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你和林凉哥哥去哪儿玩了啊?”宋文安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仿若聊天般的随意。
宋轻轻回他:“买衣服,爬雪山。”
直至看到她脖子上一串不寻常的红印,他一下僵住了。
宋文安微眯的眼盯紧了,手指渐渐上滑,整个人堕入黑域般,声音不寒而栗:“宋轻轻,这是什么?”
宋轻轻疑惑地歪着头“嗯”了一声。
他的眼像刀般直盯着她的脖子。
“哥哥……”宋轻轻不理解地看着他。
宋文安闭了闭眼,声音直冷得悚人:“这些是林凉弄的?”
宋轻轻点了点头,想到林凉莫名用手拧她的肉就感觉委屈。
“疼。”
宋文安咬着牙,只觉得五脏六腑里像是有千千万万的锤子,被人用了狠力敲打着,直将他的身体给敲碎!毁灭!
林凉他竟然对宋轻轻……
宋文安呼着大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盯着宋轻轻无辜的双眼和那片印记,只觉得像是有一盆凉水直淋头顶般,身心彻寒。
林凉不怕被他发现,所以在醒目的地方大大方方地留下印记,直等待着他的发现,像是对那条窗帘缝隙的回应般。
都是假的。他骗他是个纯良的少年,他已经准备好摊牌和他对峙。
“被发现了啊……”林凉的右手握住宋文安挟制住他领子的右手,看着宋文安盛怒的模样,笑容更柔和了,“因为轻轻妹妹真的太可爱了……”
宋文安一拳打在林凉的脸上,林凉受力踉跄地倒在地上。
“林凉!我把你当朋友!我那么信任你,可你呢?!你却对轻轻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宋文安怒视着倒在地上的林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禽兽?”林凉嗤笑一声,缓缓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宋文安,你确定要跟我谈禽兽二字?”他眸中含冰,笑意难寻,“恐怕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他一个勾手和踢腿便将宋文安挟制在地,手臂紧紧地勒住宋文安的脖子,令宋文安挣脱不得,呼吸困难。
“宋文安,装那么久我也蛮累的。你在我面前装呵护妹妹的好哥哥,你不累?”
宋文安难受,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想用力扳开,也不知为何他这样看上去文弱的身子,力气却这么大。
宋文安怎样都挣脱不开,只能喘着气意不平地回他:“林凉……是,我也是个禽兽。可你又是什么?!我不会让轻轻再和你呆在一起了。”
林凉的面目终是撕开了,里面都是沸泡的黑水。他缓缓靠近了宋文安的耳旁,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宋文安,其实你也想成为禽兽,但是你懦弱。你试试你能不能带走她?”
宋文安被勒得脸色涨红,却还仰着头笑了一声:“真的好笑,林凉,我跟她相伴了十年,你觉得她会听我的话,还是听你的?”
林凉挑了挑眉,便低眸看了看面色难看的他,眼神毫无波澜,语气平缓:“我只知道,属于我的,她就是我的。”
他松开手,起了身看着不停咳嗽的宋文安。
林凉缓缓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仔仔细细拍落上面残留的尘沙,直至一尘不染后,抬首间又是那派温雅的笑容了。
“宋文安,我,你惹不起。”
7
风携着一丝草木的土湿气,嗅进鼻息。这些气味,流进胸腔里,却变得发腥,发恶,不复清明。
宋文安用手按压着被勒红的脖子,挑衅地冲着眼前的人笑了笑,伴着几声咳嗽:“林凉,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林凉没说话,只望着他狼狈的模样笑了笑。
让人哽在喉咙处的火得不到发泄,像是硬拳碰上棉花般的无力,宋文安咬了咬牙,盯着他平静的面容,一时更无话可言。
“宋文安,朋友。”林凉微抬了右手,下垂着眸子,左手手指优雅地摩挲着洁白的衣袖,似是专注一幅油画的艺术家般,眼神专注而动人,“我还是提醒你一句。”
他的眼神转而凌厉地看着他,如无形的水刃般,“你敢动她。”
“林凉,你别忘了,你要搬家了。”宋文安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你管不了这么多。”
林凉望了望天上如浮萍的白云,轻轻笑了笑:“但是我相信……马阿姨会管得挺多的。”
宋文安顿时身体一僵,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林凉的眼里似是流转着一片星河,乘着清梦和浮舟般,“平生无所好,就是喜欢拍拍照片。马阿姨不是不同意你和女生靠近吗?”
“我得承认。”林凉瞧着呆滞着身子的宋文安,眸子里像是含着伤心和示弱般,“唉,我的确管不了这么多。”
“我想起一个人……她叫文什么来着……抱歉,我对女生的名字一向记得不太清楚……”
“林凉!”宋文安气急,“你不怕我把你的事也抖露出来?!”
