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屏幕中壁纸那只维尼熊脑壳上顶着的数字从8：59变成9：00那一秒，手机随着铃声振动起来。
“我先走了。你加油哇！早点休息。”姜永宁一边划下接听，一边朝高岭之花摆了摆手。
“嗯嗯啊啊好好好，回回回，还20分钟能收尾，马上，立刻……”
在薛恬的催促下，姜永宁跑回了座位，改着方案最后一步。
徐以安回了五楼，又下到四楼。玻璃墙外姜永宁抿着唇，圆圆的杏眼仔细盯着电脑屏幕，思考时微微皱眉，暖黄的灯光让她整个人显得安静不少。
江景的办公室在planet的五楼，但五楼另一边却不是徐以安的办公室，而是他的房间。徐以安在四楼办公，五楼是他休息的地方。两层楼被做成复式，地下停车场还有一个电梯可直达五楼。
四楼办公室的玻璃墙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当初顾瑾在找人设计universe大楼时，抢着把planet的也一并按照universe的设计稿装修了，他说：“装这种单向玻璃材质能看大伙儿有没有偷懒！”
“无聊。”
嗯，当时是这么回答来着。现在看来好像还不错。
窗外姜永宁伸了个懒腰，把桌面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了包包里，关了台灯，锁上门，走了。
玻璃墙外一片漆黑，徐以安勾勾唇，收回视线，走回办公桌继续游戏研发。
……
姜永宁几乎是跑着回公寓的，还好公寓就在planet附近，跑快点10分钟也就到了。
“我……我回来了！今天主题是什么？”推开门的那瞬间，姜永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再晚点回来她能自己嚎到物业过来投诉。”温离颜接过正在换鞋的姜永宁的包包，挂到架上，又递给她一个袋子。
姜永宁接过袋子，打开翻了翻，里面一件顶配的西装外套，一顶劣质掉毛假发，一条毛都分叉了的胡子，一个框架掉了点漆的金丝框眼镜。
“……”姜永宁再次因为道具无语了。
“颜妹，这几个不会是几百年前拍普信男主题时用的吧？”
“嗯嗯，但西装外套是陆庭的。”温离颜说。
洗完澡换了维尼小熊睡衣，姜永宁套上了陆庭的西装外套，外套又宽又长，显得姜永宁有些滑稽。她习以为常般地继续穿戴着袋子里的东西，一切准备就绪后，问道：“甜甜人呢？”
温离颜食指抵住嘴示意她安静，牵起她的手往阳台走去。
阳台没有开灯，薛恬蹲坐在阳台角落，从侧面看，她神情落寞，眸光暗沉，没了往日的张扬灵动，像是只受伤的幼兽——忽略掉面前架着的三台摄像机以及她的包租婆发型的话。
嗯，还是粉色的包租婆发型。
趁着薛恬情绪还在，姜永宁回客厅拿了个口罩和墨镜，给温离颜戴上后照着剧本拉着她走进阳台。
“你回来……了……”似是听到了动静，薛恬转头看向姜永宁，在看清“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后，眼泪夺眶而出。
姜永宁：“……”
温离颜：“……”
饶是见识过多次，二人还是被薛恬的演技折服。
温离颜怕自己撑不住笑场坏了薛恬的情绪，作为“第三者”登场后，就可以退场了，她忙出了阳台，离开镜头范围，扶着门框捂嘴偷笑。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薛恬一边哭一边站起来想扯住姜永宁的西装外套。
站起来时小腿一抖，踉跄了一下。
要NG了？姜永宁刚伸出手去扶，就被薛恬拍了回来：“狗蹄子不要碰我！”
姜永宁：“……”
好的，向腿蹲麻了还能坚强演戏不NG的演员薛恬敬礼。但，不是大猪蹄子吗……
薛恬：“你竟然带着别的女人回来！你还有良心吗？！”
姜永宁挠了挠嘴边，这劣质胡子胶水干了还挺痒。
薛恬：“作为新时代女性，你以为我会逆来顺受？”
姜永宁挠了挠脸，刚刚风吹过劣质假发掉了点毛，蹭得脸有点儿痒。
薛恬：“我们离婚吧！你可以不爱我，我们可以离婚各自安好，你在婚内这样就是出轨，是道德的沦丧知道吗？”
“好，我错了，就算不爱了，我也应该坦诚和你说，离婚后再各生欢喜。”
说完今天唯一一句台词，姜永宁挠了挠腿又扯着西装外套衣角扇了扇风，夏日的阳台不仅多蚊子还热。
薛恬：“你是猴精转世吗？挠个没停！这是直播！”
“喔喔，这次是直播啊？”姜永宁脸贴近镜头，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大家好啊。”
【啊啊啊啊啊郡主好！】
【郡主今天台词少好多！甜甜终于做个人】
【甜甜包租婆发型和郡主的劣质假发笑死我了】
【快摘下魔发卷！包租婆发型都要定型咯！还我粉色双马尾甜甜！】
【颜妹今天又被迫营业了憋笑jpg.】
【郡主这造型像个大佬，童装大佬！高级男士西装配维尼熊睡衣，潮流前线】
【颜妹下次能有台词吗？】
……
互动了一会儿，跟观众道了晚安，直播结束。三人摘了奇奇怪怪的道具，笑作一团。
