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已经攥成了一大团。
*
荆恒钏回到房间的时候，荆萍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是一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神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眼底浮上一片青黑色。
有护士过来换药，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之前，荆萍对换药很是抗拒，护士没少被她折磨，这么平静的还是很少见的，换完药，护士也出去了。
荆恒钏拿过旁边陪床的小凳子，刚要坐在她旁边陪她聊天，医院食堂送饭的就送过来了，荆萍还在休养，所以是普通的小米粥，还配了一点点的咸菜下饭，荆萍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点东西，没有要吃的样子，荆恒钏就干脆把饭放在一边。
“妈……”空气沉默了良久，荆恒钏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这次是真的死心了？他都这样了，你就真的没有必要往上贴了，妈，你这样，他们只会更看不起我们。”
少年略带青涩的脸上，还有些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苍老，低垂着眉头，好好地和面前的人交谈。
但很明显，荆萍不想听他说话，把头转了过去。
“妈，光靠我一个人也能养活你和兰兰，我现在家教课涨价了，一节课有两百呢！我周末排满，一天上六节课，那我一个礼拜就有两千四百块，够我们用的，就算是你吃药也够了。”荆恒钏伸手去摸荆萍的手。
荆萍的手上满是皱纹，这些年来，她没少受罪，但是她从来不说她的苦楚。
“傅耀庭不愿意认那就不认了，我们不要他。”他斩钉截铁地说。
荆萍却在听到他的这句话的时候忽然狂暴起来，转过头来，噼里啪啦地输出，“不认，凭什么不认！你是他的儿子，我不要他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你，他必须认，他手上那么多钱，就算是有十个儿子都够分的！荆恒钏，你是不是傻！”
“你将来还要娶媳妇，要买车买房，那上京几百万一套的房子是你说能买就能买的吗？现在有傅耀庭在，你不去争取，要自己挣，你挣到我死了，都挣不到大房子！”
荆萍的眼里满是愤怒，像是下一秒就会被荆恒钏生吞活剥了一样，突然的暴起把同病房的人吓了一体爱哦，角落里的小孩子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荆恒钏忙从座位上起身，捧住她的脸。
“好、好、好……我找他，我去找他，你冷静一点。”
“找找找！你每次都说要找！你哪次去了，每次都是我豁出去，一个个都跟废物一样，你连你爸都不敢去认，你还活着干什么！废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荆萍拿起枕头狠狠地往旁边一扔，掀翻了桌上的白粥，搪瓷碎片叮叮当当地落满地，一旁小孩的哭声更大了。
荆恒钏有一瞬间的耳鸣。
蹲在地上，几分钟没有动。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忽然间，荆萍整个人像是电击了一样抖了一下，慌忙起身，从身后抱住荆恒钏，“阿恒，是妈妈错了，妈妈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是妈妈没有本事，是妈妈没有把你生在正常的家庭……”
耳鸣持续了很久，直到荆萍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第345章 谁惹你了？
像是如释重负一样，荆恒钏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捡碎片，“明天兰兰放假，我先不带她回家了，家里那样，她看了也不舒服，学校女生宿舍有空的，我和宿管说一声，让她先住两天，等放假了回去。”
荆恒钏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兼职过，和学校的宿管保洁混的很熟，挪出来一间宿舍不成问题。
等到他捡完东西的时候，小孩子的哭声也止住了。
荆萍又恢复了平静，拉起了床上的被子盖过身子，“那你带她过去，对了，她这几天应该来事，你别带她去喝冷的，辣的，到时候，又要闹着肚子疼。”
“嗯。”
深夜的医院里，连空气里都是安静的气息，荆恒钏撑开陪诊床，在荆萍的身边躺下，走廊里还有夜巡护士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荆恒钏顺手拿过，又看到了那个消息。
【哥哥，你下个礼拜还来吗？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她说只要我的成绩能提上去就不会惩罚我了。】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还没睡。
荆恒钏就着微弱的灯光回消息。
【我到时候再看，和你妈妈好好聊聊，你早点睡觉，基础再扎实一下，一定能提上去的。】
对方没有再回消息，这个点应该是手机被没收了。
荆恒钏枕着头，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长时间，就是睡不着，又顺手拿起手机，看到了上面的一条消息。
