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些关系的。”乔灯志无意识地用手玩起头发,被方叶心瞪了眼,又默默将手收了回去,沉声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这个能力其实对我来说很麻烦,因为我的身体会被其他人利用。而我是没有他们互换时的记忆的。”
“嗯。”方叶心点头,“然后呢。”
“然后……随着意外交换次数的增多,我发现了一件事。”乔灯志道,“就是我虽然没有他人使用这具身体的完整记忆,但有时,我的脑海里还是会残留一下画面的。”
“如果找到画面中的场景,或是重复画面中的动作,那么有一定概率,我能联想起更多的细节,获得更详实的画面。有时甚至能连带着获得一整片的记忆。”
“而那种画面残留、断断续续的感觉,和我在梦里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像。
“像到我有时都怀疑,这其实不是梦,而是一段真实存在过的互换经历,我看到的,就是其他人换进我身体后发生的事。”
他本身就已经被这噩梦烦了两天,再加上身边接连出了不少怪事,搞得他一头雾水,又心绪不宁。偏偏又没有其他的调查途径……
“于是我思来想去,便决定赌一把,按照以往的经验,尝试重现噩梦中的画面。”
乔灯志缓缓道。
方叶心噎了一下:“……大晚上的,凌晨三点钟?”
“我那个时候刚好又做了一次噩梦。”乔灯志脸色认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次的真实感特别强烈。我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下来碰碰运气。”
他唯一确定的细节,就是自己在梦中“清醒”时,正好坐着电梯经过六楼。也就是说,梦中的自己肯定是从五楼及以下上的电梯。
所以就带上一根绳子,从五楼开始,一层层地试。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个房间走出来的,索性便每扇门都试一试,怕一遍试不出结果,还每扇都多试几遍。
结果记忆没炸出来,反倒把大晚上不睡觉的方叶心给炸出来了。
更不幸地,被方叶心一通莽人操作,直接弄清了门牌号。第二天新版威胁信加急上门,被他看到,又是一阵茫然心慌外加怀疑人生。
方叶心在楼梯间遇到他时,他正打算按照威胁信说的,去一趟楼后空地枇杷树。
与其说是慌不择路,不如说是破罐破摔。用他的话讲――“随便了,管他冰箱还是微波炉,反正人都已经快疯掉了。不如赌一把。爱咋咋地。”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乔灯志顿了一下,斟酌措辞,“我在路上,遇到了,呃……她。”
他本来想指方叶心,迟疑一下,还是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就打消念头,又躲回去了。”
……懂。因为“仿佛带着小弟杀人越狱的恶势力老大的气势”嘛。
“别笑了!”方叶心白了一眼旁边努力控制表情的钟杳与林苍苍,钟杳咳了一声,又戳了下方叶心,轻声道:
“所以他昨晚到底为什么要到处走啊?”
――因为这段叙述涉及到乔灯志互换身体的机制,他们听到的实际还是叽里咕噜的古怪发音,压根儿没听懂。
方叶心看了眼乔灯志,见他没反对,便试着以自己的话,给钟杳和林苍苍简单复述了一遍这事儿。
说来也怪,明明说的是差不多的东西,由她开口转述,钟杳和林苍苍听起来便全无问题。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乔灯志似是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后知后觉地开始激动,眼中甚至隐约闪起泪光。
钟杳叹为观止,赶紧再次偷拍。被方叶心不客气地拍了回去,跟着便见她深吸口气,转向对面的乔灯志。
“不好意思,先停一下――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方叶心急急打断后者还在酝酿的情绪,“稍等一下,我这边还有一个问题……”
她飞快翻了下自己的速记,微微蹙眉。
“还是有点奇怪。”她抬头,“按你的意思,你昨晚到处走,是为了重现噩梦中的场景,对吧?”
乔灯志毫不犹豫地点头,方叶心眉头拧得更紧:“那你为什么不坐电梯上去?你梦里不都是坐电梯的吗?”
“……”乔灯志闻言一怔。脸色再次苍白起来。
方叶心心里一咯噔,生怕他这是又要开始自闭或者自抱自泣。正在烦恼怎么重新开展思想工作,却见对面突然抬手,用力搓了把脸。
“先说好,我不是迷信或是怎样……”乔灯志低低开口,似是有些纠结措辞,“但,你们楼的电梯……好像有点不太干净。”
“不干净?”方叶心一时没明白,随口反问,“你讨厌小广告?”
