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瑾玉静默无言。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暗自叹口气“阿玉不信任我,我不逼阿玉。”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阵嘈杂,是邵安隐下朝回来了。
第98章 放心
慕玄云这招以退为进有了效果,阮瑾玉似是有些焦头烂额地往院外望了一眼,慕玄云便起身状做离开。
“等一下。”阮瑾玉不禁出声叫住了他,放在他手心里的手也紧紧拉住他。
“此人是工部侍郎林游,或许能派上用场。”阮瑾玉没有再多犹豫一秒,慕玄云按下嘴角的笑意,偏头看着阮瑾玉。
“是什么人?”
“仇人。”阮瑾玉有些心虚“以我的能力接触不到这样的官员,您愿意帮我,我···”
脑中突然空白,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承诺给慕玄云的了。
慕玄云欺身凑近阮瑾玉“你什么?”
“我···”
见她近在咫尺的两颊飞上一抹红,抬眸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有些无措地转动着,慕玄云心软软的,忍俊不禁“放心吧。”
他没索要什么,也没再逼问,阮瑾玉原本有些许惴惴不安,此刻平息下来,她点点头,余光瞥见邵安隐走进来,低声提醒“邵安隐过来了。”
谁料慕玄云不仅没有拉开距离,竟是低头在她唇上迅速啄了一口,阮瑾玉顿时周身僵住,待二人分开,阮瑾玉便见不远处的邵安隐已经背过身去,背影有几分局促。
“邵兄。”
慕玄云倒是不避讳,扬声叫住他,邵安隐本是下朝后来找邵含柠的,没想到一进院子便撞见这样的一幕。
他有些尴尬,转过身去“慕阁主怎么来了?”讪讪问着,却低头瞧见二人紧拉的手,一下便明
了过来,又觉得自己多嘴了。
二人寒暄一番,阮瑾玉在旁见邵安隐眉间似有郁色,便自然道“姐夫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多谢挂心,我没什么事。”邵安隐虽有些僵硬,却还是礼貌道。
经过此前与慕玄云的交流,阮瑾玉有了几分猜想,便继续耐心关切“姐夫,要是有什么事,多和姐姐说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应是要互相关照的。”
闻言,邵安隐以手抚膺,叹道“你说的对,含柠定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表妹大可放心,不是大事。”
说完,他对着阮瑾玉拱手作揖,阮瑾玉有些受宠若惊,将他扶着“别别别,别要和我见外。”
待邵安隐直起身子,阮瑾玉看了一眼慕玄云,对他笑道“我虽然与你接触不多,但是你愿意接济我在府里住着,我很是感恩。表哥也和我说过你和姐姐的事,你们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而我和姐姐总是在外飘零,但邵府现在就是我们的根,只要一家人和谐美满地,就是最好。”
这些话或许旁人听来感触不深,但是落在同样孤单飘零过的邵安隐耳中,他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慕玄云不禁低头望了眼阮瑾玉。阮瑾玉说完这些话,便道要回房了,让两位男子再单独说话。
走出院落,她轻声叹口气,方才那番话又何尝不是她的真情流露?是对含柠的嘱咐,亦是对邵安隐的嘱托,希望他能珍惜来之不易的
幸福,希望含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前路困难重重,阮瑾玉也想尽力为她维护哪怕一点希望的火光。
*
翌日,万禾帝在书房展开邵安隐上奏的奏折,将名册上的人名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眉头不由蹙着。
无他,只是看到了那个名字,吴钊转头问旁边的方更杰“林侍郎近日没来找朕?”
方更杰有些懵,他一向不和朝臣们接触“回陛下,倒是没听说。”
吴钊合上奏本,他并不打算将林游的名字在上面摘出去,沉思一番却觉得再合适不过,提笔准备批折,又想到了什么,往上添了一笔。
带墨迹晾干,他抬手交给方更杰“送去翰林院拟旨,按照上面的名字叫他们即日出发。”
上午递的折子,晌午就回了邵安隐手中,并没有什么大改,只是添了一道人名。
提笔拟旨,写到多出的名字他手腕一滞,摆摆头将思绪清出去,落笔在碎金纸面上,中书舍人李明义的名字被他工整地记上。
旨意放出去,中书院的李明义听闻有旨,先是一头雾水,跪下后便越听心中越没底。
此时与他中书舍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不明白为何邵安隐拟过来的旨上还有他的名字
叩头接旨后,同僚邓潮平颇为同情般地叹口气,拍在他肩膀上“此乃天意。”
邓潮平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却让李明义心中更为不快,他心里赌着什么似的,抖抖肩膀将
邓潮平压在肩头的手抖掉。
第99章 即日启程
“臣领旨。”
林游叩跪后,抬手将皇旨接过来,冷不防鬓边滴下汗珠,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发髻间却已经能见丝丝缕缕的白发。待公公走后,他才抬袖子擦掉。
起身很费劲,林游手里的圣旨仿佛千斤重,他深一步前一步地往院子里走,方一踏进院子,林家大娘子就从后面追上来“干什么去,不准备吃晚膳了?”