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
高一的下半学期，临近期末，学校的事情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检测，和数不清的家庭作业，许辞摁下台灯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正好落在一点。
手机上还有陈湘发过来的一条信息，原本她只是瞅了一眼，却在看到信息的时候，手指不由得点进去。
陈湘：【啊，我哥还没回我消息，他会不会不想来啊，我看我这段时间也没干什么坏事，那要是真的我妈来了，她能唠叨我一整天，许辞，救救我！】
还有一堆哭的表情包，那个时候，微信刚刚出，表情包还没有那么丰富，都是一些很古老的表情包，但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崩溃。
许辞的喉咙莫名噎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背影，问，【你要不要再问问你哥？实在不行，我帮你问问？】
打出后面一句话的时候，她也在犹豫，但是最后还是发出来了。
以至于心脏都在砰砰跳。
陈湘隔了很长时间才回，“算了，我还是自己去问问，万一我哥不高兴了，把这件事情捅给我妈，那就不好了。”
小时候，总是把屁大点事当成是天塌下来一样，殊不知，这些只是给成年的洗礼一个微小的铺垫，踏过了一个深沟，还有数不清的深沟。
外面传来了许平远的声音，许婧和她同步写完作业，许平远已经一口一声宝宝地过去看情况了，听声音，应该是给她准备了价格不菲的水果，让她赶紧吃掉。
许辞看着自己桌上已经快过期的牛奶，狠狠心，扎了下去，就着夜色深吸一大口，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一抬头，好像又从窗外看到了那辆奔驰。
她站起来，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当时的许辞就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但是她还不想到，就连这样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有一天会被彻底打破。
她已经和靳辞说了家长会的事情，靳辞那边许婧已经传达过了意思。
许婧是个亲骨头的，偏要许平远去参加她的家长会，无法权衡之下，靳辞就提出主动地去帮许辞开家长会，被许婧又是一顿输出。
“合着你是她妈呗，她是自己没妈妈吗？从小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不行，我不许你去！”
靳辞的脸微微板了下来，她怎么说是言情书网的大家庭出生，从小就被严格的礼仪教养约束，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听到自己的女儿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脸色明显崩了下来。
刚要训斥，许平远又开始替她的宝贝女儿说话，“女儿这样想也是对的，到时候，去学校怎么解释她？我们婧婧啊，正是最要自尊心的时候，妈妈不陪着，去陪别人的女儿，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到时候给那个女人打个电话，让她去，帮她养这么多年的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说着，就拿出手机要给宋齐雅打电话，靳辞根本拦不住他，只能幽怨地瞪了一眼许婧，“你胡说什么呢！怎么说也是你姐姐，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
许婧白了她一眼，没有丝毫的尊重，“没见过你这样委屈求全的女人，那可是你情敌的孩子，你也养着，我要是你，早就把她们赶出去了！”
“许婧！”
靳辞难得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许婧吐吐舌头识相地不再说话，上楼了。
但楼下的争吵却切切实实地传到了许辞的耳朵里，许辞闭上眼睛，逼自己入睡。
周四的时候，陈郁那边终于有了回音，进入期末，大学里的事情也少了很多，陈郁有空闲的时间，答应了下来。
陈湘在学校里一整天魂都不在身上，就连朝闫下课找她一起去裴畅那拿试卷都在飘，“你说，要是到时候班主任觉得我态度不端正，硬要找我妈，我会不会死地很惨？”
她上次的数学没考好，这次要陈郁过去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湘会不会完蛋朝闫并不知道，但是朝闫看着自己不及格的试卷，后脑勺就开始发痒，“你怕什么，我给你兜底，到时候他骂的是我，不会说你什么的。”
毕竟，光是他的成绩，就足以裴畅抓住他爸的耳朵骂上十个来回不带转弯的。
正说着，许辞已经拿了试卷从裴畅那里回来了，她这次考得很不错，在班级里排到了第一，裴畅已经表扬过了，估摸着明天的家长会也会大力表扬一番。
但许辞的脸却僵着。
朝闫蹙起眉头，“许辞，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第346章 存在感
“没什么。”许辞摇摇头，愣是憋着没说出来，手机却不停地在想。
朝闫侧脸看了一下陈湘，陈湘是个懂眼色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许辞的手机，“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们小辞辞这么不开心！”