话音落下,胳膊被钟杳迅速一戳。方叶心一顿,这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说鬼哦?”
“什么……那叫悲子!或者阿飘!”久居国外的乔灯志立刻展示出自己强大的文化素养,默了一会儿,又闭了闭眼,“但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反正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出现在南城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方叶心与钟杳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非常专业地打开了手机录音:“详细说说?”
乔灯志奇怪地看了眼她的手机,方叶心帮着解释:“她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死亡目击知道吗?她最近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出于对妹妹工作的自豪,林苍苍赶紧又补了一句:“还和专业团队有合作。”
“哦――”乔灯志再次震惊,“灵异专家!”
他虽然也是出于对死亡目击的好奇才搬进这里,但对这些东西,其实还是有些敬畏的,或者说叶公好龙。
看向钟杳的目光登时带上了几分敬意。
钟杳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土土的称呼,但不管怎样,总比“自带俩小弟的恶势力老大”好多了,于是难得对他笑了下,指指手机:
“你继续说,是不是在电梯里看到了什么?”
“……嗯。”乔灯志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表情带上了几分僵硬。
“最开始,是我刚搬进来的时候,也就是1月29日。我晚上出门夜跑,回来时大概快十二点。电梯门一开,里面居然全是血。”
红色的一大片,晃眼的很。然而定睛一看,又全部消失了――电梯内干干净净。
他原地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想起最近南城秘传的“死亡目击”,总算为自己看到的东西找到了解释。
不过他也不确定那到底是死亡预告还是别的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了下房子的前租客,想通过他联系一下这里的物业,让他们有空检查一下。
完事也没多想,甚至还有兴致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发到网上。没想过了两天,1月31日,情况却变得更加不对了。
“我那天出门回来,因为忌讳昨晚看到的事,上楼时特意选了另一台电梯。那时和我一起在一楼上电梯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人,他没有按电梯按钮,所以我以为他也住10楼。”
乔灯志说到这儿,咽了口唾沫:“可当电梯上升到10后,那人却没有离开电梯,直接乘着电梯下去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最多算是诡异。可就在同一天,他下楼去拿快递。打开电梯时,发现那人居然还在电梯厢里。
他觉得实在奇怪,索性就直接走楼梯下楼了。谁想到了一楼,推开消防门,就看见那人正站在电梯间前,像是在等着谁一样。
非常莫名的,乔灯志觉得,他就是在等自己。
“因为我记得很清楚,他下楼时,坐的是右边的那个电梯。”乔灯志轻声道,“可我到一楼时,他等着的,却是左边那台电梯。而右边的电梯,就停在一楼。”
因为这事,他拿完快递回来后,其实就不太想乘电梯了,但拿的是个大件,带着走楼梯非常麻烦,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等在电梯间,想看看能不能蹭别人的电梯。
运气不错,没等多久,一群中年人就进来了,闹哄哄地往电梯里挤。他赶紧跟了进去,因为拿着东西,又是去顶层,所以很主动地往角落站,给别人腾位置。结果站定才发现,自己的旁边正好站着一人。
正是他在电梯里两次看到的那个。
更微妙的是,没过多久,又有几个装修工进来了。
大家都在尽力往里挤,他前面一个中年男人忽然转头,对他说:
“你往里再站站啊。旁边空那么大一个位置做什么?”
“空着的位置?”方叶心微微挑眉,“指的该不会是……”
“就是那人站着的地方。”乔灯志呼出口气,笃定道。
几人纷纷“噫”了一声,方叶心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那人也可能是幻觉?”
“不。”乔灯志却很笃定,“不是幻觉,肯定不是。”
因为电梯拥挤,他的快递当时戳到了对方身上。绝对是实体的触感。
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不知为什么,好似只有他,才能看到那个电梯里的人。
“嗯……”方叶心眸光微动,再次抬眼,“然后呢?你就再也不乘电梯了?”
“其实那天以后还乘过一次。”乔灯志如实道,“那次倒是没再见到那怪人。但是……”
方叶心:“?”
“我那时一个人站在电梯里,楼层电梯忽然多亮了一个。”乔灯志抿唇,“亮的是八层。”
从那以后,他就真的再也不坐这边的电梯了。
“我去。”林苍苍听到最后,不由搓了搓胳膊,关注的重点却有些莫名,“居然是八楼?”
