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裴棠兮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对周荥说，“萦表弟，你先出去，我确实有事与沈兄说。”
说罢，裴棠兮恶狠狠的看着沈河，确实如此，九千应该很快能知道沈河带着进竹林风花雪月的那人就是自己，既然两人如今在一个院中，偶尔的单独相处亦是必要。
她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非得让她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说不清
是夜
一个急行的身影穿行在山间，崎岖的山路与夜色深沉的模糊丝毫不能阻挡他无阻的身形。
青衫帮的入口两个守夜的人正打着呵欠，
“老莫，昨天打牌打得晚，太困了，我上去眯会儿，下半夜叫我起来换你。”
“行行行，去吧，反正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其中一人伸着懒腰就朝入口的木楼走去，他半眯着眼睛忽然感到身边有个黑影闪过，睡意瞬间被吓走了三分，
“谁？！”
“你神神叨叨干什么呢？哪有人啊？”
门口站着那人不耐烦的回头看着他。
“我……我刚刚分明感觉到一个黑影闪过去了。”
“我一直在这儿站着呢，有屁的黑影啊，你天天打牌打魔怔了吧？”
“是吗？”
那人边挠头边上楼去了，不多会儿，浓浓的睡意又侵袭而来。在下面守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狗日的一天迷迷瞪瞪，大晚上竟吓人。”
柳瑛顺着一路上留下来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沈河所在的房间，一路疾行，好在公子没事，如若不然，他回去怎么跟陛下交代。
不过公子的房间为何没人？
柳瑛疑惑的看着这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院落。现下夜深，整个院落唯有一间房中还亮着灯，柳瑛狐疑的悄悄摸过去抬窗一看。
端坐在正中间茶桌旁以手撑着头的不是沈河又是谁？
“公子原来在这儿。”
柳瑛没多想就翻了进去，这一翻不禁惊动了沈河，也惊动了合衣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裴棠兮。她猛地坐起身，看向一脸石化的柳瑛，
“是谁？”
沈河本就没有睡着，似乎知道柳瑛今夜会找过来，却是平静的说道，
“你来了。”
柳瑛仿佛见了鬼，手指着裴棠兮抖个不停，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这二人是认识的，棠兮很快就冷静下来，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倒是你究竟是何人，深更半夜私闯别人闺……房间，心术不正，上行下效。”
这一番话却是将沈河也连带了进去，因着白日的事情，心中总觉得不痛快，若不是顾及着他身份自己可能惹不起，棠兮早想骂他了。
沈河暗笑着没在意，温声细语的介绍着，
“这位是柳瑛，随行与我一同来雾州的，你别害怕。”
棠兮翻了个白眼，鬼才害怕。
柳瑛被震得一时间忘了自己为何要上山来，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公子吗？在上京的时候，从未让那些一拨一拨蜂拥来的贵女们近过身，难得与她们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冷冰冰，如今不仅与这女扮男装的丫头同处一室，语气还这般温柔。
“公子，你……你怎么又和她扯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虽知道她易过容，但不用看她的容貌，柳瑛自然觉得这丫头与沈河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样貌不匹配，身份更是不用说。公子虽说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可谁没个失手的时候。
柳瑛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换着，这些事算是公子的私事，他没资格置喙半句，脑中已经开始想着若是回上京，让那边知道了，指定又是满城风雨。沈河倒是不知道此刻柳瑛的思绪已经跳脱到无限久远之后的想象了。
裴棠兮却是抓住了柳瑛话语间的破绽。
又？是什么意思？他们之前见过我？
“你们之前见过我？”
与其说是一句问句，其中的肯定在棠兮的心中已经下了定论。此话一出，沈河渐渐沉了眼色，微抿了唇没有开口。柳瑛很快捕捉到沈河的变化，曾一旦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公子便会这样阴郁的看着人。
完蛋，不会是他说错话引起的吧？
“所以，你是有目的的接近我？”
棠兮心中一沉，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落，打得人心闷闷的，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失望，那股闷闷的情绪无法宣之于口，梗在喉间莫名委屈得很，连带着有关眼前这人的一切都不想关心。
“你从上京过来是为了查叛乱的事情，自然会对这里能提供的线索的都了如指掌，所以在来之前你会先分析，在雾州，能从哪些地方先入手？”
棠兮理着思路慢慢分析，却不知她短短这几句话在柳瑛心中扔了多大的惊雷，公子竟然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棠兮继续说着，
