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口掉落了一块令牌,正好被前来救火的君雅捡到了。
“郡主!”
她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雨。
驿站里早已乱作了一团,可那火就是迟迟灭不掉。
那将军姗姗来迟,君雅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能放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将军瞧上去也是一脸懵逼。
“我没有……”
“你没有?那这是什么?”
她手上,是那块令牌。
将军眼里俱是惊恐。
“这怎么会在你这?”
“你自己掉在纵火现场的,你问我为什么在这?”
“不可能,我来都没来过……”
那将军满眼的不可思议。
我躲在暗处瞧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笑,心道确实不可能,因为这是我偷了放在这的……
假死这事,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局差不多了了,那房间烧得灰都不剩了,眼下再不走,估计就走不了了。
我趁乱溜出了驿站,牵了匹快马。
驿站外五十米开外响起了马蹄声,急促错乱,但人不多。
我赶忙戴上斗笠,骑上了马,离开了驿站。
谁曾想与匆匆赶来的乌善插肩而过,还好这条路,赶路的行人本就常有,他也未曾对我起疑。
我松了口气,挥了挥马鞭,骑快了些,马不停蹄地往玉门关去了。
玉门关内,是大离境内,进了玉门关,江南是不能再去了。
那就,直接去京城。
今日的玉门关守卫怎么如此森严,士兵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
那带头的军士瞧着还有些眼熟。
我忍不住探头朝前头看了一眼,差点就对上了那人的眼。
若不是我反应迅速,再他瞧见我之前别过头走了开,只怕已经暴露了。
躲在城门外城墙脚下,眼前闪过那人的模样。
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正好是初家军中校尉,南宫幕。
南宫幕是阿爹提拔的最年轻的校尉,曾经是我的护卫,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
他见过我的样子,若我直接找他帮忙,他定会相帮,可那样他就可能会有危险。
若要保全于他,我便不能露面。
看样子不能大摇大摆地进城了,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听说了吗?和亲的郡主又死了。”
“什么,又死了?这次是谁?”
“是那个君璃郡主,和乌洛邦和亲的那个。”
“太浑蛋了!这圣上到底要送多少我大离的姑娘去送死!这次若再议和!我第一个反!”
“可别说这种,小心被官爷听见,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吧。”
“官爷?他们算哪门子的官爷,要是初将军在,还轮得到这群人耀武扬威!”
百姓们的讨论声不大,恰好被我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郡主之死不过是半日前的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到玉门关,李衍的动作果然够快。
不过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感觉守城的不是初家军,难怪除了南宫幕,其他的我都觉得眼生。
这南宫幕不会已经叛主了吧……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闪过片刻,便被否认了。
南宫幕的为人我很清楚,忠义仁厚,甚至有些执拗,断不会做出叛主的事。
我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到底是变了,用人不疑人不用的果断仿佛随着阿爹之死一起埋葬了。
不过听他们这一番讨论,我倒是想到了混进城内的法子。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乔装打扮一番。
一个时辰后,我戴着面纱又出现在了城门口。
这次我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直奔南宫幕而去。
“官爷,求求你救救我!”
