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又顾——清清红茶【完结】
时间:2024-05-23 23:03:53

  翠喜气得背在小姐身后,用手又掐了一下她的腰:“就算我练功夫,也是为了对付你!”
  身后的小姐没有躲闪也没再回怼,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翠喜一转身,只瞧见小姐的脸上红扑扑的一片,比八珍粥里的熬得软糯的红豆还要红。
  “他约我去听雨轩。”云海棠不打算瞒着翠喜,合上手柬开心道。
  “就是上次送小姐回府的那个人吧?”早上给翠喜递手柬,又让她转送小姐的,是一个劲装打扮的侍卫,那人一看便是王府大院之内的人,翠喜料定不与昨日那窦侍郎相干。
  “嗯。”云海棠暗自欣喜,虽然手柬中并没有落款,但不是萧承祉,还会有谁。
  毕竟她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而他是当朝的四皇子,所以萧承祉在手柬中不仅没有落下自己的名字,连她的称呼也一并没有提起,只单单用了一个字——“你”。
  也就是这个“你”,让云海棠的心倏而怦怦直跳,仿佛他正贴在她的面前与她说话。前夜的那些话,还句句都在耳边。
  他用一封手柬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说明她与自己之间,并没有身份的相隔,有的,只是“你”与“我”之间的平等。
  她回风蘅小筑特意换了件今春新做的淡紫底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小袄,对着铜镜来来回回瞧了几遍,又用荼芜香珍珠面脂抹了抹自己指腹间的几处伤痕,那日,他瞧了心疼,她便想让自己好得再快一些。
  一切都整理妥当了,她才跨出房门。
  “小姐,外头风大,穿件披风吧!”翠喜提了她近日都穿的海棠红镶金丝苏绣百蝶度花翻毛斗篷,迎着追上前,“瞧你激动的,去听雨轩听论,难不成比出征还急?连披风都不记得拿!”
  云海棠知道这是她在故意嘲讽自己,于是接过披风的时候,也趁着风起,将翠喜的领襟紧了一紧,不甘示弱地道:“你照顾好自己吧!”
  她蓦地想起了,这句话好似那么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今日的天气其实并不好,青蒙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淡薄的灰幕笼着,不见一丝阳光。
  可是,云海棠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心情好,于是见那路边的野花,也像在风中与她招手一般,透着欢喜的颜色。
  她的脚步轻快,没一个时辰,便穿城而过,出了京城西门。
  到西郊,来往的人群便不如城中的多了,偶遇一两个行人,也是挑了担子去城中卖菜去的,所以,当那辆四轮平顶轩车停在门外不远处的时候,云海棠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却看见身后奔来一匹马,直朝着马车而去。
  云海棠远远瞧见,骑马的侍卫向车内说了什么,萧承祉立即掀了帘子走下车来,只身骑上侍卫的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是的,呼啸而过,并未看见她。
第48章 等你愿意
  望着萧承祉远去的身影,云海棠猛然间有些失落。
  刚刚,他向自己奔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欢悦,要不是怕被行人撞见,云海棠差一点就准备扬起手臂向他挥舞了。
  现在想来,幸好没那么做。
  尽管萧承祉疾驰而去,速度如风驰电掣,但云海棠的眼中,他的面容却如刻画般清晰。
  马背上的那人,脸色苍白如雪,紧锁的眉宇,似天边堪堪欲卷的一片乌云。他的眸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仿佛心头承载了块沉重的石头,将目光牢牢垂向城门的方向。缰绳在他的手中被紧握成了团,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晰可见。
  是什么样的急事,让他从身边而过时那样的毫不犹豫,连自己都没有看见?
  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至从城门后隐去消逝不见,云海棠才又晃回了神。
  她回首望了望西面不远处的青山,那山脚处便是闻名京城的论道圣地——听雨轩。
  虽然,她曾经向景云和翠喜多次描述过那里的情景,但其实,她自己一次都没有真正去过。
  不过,算了,万事万物原是什么样的,在一个人的心情面前,实在不值得一提。
  没了陪自己看风景的人,便连风景也不想看了。
  云海棠心中有些悻悻,拿脚在地上随意地踢了两下杂草,准备转身回去。
  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奔跑的马蹄声。
  是的,他一定不会忘了和自己的约定,一定是萧承祉回来找自己了。
  她有些惊喜地抬起头。
  “既然已经从城东的将军府一路走到了这儿,现在回去未免太过扫兴了些吧!”须臾间,一匹踏雪乌骓驹在云海棠的身侧停了下来,四蹄翻飞,在风中掀起一阵尘土,让她忍不住拿手去遮。
  可是,尘埃尚未落定,云海棠已经发现了,面前说话的这张脸却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那一个人。
  那人明明是勒着缰绳俯身望向她,一只下巴却微微抬起,让人看了觉得有些惬意。一袭玄色厚锦长袍垂于马背上,却又显得威风凛凛。
  但与这威风凛凛的身姿并不相称的,而是此人一张怎么看都会觉得惹人魅惑的脸。
  那一双分明比女子还要明润的眸子,四周略泛着些粉晕,仿若桃花般的水汪清泽,流畅顺平的鱼尾微微翘起,淡淡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醉意,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太清。
  鼻若悬胆,唇似棠霞,真是妖孽一般的男人!