方叶心奇怪地看他一眼,暂时却没顾上细问,而是顺着自己的笔记,再次梳理了一遍:
“也就是说,你是1月29日住进来,同一天在1号电梯里看到了血迹。而在1月31日,则连着看到了三次电梯怪人……那最后一次乘电梯呢?又是什么时候?”
“2月1日,白天。”乔灯志叹气,“临近傍晚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这几天是连着出现怪事……再加上2月1日凌晨的断指袋子,这频率可有些吓人啊。”
“可不是。”乔灯志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一顿,后知后觉地捂了下嘴。
方叶心则是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之前问啥都不说,敞开话匣子以后倒是很容易套话嘛。”她低头又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所以,关于那根手指,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
无人应声,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钟杳无声地与林苍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微微屏息。
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那个放进冰箱里的血衣袋子,那截不知被从谁身上剁下来的断指。
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又回到这个关键了。
然而还来不及等他们感叹自己终于快要靠近谜底,便听乔灯志再次开口,与其带着郑重:
“老实说,我不清楚。”
“这么简单?”方叶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往身体互换的事情上扯呢。”
“不。”乔灯志却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这事……我真不认为是互换。”
顿了顿,又补充:“至少在你出现前,我不这么认为。”
“有意思。”方叶心坐直身体,“那你本来以为是什么?”
“……”乔灯志深深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以为这是警告。”
方叶心:“……”
方叶心:“啊?”
“警告。”乔灯志一本正经地重复道,“我以为这是某种诡异力量给我的警告。”
“……”方叶心这回是真的听懵了,低头对着笔记研究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突然忘记什么关键点,这才再次抬头,“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31号晚上,我曾经中途惊醒过一次。”乔灯志认真回忆,“当时大概是凌晨一点半……”
“醒来之后,我就在我的枕头旁边,发现了一张威胁信。”
“……”捕捉到关键词,其余两人的目光迅速落到了方叶心身上。
方叶心一阵无语。对对对是我是我,全世界的威胁信都是我发的,可以了吧?
“具体写的啥?”她转了下笔,没去管钟杳他们。
乔灯志默了下,试探地指了指卧室。方叶心挥挥手,他赶紧起身走了进去,片刻后,拎着好几个小塑料袋出来。
每个塑料袋内,都装着一张纸片。其中好几张都是打印出来的,被压得平平整整,显然是方叶心递过来的那几张;只有一张与众不同,是手写的字体,纸上看着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有明显被团过的痕迹。
“我第一看到这个时,觉得莫名其妙,就给扔了。”乔灯志小心将这张纸取了出来,平铺在桌面上,“后来发现情况不对……才又捡回来。”
只见纸张上,是两行的手写字,字迹十分潦草:
【若离此处,一日断指,三日焚目,五日拆骨,十日取心!!】
“反面还有。”乔灯志又把纸翻过来,反面也是手写字,草草一行。
【不要在晚上出去!不要开门!!】
瞧着比正面更潦草,也更着急,感叹号也更多。
“……”方叶心盯着看了良久,陷入微妙的沉默。
啧,输了。
她遗憾地想,比我写得有文采。
随即意识到不对。
“等等。”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笔记,“你是说,你是2月1日凌晨一点多看到这张纸条的?”
“嗯。”乔灯志艰难点头。
“跟着凌晨两点后在冰箱里看到了那个袋子。”方叶心语气笃定。
“对。”乔灯志也很肯定,“我起来后开过冰箱,里面并没有那个袋子。”
“……”废话当然没有。当时这个袋子在我冰箱里。
方叶心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逐渐捋清乔灯志这边的情况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在看到这张纸条后,还特意考虑过要不要搬走的事情?”
这其实不完全是猜的――她翻过乔灯志的聊天记录,2月1日确实有不少和房屋中介的聊天记录。在2月1日前,也曾经和二房东商量过退租。
“嗯。”乔灯志抿紧唇角,再次点头,“我在发现电梯的怪事后,其实就想搬了,但和我朋友那儿没有谈妥……”
“晚上看到这张纸条后,觉得不能拖了,就又找中介问了问。”
“问完之后,正好过了两点。你在冰箱里发现了装着断指的袋子……”方叶心总算明白为啥乔灯志会说自己最初以为那断指是给他的“警告”了。
明明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搬家,你还要去研究怎么搬。转头就在家里发现个奇奇怪怪的袋子,里面的东西,还恰好和人家威胁你的话对应上――正好都有“断指”。
假如乔灯志说的全是真的,那这个乌龙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