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看着面前男人恼羞成怒的样子,陈淑芷笑得更是肆意,庭院里回荡着女人尖利的声音。
储秀宫的所有人都觉得耳畔仿佛被一把尖刀刮着耳尖,寸寸缕缕,让人难以忍受,以至于承受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
“哈哈
哈···你很开心吧,吴钊!我陈家死绝了,你才更开心吧!!”
陈淑芷深深吸口气,往后一仰,双腿往前一伸,索性瘫坐在地上,一双原本温柔澄澈的凤眼,此时尽是嘲弄与绝望,吴钊对上这样的目光,一时间说不出话。
女人朱唇轻启“亲手处死我,陈家最后的女儿。”
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吴钊勾唇,不屑地冷哼一声,他转头看了眼跪在脚边,肩头微微发颤的苏烟珞,又抬眼环视一周,清清嗓子。
“皇后,就算你对朕有万般误解,朕也不会忍心对你下杀手。”
陈淑芷眉尖蹙起“恶心至极。”
他挺直了胸膛,盛气凌人,居高临下地发布恩施“你且从今日搬出坤宁宫,好好反省!”
第92章 纠缠
西京长街酒馆二楼,李明泽坐在临窗的位置,眼神不时往下望去,他双手紧张地搓动着,抿着唇。
直到看到一华服男子走下马车,他便挺立了身板,直到那人来到他面前,李明泽站起身,恭敬地深深鞠躬。
他面前眉毛稀疏的人随意回礼,二人才坐下。
户部侍郎刘青烨开门见山“不知你是否知晓前几日经筵日讲上,出现了位被皇帝分外青睐的翰林小官?”
李明泽嘴角有丝苦意一闪而过“知晓。”
“那你作何想法?”
刘青烨并不喝酒,连身上的斗篷都不曾脱下,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李明泽,便听李明泽沉沉开口“不知大人,前几日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他垂眼盯着桌子上的酒盏,刘青烨瘪嘴“算数,那位的话一向算数。”
他起身欲走,又补一句“那这样说定,明日为你往宫里递贴?”
李明泽点头抱拳“劳烦大人了。”
待李明泽在缓缓抬起头,面前已然空无一人,他心中似有千斤压着,险些喘不上来气,将桌上的酒杯端起一饮而下。
清冽微凉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流进胃里,传来轻微的灼烧感,李明泽终于舒展开眉头,将手中酒杯搁下。
“少爷,您还是去再去见一面孙姑娘吧。”
耳侧传入模糊不清的话语,李明泽眉尖一跳,侧头看去。
周凌正坐在另一边栏杆前,两只脚搭在面前矮几上,左右晃悠着,手上浑不在意地捏着酒杯
,扬声“我不去。”
怀尘抬手挠挠头“您为了躲夫人都在这儿喝了两日酒了,就算不去孙府,也该回家了。”
周凌舌头顶顶腮帮子,满面的不爽。
李明泽刚要收回视线,便见楼梯口款款走上来一个人,他怔然一瞬。
今日孙萱盈身着一身淡雅的藕色纱裙,端庄立在楼梯口,明亮的眸子扫视一圈定格在周凌身上,清丽的面容上登时浮现薄怒。
她不顾身后婢女春莹的阻拦,抬脚走到周凌身边。
怀尘吓了一跳,待看清她是谁的时候,孙萱盈已经抬脚踢在了周凌坐着的凳子上,周凌身子往凭栏上一斜,他惊呼一声稳住身形,转头怒目看过来。
身后的孙萱盈细眉蹙着,眸色中闪着点点怒火,晶莹水亮的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周凌,你放了我几次鸽子了?次次推脱有事,就是在这喝酒?!”
女人盯着他,周凌的名讳在西京-城中无人不知,当即便有无数道视线被吸引过来,李明泽也暗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当事人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周凌将脚放下坐好,冷哼一声“你清楚,与你见面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既然不是我出贴邀约的你,又何来放鸽子一说?”
孙萱盈看了眼心惊胆战伫立一旁的怀尘“回回都是他来,不是你的贴身小厮吗?”