林游如梦初醒,他看着娘子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他在朝中收敛锋芒,在吴钊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万和十五年开年之后便是非不断,先有陈家,后有赵彦。吴钊终究是坐不住的,眼下便要轮到他。
感觉到被命运捏住喉咙,林游一口气没顺下去剧烈咳嗽起来,林家大娘子见状忙帮他拍抚后背“怎么了,一句话不说,还咳成这样。”
她知道林游一紧张就会咳,下一眼看到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便明白过来。
林游在她的搀扶下进了屋“吃什么饭,明日就要去南部了,还叫人抓紧收拾吧,万不能耽搁。”
林家大娘子对于朝中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朝中为官,循守旧地,虽没什么建树,却兢兢业业极了。
看着他脸上的沟壑纵横,鬓间的缕缕银丝,她抬手将他的眉心展平,林游一怔,鼻尖顿时红着转头与她对视。
“官人,此番南下,切不要太过劳累。”她温柔地攥住他的手“我和宝儿在府中等你。”
*
红霞燃天,阮瑾玉一如往常做男子装扮,换上一身小厮的衣服同含柠上街置办衣服,马车里含柠支脸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你在京-城里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阮瑾玉叹一口气,含柠一听着四个字连忙撇嘴“得,那别说了!”
马车在城中最大的成衣店锦绮居停下,二人进了店里,琳琅满目的样式,层出不穷的布料,让阮瑾玉这个活在十五年前的旧人看花了眼。
打发走聒噪的女工,邵含柠道“我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要买什么样式了,你可有想法?”
阮瑾玉有些茫然地摇摇头,片刻又开口“我从前,穿的都是素色。”
“素色?”含柠蹙眉,这可和慕玄云同她说的不一样“素色不适合你,你容貌艳丽,明亮些的衣服更衬你。”
她从一排成衣中挑出件朱柿色织金缠枝马甲,在她身上比划着,阮瑾玉挺起胸脯“如何?”
含柠挑眉“不错!”
二人在一二楼逛了一个多时辰,怀里抱了十余件衫裙进了独间,几乎都是为阮瑾玉挑选的,在木椅上坐着饮茶,等阮瑾玉换好衣服出来。
朱柿的比甲配月白长裙,衬的阮瑾玉秀雅端庄。
胭脂如意纹金边坦领搭水蓝烟纱裙,她清新可人。
湖蓝色金丝软烟罗长衫盖着绛紫色暗纹绸缎裙,她贵气逼人。
含柠亦是觉得眼花缭乱,想到慕玄云走前最后嘱咐完她,对她说的那句‘阿玉穿什
么都好看。’,心中折服。
“可以,就穿这件走吧。”
最终定格在湖蓝色长衫和绛紫长裙上,阮瑾玉道“我还是换下来,等回府再穿。”
含柠拉住她,笑着命令“不许,从此以后不许再穿男装出门,改为戴面纱。”
二人抱着衣服去付银钱,掌柜的看到含柠身后跟出来的姑娘不禁一怔,也不惊奇,城里女扮男装出来玩的贵女多的是,两人出手大方,她陪着笑,喜滋滋地将衣服包装好。
“老板娘,我们在您这里买这么多,这张面纱赠给我们好不好?我们下次还来!”
老板瞥了眼面纱的价钱,一个零头而已,爽快答应了。
邵府的下人将衣服搬上马车,含柠和阮瑾玉前后走出去,一位端庄大方,一位贵气明艳面挂烟纱,眸子却是清亮,一时纷纷引人侧目,二人身边急急略过两道身影。
“少爷这回别敷衍了,还是尽快给夫人交差了事吧!”
周凌神色阴郁,闷头在前面快步走,身侧一阵馥郁芳香,他也没回头“哼,小爷我···”
“谢谢···”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凌打住赌气的话,转头看去,便见面带烟纱的女子正巧矮身钻进马车,低头间,风将她的面纱撩起,周凌将她的容颜看了个侧面,站定在原地一瞬。
“怎么了少爷?”怀尘顺着望过去,马车帘摆已经降下来,他什么都没看到,车夫驱着马车往凤尾巷走。
周凌没理他,神色有几分疑惑,
缓缓踏进锦绮居。
怀尘见他突然沉默起来,心里庆幸着应该不会再刁难他了,陪着周凌在里面逛着,周凌心不在焉“凤尾巷最近有新搬进来的?”
乍一问,怀尘没反应过来“没有吧,这里地段贵,不常有新贵入住。”
周凌绕到柜台前,老板娘刚做成一单好生意喜笑颜开地迎上来“这位公子想买什么呀?”
“刚刚走的二位,您可知道她们是谁家府上的姑娘?”