姜永宁：“你毕业后一年不工作，写的都什么奇葩小剧场？”
“这叫寓教于乐，通过有趣的小剧场给大家讲道德，我那儿还有一摞，慢慢演。”薛恬一本正经道。
第4章 第四颗小星星
六月午后蝉鸣，体育课学生们不顾烈日，在操场笑闹作一片。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留下自习的几个学生偶尔翻书的响动。
上了半节体育课，做完热身运动，绕操场400米跑了两圈，就开始自由活动时间。一般这种时候，自习的学生回课室，男生们组队打球，女生们挽着手到小卖铺买雪糕。体育课，姜永宁都是自己一个人。
想着放学后回家可以腾多点时间陪妈妈卖烤串儿，姜永宁决定回课室写作业。
课室里自己的桌面被粉笔画得脏兮兮的，书包也敞着拉链被扔在地上。
姜永宁一手捞起书包拍了拍沾上的灰，熟练地洗抹布、拧抹布，擦干净桌面，掏出笔准备完成今日任务时，发现卷子不见了。
“唉。”叹了口气，姜永宁习以为常地走到垃圾桶旁，翻着垃圾找上节数学课结束后刚发的作业卷子。
“姜郡主。”
姜永宁抬眼，只见女孩扎着丸子头，含着一个棒棒糖，一手抓着一张洁白的数学卷子，一手掌心摊开，上面是一小包小熊饼干。
“郡主？”
姜永宁疑惑道，突然注意到垃圾桶底一张纸的角，抽出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数学试卷。姓名栏上还只写了个姜字。
“对啊，你看你的名字，听起来不是很像古代的公主或者郡主嘛？好像我之前看过哪本古言小说，里面真有个郡主叫永宁。”女生含着棒棒糖，声音有些含糊。
“喔。”
姜永宁接过她的小熊饼干，又握着她的手借力站起身。
“我的卷子干净，写我的嘛，郡主。”
“别想了，自己写，小甜甜。”
这是姜永宁第一次和薛恬说话。薛恬性格特别好，交际圈子也广，入学起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姜永宁一直独来独往。两人虽然同班一年，基本没有接触过。
女生的友谊往往建立得莫名其妙，却又简单坚固。从那天起两人开始走近，上课眉来眼去，下课组队上厕所。春去秋来，四季都交替了好几轮了，姜永宁和薛恬还一直在一个班，直到大学一个选了韩语，一个选了日语。
不同班，倒也都还是外语系。报到前晚姜永宁去了薛恬家里住，二人为庆祝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深夜狂欢，第二天起晚了，报到时宿舍已经按人均数分配好了，韩语系和日语系多出来的几个人，包括她俩，便又被凑在了一个宿舍。
一直到大学毕业长达十年的“爱恨纠缠”，两人格外珍惜这段孽缘。
毕业后姜永宁想着多陪陪妈妈，也累积累积工作经验，就在家附近一家小公司里入职了。过了大半年九九六的社畜生活，终于，被炒了。
原本还想在家附近继续找份工作，碰巧接到学姐的电话，跟她说planet正在招实习生，让她去试试。
姜永宁本想拒绝，但姜妈妈心疼女儿重点大学毕业为了她在家附近找的工作苦还工资低：“你老黏着我干什么？快走快走！”
“不走，要给姜女士最好的陪伴。”
“谁要你的陪伴了，你在这影响我跟隔壁老帅哥发展感情，快走！”
“……”
一番软磨硬泡下，姜永宁败下阵来，答应姜妈妈会去大城市努力工作然后接她过去一起住。
而薛恬，大一时见姜永宁不停兼职，想着自己不能无所事事，开始了吃播，偶尔还拉着姜永宁自导自演演小剧场，分享自己日常生活趣事，率真可爱的性格圈了一大波粉丝，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网红。
毕业后薛恬也一直在家里待着吃喝玩乐，偶尔上传视频，做个直播。日子久了，看着男朋友陆庭在公司叱咤风云的样子，她脑子一热，又想当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知道姜永宁准备回一起读大学的A市面试planet，屁颠屁颠地跟着一起来，还真都面试成功了。
十年孽缘再续，两人熟到连对方有多少个毛孔都快一清二楚。
……
周一，姜永宁起了个大早，回planet最后检查了一遍方案，软趴趴地躺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倒计时。
“郡主，早啊！”宋岚办公桌挨着姜永宁的，冲过来把背包一甩：“妈的差点没了这个月的全勤。”
planet实行打卡制，一个月内请假加迟到超过三次，全勤奖泡汤。
传说码农十个里有九个格子衫，方框眼镜，全身上下透露着古板工科男气息。宋岚，一枚技术部的程序猿，大概是那十个里与众不同的唯一一个，头发黑密，没有发际线后移的困扰。成天打游戏，眼睛还跟火眼金睛似的清明，穿着时尚，长得还帅，属于走街上能给星探挖走的小哥哥型。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缺心眼儿。除了游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还19秒。”姜永宁缩回被宋岚背包带子抽了一下的手，纤细的臂上一条红痕。