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
南宫幕忙扶起跪倒在地的我,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我哭着道:“官爷,小女子本是玉门关内之人,前日乌洛邦和亲婚队路经玉门关时,小女子刚好出门采买,结果碰上了他们,被乌洛邦的官兵掳了去,他们,他们……”
我的声音几度哽咽,后续之言便断了。
排队等入城的百姓听到我悲惨的遭遇,早已义愤填膺。
南宫幕的眼里也满是愤恨,可他到底是阿爹带出来的,冷静许多。
不过片刻,便警惕地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住在玉门关何处。
好在我对玉门关了如指掌,闻言回道:“我本是城西柳家公子的夫人。”
城西柳家公子早已离世,他夫人是远嫁而来,到了城内才得知柳公子在玉门关外做生意时被沙匪所害,公婆受不了打击,也已故去。
柳夫人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一个人守着柳家多年,鲜少出门,街里街坊都没见过她,但都极为同情她的遭遇。
如今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姑娘,却在家门口遭了罪,还是被外邦之人掳了去。
这让大离的这些百姓怎么能不愤怒。
而南宫幕明显也很生气,他柔声安慰了我几句,便招呼手下送我回家,好生安置。
走在回柳家的路上,我还在想着方才南宫幕问我的话。
他问我可见到了君璃郡主,我告诉他正是郡主帮我逃走的,却没想到她自己葬身了火海,尸骨无存。
我的三言两语,让“郡主已死”之事更加可信。
第二日,玉门关内就传来了柳家娘子跳河的消息……
第39章 离都
此去离都,山高路远,竟是足足行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边养病边赶路,一路上听到了不少事。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是,我替嫁第五日,太子与柳家大小姐便举行了大婚,结果大婚当日柳萋萋竟然死了。
这桩无头案至今悬而未决,柳家家主痛失爱女,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卧病不起。
而同一日,李衍与柳盈盈在扬州喜结连理,不过柳盈盈只得了个侧妃之位,这倒和前世一模一样。
我还听酒肆的赶路人谈起,李衍成亲当日得知了君璃“死讯”,在拜堂时直接气血攻心,晕了过去,足足躺了七日才醒。
他醒后悲痛欲绝,连新娘子的面都没见,便连夜回了离都,请求带兵攻打乌洛邦。
历帝竟然痛苦的答应了。
想来他用的借口定是替君璃报仇,毕竟天下人皆知他痴恋君璃。
然而仅仅是替心爱的女人报仇这一理由,还不足以让历帝放心把军权交给李衍。
真正让历帝松口的,应该是太子。
太子妃惨死,太子便失去了柳家这一大助力,恰巧此时李衍又娶了柳盈盈。
眼看着这个皇弟就要压自己一头,李昭肯定得想办法弄死李衍。
如何名正言顺地搞死一位皇子,战争,是最好的方式。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再加之李衍身体瞧上去每况愈下,李昭自是乐意他去前线送死。
我有时候也会想,若和亲之事从头到尾都是李衍的阴谋,那没有我的出现,他是否会为了自己的野心,牺牲自己最爱的女子?
虽然他表现得很爱君璃,可君雅的出现让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这几日我查到了些君雅的身份,原来她瞧上去与君璃感情深厚,但其实背地里只听命李衍。
再加之若李衍爱慕君璃,又怎么会让她的妹妹去乌善身边做一名刺客,而且要出卖自己……
那日好像也是君雅故意提醒弘烈,要毁尸灭迹。
都说日久见人心,但李衍此人,你越了解就好像越不了解。他的心思很难猜,至少我是猜不透的。
李衍好像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们四个皇子的性格还真是迥然不同。
他瞧上去人畜无害,实在比谁都危险。
而真正表里如一人畜无害的,当属楼下那位二皇子了。
今日的萃华楼属实热闹,我坐在二楼雅间,正给一位京中名贵瞧着病,楼下就响起一阵阵的争吵。
那声音太过响亮,都吵到了我的病人。
“这是谁在那里叽叽喳喳,本大人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了,阿勤,你下去看看,让他们别吵了。”
张文钟是刑部尚书,素有京中阎王之称,或许是平日里处置犯人多了,竟患上了失眠多梦之症,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好好入睡了。
我于半月前来到京都,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京中游医。
张文钟听说我医术了得,便差人寻我来给他瞧病。
只是这刑部尚书选的地方,还真不是个看病的地方……
萃华楼是一座青楼,一座京都里最雅正的青楼。
我一个姑娘家,被人约到青楼,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若阿爹还在,定老早来打断我的腿了。
然而我还是来了,毕竟对方给的银两足够多,再加上萃华楼三个字,是李衍告诉我的线索。
更何况张文钟是太子一党,今日他找我针灸,亦是在我计划之内。
半月前,我刚到了京都,想起来乌洛邦和周则庸那封贸易文书上虽然都是有的没的,可有一个名字,很特别。
那个名字叫张初,或许别人不知道这是谁,但我却想起来,他就是张文钟。
张文钟少年时穷困潦倒,曾化名张初,做过苏州张家的幕僚,张家与初家是故交,阿爹还提起过他。
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也不知李衍查没查到。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能出现在两国贸易文书中的名字绝不是泛泛之辈,所以张初只能是张文钟,这个官居一品的刑部尚书。
就算不是,他也定知道什么。
这张文钟平时藏得极深,就像个从不参与党争之人。若非那封文书,我也查不到他头上。
于是,刚到京都连歇脚的地方都来不及找,当晚我便潜入刑部尚书府,在张文钟的茶水里下了毒。
所以他才会失眠多梦小半个月都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来求助我这个名声在外的神医。
“大人莫急,楼下那位公子不出三息便会安静了。”
“神医何出此言?”