闻言,周凌掷了酒杯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怀尘,后者垂着头,额上不断冒的汗,便是他心虚的证
明。
周凌阖眼将心中的情绪忍了几忍,深深呼出一口气,垂头看着比他矮了一头多的孙萱盈,沉声“那我便同你讲清楚,你我的事没有半分可能,全是家母的独断专行。孙姑娘也别再在我面前跳脚,我周凌不打女人,不代表对女人就脾气好。”
话毕,他一甩袍子从她身边过去,带起一阵冷风,将孙萱盈鬓边的碎发带起,孙萱盈紧紧握起了拳。
经过怀尘身边,周凌拎住他的后领,提溜着便下了楼。
不大的二楼霎时间安静下来,酒客们纷纷收回视线,低声问询着彼此,这位与大名鼎鼎的周小侯爷纠缠的女子出自哪门那户。
孙萱盈茕茕孑立在原地,面色有几分窘迫的殷红,贴身婢女春莹上前安慰她。
一旁的李明泽将方才的事尽收眼底,抿嘴垂下头,攥起拳头尴尬地蹭着鼻子,一旁的孙萱盈缓缓坐下,水光眸色中难掩落寞。
“姑娘,周小侯爷从小就是个混世的,这次要不是看在老老爷的面子上,老爷也不愿让姑娘与他相处的。这下话说开了,姑娘也好再觅别的好郎君。”
春莹蹲在她身前,柔声道,却没看见她眼底已经蓄满了泪光,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忽然有人走来,那人双手架着本来用作装饰的屏风,挡在了她面前,也挡住了道道不怀好意的探究视线。
孙萱盈抬起眼眸,此时眼中的晶莹细碎恰好落下来,李明泽避过视线不去与
她对视,却伸手递过来一方净帕,角上还雅致地绣着几片翠绿竹叶。
第93章 欲念
她想起面前的人是谁,落眼在面前的帕子上,鼻子更为酸涩,一时间竟更有些情绪上涌,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下来,吧嗒吧嗒,砸在她藕色纱裙上。
李明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春莹连忙接过那帕子,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起眼泪。
“你叫什么?”女子声音有些破碎。
“在下叫李明泽。”
孙萱盈默念着这个名字,在脑中打了转,并没听过京-城里有这号人,便决定回去找祖父孙阁老问问。她止住哭,抽抽鼻子,道了声谢。
“明日公子可以来取干净帕子。”
谁料李明泽摇摇头,平声道“姑娘不必费心,帕子留着碍眼,扔了就好。”
“扔了?”孙萱盈一顿,有几分诧异“如此无礼之举,你不介意?”
男人还是摇头,眼神中平静无波,似乎这并不关他的事一般。
李明泽清楚,自己庶子的身份低微,今日之后便是宋党一类,是以不愿与孙阁老的嫡孙女扯在一起。其一孙阁老是他敬重的前辈,若是被他瞧见孙萱盈与自己换手帕,只会惹孙阁老不悦;其二,今日这般一闹,孙萱盈怕是要有不好的名声传开,自己更不能火上浇油,毁她清誉。
孙萱盈坐在马车上,手里握着那方白帕子,蹙眉出着神,春莹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开口问道“方才那位李公子竟没来由地眼熟,奴婢瞧着,他文质彬彬应是个老实的书生。”
孙萱盈抬起眼皮瞧她一
眼,缓缓“嗯。”便将手帕随手在身旁放下,闭目休息起来。
*
邵安隐上任翰林学士的消息,比预想中来的快。
青云阁中,阮瑾玉收拾着行囊,明日一早便要随含柠住进邵府,这几日她已经林游能摸到的底细记了个透,心中已有一番计较,想着这些,她的动作不由加快几分。
“景玉。”
慕玄云出声唤她,他支头侧身躺在榻上,一双墨色深瞳笑意盈盈地望向她,语气中带上了几丝调侃“本阁主瞧着你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阮瑾玉已将东西都整理完备,她已准备就寝,因此身上只穿着一袭白色里衣,如瀑的乌发散落在脑后,在背上铺开,几缕垂在她脸颊旁边。
她转过头来,看向慕玄云的眼神闪烁一番,咬咬唇并不否认地点点头。
这近十日的相处下来,阮瑾玉愈发觉得慕玄云能窥视人心,总能将她的情绪一语道破。但其实慕玄云只是细致敏感一些,是阮瑾玉不知不觉间在他面前情绪逐渐外露,她却尚不察觉。
慕玄云抬手拍在身侧空出的位置,待阮瑾玉躺过去,他垂下眸子,目光流连一番,落在她殷红的唇上,俯身吻下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阮瑾玉已然熟练,一番云雨过后,阮瑾玉沉沉睡过去。
昏黄跳动的烛火落在她的睫羽上,投影纤长的影子在眼下,慕玄云伸出纤长的手指上下拨弄着,那人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缓缓
睁眼,见那手指便将唇迎过来。
只是这次她会错了意,慕玄云的声音飘落在耳中“阿玉,今晚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他将手放下,阮瑾玉张口没噙到什么,一歪头又闭上眼,轻声应着“嗯···”
看着她在怀里憨态可掬的睡颜,慕玄云又抬手轻轻刮着她精致的鼻尖“你会想我吗?”
怀里的人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她双眼紧紧合着,糯糯出声“会···”
夜色如墨,只能借着榻边的烛火,慕玄云微微仰头,将房中的景象收入眼底:地上凌乱的衣衫,榻上颠三倒四的被褥枕头,以及女子纷乱的青丝。
慕玄云只觉得心中竟升起丝丝抓不住的情绪,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感受,这情绪攀在他的心头。并非意乱情迷时,此刻的欲望并不猛烈难忍,欲泄之而后快,却能渗着骨头缝钻进每一个角落,愉悦着他,挠痒着他。
“阿玉?”