“抱歉抱歉。”宋岚讨好似的双手奉上一包小熊饼干，注心的，榛子味。
姜永宁伸出两根手指夹过来，慢吞吞地打开，往嘴里一个又一个地抛。
吃完，喝了半罐儿桃子味汽水，8点40分。
不早不晚，上班已经过了10分钟，江扒皮应当坐在桌前了吧。
这时候去送方案，既能避免碰上boss在泡咖啡，自己待在一旁等有些尴尬，上前帮忙泡又略显狗腿的艰难处境，又能显得自己一上班就在着手工作，态度端正，很好。
实习两个多月，都是秦姐带新人，姜永宁见江扒皮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已经有过近一年的社畜经验，姜永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自己交就交呗，他江扒皮再可怕还能吃人不成。
姜永宁带着装订好的纸质方案走上五楼，想象过江扒皮会问的关于方案的问题，提前演练好了答案，然而每往上走一步，脑子逐渐空白。
他江扒皮这是大风大浪吗！是海啸！好好的一张帅脸，成天板得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浑身上下就差贴着“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标签了。
第5章 第五颗小星星
姜永宁缓了缓神，酝酿了下进门后该怎么打招呼，深呼吸一口，挂上职业假笑，清了清嗓，正准备敲门时门突然开了。
“江总早上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姜永宁，这是我们小组的宣传方案。”
门开的一瞬间，姜永宁怀疑自己是相声届新星，紧张到噼里啪啦就说完了还一个九十度鞠躬双手直直伸出递上方案。仔细看，方案还有些轻微晃动。
“郡主？”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永宁抬头，只见温离颜正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
“颜妹，怎么……”
怎么哭了？
“我先走了……”温离颜安抚性地握了握姜永宁的手臂，想告诉她，没事。
姜永宁探头朝里看，江景的脸黑得可以辟邪。怪瘆人的。
“江……江总，方案。”姜永宁是真的有些害怕，有的人大概天生就是上位者，仅一眼便令人生畏。尤其这样的天之骄子还是自己的上司，恐惧感加倍。
江景接过方案，目光快速地掠过文字。不一会儿，问道：“游戏延迟上线，整改后重新宣传推广是你向研发部提议的？”
姜永宁愣了，猜想过会被问关于宣传方案的执行，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忽然问到游戏整改。
“甜蜜再恋”是一款主要面向女性玩家的游戏，跟市面上爆火的几款恋爱游戏相似，玩家可以将自己代入游戏女主，根据自己的取向，选择与游戏男主之一约会。当然，planet出的这款因为市场调查做得好，每一位游戏男主都优秀得人神共愤。
这款游戏原本宣传已经做好，上线后如果没什么问题，就会推广到国外。
姜永宁作为游戏爱好者，刚进公司便缠着秦姐让她当上内测玩家，玩了两天，跟宋岚吹水时提到她觉得如果游戏能改改，不仅在游戏男主上体现出大众取向，游戏女主也能贴近女玩家取向绝对就爆了。
恋爱游戏的男主大多是经过市场调查，通过分析女性理想型的数据，创造出来的完美人物，怕一个不能符合要求，往往有好几个。但游戏女主却只有一个，每次对话选择也只有简单一两个选项，往往都不是姜永宁代入游戏时想对男主说的话。
市场上的恋爱游戏大多都这样，靠着优秀的男主角吸引女性玩家，但实际只能给予少数玩家极强的代入感，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跟游戏限定女主的性格一样。
如果甜蜜再恋能在这一点上改进，不仅男主优秀多样，女主也按市场调查设定几个不同性格的，一定能比其他恋爱游戏要更胜一筹。
没想到宋岚居然听进去了，在开会时跟研发部提了这个建议，还强调了是新进实习生姜永宁的想法。更没想到的是开会居然投票通过了，在临上线前宣布游戏推迟，反对的人也不是少数。
毕竟前期做好上线的各种准备，宣传也投入了不少资金，还吸引了一大批期待游戏的玩家。游戏突然改期上线，前期准备和宣传都打了水漂，还可能让抱有期待的玩家失去热情，风险实在太大。
江扒皮是反对派的头头，要来算账了吗？嗯，的确推迟上线这个决定让planet亏了不小的一笔，姜永宁也不能保证按照自己的提议修改后能有好的效果，她当初真的就只是随口一提，没想过要改变公司原本的决策。
“说话。”江景见姜永宁五官都快拧巴到一起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