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陈德先面色明显比方才松弛,恭敬应了一声,过来接过案卷,分发给殿中各官员。
“李氏子弟简直荒唐!”
孟冉义迅速看了前面几页,越看越气愤。
他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也让殿中的李添和姚恒昌的心沉了下去。
萧顿只看前面一页,脸色就黑沉下来。
至此不再看李添一眼。
萧令光不喜欢做没有准备的事。
此次去青州,就是为了收集李家在当地为非作歹的证据。
有了李家这些年和地方官员勾结、欺压百姓的证据,谅朝中官员无人敢再为李绘和李家求情。
“安庆如此思虑周全,倒显得本王是非不分了。”
萧顿一把年纪,这话就有点气度小了。
杜元致却很赞赏萧令光的聪慧,顾及到萧顿面子,他笑着圆场:“大长公主爱民如子,大有景帝遗风,是我朝之幸,靖安王该高兴才是。”
萧顿沉着脸,不发一语,任谁都看出他不高兴。
第062章 共同进退
李绘杀人无法脱罪,李家在青州和地方官员勾结,欺压鱼肉乡里,被清算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朝中官员有的不愿牵涉其中,始终保持中立。
也有察觉到萧令光要动世家的决心,聪明的已经规劝家族子弟谨言慎行。
其余的像杜元致、谢绍荣、孟冉义、高绍宗等一众官员,都支持斩杀李绘,严惩李家。
“我明白皇叔顾念旧情,不愿把事做绝,但错了就是错了。李绘犯下如此恶行,若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萧令光一番话给足了萧顿面子,又表明了杀李绘的决心,已是给萧顿台阶。
可萧顿只是微挑眉,却紧闭嘴唇不发一语。
若是让她这次动李家,立了威风,日后岂不是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人落入大理寺,谢绍荣头一个就不会放过李绘。
他自然是支持萧令光的,站出来说:“李绘杀人证据确凿,大理寺一定会秉公处理。不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萧令光笑了笑,微微颔首:“我相信谢大人。”
这便是同意大理寺处斩李绘了。
不仅如此,萧令光还斥责李添治家不严,纵容李家子弟横行霸道鱼肉百姓,顺道把李添贬回青州。
这一决定得到杜元致、孟冉义等一众朝臣的拥护,便是萧顿一派旧臣反对,也无济于事。
“靖安王......靖安王......”
散朝后,顾硕追上萧顿。
“顾大人何事?”
萧顿气头上,沉着脸语气不善。
“大长公主和靖安王同为辅国大臣,却独断专行,从未顾及靖安王脸面,实在是嚣张。”
他这话,一时不知道是在安慰萧顿,还是在火上浇油。
萧顿听了这话,脸色又沉了几分,哼声甩袖,转身就走。
顾硕小跑跟上,奉承道:“陛下年幼,朝中人心浮动,靖安王为了稳住朝堂,这才想要护住李绘和李家,
谁知道大长公主一意孤行?如此践踏靖安王苦心,当真是不知好歹。”
萧顿唇角勾出抹轻视,一副担忧的口吻:“安庆到底太年轻了。”
顾硕心怀叵测,自然不希望他这么认为,干脆捅破:“大长公主自从进京以来,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早有计划?连窦大人和窦将军都被她拉下去.....”
萧顿脚步一顿,随后冷哼,不再做声。
顾硕察言观色,见他动怒,心中满意,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道:“如今.....靖安王可要小心啊。”
“她一个小丫头,还不至于要和本王对着干。”
萧顿岂有看不出顾硕的心思?