林凉沉默了一下,便微微笑着:“你觉得……无凭无据的,有人会相信温柔有教养的林凉会跟你妹妹有关系吗?”他偏了偏头,语气淡然。
宋文安可真想撕碎他那一副佯装平淡,骨子里却孤高的伪象,拳头握得青筋暴起,牙齿咬得铮铮作响,眼睛似是瞪出血般看着他,最后还是喘着气归于平静。
他不想让马春艳知道他和文丽走得近。
林凉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已不早了,他准备离开,与宋文安擦肩而过之际,宋文安只听得耳边落下几句震煞心口的话——
“人要是敢,那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宋文安,你的把柄太多了。还有,请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还像以前那样对宋轻轻,毕竟……”他稍停了一下脚步,侧头看了看宋文安僵呆的背影,“轻轻妹妹不会说谎。”
天要黑了,广场上的灯盏接一而一地唤醒,宋文安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肉里。
“轻轻妹妹,林凉哥哥要走了哦,记得想我啊。”林凉弯着腰,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宋轻轻的头发,身后是自家司机。
“想。”宋轻轻笑了笑,似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离去。
林凉只觉得那股不好受的滋味又来了,他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递给她一个手机:“这是手机。”他看了看身旁冷着脸的宋文安一眼,笑得温和,“还要麻烦你教教轻轻妹妹怎么用手机了。”
宋文安没有回话,只低着头。
“主要是想让轻轻妹妹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她平时不也喜欢玩玩手机游戏吗?所以特意给她挑了个内存大性能流畅的。”林凉无辜地笑着,“我没有恶意。”
照片……
宋文安的右手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好。”
林凉瞧着他紧握成拳头的右手,收了眼神,一脸的谢意地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记得接电话哦。”临上车前,林凉用手做出电话的形状,宠溺地冲她摇了摇“电话”。
宋轻轻冲他摇了摇手,下一秒便垂着脸好奇地看着手里的手机,都不再看他,一脸的开心。
林凉坐进车里,忽而脸色便阴暗下了,低沉着眸色,右手转了转左手的小戒。
车子启动,那轰然而起的车鸣声令宋轻轻无意识地又抬起头来,看着那车愈行愈远,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个小黑点的远去而逐渐变得发涩。
直到宋文安笑着搂着她进了屋子说要陪她玩游戏,那份感觉才消失。
其实,若真是点点滴滴地回想,宋轻轻对于初见的林凉是虚渺的。
她忘记了递给她第一次喝的草莓酸奶的人是谁。
她忘记了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样。
从哪里开始有他的记忆呢?
或许是他教她乘法表的那刻,她看着身边的人,含着笑耐心地为她讲解着数学知识,她看着这个好看的少年,只想了一句,他的皮肤和酸奶一样白。
后来的碎片便越来越多了。
他给她上药,细腻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伤口,抱着她驱走她的寒意,让她哭让她说疼,让她对世上的不公说,我不愿。
他带她看雪山,堆雪人,领略世间的自然风光,玉尘满目,青松压枝。
他的身子,很香,很软。一碰到他,她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仿若被他抱在怀里,就像在冷雨淅淅、孤枕难眠的夜,裹在绵软的被里,只想囿于温暖之中,贪婪吮吸着里面的悠悠况味。
他和别人,好像是有不同的。
好像,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信任他,期待他。
她想,这是什么?
后来有人抽象比喻,说它像是口香糖,越嚼越没劲。用人用情景剧情去增添它,说它像是清晨惺忪鼻息细嗅的一缕饭香,醇厚绵长。还有人说其实是因为习惯和依赖,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磨着着你的棱角,习惯他宽大的臂膀为你遮风挡雨。
人总在肯定爱的含义却又否定它的存在。
一见钟情会说成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也会被说成习惯使然。
爱。
宋轻轻学到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无法用任何画面、词句、场景去描述它。
她无法理解它。
8
寒假来临,那时林凉已经回到林宅,参加了几场宴席,剩余空闲的日子便被安排到国外生活,了解他国文化,丰富人生经历和眼界。
他很想宋轻轻。
他开始承认什么可怜、什么心疼,都是混淆他的错觉,他不想以一个强者对弱者的角度进行怜悯了,他只想实实在在地把她挂在心上。
他想她纯真的笑容,想她盛酒般的小脸窝,想她指尖上他的记号,想她眼眸。
忙碌了一天后,他急急打通她的电话,揉着眉头,嘴上却柔:“轻轻妹妹,想我了吗?”
彼时宋轻轻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手机铃声响起时,她便按着宋文安教她的,按下接听电话的按钮。听见对面那声询问,她便回了一句:“想。”
似乎是听出她话里的敷衍,林凉一面写着作业,一面问她:“那你怎么想我?”