  就凭他,怎么能固守北疆十余载?!难道靠的就是这份美色?!
  云海棠自己想着,嘴角边不轻易地露出了一丝荒唐,差点被自己的念头想得笑了出来。
  顾允恒作为北玄王之子,除了一副响誉大周的浪荡名称,还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年少世子美名。
  人们都传言,自从顾允恒十年前归了北疆后,北玄王便将北玄军的掌管全交由了他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而自己乐得逍遥快活。
  也不知道十一岁便开始在北疆战无不胜的,究竟是他那个浪荡老子赏给他的战绩,还是他靠了这份妖媚,蛊惑了北国君王的心。
  不过,云海棠现在没时间猜想北疆这对父子俩的风流韵事,她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愣神,若是直接招了萧承祉看见自己,就算去不了听雨轩,自己也能与他一并骑马回去,至少不会碰上面前这个人。
  “你帮我提供了人证,我也赠予了你羊毫,咱们两不相欠了。”云海棠冷冷地望着横在她身前的烈马,“现在我要回去,请你的马让开。”
  那马像听懂了话一般,瞬间在一旁焦躁地踱起步子,但顾允恒拽着缰绳,所以马蹄也只是原地蹋了几下,并未挪开半分。
  特意绑了药铺小二来为她作证,她根本就不信,这其中一定是牵扯到了他自己。否则,一个从未谋面的北元世子怎么会深夜入狱向自己打探霍氏之死的消息。
  他找来了小二,不仅是为了洗脱她的罪名,更是为了让这个案子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
  顾允恒听了她的话,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双深邃的眸子,还是双目含春般地望着她,好像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反映一般,不气也不恼。
  他独自笑了笑,那笑容没有一丝威胁和戏谑,反到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楚。
  倏尔,他只身跳下马来,并未再牵着缰绳,那马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顾允恒缓缓走近她的身边:“你不是想让我的马让开,而是想让我让开吧?”
  云海棠的一双脚在鞋子里暗暗地勾了下地。
  其实,她一路走来,已是有些疲倦的了,而无论是去听雨轩还是返回城中,都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他的话倒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要是没有这个混世魔王,单单只有这匹马的话,确实是个最佳选择。
  云海棠蓦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在想什么,那日小巷中他戏谑自己的模样难道忘记了吗?这样一个人,自己怎么还会惦记他的马。
  见云海棠没有回话,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小丫头不是一直伶牙俐齿得很吗,此刻怎么如此安静?反倒让他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过呢,我可没那么小肚鸡肠。”顾允恒抖了抖密羽般地长睫,继续道,“你说的对,咱俩之前之事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但是,有来方有往,来日方长嘛。”
  “谁……”云海棠尚未发作,已被顾允恒用话挡了下来,“我说过,等你愿意。”
  说罢,他摇了摇手中的青竹扇,不知从哪里又奔来了一匹高头玉马,身白如雪,毛泽如油。
  云海棠还没弄清他的意思,顾允恒已一个轻身,翻跃上了马背。
  “佳人配美酒,君子并良言。”顾允恒狡黠地笑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现在,君子要走了,可良言还在那等着你呢!”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听雨轩?
第49章 莲爱的又是什么?
  顾允恒转身离开,策马奔腾之疾,任她在身后喊着让他把马牵走,也不管不顾。
  声音落在他疾驰的马蹄之后,反而惹得路上几个行人侧目相视。
  京城西郊,偶有人来人往,空荡荡的草地上徒地多了匹马,又无处可拴,云海棠倏而有些束手无策。
  总不能就将这马丢在这儿吧,不说会不会被人顺手牵了去,就是自己单单这样眼睁睁看着有坐骑却还是徒步,便觉得有些傻。
  反正走的人是他,又不是自己逼他丢下的马,云海棠遂一转念,干脆心安理得地跨上马身。
  这匹马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与她娇小的身形完美契合,融为一体。她双腿轻夹马腹,坐得稳稳当当,好似与这马儿有着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当她握住缰绳的那一刻,久违的沙场驰骋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自从雁谷关那一战之后,她已多久未曾再体验过这种飒爽英姿?
