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竹圈的重量轻,掌握不好手上的力道,一不小心就给扔偏了,想要套中后面那些东西并不简单。
柳今言正在不断尝试,她身旁还站了两个男子,手里也都拿着竹圈在套。
纪云蘅走过去,从她手里分了一点,学着她的模样套着玩。
虽然都扔偏了,但她从前没玩过这样的东西,觉得很新鲜。
许是她运气好,前头空了那么多个,到了最后一个时竟真的套中了一壶酒。
柳今言眼神好,看见之后立马欢呼起来,抱着纪云蘅笑,好半天之后纪云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套中了。
正当二人开心的时候,忽而有一个竹圈从旁边飞过来,也套中了那壶酒。
守在边上的下人就上前,小心翼翼地跨过其他东西,将那壶酒给拿起来,送到了边上站着的男子手中。
柳今言反应非常快,当即问道:“我们的呢?”
那下人转头瞧了她一眼,竟说道:“姑娘,这酒只有一壶。”
“那应该给我们才是,是我们先套中的呀。”
柳今言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存在不公,马上就将气势扬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极具侵略性。
抱月斋的下人耷拉着眼皮,说:“二位姑娘可选一样位于酒壶之前的东西带走。”
纪云蘅察觉气氛不妙,周围隐隐投来了视线,对面拿着酒的也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她从不敢主动惹事,一来是怕挨打,二来则是争吵不过别人,讨不到什么便宜。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她定然会将酒壶给让出然后默默离开,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可柳今言不是如此,她冷笑一声,“我就要这壶酒,别的东西没套中,我不要。”
平日里她总是笑着,性子随和又洒脱,但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将蛮横的性格显露几分,“要么你就把酒还来,要么你就把抱月斋的东家给我找来。”
纪云蘅紧握着柳今言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她小声唤道:“今言,咱们还是不要了吧……”
这里毕竟是抱月斋的地盘,若是真的惹怒别人,将门关起来打她们,可真是连逃的地儿都没有。
纪云蘅紧张地左顾右盼,寻找除了大门以外的出口。
柳今言手指用力,捏了捏纪云蘅的掌心,转身向着她,低声道:“云蘅,是咱们先套中的酒壶,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他将酒给了别人,这是不公。”
“我柳今言,不会对不公低头。”她看着纪云蘅的眼睛,里面藏着的,全然是认真。
“姑娘何必咄咄逼人,这酒不光是你们套中了,这位公子也套中了呀,若是给你们岂非对这位公子不公?况且你们二位姑娘要酒作何用?也喝不了那么多呀。”那下人似乎并不惧柳今言的威吓,只不咸不淡道:“若是你们肯挑,那便随便拿一个走,若是不挑那这竹圈就作废了,倘若在抱月斋闹事,小的只能叫人将你们二位请出去了。”
柳今言也不知道是被那句咄咄逼人惹了怒,还是对这下人的态度生气,连着两声岂有此理,撸起袖子就冲上前去。
许是多年的练舞让她动作极为敏捷,连距离最近的纪云蘅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柳今言一蹦三尺高,扬着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在了那下人的脸上,嘴里还凶道:“好哇!你请我出去,那我就请你吃一拳,礼尚往来!”
随后那下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可见这一拳砸得不轻。
紧接着场面就混乱了起来,柳今言突然动手,抓着那下人的衣领隔着一根竹竿打起来,随后散在各处的下人们赶忙往这里赶,谁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十分迅速地围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喝多了酒,竟也跟着吵嚷起来,四周顿时如辣椒下了热油锅,炸起来了。
许君赫正思考着,一听下面炸开了锅,顿时烦躁起来,探身看了一眼,“这些人在乱叫什么!”