这可有些把她难住了。怎么想……宋轻轻用笔戳了戳下巴:“坐着想。”
可林凉似是不满意,翻了一页作业后,一边写着字一边便不罢休地又问她:“那你站着不想啊?”
“站着不想。”宋轻轻回答得简洁明了。
林凉一下便停了笔,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收紧,眸色不明,正要说话呢,对面又传来她的声音。
“站着累,我想坐着。”
林凉一时便笑出声,又拿着笔开始写了:“好吧,那你就一直坐着吧。那你躺着想我吗?”
“躺着不想。”宋轻轻又简单地回他。
林凉似是明白她的脑回路了,便又温着声问她:“为什么不想啊?”
宋轻轻认真地想了想:“因为躺着就睡着了。”
林凉舔了舔唇,跷了跷二郎腿,转了话题:“那你哥哥有没有碰你啊?”
林凉说过,只要是身上的肉,碰了就是碰。
宋轻轻摇摇头:“没有。”最近的宋文安恨不得离她三米远。
看来宋文安是真的害怕了。林凉一时眉眼都笑开了:“那你在家里要好好的,乖乖等我回来。”
没有人会用这样宠护的口吻和她说话,宋轻轻像是孩子对成年人的依恋般,期待他的每一个电话,喜欢他对她的叮嘱和教学,喜欢他唤她轻轻妹妹时那像要融掉她耳朵的如水温柔,喜欢他的声音。
“轻轻妹妹,我的名字叫什么?”
“林凉。”宋轻轻眯着眼回他。
“对。我是宋轻轻的近义词,我叫林凉。”林凉笑了笑,说起情话来还是有些不自在地红了红耳朵。
“那宋轻轻的反义词是什么?”可好学的宋轻轻只想问这个。
林凉霎时暗了脸色,不假思索地低沉了声回她:
“叫宋文安。”
高二下学期开学前,林凉又搬回来了,条件是必须保持整个学期的年级第一,并做出一份像样的企案交于林盛手上。林盛虽然有点在意媒体父子不和的虚假报道,但更在意林凉按不按他的想法活动。
偶尔的自由,林盛还是会给他的。
“轻轻妹妹。”日久的思念压抑得林凉快破裂散化,只是一瞬间的柔意,转眼间便是洪浪滔天的小欺负。
晚自习,他和宋文安还是结伴上下学,只是宋文安不再与他交谈,只沉默地走在他身旁。林凉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宋文安怎样把宋轻轻带到他家来。
“林凉,你真的无耻。”宋文安一听他的要求,便骂了起来。
林凉只笑了笑,坏意了然:“谁让我有点你的小把柄呢。”
林凉也不知何时,好像自己变成个缠人精,总想靠着宋轻轻。
他怕痒,宋轻轻却得了他弱点,不时就挠他痒痒,他求饶:“轻轻妹妹,会死人的。”
他喜欢她的每一点。有时看她练字,常年不见天光的手臂皮肤白得晃眼。以至宋轻轻问他,这个字写得怎么样时,他便回她:“这个字真白。”
“白?”宋轻轻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黑色签字笔。
他给她买好看的小女生的发卡,各式各样的,装了满满一个盒子;他给她买好看、颜色青春的衣裙,不再是单调的黑色。
他总能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而这些要求,对他来说也是微不足道。
他教她人伦道德,教她自尊自爱,教她抗争逆流,可他对她教得最多的,总是一句:
“宋轻轻,我是你这辈子的依靠。”
后来宋轻轻不知从哪儿看到一些话,她虽然看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却下意识地想起林凉的面容。
若他为流萤,那他一定曾是天上为我坠落的星星。
诗行是他,风月是他,山洪也是他。
9
“诶,文安,你咋不去林凉家?”马春艳正拿着拖把拖着地,看到卧室里坐在书桌前亮着台灯的宋文安,又偏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宋轻轻房间。
“我做作业,没空。”宋文安烦躁地放了笔,看着台灯一时出了神。
“你就放宋轻轻一个人在你同学家啊,这也太不像话了,天还这么晚……”马春艳又嘟囔了几句,“还好你同学是个好学生,肯定是你妹贪玩所以才赖着不肯走……”
好学生……
宋文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人家的确是个好学生。”
话完,他眼神黑如浓炭,所到之处都抹成黑色,五指用力地握紧签字笔,狠厉地用着笔尖按压在纸张上,直至笔头断裂,黑色的笔墨流出。
他不愿去,就是不想看见那扎眼的一幕。他可以如往常般待在电脑前玩游戏,却不能再如往常般做到心无旁骛,打游戏的手按得键盘起起落落,心也随着耳朵收来的声响而平平伏伏。
后来终是忍不住出来看看。看到林凉认真地教轻轻学习,宋轻轻的黑脑勺和林凉似笑非笑的神色、幽深的眼眸直望得他心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