许辞毫无防备，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手机被抢走，刚要回抢，眼一瞟，就看到进来的许婧和林清鸢。
看到许辞的那一眼，许婧脸上的嘲弄就没有减少半分，阴阳怪气地伸长了脖子，“还能是什么事情啊，估计是嫌你们的成绩没她好，不想和你们做朋友了呗！我们许辞啊，野心可大了，一个劲地就想着往上爬，你们能帮她成绩往上提提吗？”
说完，许婧和林清鸢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陈湘是个暴脾气，还没等她们说完就冲了上去，“你们有完没完，上次的事情我还不想戳穿你们，整天欺负许辞就显得你们很高尚是不是？”
“你们有本事就敢做敢当，上次的事情你们有本事做，怎么就没本事承认？”
“只会欺软怕硬，别以为我们是好惹的，以后想对许辞下手的时候，看看我们答不答应！”陈湘睨了她们一眼，“都这么大个人了，别整天搞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丢不丢人。”
说完，陈湘他们就拉着许辞往外走，朝闫也反过来瞪了她们两个人一眼。
“你们……”许婧被他们说的有点懵，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林清鸢拉着她的胳膊摇头，“算了，他们就是蛇鼠一窝的，没必要和他们计较，一个陈湘一个朝闫，有什么好的。”
彼时，朝家的生意还没那么大，同许家、林家没有什么分别。
许婧攥紧了手指，心里暗暗憋着一股气，过了一会儿之后，自己化解了，转头拉着林清鸢的手，“明天家长会结束之后，去不去我家玩，我有很多好看的小裙子，都是我妈新买的，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拍照。”
“好，那我回头跟我妈说一声。”
……
傍晚的天阴沉沉的，许辞一个人往外走，陈湘和朝闫追上来，陈湘拉住她的手，许辞被迫停下。
陈湘气喘吁吁的，“你别听她乱说，这种人就是想要找个存在感，无语死了。”
许辞抬起头笑笑，“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
她这一抬头，就看到了校门口的人，刚恢复的脸色蹙地瞥了下去，下意识地抓紧书包，低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陈湘没反应过来，许辞已经走过去了，她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但是很快，她也看到了门口的那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先回家了，今天我哥要回来。”陈湘那头还有事情，只能先和朝闫告别。
朝闫本来就要和那几个哥们去打游戏，匆匆说完之后两个人就兵分两路离开了。
学校门口，许辞看着陈湘上了家里的车才慢吞吞地走到旁边的一辆三手桑塔纳旁边，车身有很多的划痕，车窗摇下来，女人摘下墨镜，“上车。”
车内，难闻的烟味让许辞想要作呕，但是她还是捂住了嘴，忍住了想吐的感觉，上了后座。
书包放下。
宋齐雅转头看她一眼，“你爸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打算管你了是不是？现在家长会都不去开了，我明天真的没空，我真是服了这个男人，当初说要好好养你，现在给我养成什么样子。”
今天下午，许平远就给她发了短信，说是他要给许婧参加家长会，让宋齐雅给她开家长会，尽管许辞再三表示这次的家长会很重要，关乎接下来的高考，但是许平远不回消息。
许辞已经明白了许平远的意思。
她看着宋齐雅胳膊上的纹身和那夸张的妆容，心里就愈发地难过。
车子发动，宋齐雅给她带来了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你靳阿姨她生病了，你今天开始跟着我住，你爸说等她好了再让你回去。”
靳辞之前就有一些咳嗽，只是许辞没想到这会这么严重，能让许平远把她送出来，宋齐雅这种怕麻烦的人竟然也能同意？她眉眼低了低，“我爸是不是又你加了钱？”
她之前都抽万宝路的，今天这烟的档次虽然她不认识，但是之前在商店里看到过，价格还不便宜。
宋齐雅心虚了一下，掐灭了烟头，扔出窗外，“说的是什么话，我养你不要钱？再说了，我现在多拿一点钱，还不是先给你存着，你真的以为许平远会给你留财产，我是你妈，我不得替你考虑？”
她话里的真实性，许辞从来不去探讨，也没有意义。
阴沉沉的天很快飘起了小雨，就像是许辞的心情一样糟糕。
宋齐雅住在街区的一条小巷子了，早年她攒了钱在这里买了一间40平的小房子，房子有三十多年了，已经成了老街区了，到处充斥着压抑。
电线杆错杂，像是随时一道雷下来，整个街区都要完蛋的样子。
许辞随时都在防备着楼上有东西砸下来。
就连楼梯间都是污秽的小广告。
所幸，宋齐雅的房间收拾的还不错，就是十几年的地板已经开裂，到处都是一片颓靡的景象，桌上放着还没吃完的半个西瓜，看样子像是刚切好的，房子内部和她之前来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你去年的那套衣服还在，你今天晚上就换那套衣服，明天我去许家给你拿衣服。”
“不用了，我等一下把校服洗了，明天穿校服就行了。”
许辞说着就要脱下校服外套。
“今天下雨，哪有那么快干，就穿那套。”
“没事，我吹风机吹干就行。”
许辞执意着，“我要写作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