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听着父皇诉说关于密卫部的一切,加上在她遭绑时是因严硕的营救才脱险,对密卫部有着说不出的崇敬。
虽然她未见过左副统领,但知晓一个为朝廷效忠的汉子就这么没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
在她拧着眉,陷在思绪当中时,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凝视,蓦地回神。
一抬眸,赵芙萦眸底映入严硕的俊颜时,芳心激动不已。
那日一别,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却因为密卫部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意外让两人见面。
她想上前去和他说说话,却碍于肃穆的氛围,只能在彼此眼神交会之际,暗暗地朝他颔首。
上完香后,皇帝在灵堂一隅与密卫部部员交谈,赵芙萦苦寻不到时机与严硕单独见面。
百般无奈之际,她却突然瞥到一个一身缟素的小小身影,往外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灵堂里的大人忙着,无人注意到那个小身影离开,怕她发生危险,赵芙萦不假思索地跟在才两岁的小姑娘身后。
而赵芙萦的心思落在小姑娘身上,并未注意身后跟了多少人。
听说小姑娘是步家遗孤,在步云威遇袭当时,她也在场,虽然幸运逃过一劫,却因为目睹双亲遇害、又被漫天风雷冻伤了身子,原本天真活泼的性子,因此变得沉默寡言。
宽大的孝服穿在她身上,让她小小的身体更显怜弱,仿佛一阵风拂来便可以将她吹跑,瞧来好不可怜。
赵芙萦看着她的身影,想着她凄惨的遭遇,鼻头不由得发酸。
蓦地,小姑娘的脚步落在离步府不远处的河畔,她跟着停步,而时刻仿佛就在这时凝滞。
片刻过去,赵芙萦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小姑娘没理会她,一双大大的眼茫然落在缓缓流动的水面上。
得不到回应,赵芙萦没生气,对她打从心底生起怜悯之情。
跟着沉默了片刻,她的视线被一片不知由哪儿飘落的枯叶给吸引。
而小姑娘不知何时,目光也追随着水面上的枯叶水流飘向远方。
没来由的,她想起多年前在民间看到百姓在中元节放水灯的习俗,听说放水灯多半作为消灾解厄,也有祭祖水界孤魂野鬼的说法。
“你等等我。”
不管小姑娘是否理睬她,赵芙萦回步府悄悄拿了往生纸及寸许长的小蜡烛,便蹲在小姑娘的身边忙着。
沉默的小姑娘终于被她的动作吸引,偏过苍白的小脸蛋,静静看着她。
赵芙萦摺好小船,将蜡烛点燃,滴了几滴蜡油将蜡烛固定在纸船上后,将其放入水中,双掌合十地跪在河畔虔诚喃道:“祈求步氏失婦亡魂早日投胎转世,步家子孙百世安昌。”
水船顺水向东流去,小小烛火若一点星光,朝着幽阗无边的方向漂远。
小姑娘默默听着她的低喃,如雪般的可爱脸容看不出表情,让人不知她究竟听懂几分。
虔心祈愿后,赵芙萦心怜地摸了摸她的脸,涩声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下去,别让你爹娘走得不安心啊!”
她不知道两岁的小姑娘听得懂多少,却希望自己可以抚慰她的心。
凝着眼前美得像天仙的大姐姐片刻,小姑娘的视线落在水上漂蕩的纸船,学着她的动作,闭上眼、双掌合十。
赵芙萦明白小姑娘懂她的用意,顿时,一股热意涌上心头,暖暖地翻腾。
就在这时,步府发觉小姑娘不见,也起了小小騒动。
严硕与顾府家丁、部员分头寻找,终于发现了河边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便瞧见赵芙萦对小姑娘说话的温柔神情,心深深地被撼动。
怎么料得到,像赵芙萦这样尊贵的女子,愿意纡尊降贵安抚一个刚失爹娘的小姑娘。
纵然明白自己不该恋上这样一个嬌人儿,他的心还是情不自禁被她的温柔善良吸引。
即便两人之间有多大的阻碍得跨越,都不能阻止他想要她的渴望。
于是,豪放不羁的野性让他再次将两人间的差异置于脑后,决定随兴而走。
笃定自己的心情,严硕开口道:“佑宁,你自个儿跑出来,吓坏大家了。”
一听到那令她思念不已酌嗓音,赵芙萦的心跳漏了几拍,缓缓望向声音来源。
彼此视线相接的瞬间,她弥漫着哀伤的心却为他沸腾着,情愫悸动。
严硕静静瞅着她,眸底蕩漾着一片柔情。
他很想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一解多日未见的相思之情,但两人间梗着个小姑娘,再多的渴望,也只能硬生生抑下。
“入夜后河边风大,受了风寒可不好,走吧!”