我不慌不忙地又给张文钟施了根针,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那公子听着声音响亮,但中气不足,大抵是生来气虚体弱,亦或是中过什么毒伤了本源,不可轻易动怒,可他方才激动过甚,过会儿便会晕厥过去。”
“大人!二皇子他,晕倒了!”
阿勤毛毛躁躁冲进来时,张文钟从椅塌上猛地站了起来。
那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楼下那是二皇子?”
张文钟急切地问阿勤。
“是的大人,楼下正是二皇子,他此刻就躺在楼下,瞧上去不太好。”
“糟了,我去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地准备出门,全然忘记了身上还扎着银针。
只是他刚踏出一步路,就一阵头晕,竟是虚得人都站不稳了,直接倒在了塌上。
阿勤紧张地过来扶着张文钟。
“大人你怎么了?神医你快来看看我家大人!”
“麻烦阿勤大人先让一下。”
我又取了一根银针,封住了张文钟的一处穴位,他立马便昏睡了过去。
“神医,大人这是睡着了?”
阿勤是张文钟的心腹,对他很是关心。
我收拾着药箱,随手拿起一副新的银针,揣进了衣袖。
“无大碍,只是先前施针是为了助眠,本来张大人应当已经睡着了,可却因为骤然间被二皇子晕倒之事惊到了心绪,这才一时脱力。我方才已经紧急帮他施过一针,先让你家大人睡个好觉吧。”
“原来如此!真的是谢谢神医了!”
阿勤对我感激涕零,可他又哪里知道,我趁他冲进来的时候,手上的针故意偏了几寸……
若非如此,以我的医术,怎么可能会让我手下的病人因为这一点惊扰,就脱力昏厥。
“客气了,张大人就交给您了,我得去救治楼下那位贵人了,再不管他,只怕他要死了,况且他既然是个皇子,想必定能出不菲的诊经金。”
我说着就快步迈出了房门,足尖在连廊处一点,纵身一跃,从二楼直接飞了下去。
第40章 李显
阿勤在后头好似要同我说些什么,我是一点也没时间理他。
毕竟,人命关天嘛,我还要赶着去救人。
再者这二皇子李显,虽与李衍不是同一生母,可却是他在皇室里面唯一亲近之人。
救了他,也可以给自己增加一道保命的筹码,不至于之后再对上李衍,连一点保命的余地都无
如此想来,简直是,一举三得。
这李显就是一个活的“保命符”。
楼下本来早已乱成了一团,我的突然出现,倒是让吵闹声戛然而止。
那几十双眼睛盯着我,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尽相同。
我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李显身旁。
他正躺在地上,甚至有“好心人”给他盖了件衣服。
像是生怕他死的不够快。
那衣服实在是,太丑了,又丑又重,我便索性取下腰间竹箫,挑起那衣服,将箫与衣服一同扔得远远的。
“这是谁的衣服,丑死了。”
众人一听我的嫌弃,又开始指指点点了,不出一会儿就指出了衣服的主人。
那主人是个不起眼的小厮,一瞧见我的目光,就神色恍惚,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见人。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蹲了下来,往李显身上施了几根银针。
“他醒了!”
“真的耶!这姑娘真神了!”
“这姑娘好像是那个神医,若衣。”
“好像还真是!神医平日里极少出诊,我排她的号排了足足半个月了!神医你快给我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
他们越说越激动,如洪水猛兽般想要一哄而上。
可,不过刹那,他们想要涌上来的步伐却猛然间停顿了下来,再也不敢上前……
大抵是因为,李显突然挡在了我面前。
他醒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李显毕竟是皇子显贵,即使苍白着一张脸,依旧有股子坚韧的威严。
来这萃华楼的都是通晓文墨的公子哥,虽玩乐成性,却也觉察眼前之人身份的非比寻常。
李显慢悠悠地看着众人,虚着嗓子道:
“各位,若衣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还请各位给本王一个薄面,不要扰了姑娘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