  云海棠爱怜地抚摸着马儿浓密油亮的鬃毛,眼中满是赞赏:“真是一匹好马!”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马儿的喜爱,也透露出一丝对过往岁月的怀念。
  甫一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夸的不是眼前的马,而是离开的他,自觉好笑,轻轻扬起了鞭。
  以前她随阿爹行军,没事的时候最喜欢这样与马儿玩耍,那些马匹好像能看得懂她的心情,听得懂她的话。
  这匹雪乌骓驹好像也很喜欢她的爱抚,它矫健的四肢在地面上轻盈地踏步,仿佛正静静等待着新主人的号令,只待一声令下,它便会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今日时光尚早,云海棠悠然自得,且骑上此等骏马疾驰,难免显得过于招摇。于是,她决定放慢节奏,细细品味着与马儿间的这份默契。
  而且,萧承祉也不在,她只是不疾不徐地前往听雨轩。
  听雨轩是位于麓山脚下的一座古老书院,也不知是何朝代创建的,竟然一直延续到今时,仍有人络绎不绝。
  云海棠策马前来的时候,书院门外的马桩上已经拴了几匹马,看样子,是有些讲学之子骑来的,只是不知道身份几何。
  她也将那匹雪乌骓驹拴在门外。
  门内和门外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仿佛那并不高的竹栅栏替这个院落阻挡了京城中一切喧嚣。院内,几声零碎的鸟鸣在树间徜徉,微风拂过,无论是谁,心中的尘俗之气仿佛顷刻间便能被吹散。
  她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结果入了院,才发现这儿已有了不少的人,不过因为都是些文人志士,说话之声却并不喧闹。
  穿过石台往前走,便是书院的讲堂。
  讲堂外的墙壁颜色素净,不比院外的竹栅随意,好像被人精心染着一层不富光泽的纯白,整个看上去如一个淡泊的隐士,却透着高洁,与世无争,默默隐居于这山林之中。
  讲堂里面亦十分简朴,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有一方榉木讲台,台上站着位紫衣之士,正与座下之人侃侃而谈。
  他身姿挺拔,宛如山岳般稳重,面容清俊,眉宇间透出一股清朗,宛如天边初升的朝阳,温暖而耀眼。眼眸深邃,谈笑间,好似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枚圆润若环的玉佩,透着一股清雅之气,一看就是京中的贵公子。不过,这位贵公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纨绔的气息,言谈举止间,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气质,显得整个人温润如玉,霁月清风。
  台下近圈而围的皆是论道的学子,有人身着锦缎,有人穿着粗衣,但此刻不分彼此贵贱,平坐于台下。
  再往后一些,才是像云海棠这样特意前来听学的老百姓。
  她离讲台有些远,台上之人具体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于是便往前凑去。
  云海棠穿了一身海棠红的披风,挤进人群里,颇是有些醒目。
  好在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之人讲学,倒也无暇顾她。
  走得近了些,她才听见说话之人口中所述。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莫名便能让人感到一种内心的宁静,难怪台下之人纷纷为之沉迷。
  他好像突然朝她来的方向笑了笑,那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在这一片阴沉的天空下,好似阳光般灿烂。
  云海棠心想,今日便不该听翠喜的,穿了这件显眼的披风出来。
  她也礼貌地朝着台上笑了笑,方才笑完,心中又觉得许是自己多情,台下之人众多,那人未必就是对着自己的。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众人皆爱莲之不染,那莲爱的又是什么?”
  原来,今日是议物。
  听雨轩逢单而聚,每一旬为一个议题,有时候是物,有时候是景,有时候是事,有时候是人,总之,这些文人能议的东西很多,唯独,不论朝政。
  “莲爱的是众人!”台下,已有布衣文士作答,“一点禅心一朵莲,一念心清静,莲以自身普度众生,是以莲爱众人。”
  此人方说完,便有另一人驳道:“你说的这是禅语,并不是今日所问之意思。以鄙人之见,莲爱水,莲花静立水面间,悟道修心照当年,水不洗水,尘不染尘,此意更为深远。”
  “你这也还是禅论。”身旁已有人又议论了起来,“心如莲花不着于水,亦如日月不住于空。”
  “风动莲生香,心静自然凉。”文士的思想果然活跃,一人语落,另一人便又话起,“依我所见,莲爱风。风为浪荡且自由,无拘亦无束,莲困于水塘,必爱风之无所羁绊。”
  “莲爱藕!”远台之下,一个约莫十岁不到的少年,站在云海棠的身侧,也向着台上扯了一嗓子,台下人纷纷哄堂大笑。
  那圈近座之人也嘻嘻笑了回头:“这孩子莫不是有些饿了,哈哈……”
  众人和气地笑成一团。
  云海棠觉得这里的气氛很是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而且都敢于表达出来,并不拘泥于何种方式、何种语言。
  台上之人也望着少年的方向,一脸和煦的微笑,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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