神色有异,询问了一句,阮瑾玉不愿费口舌搪塞过去,二人进了雅间。
还是在屏风后坐下,今日他们是来见陈皇后来使的,阮瑾玉提起茶壶为慕玄云和自己倒上一杯茶,心中思索着慕玄云昨日才告知自己的关于陈皇后托青云阁办的事情。
今日与其是交谈,不如说是来演场戏,虚与委蛇一
下。慕玄云回来的这两日中已想好了集中应对对策,且看今日对方的表现决定采取什么。
茶未喝半,便有人推门而进,阮瑾玉与慕玄云对视一眼,压着嗓子开口“可是宫中来使?”
“嗯。”
隔着屏风,阮瑾玉行了大礼后,便道“您快落座,辛苦您了!”
小春看着面前的屏风,在书信往来中青云阁便说明了会面将隔着屏风,可他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亲卫,此时还是颇为不悦的甩袍坐下“辛苦?你们青云阁好大的面子。”
指不露面,也指之前的推诿。
“请娘娘息怒,我们青云阁无依无仗,从路远的苏州来,商贾出身,自然在西京如履薄冰。”
阮瑾玉语气敬畏地阐述青云阁面子上的来由“况且此时涉及朝廷重臣生死秘辛,若不是娘娘保证过青云阁的安危,我们是万不敢涉足的。”
小春听他讲完,抬手端起一旁桌子上的茶“不敢?据娘娘所知,朝廷里的几位大人都曾受过青云阁的帮助,这叫不敢?”
阮瑾玉轻快笑道“大人们所托的,大部分是弄件珍玩,找找府里小姐丢了的爱宠,最过也只是私下贩卖些田产庄子,让青云阁当中间人而已,都不能与娘娘的事相提并论。”
一番交谈下来,小春垂眸捏起茶盖捋着浮沫,神情缓和一些,口风探完,他该往深处施压了。
“那青云阁在这件事上有几分把握?”
第70章 避子药
“五分。”
“哼。”小春冷嗤一声。
阮瑾玉缓缓开口“青云阁有一件事尚不理解,陈大人的事情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应是没有再查的必要了,娘娘是如何笃定其中另有蹊跷的?”
小春浅酌一口茶,沉吟片刻“听闻国公出事前几日曾在李府闹着找贵妾,接着就死在了火海里。当夜大部分人都聚在前厅看灯,现场有两具女尸,一人是与国公幽会的人,另一人为何会出现在现场?”
“就算国公和那贱婢幽会并未留心火势,另一个被烧死的难道不会出来叫人,忍自己活活被烧死?”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两个丫鬟据说是李府新买进来的,幽会这件事就是疑窦丛生,况且国公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仵作都难以辨认,难说这场火到底是不是毁尸灭迹。”
说完,他长吁一口气垂头喝茶。阮瑾玉与慕玄云对视一眼。
此事毕竟是人为,细想起来就会发现颇多疑点,李尚书本就有心病现下卧床不起,也没了心思去刨根问底,陈家尚无男丁,只有大娘子李梅若,也不是个能撑起事来的人。
陈李两家只着眼在表面,互相推拉争夺利益,中间也有青云阁的势力在暗地里拱火。只剩下宫里那位半只脚踏在洪流之外的皇后娘娘,头脑清晰,算是看得明白。
只是看得明白又有何用?皇上的态度是草草了事,她被困在深宫没什么依仗,向外求便找到了青
云阁,此事兜兜转转,又落到了青云阁这个始作俑者手上。
陈和华便注定是不能死的明白了。
“好,草民明白了,定会将娘娘的意思带回阁中,青云阁会立即着手,尽力为娘娘将此事查个清楚。”
闻言,小春起身“嗯,那青云阁想要什么?”
“为娘娘办事,就···”
“不要这样。”小春开口打断,声音不容反驳“你们替娘娘办事办得好自然有赏,这是你们该受的恩惠。”
他边说边往门口走去“有什么消息还是让那个信使往宫里递,若是娘娘满意不会亏待了你们。”
“恭送大人。”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一开一合,屏风外的人走了。
桌上先前满上的茶还腾着热汽,雅间里只剩下阮瑾玉和慕玄云,阮瑾玉盯着茶水出神沉思着,片刻迟疑开口“皇后心思细腻,不是好蒙蔽的。”
“嗯,确实如此。”
面前的人虽是这样说着,却撑脸笑看着阮瑾玉,心思一点没往这件事上放。
想起在马车上他的执意要自己撩开衣服查看肋下的伤恢复程度的事情,阮瑾玉明了几分他的想法,微移开目光,捧起茶来饮了一口,蹙眉道“阁主方才可听进去了?”
慕玄云轻声嗯了一声,起身走到阮瑾玉身边。
阮瑾玉静静看着他对自己伸出一只手,将手递了过去“现在就回去吗?”
她问着,只觉得这件事情慕玄云还没有和自己说个所以然出来,回了阁他就跟飞羽去
说了,她怕是不好进望舒院。这样想来,她有些失望地垂头站起来。
慕玄云偏头睨着她脸上的神情,拉着她往里面去。
阮瑾玉被人带着去了后门,谁知慕玄云抬手推开,里面竟是一间不大的寝房,正中间摆着张宽榻,阮瑾玉登时心跳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