他原本是窦家一派,窦家倒台后,萧令光雷厉风行治了窦家的罪,他这是担心萧令光日后会找他清算吧。
杜元致、孟冉义这几个老匹夫如今为了萧令光,公然和他做对。眼下和顾硕等旧臣来往,与他没坏处。
萧顿心中计议,这才缓和脸色,和顾硕向宫门走去。
“李家的事,怕是把靖安王给得罪了。”
目视着二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赵玄意有些担忧。
萧顿出身宗室,在朝中的根基比窦家还深。眼下和她政见诸多不合,身边又聚集了顾硕之流,很难说将来不会生乱。
朝中被世家把持多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好事。
眼下她在朝中势力单薄,若真发生什么事,以后的路只怕更加艰难。
因此放开科举一事,不能再拖了。
她需要一些可以和豪门世家相抗衡的能臣。
“迟早都要得罪的。”
萧令光倒显得比他淡定很多,重开科举触犯世家利益,她和代表旧派利益的世家宗室之间,迟早会面临这一天。
但她是一定要重开科举的,不会因为他们反对就搁置。
她走下台阶,缓缓道:“李家之后,接下来该是姚家。”
赵玄意知道她重开科举的决心,便是前路危险,他也会倾尽全力助她。
至于姚家,完全不需要她出手。
“姚恒昌外室养的儿子,今年十六,已经和韩尚书家的千金定下婚约。”
萧令光诧异,侧头打量他,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玄意顿了下,神情有一丝不自在,却只能强作镇定,清清嗓子继续道:
“巧的是,这位韩千金也是姚夫人看中,本打算说给自己的孙子,却因为姚恒昌抵不住那外室的枕边风,动了些关系,愣是把那韩千金说给了外室的儿子。”
这辈分,是彻底乱了。
这本是别人家的龌龊事,让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却又莫名的一点儿都不违和。
萧令光盯着他超然出尘的侧脸,眼中笑意漫溢,打趣道:“这样的消息,从赵先生嘴里说出来,竟都少了龌龊,多了一股正气。”
赵玄意一脸窘迫,颇有些无奈:“一时不知道大长公主是在夸我,还是在笑话我。”
他也知道这事并不那么光彩,只是世家势力盘根错节,若由她亲自出面,只怕又遭不少恨。
既有捷径,便让姚家人自己斗去,日后她只要站出来收拾残局就好,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能名正言顺。
萧令光自然不是在笑话他,方才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可见他这般赧然的表情,她彻底掩饰不住。
赵玄意眼角余光见她肩膀在抖,瞧着憋得辛苦,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语气却认命般:“大长公主若想笑,便笑。”
他也不是什么不染红尘的人物,以前赵家那些阴私事,不比姚家好多少。
这话倒让萧令光不好意思再笑,收敛了表情,也学着他的样子清清嗓子,正色道:“我当然是在夸你。”
姚夫人出身郑家,听闻在家时颇受宠,性子颇有些强势。
这些年过去,府中的妻妾也都老了,郑氏以为了姚恒昌保养身子为由,不再为他纳妾。
姚恒昌怕是也知道郑夫人性子,这才偷偷在外头养年轻外室。
只是一个是嫡亲的孙子,一个是外室生的儿子,这辈分上就闹笑话了。
姚恒昌却还要亲自出面,截胡正室夫人看中的韩家千金,又说动韩家人把姑娘许配给外室生的孩子,必定是付出了一些代价。
这件事只要捅到郑氏那儿去,她必容不下那外室。
以郑氏的性子,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才罢休,也必定会回娘家搬救兵。
以姚恒昌看中那外室子的态度,这事有得闹。
赵玄意道:“姚恒昌因为牵扯李家的事,郑家眼下只怕急着和他撇清关系,怕是也想借此事闹一场大的,如此一来,正好可以一箭双雕。”
连续收拾三个世家大族,皆是因为立身不正,品行不端。
此后再提重开科举的事,想来朝中那些旧臣再不敢反对。
“甚好。”
萧令光突然想起上辈子从徐氏那儿听到的一些内宅阴私,唇边扬起一抹轻笑:“再给郑夫人添点油,这把火只有越来越旺。”
赵玄意眼睫颤动,聪明的没问她要如何添。
他是做不到面不改色的和她谈起别人家的内宅之事。
总觉得,这样太过亲密。
第063章 重开女举
“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登鹤楼二楼窗前,几位食客看着街上一群人蜂拥朝着对面的巷子去。
有知道的便说:“听闻是姚大人帮外室子抢了正室嫡孙的亲事,现如今姚夫人郑氏带着家仆前去找那外室要说法呢。”
几人摇头,座中有人嗤笑:“这事着实过分了。”
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
“可不是吗?原本郑家和姚家是亲家,怕是因为这事,要闹翻了。”
其中一名锦衣男子说:“瞧着更像是借题发挥。”
有人疑惑:“这话从何说起?这事是姚大人不对在先,如此不把郑氏放在眼里,不怪她回去娘家搬救兵啊。”
其余人附和:“就是。这事若是放在哪个高门夫人身上,只怕也会如郑夫人这般做法。”
