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得改称呼了。
怀里的人没有了回应,微微的鼾声伴着虫鸣奏起春日小夜曲。
他家陛下睡着了呢。
如今还未迁宫,这床榻还是以前的床榻,可此刻阿渝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他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到床上,帮她脱掉鞋袜和外衫,又细心盖上一床薄被,起身想出去打些水替她清洗一下。
可转身还未迈出一步,阿渝直接被一股力道拽到了床上。
少年睫羽轻颤,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她低低浅笑,眼瞳生波,眼尾的泪痣像是活了般。
勾魂夺魄。
阿渝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不等他发声,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消失不见。
初春的花儿绽放的瞬间,眼睛上停留了一只忽闪着翅膀的小蝴蝶。
酥酥麻麻的,像是细微的电流窜上心头。
这一刻阿渝仿佛听到了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他的下领线紧紧绷着,一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阿渝知道他应该推开少年,可是一一放弃这次机会你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脑中冒出这么一句话,阿渝愣住了。
少年头顶的金簪“啪”地砸在被子上,淡青色的发丝垂落在身后,她沙哑的声音,像是求助无门的佛教信徒在苦苦哀求。
“小鱼儿~”
这一声直接唤进了阿渝心里,他脑中最后一根弦崩断。
悸动从心头越上眉梢。
室内的温度在烛火的映照下越攀越高,阿渝小声唤着从未宣之于口的称呼。
“锦……”
翌日,艳阳高照。
乔南溪睁开眼睛,目光触及冷白色的肌肤,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这是?什么情况!”
稳了稳心神,乔南溪郁闷地抬眸。
她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敢爬她的床。
男人不着一缕,身上全是被抓挠的红痕,宽肩窄腰,八块腹肌泛着盈盈光泽,长发随意地铺在桶上,往上是剑眉如弓,高挺的鼻梁。
渗着血丝的玫瑰色的唇瓣,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她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阿渝……”
凌乱的记忆闪过,这唇貌似是她给咬的。阿渝早就醒了,但看到少年有醒来的迹象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陛下。
乔南溪脑中胡思乱想着,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两人间的气氛正尴尬,这时一道声音划破静寂。
皇兄,皇兄,你起床了吗……
听到魏钰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乔南溪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用被子盖上男人的身体,从地上拾起白色的亵衣披在身上,边系着衣带边往外赶。
要是让魏钰看到床上的人,自己这个皇兄的脸面还要不要。
是告诉他,皇兄喜欢男子?
还是皇兄其实是女子?
乔南溪哭笑不得,她快步走出室内,拦住要往殿里闲的人。
对上小家伙清泠泠的目光,乔南溪先转身吩咐道,“咳,乘风,你去殿内收拾收拾。”
“是,陛下。”
乘风虽奇怪什么时候侍卫也需要收拾房间了但陛下有令,他照做就是。
他接过宫人手里的铜盆,径直向殿内走去。
魏钰看着只穿了理衣的皇兄,眼中闪过狐疑皇兄她从未如此散漫过。
今日为何这般?
乔南溪面上维持着形象,想要岔开小家伙的注意力。
第203章 :女帝(12)
“钰儿,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皇兄昨日喝了酒钰儿担心你今早醒来头痛,特意煮了安神汤送来。”
魏钰举了举手中的锦盒。
乔南溪很是欣慰,自家的小家伙真的长大了,懂得疼人了。
“你有心了。”她拉着人就往正殿去,“正好你陪皇兄一起吃早饭。”
“啪嗒。”
屋内传来铜盆掉落的声音,止住了魏钰的脚步。
他眸色沉了沉。
他抬头甜甜的笑着,“皇兄,我们还是在殿内先喝了安神汤再去吃早饭吧。”
说着就拉着她朝着殿内走去。
池晓想拦也没有理由,干脆破罐子破摔,她伸手拿过魏钰手里的食盒,牵着他的手,走进殿内。
一一额,大不了就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魏钰见自家皇兄如此坦荡,心里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是他想多了?
