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什么?”
萧顿皱眉,声音威严冰冷。
南杏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垂下眼帘默默擦去眼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太医说太后不好了.....”
此话一出,殿中寂静,众官员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却一时无人出声。
萧顿抬眼扫过殿中的顾硕,眼中显见的愠怒。
这就是他说的万无一失的计划?
眼下人都要死了,她出不出来,还有什么用?
顾硕脸色古怪,和常宽相视一眼。
怎么会这样?
常宽轻轻摇头,眼中也有一丝茫然。
明明都安排好,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后想见大长公主一面。”
此时殿中响起南杏的话,众官员这才把目光投向萧令光。
萧令光起身,目光落在殿中的顾硕身上,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弧:“顾大人,常大人,二位想见一见太后吗?”
顾常二人心下一惊,没想到萧令光突然提起他们。
顾硕眉峰一抖,竟觉得她眼中带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凌厉,他莫名心虚,忙移开视线。
“下官.....下官无诏不能入内宫。”
常宽也低下头,眼见是跟顾硕一样的回复。
萧令光就好像只是随意一提,并未耐心听两人说完,便出了大殿往庆春宫去。
窦妙瑛形容枯槁躺在床上,见到萧令光来,她咧开嘴,笑得身子颤抖:“让哀家猜一猜,今日早朝,那些老臣一定让你左右为难了吧?”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南杏见状,忙扶起她。
萧令光在她床前两步远站定,居高临下,静静注视着眼前笑得有些癫狂的女子。
曾经她是胜利者,杀皇兄,砍她手脚挖她眼鼻,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如今却只能在这床上狼狈地活着。
面对她近乎疯癫的模样,萧令光只勾唇冷冷一笑:“你都这样了,还不死心,连儿子都要利用。”
窦妙瑛扭曲着脸,曾经妩媚的眼睛,如今布满了不甘和怨毒,直直盯着萧令光,用有些干哑的喉咙嘶吼:“那又如何?这天下,是我凌儿的!你终究搞不定那一群老东西!”
她有窦家都要受制于那些老臣,就凭萧令光,就想坐稳那个位置?她不信!
事到如今,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凭着萧凌博一条出路?
萧令光很有耐心地等她冷静,“我曾经以为你会为了萧凌,好好在这冷宫反省,却不想你如此心狠手辣,连萧凌的性命都不顾。”
“你胡说!”
窦妙瑛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凌儿还小,他需要哀家这个母后。你们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哀家这个母后!”
萧令光缓缓道:“所以你动用了你在宫中最后的关系,联系上顾硕和常宽,三人里应外合,
故意引来孟大人让他看到你如今的惨状,又派人给萧凌喂药,让人在他面前故意提起你,让他夜不能寐满口呓语,就为了引起朝臣的关注。”
窦妙瑛脸上神色终于恢复了当初的凌厉,冷笑着道:“那又如何?萧凌身边有太医,他不会有事。
以眼下朝中的局势,你也不会让凌儿死。不但不会让凌儿死,相反,你和朝臣会用尽全力救他。”
她猖狂得意,笃定萧凌若是死了,朝中必定大乱。
何况萧令光会为了萧羿的名声,认下萧凌的身份,这是其一。
其二,景帝这一支,只有萧令光一个女子存活下来。
东越国建国两百年,还从未有过哪位公主登基为帝。
就算萧令光有这个野心,朝臣也不会答应。
因此,她若不想皇权旁落,就得保住萧凌。
这也正是窦妙瑛肆无忌惮的原因。
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萧令光。
萧令光是不会主动杀萧凌一个幼童,但萧凌,也不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如清泉般澄澈的眼中冷意蔓延,掠过一丝嘲讽:“你为了自己的野心,连萧凌都可以牺牲,我为他可怜,有你这样的娘,他只怕死也不瞑目。”
窦妙瑛神色微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怒吼:“不,你对陛下做了什么?凌儿他不会死!”
萧令光无视她无能的愤怒,淡声道:“你这些年,为了隐瞒他的出身,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是不足月的病弱样子,暗中给他喂了不少药吧?”
他原本是个健康的孩子,却生生让窦妙瑛喂成了体弱多病的身子。
正因为萧凌小小年纪身子受到损伤,这次的药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能不能活,就看他的命够不够硬了。
“不,有太医在,他不会有事!你胡说!你们不会让他死的!”
窦妙瑛睁大眼睛,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突然激动想要站起来,却忘了,她早就被紫六敲碎了膝盖骨,根本就站不起来。
就这样从床上滚到地上,才刚梳好的头发散开,像个疯婆子。
她满身狼狈,眼中只剩疯狂的愤怒和恨意,声嘶力竭喊道:“你不会得逞的!若萧凌死,萧氏就亡了!