“那就很容易会查到三年前与抵戎族接触之人所露出的马脚，也知道我父亲被贬谪到雾州一事，并且独独留下我一人在这里，虽说对上京而言，我很有可能早已病死在雾州。但你来了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那位裴三小姐不仅好端端的活着，而且还跟着进了山匪窝，当真有趣。”
最后几个字棠兮几乎是咬着唇说出来的，她如点漆的眼睛定定看着沈河，一字一句的说着，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子，也知道我是裴修的女儿，裴棠兮。”
沈河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只因她说的是事实，可是他又要如何告诉她，他并没有想要利用她，他希望她能够平安，也希望她与他一起改变这雾州的现状，只是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呵呵……”
棠兮自嘲的笑着，
“那日我在狱中，向你和盘托出三年前的事情，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因为你早就已经知道那件事。不过看我如同一只困兽，这么些年来，还从这些事情中走不出来，当时你是什么心情呢？你在嘲笑？”
“没有。”
沈河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有，我不曾嘲弄你的过去，也不会利用你去查那些事。阿兮，我敬重你。”
这句话从沈河的口中说出来已然是重若千钧了，柳瑛神色复杂的审视着裴棠兮，只见她轻轻一哂，
“我以为敬重至少是基于无有瞒骗，你大概已经查清元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了吧？今日竹林一行，证据也在你手中，哦，对了，除非背后之人牵扯太多，不止一人，那我好像还有些用处，虽然那段记忆缺失，但我毕竟也是重要的证据，对不对，沈河？”
柳瑛简直觉得这裴棠兮是疯了，事关朝廷的机要大事，这般随意玩笑。沈河却略带无奈的说道，
“阿兮，我说过不会利用你。”
看着沈河俊朗的容颜，想起前几日中他的真心相护，棠兮硬邦邦的转过头去，
“沈兄请回吧，我想休息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失控
柳瑛关上房门，却有些不敢看沈河此时的神情，他知道此时沈河定然已是怒意沉沉。在这种时候，自己最好闭嘴。
“为何突然上山？”
啊？难道不该上山来找您？
“属下担心公子安危。”
沈河不带任何表情的看着他，
“我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侍卫，难道明日就安全了？”
柳瑛心中一窒，立马跪下，
“是属下思虑不周，请公子责罚。”
空气中的压迫感让柳瑛后脊发寒，这才是上京那位玉面太尉的气势。不知等了多久，柳瑛才听见沈河轻轻叹了口气，那股逼视之感也在瞬间消失。
“起来吧。”
忍住心中的后怕，柳瑛知道了一件事情，以后面对那位裴小姐的事情，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公子，裴小姐那边……”
沈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柳瑛自觉闭了嘴。
“无需你多事，临城那边的人何时能到？”
今日夜上青衫帮，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向公子禀报云乐候那边所增派的救援。
“禀公子，小侯爷已经带着人快马加鞭的过来了，最快后日便能到。”
后日，但愿事情还来得及控制住。现下雾州已经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暴乱，若是能提前控制，还不至于叫人浑水摸鱼。
“抵戎族可有动静？”
柳瑛神色一凝，想起云乐候的嘱托，
“抵戎那边近来是有些小动作，云乐候坐镇临城，让我告知公子放心，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沈河点点头，眉间的郁色却未散开，
“你现在下山去，城中今夜应有大事，若只是有人放火，暂且静观其变，但若有人趁机想要搞什么大的动乱，就以我的名义去找杨彦，无论如何也要逼他稳住雾州大局，一切等穆远致带兵过来了再说。”
“是。”
柳瑛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沈河揉了揉额角，向来沉稳的心莫名有几分隐隐的慌乱，有些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他神色怔然的看向隔壁，不知明日她会怎样？
裴棠兮觉得人一倒霉真的连着几年都不顺，比如近来她被抓上山，昨日失眠了，这不就连着今日也失眠了。再仔细想想，近段时间来，她好像就没有哪一天睡好过。
“这床也太硬了，还不如以前那个破败院子呢。”
棠兮发气一般的将枕头推到地上去，仿佛那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就这么硬挺挺的躺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昨晚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顶着带着血丝的一双眼睛就出门找青岚去了。
昨日一天她都没有见到青岚，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龙起将青姨绑在身边。棠兮虽讨厌龙起，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对于青姨而言，龙起是绝无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的。