严硕上前一把抱起小姑娘,伸出手示意要将她拉起。
看着他那双结着厚茧的宽厚大掌,赵芙萦心里五味杂陈。
她好想握着眼前那双手不放,但她真的握得住吗?
迟迟等不到她的反应,严硕没好气地笑问:“不走吗?”
耳里是他带着笑意的朗煦声嗓,赵芙萦仰首望着他问:“可以不走吗?”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走。
一旦回到步府,返回父皇身边,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皇上在步府待得够久了,我想他等一会儿便会——”
赵芙萦幽幽打断他的话。“严硕,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在这里陪我一下下。”
哪怕那一下不只有片刻,只是眨眼瞬间,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告诉他,她无处可宣的情意。
不说,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说……
看着她眉丰间染上一抹淡淡的忧伤,严硕沉声道:“你等我一下下。”
不等她反应,他柔声对着怀里的小姑娘说:“佑宁,叔叔带你去找奶娘。”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将小小的脸蛋靠在他的肩头,抱住他的脖子当作答案。
看着小姑娘信任他的反应,赵芙萦摸摸她软嫩的小脸同她说再见,目送两人离开。
移开视线,她的目光回到水面上,那盛载着一点星火漂流的小纸船已不见踪影。
她希望自己的祈祷已随着小纸船传至远方。
蓦地,身后忽然靠近的热意让她回过神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迅速将孩子交给奶娘,严硕马上回到她身边,不浪费两人仅有的共处时光。
一见到那透着孤单的纤影,他不顾一切顺从心里的想望,张臂由后将她揽进怀里。
贴靠着一笃温暖结实,赵芙萦贪婪地旋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腰。
久违的思念这出彼此心底同样沸腾火热的情意,纵使没开口,两人都懂了。
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好一会儿,严硕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该放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松开她。
“你叹什么气?”听见他的叹息,赵芙萦忍不住问。
“皇上在找你,我应该放开你,却没办法放手,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万般无奈又为难的语气让她又想气又想笑。“那你就快松手啊!”
“没办法。我想你,很想、很想……”
她的心,因为他的话激动跳动着。
“既是如此,为什么你不来找我?我是被囚禁的公主,就算心再怎么野想出宫,到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宫里……就算想见你也见不着。”她苦涩地低语。
听着她哀怨的语气,严硕再也压抑不住情感,承诺道:“有机会我就潜入宫去找你。”
“真的?”
他轻应,在她有所反应前情难自禁地俯下头,吻住她粉嫩的嘴。
当彼此的唇相贴的那一瞬间,天地时间仿佛同时凝结了。
他软热的唇含着她微张的唇瓣,清冽的男性气息窜进她的呼息、口中,强烈得让她一阵晕眩。
她从没与一个人这么亲密过。
当他的舌放肆地探入她的小口,缠着她的丁香小舌吸吮舔舐,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倒抽了口气,心跳猛烈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她该推开他,但四片纠缠的唇瓣勾挑起她仍然青涩的情意,一发不可收拾。
“等我……”
在极为短暂的时光中,两人确定彼此心思,一同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恋当中……
*
夜色如墨,皇宫内苑一片静谧。
斥退了在耳边叨絮的宫女,赵芙萦闷闷地将下颚搁在弓起的双膝上发愣。
平常这时她早入眠,但今日,心里一直挂念着严硕当日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有机会便会潜进宫找她。
没想到等了一日又一日,就是没等到他出现。
难道这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
胡思乱想塞满了脑子,她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法入睡。
睡不着,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呆呆地坐在杨上等天明。
只是天明又如何?还不是日复一日的寂寥与束缚?
赵芙萦幽幽叹了口气,不山得更加厌恶起公主这尊贵的身份。
若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想见心上人一面,应该不会像她这般为难吧?
思绪幽转,她为自己因严硕而起的倜怅感到好笑,蓦地,寂寥夜色中却传来一个仿佛应和她的寒奉声响。
心一凛,她四下张望,只见床畔的纱幔随风轻轻摆蕩,抚入的夜风是一片沁凉。
赵芙萦打了个寒颤。窗不是早关上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风吹进来?