到那时,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监国帝姬,而是他国俘虏,阶下囚!哈哈哈哈......”
萧令光唇角勾出讥讽的弧,微微俯身靠近窦妙瑛,一字一句说出她心底最深处的绝望和已然落败的事实:
“你愤怒,是因为最后的计划落空,你终究是弑君的罪人。你死后,史书上还会多记上一笔,那便是:亲手杀死亲儿。”
窦妙瑛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如铜铃般的眼睛,紧盯着萧令光。
萧令光就不担心萧凌死,东越灭亡吗?
难道,她终究是败了吗?
不.....窦妙瑛弓起身子,心底浓浓的不甘和恨意击垮她最后的支撑,她捂住胸口激烈抽搐起来。
“太后.....”
南杏吓得手足无措,没有萧令光的命令,她不敢唤太医。
不过几息间,窦妙瑛就在抽搐中断气,死了眼睛还死死盯着大殿的方向。
“太后....”南杏捂住嘴巴,不敢放声大哭。
萧令光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一场算计,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赌上,却最终只剩一场空......
她吩咐宫人唤来太医。
人已死,就当做是给死人最后一点体面。
同时,她也需要太医证言来堵住朝臣的嘴。
走出庆春宫,紫六已经在外头等她多时。
“大长公主,那下药之人,是顾硕送给窦氏的,也是她杀了掖幽庭的宫女,要如何处置?”
便是这人,给萧凌下药。
萧令光冷笑:“把人捆了,扔去顾家。”
第071章 突然到访
顾硕联合太后给陛下下毒,导致陛下高热不退生命垂危的事,震惊朝堂。
还没等大理寺的人去顾家拿人,顾硕就在家中自缢。
当初与他一起主张放出窦氏的吏部侍郎常宽等窦氏旧臣,因此事牵连,皆被罢官逐出京城。
而靖安王萧顿因为信错人,又因年事已高,愧疚之下病倒,这些日子只能在家养病。
至此朝中之事皆落到萧令光肩上。
因为清理了一批官员,六部很多职位空缺,萧令光便重用先前脱颖而出的高绍宗,把他从刑部侍郎提到吏部尚书。
又重用出身寒门的宋问书、李天瑁等能臣,至此朝中一派向荣,各项政令也能很好的推行下去。
只是萧凌因为上次被喂药的事,身子越发羸弱,常常一病就是几天不能上朝。
好不容易平静的朝堂,又在暗中酝酿着风暴。
........
“大长公主,高夫人求见。”
萧令光难得从成堆的政务中抽身,在公主府中和赵玄意下棋,就见云岚进来禀报。
哪位高夫人?
萧令光抬眼,清眸中还有一丝迷茫。
自从惠春山庄回来后,便忙着朝中的事,极少和京城高门夫人来往,倒一时想不起这位高夫人。
云岚笑道:“若说起她另外一个身份,大长公主就能想起来了,便是泯州王千金令月娘子。”
“原来是她。”
萧令光这才记起,泯州王萧行是父皇同父异母的皇弟,成年便去了封地泯州。
膝下有三女二子,这位令月娘子就是泯州王嫡长女,比她大两岁,一年前嫁给高绍宗。
泯州王行事低调,一直到长女出嫁都未给她请封。这位令月娘子嫁来京城一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登门拜访。
“请她去花厅用茶。”
“是。”
云岚听令退了出去。
赵玄意执着黑子的手停住,微蹙着眉若有所思:“泯州偏远,地方虽贫瘠,却从未听说发生动乱,可见泯州王治理手段出色,深得民心。”
最近泯州世子萧达宪在家仆护送下回来京城,据说是代替泯州王和王妃来探望即将临盆的长姐。
在小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进京,时间有点微妙。
“等我回来再继续。”
萧令光看一眼下了一半的棋局,好不容易她占上风要赢赵玄意,可不能就这样算。
赵玄意闻言唇角掠过浅浅弧度,含笑点头。
“在我三岁时,这位皇叔便去了封地,十七年间,他只回来三次。”
萧令光都快记不得他的长相了。
这位高夫人嫁人前,从未来京城,她更是没见过,也不知为何突然来访?