所有人闹成一团,喊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莫名令人心惊。
纪云蘅就吓得不轻,简直抱头鼠窜,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脑袋,赶忙缩起脖子用双手捂着脑袋,左躲右闪,一边想要寻找沸腾人群中的柳今言,一边又想赶紧从这里逃出去。
她在人群中逃窜,原本用余光是可以分辨身前有没有人的,但谁知突然就有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纪云蘅反应本就迟钝,直愣愣地撞了上去,脑袋撞上硬朗的胸膛。
她吓一大跳,赶忙像只受惊的猫,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只低低道一句抱歉,就飞快地往旁边而去,想绕过眼前这个人。
哪知道这人跟故意与她作对一样,长腿一迈,往旁边一挪,又堵住了纪云蘅的前路。
她这才惊慌抬头,乌黑的杏眼蕴满惊错,就见许君赫正负着手杵在她面前,跟一堵墙似的,面上还带着十分故意的笑。
“被我抓到了吧?”许君赫一把就抓起她的手腕,语气故意带了点凶,点她的大名,“纪云蘅,把这里闹得一团糟,惹了这么大的事,还想逃跑?”
纪云蘅果真被吓到,红着脸打起磕巴:“不、不是我!”
第33章
纪云蘅看见面前的人是许君赫之后,脸上的惊慌瞬间消失了,甚至还放松了双肩,偷偷松了口气的样子。
“良学……”话一出口,纪云蘅又突然想起不能这么叫,又改口道:“殿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倒是让许君赫觉得十分有趣。
旁人见了他都会畏惧,可纪云蘅这样胆小的人,见了他反倒是不怕。
或许与他总是喜欢逗纪云蘅有关。
起初纪云蘅总是认真,回回都被许君赫吓到,但是后来她不知是找到了什么诀窍,能看出许君赫是故意吓唬她,逗着玩。
而吓唬纪云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却总能让许君赫从中找到乐趣。
他眼中的笑意漫开,嫌弃周围吵闹,就抓着她的腕子往楼上拉去,“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来了这里?”
“我与今言听说这里热闹,便来这里玩一玩。”纪云蘅的步子没有他的大,被这么一拉,走路时难免显得慌张。
她提着裙摆,动作稍显笨拙,踩着楼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用了些力气将许君赫往回拽了一下,“殿下,今言有麻烦缠身。”
许君赫一感觉手上的力道就停下了,回头看她,“她怎么了?”
“她与人打起来了。”纪云蘅答道。
许君赫轻扬眉尾,露出一个稍显意外的表情。
他朝身边的殷琅瞥去一眼。虽然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但殷琅也立即会意,微微颔首随后动作很轻地往楼下去。
纪云蘅往上走了两层,靠在楼梯的扶手边往下看。
也不知是哪里来了那么多像是喝多了酒的醉鬼,嚷嚷得声音吵得她耳朵嗡鸣。她在人群中搜寻半晌,肩膀被许君赫轻轻撞了一下,就听他低声道:“你怎么还找不着人呢?在那。”
他指了个方向给纪云蘅。
循着方向看去,纪云蘅果然就看见柳今言站在柱子的边上,除却头发有些散乱之外其他看起来倒没什么,先前挨打的那个下人已经不见了,站在她身边的除却抱月斋的下人之外,还有邵生。
“邵生哥哥怎么也在?”纪云蘅嘀咕了一句。
谁知道许君赫耳朵好使,一下就听见了,他将这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随后俯下头贴上了纪云蘅的耳边,询问,“这邵生哥哥是你什么人?堂哥还是表哥?远房还是近亲?”
说话时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纪云蘅的耳廓上,她下意识想要远离,偏了下头。
但许君赫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与她母亲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又使纪云蘅本能地亲近。
她身子没动,稍稍将脸转过来望着许君赫时,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贴得非常近。
许君赫看见她眼角的那颗痣,没给纪云蘅增添风情,反倒是让她那张脸更显白净精致。
直到望进了她的眼中,许君赫才发觉自己靠得太近,当即直起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然后就听到纪云蘅的回答:“是我家的私塾先生。”
许君赫眉头一皱,“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会叫得那么亲密吗?难道这是泠州当地的风俗?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纪云蘅又提着裙子下去了,绕了个大圈穿过人群,走到柳今言的边上。
去的时候邵生正拿出一方锦帕,递给柳今言,“姑娘,先擦擦汗吧。”
柳今言抬眼瞧了他一下,也没有半点客气,将锦帕接过来擦额角,嘴上还凶道:“算他跑得快,若是再慢两步,我指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邵生见状,没忍住弯着唇角笑了下,“姑娘莫生气了。”
“今言。”纪云蘅担忧地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受伤了吗?”