她正想起身,却因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惊愣在原地。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迎向她的惊愕,严硕嘻嘻笑道:“翻过瓦墙、避开宫中巡逻侍卫、潜进你房里,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终于等到他了,赵芙萦郁结的情绪瞬间消散无形,冲着他绽开甜腻腻的笑。
见她奔向自己的脚步急促,严硕做好随时展臂将她抱满怀的准备。
“你急成这副模样,若让娘娘知道,会找机会审问我,顺道扒了我的皮。”他拨着她散乱的发,忍不住调侃。
“有我护着你,没人敢审问,遑论扒你的皮!”她傲嬌开口,有着无限欢喜的语气,不再掩饰对他的喜爱。
闻言,严硕不禁莞尔一笑。
虽然顾忌过两人的身份差异,但那一日在步家的意外相会,点燃了彼此心底的爱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自小生长在塞外宽广辽阔的草原,习惯自由奔放的日子,个性更是豪放下不羁,若依照他家老爹的说法,他是匹野马。
因此,身处在一群拘谨严肃的男人里,他的不羁非但与众不同,甚至有违世俗之感。
而深宫内苑僵硬的规矩似乎绑不住这个备受嬌宠的公主,真不知宫里女子瞧她这般自由放纵,会是如何欣羡、作何感想?
说起来,两人的性子在某方面有些相似,会恋上彼此,除了缘分,一切也似乎理所当然。
一到月上树梢,上了榻,他竟是辗转反侧难眠,脑中尽是赵芙萦可人的嬌颜。
虽然知道夜闯皇宫窥佳人是不智之举,他还是按捺不住渴望,横着胆偷偷潜进宫里。
而当他躲过重重守卫潜进她的寝宫,见到了盘旋在脑中的她才明白,她为了等他,也未就寝。
她的执着让严硕有着愧疚和心疼,也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我走去来得成,晚了你就该睡下,不该等我。”凝视她好一会儿,他开口。
“来不成你也得想办法给我捎个信息,害人家苦等了你好几夜……”她委屈的口气格外怜人。
他闻言一愣,俊朗眉宇惊讶地蹙起。“你说夜夜都在等我?”
瞧他讶异的模样,赵芙萦想撒嬌的念头泛滥了。
“你说你会来的……”瘪起嘴,她可怜兮兮地嗫嚅。
那细细小小的声嗓像颗小石子,轻轻投入严硕心湖,激起了阵阵涟漪。
若早知她真会如此重视自己说过的话,他一定会排除万难,立刻潜进宫来见她。
“傻姑娘,往后别做这种等我的傻事了,知道吗?”他捧着她润雅的脸蛋,心疼地叮嘱。
“那你就该早些来,别让我苦等!”
“对不住,是我的错。”他诚心诚意道歉。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意的分上,本宫就不怪你了。”她故意摆起公主的派头,用好可爱的语气笑着说。
那模样压根儿没半点高高在上的嬌气,反而突显了她性子里可爱的一面,令严硕更想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呵宠一番。
“多谢公主。”他跟着一脸正经地对着她抱拳一揖。
瞧他故意毕恭毕敬的,赵芙萦被他逗得格格嬌笑。
目光落在她脸上甜美的笑靥之上,严硕心底涨满柔情,爱笑的俊颜顿时变得深情。
今夜的行为或许太过大胆,但犯险潜进宫来见她却是对的。
他多希望那抹笑能永远悬在她嘴角啊……
“严硕,那之后你还入宫来看我吧?”不知他心里转着什么,她开口问,眸中闪着真切期盼。
严硕苦恼地皱眉道:“我……不知道。”
任务来的时间总没个准头,他实在无法对她做出任何保证。
“不知道?”仿佛被兜头淋了盆冷水,她敛住笑,涩声问:“为什么不知道?难道、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她抬起瞠得大大的眼眸定定凝视他,仿佛要看清他脸上每一个细微反应才甘心。
她那表情,仿佛怕他骗她似地让严硕啼笑皆非。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部里指派任务的时间不一定,我真的没办法掌控,再有……我用这方式进宫是真迫不得己。对未嫁的公主来说,不是件好事。”
他的个性再怎么不羁也明白,只要身为密卫部一员,便要遵从纪律法规。
今夜无视圣严私下面见皇女此举,与触犯军纪无异。
严硕的话让赵芙萦心底五味杂陈。
她已然受够那些礼教,若严硕又一板一眼、顾忌世俗的看法,那她还有飞出宫墙,恣意过活的一日吗?
“那……如果我等不到你,就出宫找你!”
“不准!”
头一回见他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她一时间无法反应,愣了许久才纳闷地闯:“为什么?”
“放你这只小刺猬出宫,我不放心。”
就因为双亲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不知人间险恶的她才会遭劫,成了恶人口中换取银两的大肥羊。
若不是他救了她……他不敢想像,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我有冬儿和护卫陪……”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成功堵住她未竟的话。
“经由这次你该知道,江湖险恶,就算有人保护、保有警觉之心,却还是敌不过不可预期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