阿渝其实在乔南溪走开后就睁开眼了。
他知道此事不宜声张,正穿着衣服准备走人时,乘风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见到在陛下屋里宽衣解带的阿渝,这可把乘风吓了一跳,惊得手里的铜盆都掉落。
屋内弥漫着一丝极淡的麝香气味,乘风傻眼了。
两人同为殿下的贴身侍卫,但殿下明显更喜欢阿渝跟着,直到此刻,乘风终于找到原因了。
阿渝知魏钰心思细腻,没有时间解释。
他伸手打开窗户透气,回头冲乘风使了眼色然后纵身一跃飞身跳了出去。
屋内窗户大开,清风吹散屋里的气味。
看着蹲在地上擦水的乘风,乔南溪傻眼了,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榻上睡觉。
魏钰环顾房间四周,没有发现异常。
乘风内心哆哆嗦嗦,手上却稳稳地端着水盆:“陛下,奴才手笨,下去领罚。”
不一会儿富女太监鱼贯而人,手脚麻利地替池晓梳洗。
魏钰坐在桌旁拿出安神汤倒上一,托着腮看着她穿衣洗漱,心思千回百转。
见人收拾妥当,他把琉璃碗递到她身前。
“皇兄赶紧喝吧!”
乔南溪笑笑接过碗,正喝着就听小家伙语出惊人。
“我还以为皇兄殿里藏了美人不想让钰儿瞧见呢?”
她表面稳如老狗,“哪有?只是殿里酒气有些大,原本想着带你去正厅吃早饭,你倒好,硬要闯进来,以后可不能这般了。”
魏钰见她神色如常,雾蒙蒙的杏眸蒙上一层水光,瘪瘪嘴想掉泪。
“皇兄不会怪钰儿吧?我也是担心皇兄被人欺负了。”
这小家伙的眼泪说来就来,乔南溪反过来还得安慰他。
最后乔南溪借着国事为由,好不容易把人哄走了。
等人走后,她把阿渝叫进书房。
轻易不曾红过眼的少年,如今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乔南溪又想起早上看到的少年满身红痕,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阿渝,你、还好吗?”
阿渝低头盯着脚尖小声说,“没事。”
乔南溪招招手,他立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乖巧的样子让人心疼。
“你既知我是女子,便可想到我此后的路必不太平,但我占了你的身子就必然会为你负责,你可愿跟我一起?”
“……”
这……这叫他怎么回答?
她抚上他的眉眼,掠过高挺的鼻梁,冰凉的指腹摩挲着他胭脂色的唇。
阿渝一直知道他家陛下是个好人。
两人昨晚其实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箭在弦上之时,女人突然倒头昏睡了过去。
徒留一脸茫然的阿渝,呆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阿渝感受着乔南溪指尖的温度,身体不争气地泛起淡淡的粉色,他耳尖热得发烫。
他试探着抓住她纤瘦的手指,语无伦次:“阿渝愿意。阿渝怎会不愿,陛下当年踏雪而来救下阿渝的时候。
就成了阿渝世界里唯一的光,阿渝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情,陛下愿意给我一个守在你身边的机会是阿渝的荣幸……”
少年嘴里喋喋不休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两瓣玫瑰色花瓣不断开合。
声音突然停止。
阿渝睁着圆溜溜的眸子,望着面前人,眼睛一眨不眨。
乔南溪被他真诚充满爱意的眸子盯得不好意思,覆手遮住他的眼睛。
阿渝大脑失去了思考,管他有没有到最后一步,殿下愿意负责,他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常年握剑的手指上有薄茧,带起阵阵涟漪。
一吻结束。
“阿渝是嫌弃她吗?”
阿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覆上了陛下的胸口,他羞得活脱脱像只煮熟的虾子。
“陛下,我,我……”
乔南溪不肯放过他,轻轻一声,“嗯,怎样?”
“阿渝满心欢喜,怎么会嫌弃陛下!”