他声色极其柔和,甚至有些不像他。慕玄云似乎并不在意怀里的人是否能听见,他将双唇凑近阮瑾玉耳边。
“不管你在哪儿,只要你会想我,我便去找你。”
顿了顿,后面那句话却束缚不住地脱口而出“抛下一切去找你。”
慕玄云也有些怔然,唇角的笑滞了片刻。他身子往后仰去,离阮瑾玉有了几分距离。
他深深看着她,艰难地想将心中翻涌的危险情感平复,眸光中翻涌着艰涩,努力半晌,尽是徒劳。
罢
了。
慕玄云起身,将烛火熄灭。黑暗中他抱着阮瑾玉,沉沉睡去,怀里的人眼睫偶有颤动,不知梦见了什么,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望舒院中寂静一片,庭院平静池水反映着天上月,月旁有颗星,依偎在它身边,借了几分光芒,便熠熠生辉。
第94章 入住邵府
万和十五年四月中旬,新任翰林学士邵安隐携家眷入住锦川巷巷尾。
暖阳不温不火,透明温润自有一番琉璃感,阮瑾玉和含柠住在东院,邵府不算大,却胜在幽静雅致,庭院里可见一方水池,红色锦鲤摇曳其中,阮瑾玉从屋里走出来,午后的暖阳落在她身上,她心胸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恰逢此时,邵安隐进了院门,二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问了声好。
“我来找含柠。”
“姐姐在里面。”阮瑾玉颔首,便见邵安隐往里面走了。
望着他进屋的背影,阮瑾玉站在原地沉吟一番,便回了屋。
含柠正坐在榻上整理自己的行囊,便见邵安隐缓缓踱步走进来,她仰头,对着邵安隐绽开一个温柔的笑,起身拉着邵安隐坐下。
邵安隐坐在她身边,女子的衣物摊开在榻上,被褥是邵安隐亲自挑选的缎面暗纹,是含柠最喜的水蓝色,如今掩在女子各种衣物之下,邵安隐心头暖风起,不由有些失神。
“你怎么了?我这里是不是太乱了?”见他看着凌乱的床榻出神,含柠有些窘迫地将凌乱的衣物抱到怀里,邵安隐回过神来,抬手抓住一件含柠怀中抱着的衣衫“不乱,让我同你一起吧。”
二人将榻上散落的衣衫件件叠起,庭院里水流声声,枝丫上偶有鸟啼,午后的灿阳斜进厅堂,榻边坐的一男一女相对无言,含柠玉容映光,有几丝绯红,邵安隐不时抬
眼看她,嘴角紧紧抿着笑。
空气中有细小的光点,是春光下的尘埃。
二人慢悠悠地终于将东西收拾妥当,放进梨木柜子里,吱呀一声衣柜合上,邵安隐开口“明日家仆便进府了,这些事都不用你亲自动手。”
含柠点点头,看着邵安隐坐回自己身边,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伸手覆在他微微蜷起的手掌上。
“你怎么了?”
邵安隐垂下的目光触到她光洁的手,便也展开掌心,二人十指相扣,紧紧结在一起,半晌,他才终于开口。
“我认为,含柠终究不像是名字,怎么听都是个昵称而已。”
他声音清润温柔,却是触及到了含柠内心最深处的脆弱,她懂事后,也才发现这件事,哥哥名字里起码第一个‘尚’字是正经的姓氏,可天下哪有姓‘含’的?
含柠垂下头,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姓氏的无名之辈。
见他垂头不语,邵安隐以为惹了她不悦,有些不知所措,忙开口解释“含柠,我喜欢你的名字,只是怕别人会因为这个事情非议你,但你若是不愿意要姓氏,我不强求你。”
“不。”含柠轻轻摇头“我想要姓氏。”
她目光如炬地望向邵安隐,对上这样的目光,邵安隐微一怔“好,这···我想过,在不做大改的情况下,或许可做卓伟韩。”
“韩柠?”她点点头,从前她不知如何与别人解释姓氏的时候便常用这个名字搪塞,可她却并不满
意“不是很好听,还有别的说法吗?”
谁知此话一出,邵安隐便红了脸,日光照透他的耳尖,殷红地要滴出血,他握拳在唇畔轻咳几声“随我,姓邵。”
他眸中一番诚然,仿佛有灼灼碎金,就这般直直对上含柠的目光,带着几分鲜少的强势“随我,姓邵,邵含柠。”
他的手亦是攥地紧,含柠有些心跳若鼓,随即重重点头。
第95章 涝灾
西京-城门,一匹快马踏碎灿阳疾驰入城,马蹄扬起一路尘土,直往皇城里奔去。
万禾帝吴钊听到上报是在第二日的早朝。
南边春涝涝的厉害,早在一个月前朝廷便将春涝的预备物资送了过去,但看眼下的情况怕是在物资送输中出了问题,真正到了南方各地的物资少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风尘仆仆的地方小官叩拜在大殿地上,尽管已经克制了情绪尽量不在御前失仪,却还是忍不住声声泣泪,颤抖的声音在每个朝臣耳边回荡,众朝臣各怀心思,听来便有不一样的触动。
龙椅上的人开口“张爱卿,春涝物资一事,是你向朕提议的,也是你全权负责。”
威严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殿中首列出来一肃穆清瘦的苍老身姿,恭敬地持着象牙笏板,神色平静,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