老板娘嘴角微滞,打量起面前的人,倒是长得十足十的俊俏,一双瑞凤眼笑起来,勾的人心神荡漾,老板娘却避开目光“两位姑娘都金贵,我不敢贸然跟公子说。”
周凌挑眉,听出有问头,便抬手指着木盘里标价最贵的点翠水绿宝钗“这个包下来。”
他往怀尘身前摊出左手手,怀尘从袖口掏出厚厚握不过来的银票递上前。
在老板娘直勾勾的目光中,周凌勾唇一笑,拍在桌几上“告诉我,府名。”
第100章 海棠
邵府的晚膳吃的早,席间都是邵含柠爱吃的东西,邵安隐常为邵含柠布菜,阮瑾玉在一旁瞧着,白饭都多吃了半碗。
用过饭后阮瑾玉也不在二人面前碍眼,回了自己的院子,刚一进院阿朱便迎上来,她是丫鬟打扮,虽前几日邵府采买的下人一同来的。
阿朱神采飞扬地迎着阮瑾玉跑来“呀!姑娘今天可真漂亮!”
她年级不算大,见着阮瑾玉穿的华贵貌美,提溜转着眼珠子,拉着阮瑾玉上下打量着,眸中透着兴奋和艳羡。
阮瑾玉笑道“这衣服是含柠给我挑的,她眼光极好!”
“衣服是美,但是也只能给姑娘锦上添花罢了。”阿朱咧嘴笑道“您人本身就美极了!”
雅静的庭院里只有二人的嬉笑声,阮瑾玉莞尔一笑,原身的相貌确实美艳,先前瘦削的身形被阮瑾玉刻意打磨出肌肉来,健壮许多后更是腰身挺拔玲珑,精气神也明亮了。
此时的阮瑾玉比之前的她更添了几分力量感,她自己也很是满意。
“姑娘今日逛了一下午,定乏了,阿朱去为姑娘烧洗澡水!”
她轻快地行了个礼便走出院子,阮瑾玉目送她走,抬脚往门里进,几朵海棠花落在她脚边。
墙边的海棠花怎么会飘到脚下来?
阮瑾玉弯腰捡起柔软洁白的海棠,转头往墙边望去。
海棠开的旺盛,枝丫探过墙头延伸到外面,朦胧点缀朵朵白玉海棠的枝丫间,青灰色的墙头砖上,
支腿坐着道赤色身影,那人一腿耷拉在墙边缓缓晃动,手中捻着朵新绽的海棠,偏头睨着阮瑾玉。
“真好看。”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瑞风星眸含笑,他捻转指间的海棠,微风习习,撩起他几缕青丝落在花瓣上。
暖黄色的微弱烛火映照下,阮瑾玉看清那人的脸,只觉得心中漏跳半拍“你快下来。”
她朝那人走近几步,紧张地四下检查着有没有旁的人看见。
周凌一手撑住墙头,跃身稳稳落地,惊得枝丫间扑簌簌飘了阵海棠花瓣雨,随着他的满不在乎地拍拍手,栖在他的肩头,覆在他高高的马尾上。
“你怎么在这,还···”她歪头打量着那极高的墙头,周凌叉腰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我还要问你。”
周凌欺身过来,阮瑾玉不由往后退半步,那人身上的花瓣便软软从二人之间打旋儿飘落“你不是在青云阁辅佐你的先生吗?怎么转眼成了邵府的表小姐?”
阮瑾玉怔然,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做女子梳妆,她拢了下湖蓝色的衣袖,半晌憋出一句“这不关你的事。”
垂眸看着此时的她神色遮掩,一袭湖蓝色锦衫衬地她清冷端庄,那桃花眸子在月色下泛着点点水光,柔软耳垂上的玉石在白皙的脖颈间晃着,直叫周凌难以移开视线。
阮瑾玉察觉到他视线中的炽热,又往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
周凌收回视线,仿佛没听见阮瑾玉抗拒的话语,只自顾自
道“你该听那丫鬟的,平日里就这样穿。”
提到阿朱阮瑾玉紧张了几分“周小侯爷若是无事就走吧,爬人墙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莫要叫旁人撞见了。”
“撞见又如何?邵府不能拿我怎么样。”他拍落身上的花瓣,满不在乎“我周凌想去的地儿,什么墙都拦不住我。”
语气狂妄起来,周凌挑眉看着阮瑾玉,阮瑾玉却觉得头大。若是被邵安隐知晓周凌半夜翻她院子,加上慕玄云的关系,估计会麻烦的很。
“周小侯爷,这是我的院子,我是女子,您不该这样不请自来,也不该这般赖着不走。”
阮瑾玉板起脸“你我之间本清清白白,若是叫别人瞧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她语气疏远,周凌便听出其中的不满来,他抿唇一瞬,咧嘴一笑“不被人瞧见不就好了?”
竟是这般无赖!
阮瑾玉只觉得他像是在沾花惹草一般待自己,而其中并没有什么尊重可言。
见话落,她却不言,冷淡地伫立在原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二人虽只有两步的距离,周凌却觉得愈发渐行渐远。
“别生气。”他歉意道“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便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展臂,一个轻巧的踮脚攀上墙头,袍角卷落了星星点点的海棠花瓣,搅起一阵馥郁芳香。
阮瑾玉看着他半蹲在墙头上,周凌测过脸,望向阮瑾玉笑道“嘿嘿,我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