他何时说过这种直白的话,低着头眼神闪躲不敢对上乔南溪的眼睛。
“我逗你的,看把你给吓得。”
乔南溪笑得开心,两手捧起他的脸。
少年到今年九月份才满十八岁,乔南溪总觉得她有些禽兽,祸害了她家的小侍卫阿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少年跟在她身边已经五个年头,懂事乖巧,式艺精湛,什么事交给他乔南溪都是放心的。
想着便对他多了几分怜惜,下定决心以后好好待他。
乔南溪揉揉他的脑袋,低头趴在他肩膀上,一本正经地说,“别怕,这是吃了药才如此,以后不吃的话,它们还会长大的。”
“轰”地一声闷雷在阿渝心间响起,烧得他浑身颤栗。
这边两人你依我依。
那边群臣正费心费力的准备着登基大典。
公元690年,三月廿九,是钦天监算出的登基的日子。
这日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皇宫的宁静,上至朝中的宰相将军,下至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乔南溪同样也没消停,一大早被阿渝拉起来梳洗装扮,里里外外不知穿了多少件衣裳。
还好如今还没入夏,不然她真受不住。城楼上钟鼓响了三下,乔南溪先是去祭拜天地宗祠,随后穿戴冠冕礼服前往宫殿。
第204章 :女帝(13)
等待的大臣们看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少年天子缓缓朝他们走来。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冕旒冠上十二旒玉石珠串垂在眼前,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步伐平稳,目光直视前方,龙袍上的九条五爪金龙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眩目的光芒,显得高贵而威严。
在大臣们目光的注视下,乔南溪缓缓走向白玉石阶。
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每一步她走的都很稳,最后一脚踏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高台,俯视着众臣。
乔南溪依旧是一片淡然,似乎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影响到她。
那种镇定自若的气质怎么也看不出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乔南溪站在上位双手接过传国玉金,转身高高举过头顶,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接了传国玉玺就算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礼官一路跟着她,时不时高声唱和,此时他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声音依旧是嘹亮悠扬的语调,“拜~”
满宫的人屈膝高呼:“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整齐划一,震破天际。
站在高处,乔南溪看着满宫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放眼望去,皆是臣民。
此刻满天红云,太阳高悬,阳光照耀在每个人身上,洒满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她乌黑清凉的眸子满是坚毅与憧憬,从此往后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从此以后她就要为国家的黎民百姓起负责任。
鞭炮与钟鼓齐鸣,满目的红色袍衣铺满宫道。
声音渐歇,在一片祥和中,乔南溪许下了她的承诺。
“一愿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二愿荡平蛮夷,收复中原。”
“三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少年清朗坚定的声音响彻云霄,清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而此刻的朝臣自以为这只是少年天子的“慷慨陈词”,却没想到未来盛景王朝真正实现了开万世太平。
真真正正的四海之内皆是王土。
登基大典终于在一系列流程后结束,众臣齐聚文德殿,在此定下了新帝的年号一一
永乐。
朝廷当即颁发诏令告知天下,新皇即位,改元永乐。
普天同庆,百姓奔走相告。
一天的流程走完,乔南溪回到养心殿已经夜半时分。
说实话她不喜先皇这宫殿,心里有些膈应,把殿内的物件全换了又熏了三日的檀香她才勉强住了进去。
没办法,宗法规定皇帝寝宫于此。
不过,等她完全掌控朝堂后定要改了这规定花公公前两日刚被接回了宫,看着乔南溪疲惫的模样,知晓陛下累得不想说话,他熟练地上前替她揉肩,手下动作不似以前麻利,却不服老,神色里满是认真。
阿渝本想上前伺候,却被花公公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念在他是老人,阿渝也不跟他多计较,听话地站在一旁。
乔南溪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休息了一会儿乔南溪有了精神,看到是花公公替她揉肩,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花公公你在一旁休息,让阿渝来就好。
“老奴还能再伺候陛下十年。”
老人说着挑衅地冲阿渝使了个眼色。
阿渝才不理他,专注的盯着殿下。
乔南溪听花公公这话,就知道他还对阿渝有看法,于是池晓朝阿渝招手,“阿渝,过来。”
阿渝听到陛下唤他名字,快步走到她身边心满意足地笑了。
陛下心里有他就够了。
伸手牵住少年的手,十指相扣,乔南溪转头语气认真且诚挚地说道,“花公公,阿渝是朕的人。”
“陛下。”阿渝这声唤的是百转千回。
他眼眶湿润,眼尾泛着红,没想到陛下竟这么关心自己,怕他受了委屈。
阿渝其实一点也不委屈,能每天跟在陛下身边就很好了。
乔南溪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怎么还哭了?点点少年的鼻尖,她对花公公继续说,“我自小跟在您身边,早就把你当作我的亲人看待,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花公公听她这么说,别扭地哼了哼。
“我就说这小子对陛下你有非分之想。”
说着瞪了一旁的黑衣少年一眼。
少年不理他的话,满心满眼只有乔南溪一人。
“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老奴老了,也是时候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