姚恒昌偷偷养外室,这在大户人家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他竟出面帮外室子抢了嫡亲孙子的亲事,这传出去,姚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锦衣男子笑笑,一脸高深莫测:“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几人被他吊起好奇,纷纷出声问。
原本郑家、姚家和李家是姻亲,据说为了救李家,两家没少出力。可李绘最终还是让大理寺斩了。
李添也还是因罪被大长公主贬回青州。
两家中,姚家和李家走得最近,眼下李家出事,郑家只怕肠子都悔青,巴不得和李家、姚家撇清关系。
隔壁几人谈话也不避人,声音连楼下都能听到。
萧令光就坐在他们隔壁的雅间,想不听都难。
她对面,赵玄意唇边一抹淡淡的讥讽:“郑大人带着家中子侄,拦着姚大人,要他做选择呢。”
不过做选择是假,借机闹大,和姚家撇清关系,保全自家才是真正目的。
“若郑夫人知道姚大人把他手中一半的家产,给了那外室和外室子,怕是更加不会轻放过那外室。”
萧令光轻抿一口茶,声音清淡。
赵玄意当即明白,她先前说的添点“油”,便是这个,不禁有点同情那郑夫人。
多年来任劳任怨,相夫教子,却不想姚恒昌如此偏袒那外室和外室子,是个人都会觉得寒心。
此时便是姚恒昌想息事宁人,郑夫人和郑家怕是也不愿意。
萧令光吩咐云岚:“你找个人,把这个消息透给郑夫人。”
找个人,那便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大长公主府出来的。
云岚会意,答应一声,带上帷帽出门去。
登鹤楼里一群茶客交头接耳,几乎也是在说姚郑两家的事。
萧令光坐了小半天,听也听够了,便起身离开。
“民女谢大长公主为我爹娘伸冤。”
在登鹤楼门口,却遇上几日不见的苏文心。
她仍是一身朴素的打扮,背着一个特制的书箧,弯着身子,恭敬揖礼。
“苏姑娘快请起。”
萧令光瞧一眼她背上的书箧,有些诧异。
京城姑娘家出门,不是带着更换的衣衫,就是带着以防万一出错了需要更换的首饰,她倒是与众不同,背着一箱子的书。
“苏姑娘这是去哪儿?”
苏文心落落大方,微垂着眸道:“回大长公主,民女家中已无亲人,恰逢赖家需要一位女夫子教导赖姑娘读书,找到民女,民女收拾妥当正准备去赖家。”
赵玄意见她书箧里头有一本书,字迹瞧着熟悉,待他细看,眸色却是一变,问她:“苏孟苏先生是姑娘什么人?”
苏先生学识渊博,早年在袁州讲学,袁州至今还留有他的学社。赵玄意小时候曾得他点拨,算起来苏孟还是他的启蒙恩师。
多年没有他的音信,却不想在苏文心的书箱里见了他的真迹。
苏文心抬眸,看向赵玄意的目光带着丝诧异,而后似乎觉得这样太过无礼,才垂眸微微躬身:“是民女叔父。”
不过叔父性子不喜热闹,在青州极少开门会客,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不知他从何处得知?
赵玄意墨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光,难掩欢喜:“不知苏先生现在可好?”
他向来淡然,此时声音却有些急切。
苏文心见他认得叔父,便没有隐瞒:“叔父喜欢游历,三年前离开青州后,就没回来。”
叔父四处游历,没在固定地方停留。
几天前她才托人给叔父送信,与他说了父亲母亲的遭遇,也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收到。
赵玄意愣了一下,随后释然一笑:“倒像是先生的作风。”
“你们说的,可是南风草堂先生苏孟?
上辈子萧令光听父皇提过这位苏先生,对他的品行和才学多有赞誉,曾想设立国学书院,请他开坛讲学。
奈何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搁置。
没想到苏文心是他的侄女儿。
如此一来,日后开放科举,把这位先生请回来给天下学子讲学,就好办多了。
赵玄意说起刘孟,脸上是恭敬的神情:“是,苏先生博学多才,品性高洁,在下小时候曾有幸得先生教诲,至今仍受益匪浅。”
苏文心抬眼,目光落在赵玄意身上,眸中难掩诧异。
她知道叔父随性而为,性子也有些古怪,能让他老人家愿意点拨教诲的人,必是有过人之处。
这欣赏的目光落入萧令光眼中,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轻蹙眉,按下这莫名的怪异,道:“本宫想请苏先生回京,不知苏姑娘是否愿意代为转达?”
苏文心虽惊讶,却也没问原因,当即答应:“民女这就给叔父修书一封,不过.....”
她微一迟疑,神情有些无奈:“叔父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民女也不敢保证叔父能收到信。”
这不是什么难事,有岳山在,没有找不到的人。
萧令光温和一笑:“无妨,我会派护卫亲自送去。”
如此便好。
苏文心还要去赖家,写了信,便要告辞。
萧令光见她字迹清新飘逸,下笔如行云流水,可见平时没少练习。
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在她身后叫住她:“苏姑娘才学过人,可有想过日后有一番作为,不负这一身学问?”
苏文心脚步顿住,一时不知道她这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