“没有。”柳今言好赖也是练过许多年的剑舞之人,嘴上说着不能与真功夫的人交手,实则打人的时候没有吃半点亏,她像炫耀自己的战果:“酒被我砸了,人也被我打跑了。”
纪云蘅双眉一撇,“你没事就好,下次还是别那么冲动了,若是他那么多人都打你怎么办?”
柳今言丝毫没有这样的顾虑,说:“你越是对不公忍耐,就越会被欺负,我可忍不了这些。”
纪云蘅没再辩驳。
她知道柳今言说的是对的,谁面对不公的时候,本能反应便是讨回公道,理应如此。
可纪云蘅不会这样,她胆小,也怕痛。
“方才多谢公子。”柳今言对邵生道:“这帕子你若是要,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让人送你。”
邵生温声道:“姑娘拿去用就好,不必客气。”
纪云蘅没料到这两人会站在一处,随口询问了一句,才得知原来方才柳今言在人群中越战越勇,大有一副谁靠近便要打谁的架势。
而邵生看她先前是与纪云蘅一起玩的同伴,便上前去帮忙将抱月斋的下人挡开,又拦了柳今言一把,这才平息了闹事。
“少东家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大量的下人涌进来,将纷乱的人群迅速拉开清理,让大堂又恢复了秩序。
其后便是两人从门处进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抱月斋的少东家,名唤程子墨,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一派风流倜傥。
他手里盘着俩核桃,刚走两步,就对身边的人道:“大人见笑了,抱月斋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我便让他们闹了一会儿。”
走在程子墨身边的年轻公子身量要更高一点,容貌俊俏,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瞧着冷冰冰的。
他并没有理会程子墨,而是将视线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柱子边上的几人身上。
“将闹事的人押来问话。”程子墨对身边的随从下令。
堂中的下人早就暗中将纪云蘅等人围了起来,一听命令便立马动身,将纪云蘅三人的手臂擒住,往堂中央的空地押去。
柳今言毕竟是挑事的人,这会儿也安静,顺着人的力道走了,只是邵生颇为无辜,莫名其妙地也被牵扯进了其中。
纪云蘅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反抗意图,甚至不用下人押着,主动就走过去了。
三人来到堂中站定,两边的下人自己退下。
程子墨手里转着核桃,嘴角噙着笑,将纪云蘅几人来回看了几遍,这才道:“是谁砸了我抱月斋的酒?”
“是我。”柳今言立即应声。
程子墨笑着望她,“姑娘可知抱月斋的酒有多名贵?”
“那壶酒就该砸,与名不名贵无关。”柳今言回道。
“抱月斋的酒,何以就该砸呢?”程子墨满脸都是玩味,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大人,今日正好您也在,您说这寻衅滋事之罪,该如何判处?”
两人说话的空当,邵生默默地将面前之人观察。
程子墨是抱月斋的少东家,但平日里爱玩,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可能在乎这一壶酒。
他在意的,应当是抱月斋的名声。
而另一人不知身份来历,面容冰冷,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看起来就不好惹。
正在他偷偷观察的时候,那人忽而与他对上了视线,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刻,却还是让邵生心底一寒。
那双眼睛毫无情绪,实在不似人的眼睛。
漠然,也充满血腥。
比起当官的,他更像是屠夫,杀了很多人的那种。
正在此时,纪云蘅开口说话,“那壶酒是我的,不是抱月斋的。”
程子墨盘着核桃,眼眸稍眯,“此话怎讲?”
“是我套圈套中了那壶酒,所以酒归我所有。”纪云蘅的语速非常慢。
程子墨等了片刻,以为她说完了,刚要开口,却听她又继续道:“所以你不应该再追究那壶酒,我认为,你该先问问究竟是如何闹起了这桩事。”
“她说话一直都这么慢吗?”程子墨转头问柳今言。
柳今言身后,将纪云蘅往后按了按,低声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