“青姨，你在吗？”
青岚今日也醒得早，本想过去看看棠兮，没想到她这么早就摸着过来找自己了。青岚上前开门就看见棠兮那一双发红的眼睛，吓了她一大跳，联想起昨日看阿起的眼睛也是红的，难不成这丫头在洒药粉的时候，笨的连自己那份也撒了？
“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棠兮也觉得今日一睁开眼，就累得慌，她抬手揉了揉，
“昨晚估计睡太晚了，不打紧的。青姨，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青岚拉着她坐好，找了热杯子帮她揉眼睛，
“这几日你一个人在山上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能照顾自己，就这么几天，怎么就变得如此萎靡不正了。棠兮最喜欢待在青岚身边，让她照顾自己，那是家中的母亲姐姐都不曾给予她的关心，叫人眷赖极了。
“青姨，在你心中龙起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怎么忽然这样问？”
棠兮闭着一只眼，享受的另一只眼部放松的感觉，
“就是想知道嘛，他是青姨你的弟弟，我在山上待着的这几日，不太喜欢他。”
“哦？那你觉得阿起是怎样的人？”
青岚静静的笑着，言语间不维护也不疏远。
“明明是我先问的青姨你。”
棠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好吧，那我先说，或许在青姨的心中，龙起仍旧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弟弟，但四年的分别，其间有生离也有误会的死别，这些或许会改变一个人也不一定，万一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阿起了呢？”
青岚微扬的嘴角也渐渐平了下去，沉寂了一会儿，换了杯热水，又给她敷另一只眼睛。
“人是会变，这几年，连我自己都变了，又岂会不知道阿起也变了。我们的性格会变，但曾经一起生活、一起经历的事情是不会变的。阿起是我的弟弟，是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这件事情永远不会变。”
棠兮心中了然，龙起在青岚心中都得位置是无人可取代的，无论龙起做了什么事情，恐怕青岚都会与他一同承担。可若是朝廷查出来了这些与叛党有关联的人会怎么处置，龙起若是出了事，青岚又会怎么做？
思及此，棠兮猛地睁开眼睛，抓住青岚的手臂。
“青姨，我们离山下去好不好？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青岚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放下杯子，摇摇头，
“棠兮，你知道的，我不会再离开阿起了。”
裴棠兮微微睁大了双眼，其中有担忧有恐惧，那些无法控制的事情又要来侵袭她的生活，也会伤害她身边的人。
“青姨，你知道龙起在做什么吗？”
青岚摇摇头，
“我并不知道，他也没与我说。但，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棠兮愣愣的看着青岚，只见她淡淡一笑，
“阿起是我弟弟，你刚刚问我，万一他变了怎么办？阿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与他都经历了许多命运的不公，在父亲死后，我曾经唯一的信念便是为父亲报仇，当时的阿起与我是一样的。若是我不在阿起身边，我想他，也是想要向这世间复仇的。”
青岚顿了顿，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她此刻的睫羽正微微发颤，
“复仇往往是一种宣泄愤怒的途径，青衫帮在雾州多处放火，我想，于阿起而言，便是他复仇的途径。他或许想毁了什么，而且……”
泪渐渐涌上，接下来的话每一字都让她心疼不已，
“最后，他会再毁了他自己。”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乱起
若是当年她没有放弃，拼死也要找到阿起，那么现在的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
“如今我们又重逢了，有很多想说的话与他说，但他似乎太忙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青岚怎么会没发现龙起的变化，在重逢欣喜的潮水褪去之后，这个如今早已坐镇雾州一隅的弟弟有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对一切完善的筹划，许多次，她想开口问，但阿起明显并不希望她知道。
原来青姨早已有了怀疑。
“青姨，刚刚你问我觉得龙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裴棠兮想起第一次见龙起的那个晚上，月光照在他身上，若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过去，这个人也算得上光风霁月了。
“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喜欢，这个人阴郁得很，后来事实证明，他就是个疯子，我还差点死在他手里，青姨你忘了吗？”
青岚当然记得，她微微张了嘴唇，却有些无可奈何的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我不恨他，人和人之间立场不同，做的事情就不同。自从青姨出现之后，他也没有再喊着要杀我，昨天反而还中了我的毒。”