“参见大长公主。”
萧令光人才到门口,萧令月的嬷嬷就在门口给她行礼。
门里走出一位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容貌秀丽,瞧着温婉端庄,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就要行礼。
萧令光见她身子不便,虚扶一把:“夫人请起。”
“早该来拜访大长公主,只因肚子里这个闹腾,直折腾得不能下地,我也担心身上不爽利过了病气给大长公主,这才拖到如今。”
萧令月姣好的脸上带着歉意,浅浅笑着很是不好意思。
先前萧令光一心复仇,并未在京城高门夫人之间走动,她若是来,只怕也无心招待。
见她自责,便笑着缓和:“夫人无需客气,说起来,我该叫夫人一声阿姊。”
萧令月笑得腼腆,拉着萧令光的手热情道:“家里弟弟妹妹也这般叫我,若大长公主不嫌弃,日后便叫阿姊可好?”
“阿姊。”
景帝有六位子女,萧令光是最小的。
在她前面有三位皇兄,两位皇姐,其中两位皇兄和一位皇姐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去世,另外一位皇姐出嫁时,她才刚满三岁。
可以说,小时候身边除了嫡亲的皇兄,她再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这一声阿姊几乎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迟疑,令萧令月震惊的同时,也心生感动。
拉着她的手亲切笑道:“哎,不知大长公主小字是什么?”
“父皇和皇兄在时,都唤我阿儇。”
萧令月小心翼翼问:“那日后我唤大长公主阿儇可好?”
有何不可呢?
萧令光笑着点头。
萧令月性子温柔,可能是自小家中弟弟妹妹众多,谈话间对她处处关心,倒是个令人喜欢亲近的性子。
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离开,她也没提世子来京城和丈夫高绍宗的事,是个有分寸的人。
“这位高夫人,看着是个贴心人。”
云山云岚几个见她走后,大长公主脸上笑意未褪,便在一旁笑着说。
“的确是,希望她顺利生产。”
萧令光还记挂她和赵玄意未下完的棋局,送走萧令月便往赵玄意的偏院去。
“是大长公主来了。方才先生还提起大长公主哩。”
赵玄意的书童景泽在书房前的大树下数蚂蚁,看到萧令光来,忙站起身来见礼。
“小小年纪嘴巴这甜,你一直在树下,怎知赵先生提了大长公主?”
秋池柳眉微扬,笑着打趣。
景泽比起她年龄小些,十四五岁的样子,被她这么一番取笑,瞬间红了脸,
低着头小声嘟囔:“方才赵先生出来园子里散步说的,我可没说谎。”
“赵先生说了什么?”
萧令光见他手无无措的样子,倒是有心替他解围。
“先生说.....”
“大长公主,高夫人走了?”
景泽还没说完,赵玄意听到外头谈话声就走了出来,打断他还没说出口的话。
“是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擅动棋盘。”
萧令光一见到他就想起未下完的棋局,瞪着赵玄意佯做警告。
“我若是动过,就随你罚。”
赵玄意眼中溢满笑意,无奈笑了,一副任君打骂的态度。
萧令光这才满意,拉着他继续未下完的棋局。
“看来这位高夫人和你甚是谈得来?”
赵玄意见她从方才到现在,眼中笑意就未散去,望她一眼,语气听着莫名其妙。
“嗯?”萧令光一心扑在棋局上,抬眸匆匆瞥他一眼,倒并未多想,随口应道:“她倒是个不错的人。”
赵玄意唇边一抹淡淡笑意,颇有些无奈,手中黑子收了回来,换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位置落下。
萧令光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手中白子见缝插针落下,把黑子堵得无路可退。
赵玄意执着黑子又杀了回来,轻松挽救即将落败的战局。
在顺利挽救了战局后,他眉心轻皱,对那位进京的泯州王世子多了几分好奇。
也不知今日高夫人到访,和泯州王世子进京有没有关系?
盛夏暑气正盛,街边小贩都躲在树荫底下,就连平日里爱玩耍的孩童,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往宫城的方向驰去。
第072章 泯州王世子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身量修长的俊秀少年,他身边的随从上前,朝守门的羽林卫行礼道:“泯州王世子进宫拜见陛下。”
守门的两位羽林卫陈成安和卢兆林相视一眼,都有点为难。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陛下身子就不大好,通常大长公主在宫里时,众臣一般会先去拜见大长公主,由大长公主陪同前去探望陛下。
可今日恰逢大长公主出宫去,不巧这位世子就来了。
何况藩王无诏不能进京,近日也没听说陛下和辅国帝姬传召泯州王。陈成安按规矩问道:“世子可有诏书?”
随从显然也料到会被这般盘问,赔着笑道:“世子长姐临盆日期将近,泯州王和王妃不放心娘子,便派世子进京探望。”
按理世子不是泯州王,来京城探亲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